清晨的花園散發着夏季的香氣,可惜這份美好和山莊的氣氛格格不入。
這是衆人登島的第三天,兩個受邀人死於非命,每一起死亡事件看起來都和傳說的《海妖曲》脫離不了關係。對於海妖的恐懼,又或是死亡的恐懼就像一個無形的罩子,籠住了整個山莊。
退休船長宮下佑樹心情沉重地走在去堂屋的路上,身邊的鳥語花香似乎都跟他沒有一絲關係。
幾米之外的樹叢悉索了一下。
夕子站在了宮下面前,一雙大眼底下留着深色的黑眼圈,顯然是沒有睡好。
“宮下先生,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天亮之前,向井忽然想到了問題要問宮下,誰知不等兩人出門,東方便破曉了。向井的機靈勁兒立馬就沒了。夕子無奈只能乾脆等到天大亮之後帶着睡眼朦朧的向井,在小花園攔截正準備去吃早餐的宮下。
宮下禮貌地笑笑:“什麼事,森野小姐?”
“是這樣,”夕子望了一眼向井,此時是不指望他來問話的:“我們認爲,這次的事件和五年前的海難有關。你能將當時的情況詳細一點告訴我們嗎?”
宮下的表情凝重,陷入了回憶:
“那是我這輩子想忘也忘不了的一件事。月光號在我的海員生涯裡是最重要的記憶,它是一艘不大但是雅緻的客船,載客量是200人。五年前,船務公司正面臨財務危機。爲了緩解壓力我不得不暗中在船艙裡還運送了一批違規化學品。”
“所以纔出了問題?”
“是的,因爲保存的條件不完善,行駛途中發生了小規模的爆炸,導致船體受到破壞,最終引起了沉船。我是這次事件的主要負責人,事後也受到了問責。雖然躲過了牢獄之災,卻再也沒機會繼續工作下去了。”
夕子看着宮下:“這次事件,傷亡情況如何。”
“最後統計死亡三人,失蹤兩人。因爲救生設備配備齊全和救援及時,在海難事件裡,這個數字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是最讓我不能釋懷的是,失蹤的那兩個人是一個孩子和一個老人。
“這五年裡,我不停地參加各類偏遠地方的志願活動,希望能夠贖清我的罪孽。不瞞你說,如果這次抽到了一千萬的獎金,我也準備如數捐贈。但我知道我這麼做,不過也是爲了給自己一些小小的慰藉罷了。”
夕子不甚唏噓,嘆了口氣,發現不遠處的樹叢晃動了一下。
“矢謙警部補,”夕子叫道:“你的隱藏也太明顯了吧。”
矢謙尷尬地走出來:“我也是爲了參與破案嘛。而且那不是隱藏,我如果隱藏,你根本看不到我。我念警校的時候,有個外號叫‘變色龍’!”
夕子瞟了他一眼:“變色龍下顎能張開的角度可比你大多了。”
矢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對宮下說:“你還記得當時遇難者的名字嗎?”
