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善堂掌櫃這話一出可算是犯了衆怒了,他難道不知道現在來濟仁堂藥鋪裡抓藥的大部分婦人都是找染染看的病麼?他這話一出,那些得了染染恩惠的人,立刻就不幹了,紛紛開口指責起百善堂的掌櫃。
“我說侯掌櫃,你那百善堂名字叫的好聽,可做出來的事怎麼就那麼膈應人?先不說咱們在你那裡看病的事情,就說說你那八十歲的老母吧,這麼大把年紀了,你兩口子居然把人家趕出來,當初你求着她給你帶小孩,分家產的時候是怎麼說的?咱們大傢伙可都是知道的,連對母親都可以下此狠手之人,騙我們一點錢那太理所應當了。”
大家打小就認識,所以這些事情說起來那是信手拈來。
這人的話音剛落,另一邊就有人接話茬了:“可不是,都有養兒防老,若是我兒子跟侯掌櫃這麼沒人性,那我還是直接把他丟到糞坑裡淹死算了,免得留來禍害別人。”
“是啊是啊,他還質疑別人的醫術不好,也不看看他自己的醫術有多好,我上次去他那裡看水腫病,拿了一大包的藥,喝了整整七天,都不見好,反而越來越糟糕,到現在都還沒有治癒。”一位婦人接聲說道,她很是不滿的看着侯掌櫃,他還質疑別人沒有醫德,那他自己的醫德又在哪裡?
明明知道她家裡條件不好,就靠着她給人洗洗涮涮賺點生活費,沒想到那次醫治水腫病,不僅把她的積蓄全部都花了,反而還欠了一些外債,這就算了,居然還沒看好,反而更嚴重了。
聽着別人這麼說自己,侯掌櫃自然也不會任由她們敗壞自己的名聲,所以紅着臉伸着脖子辯白道:“胡說,你們這些刁民,通通都胡說八道、信口雌黃,我好心好意給你們減少了醫藥費,你們居然合起夥來敗壞我的名聲,你說,是誰指使你們這麼幹的?”
他那慌亂急促的模樣,任誰都看得出他的心虛,做這一行也就憑各位大夫自己的良心,有心爲民的大夫,自然不會漫天要價,但是那些醫德有缺之人,自然是想盡辦法也要從對方的手裡摳出銀兩來。
大家看着侯掌櫃那急於辯白的模樣,心裡很是不屑,他們都是窮苦人家,家裡的日子本就過的苦巴巴的,當初會去百善堂看病就是貪圖他那裡的藥便宜,每次去拿藥都不需要花費多少銅板,他們就是貪圖了便宜,沒想到最後不僅沒有把病治好,還把自己的家拖垮了。
想到這裡他們自己也很後悔,貪小便宜沒想到吃了大虧。
“說是不是那個妖女?我就知道你們這一個個都是不安好心之人,明明病是在我那裡看好的,沒想到最後卻誣陷我一把,我的功勞全都變成了別人的,你們還真是不要臉。”侯掌櫃怒氣衝衝的說道。
周圍的人看着他不由得你一言我一語的低聲交流了起來,無外乎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老好人的侯掌櫃,原來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話聽的侯掌櫃火冒三丈,他原本就是故意來鬧事的,現在看到他們這樣議論他,頓時把他心底裡最自卑最恐慌的地方勾出來了,比起城中那些有名望的大夫,他的醫術實在是弱爆了,他知道自己的缺陷,所以爲了搶佔市場,只能拋出低價來吸引大家的注意。
“荒唐,你們這些人,還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們說,那白染染給了你們多大的好處,值得你們如此爲她說話?”侯掌櫃怒氣衝衝的問道,特別是看向了此時蹲在地上的一位婦人時,更是輕蔑的道:“你這病除了我沒人敢替你看,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貨色,那白染染再厲害也不過是照本宣科的小丫頭片子,她還能治好你這病?”
躺在地上的婦人並沒有說話,只是她眼裡浮現出一抹絕望,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侯掌櫃,緩緩的轉過了頭,白染染能不能治好她的病,她不知道,但是她不願意讓侯掌櫃給她看病了。
“我是照本宣科的小丫頭,那不知赤腳大夫出身的你又算什麼?”染染從門外走進來,百善堂染染並不陌生,畢竟她經常來濟仁堂,早就有所耳聞濟仁堂和百善堂有些過節,但是卻沒有想到這積怨如此深,更讓染染沒有想到的是,這次的爭吵好像還是她給惹來的,想到此染染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師傅知道了以後定會說她辦事太高調了!
可當時她確實是沒有想太多,自她瞭解她們看病有難處不說,城裡的那些大夫對女性抱有輕視態度,好像得了婦科病的女性都是花樓裡的賣笑姑娘一樣。
染染瞭解後,氣不過,很是心疼這些女性,所以纔打出只要有女子找她看病她就免費義診的告示,她一開始確實是想要做好事啊!
她沒想過要以此牟利,所以現在被侯掌櫃找上門來,染染心裡很是不舒服,當然了,最讓她不舒服的是侯掌櫃這張高高在上的嘴臉。
染染不喜歡侯掌櫃,侯掌櫃也不喜歡染染,要不是眼前這位莫名奇妙跳出來的小丫頭片子,他的財路怎麼會被攔截了?現在家裡的藥材賣不出去一丁點兒不說,他候杳冥的名聲也壞了。
現在城裡人一提到他就說他是黑心老闆,天地良心,他賣出去的藥材可是真正的好藥材,實打實的藥材,他哪裡黑心了?
“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你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誰?居然敢如此無禮!”侯掌櫃冷哼一聲,他越看白染染越不爽,恨不得立刻就把人丟出去打一頓,纔好消了他的心頭之氣。
“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又會有誰識得你?”染染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像是在笑他的不自量力。
百善堂的名聲在城中屬於一般,對於那些貧困疾苦人家來說,或許對百善堂還會更有一些好意,比如侯掌櫃雖然看重錢財但是對於那些支付不起醫藥費的病患,他也提出可以以物易物,也就是他可以幫忙看病,但是要拿他們家中的東西來換取。
窮苦人家三餐不繼,又哪裡會有值錢的東西?自然是支付不起那高昂的費用,侯掌