宮下回憶道:“三名死者有兩位是一對夫婦,叫橋本、另一個叫中島。失蹤的老人叫真鍋,孩子似乎是叫椎名。”
矢謙想了想:“聽起來沒有一個跟這裡的人有關係。”
“警部補,你難道不知道有個詞叫隱姓埋名嗎?”夕子有些懷疑矢謙的智商。
矢謙抓了抓頭髮指着向井:“哎呀,肚子餓的時候什麼都想不起來,狀態就跟向井這小子一樣。走,先吃飯去。”
一行四人走進了堂屋的餐廳。
北山坐在她一貫所坐的位置上,看到夕子進來,將臉別向一邊。她身邊的座位都空開了。
雖然不能證明她的嫌疑,但在大家心目中顯然已經把她當做了兇手,刻意和她拉開距離。
春菜爲大家倒上牛奶,古川在一旁幫忙將杯子遞給衆人。遞到北山時,古川怯怯地看了她一眼,輕輕將杯子推到她面前。
北山淡淡地看了一眼古川,推開了杯子:“不用了,我自己會倒。”
古川輕嘆一口氣,將杯子收了回來。
青野開始冷言冷語:“哼,你還害怕別人給你下毒不成。”
北山沒有說話,自顧自地吃飯。
矢謙擡眼看着桌邊逐漸減少的衆人:“各位,我希望至少在白天,大家可以呆在堂屋。畢竟兇手的身份還不確定,大家呆在一起比較安全。”
青野瞥了一眼北山,對矢謙說:“呵呵,警官先生,你真愛開玩笑。安全?還有什麼比跟這個女人呆在一起更不安全的。”
砰——北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桌邊的幾個人驚恐地看着她。衆人已經兩次見識了她的身手,如今她的嫌疑又是最大,大家都很怕她會做出點什麼。
“我吃完了!”出乎衆人的意外,北山只是丟下一句話,轉身離開了堂屋。
北山的離開讓堂屋的氣氛稍稍輕鬆了一些。
早餐過後,衆人不約而同地留在了客廳,看來是接受了矢謙讓大家呆在一起的建議。
管家河原從書櫃裡找出了一些紙牌和桌面遊戲,供衆人打發時間。自己手持一把鐵鏟,跟幾人交待一聲自己要去打理花園便離開了。
客廳裡的衆人用抽籤決定紙牌遊戲的順序。宮下、古川、春菜和青野第一輪開始紙牌遊戲,夕子和矢謙的運氣不好只能在一邊旁觀。向井靠在沙發上,已經睡着了。
矢謙看了一會兒幾個人玩遊戲,開始百無聊賴地在屋內踱步。走到了古董望遠鏡前,開始研究起來。
見到矢謙琢磨了半天也毫無結果,夕子走了過去。
“這個望遠鏡居然動不了,放在這裡意義何在啊?”矢謙撓着頭嘟噥道。
夕子莞爾一笑:“你自己不懂,就不要說它沒用。黑崎先生教過我這個的用法,如果你請教我的話呢,我可以教給你啊。”
矢謙看看夕子,撓了撓頭。
“向井先生,你睡到我身上了!”古川嬌嗔地叫起來,一雙美目含妖含笑地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向井。
夕子回頭,向井這個傢伙原本靠在沙發上,不知怎麼的滑到了古川身上,而且還是一副安然熟睡的樣子。
夕子連忙走到向井身邊,用力地扯着他的臉:“喂!章魚怪,不要佔人家便宜,快點醒醒!”
向井緩緩張開眼睛,砸吧兩下嘴,對夕子憨憨一笑,靠向另一邊,接着睡去。
夕子不好發作,只能氣鼓鼓地坐到向井和古川中間,嘟着嘴憤憤地瞪了一眼向井。
“森野小姐,”春菜站起身把手中的紙牌遞給夕子:“你玩吧,我得去準備午飯了。”
夕子接過紙牌,裝作看牌,偷偷瞄了一眼古川。這個女人看着三十歲的樣子,秀美的相貌配合恰當的妝容,確實容光煥發。一定不可以輸給她!夕子暗暗對自己說。
一個上午的時間很快就在遊戲鍵打發過去了。
午餐時間將近,管家拿着修理花園的工具回到了堂屋。春菜招呼衆人坐到餐桌邊。
經過一上午的放鬆,衆人暫時忘記了幾天來的不快。
管家走進客廳,招呼衆人用餐。
夕子握着紙牌,發現北山沒來:“不用等北山女士了嗎?”
青野咧着嘴:“她不來更好。”
宮下看着夕子說:“我們懷疑她是兇手,她似乎也在防着我們。也許,她並不想跟我們一起用餐。”
古川微微點頭:“宮下先生說得有道理,我今天遞牛奶給她,她也沒有喝。”
春菜一邊分發餐盤一邊說:“跟你們說哦,根據我觀察,現她每次吃飯都是掐準時間來的,好像怕誰給她下毒一樣。”
矢謙接過餐盤開始吃起來:“今天早餐那麼不愉快,估計她不願意來了吧。”
青野塞得滿嘴食物:“不用理她,看了她都沒胃口。”
夕子打量着衆人,大家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早就認定了北山是兇手。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過是不想和疑兇同桌吃飯罷了。但是向井說過北山沒有作案的時間,如果北山不是兇手,那麼真兇也是島主人就在眼前,隱藏在衆人之間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夕子看了一眼迷迷瞪瞪的向井,放棄了去詢問北山的打算。
宮下放下餐具,起身擺開手臂伸了個懶腰:“在這裡呆了一個早上,我好像有些困了。年紀大了,呵呵,我得回木屋睡會兒。。”
古川也放下了餐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謝謝招待,昨晚沒睡好,想回屋休息一下。我先告辭了”
看着宮下和古川離開,夕子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北山不在,大家放鬆了不少。
“森野小姐,”春菜禮貌地對夕子說:“能麻煩你幫我到廚房準備點東西嗎?”
夕子笑笑:“沒問題,廚房的事情儘管找我幫忙。”
這時,管家河原抱着個木盒子走進客廳。
矢謙問道:“這時什麼?”
管家把盒子放在茶几上:“我在傭人房後面的雜物間找到一臺電報機,不過好像壞了。”
青野興奮了起來,坐到茶几旁:“電報機,如果能修好就能跟外面聯繫了。太好了,我來試試。”說着開始鼓搗起來。
管家看着興奮的青野:“你還會弄這個?”
青野咧嘴一笑:“嗯,經歷過一次之後,覺得學點這個還是很重要。”
矢謙想起早上和宮下在花園的對話:“是不是海難?”
青野轉頭挑衝着矢謙吼道:“喂!別以爲你是警察就可以亂說話,我已經說過了,我當時不在那船上!”
說完,打開了盒子,一隻老鼠從盒子裡躥了出來。說時遲那時快,青野抄起手邊的菸灰缸向地上的老鼠砸了過去。老師吱的一聲沒了聲息。
青野拎起老鼠的尾巴,將一團血肉模糊對着矢謙晃了晃,露出得意的笑容。
矢謙瞪大的眼睛,嘴脣顫抖着,心想還是不要招惹這個變態的好。
夕子幫春菜準備清理完餐具,回到客廳,發現沙發上空蕩蕩的。
她在堂屋內掃視了一圈,沒看到向井的蹤影。
夕子緊張地看着矢謙:“向井呢?向井去哪兒了?”
矢謙愣愣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門口:“剛纔夢遊一樣地出去了。”
夕子快步走向庭院,首先跑到向井的木屋前,透過窗戶往裡一看,屋子裡空空如也。
她緊張起來,真兇還沒找到,這個傢伙在晚上又喜歡裝成神探的樣子,難保兇手不會趁着他白天嗜睡的時候對他不利。
夕子在庭院裡跑了一大圈,不見向井的身影。她慌張地走到了祠堂前,膽怯地停下了腳步。雖然黑崎的屍體已經和小倉那樣被移到了浴場的更衣室,但一想到前夜黑崎死在這裡到處是血的景象,她還是猶豫着不敢邁步進入。
夕子最終還是打消了進入祠堂的想法,她繞到祠堂後面,打算從窗戶裡張望。
一走到祠堂後面,夕子就看到一雙腿橫在窄窄的路上。
心跳不能控制地酵素起來,夕子慢步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看到是向井躺在後窗口院牆邊的冬青樹叢裡,閉着眼睛。
夕子屏住了呼吸,不能確定向井是睡着了還是出了什麼事。
“向井,向井!快醒醒!”
向井緩緩睜開眼睛,一臉茫然得看着夕子。
原來只是睡着了,夕子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太好了。你個章魚怪,嚇死我了!”她一把抱住向井,棉質的連帽衫此時摸起來如此得柔軟。
向井懵懂地摟住了夕子一笑,露出孩子氣的酒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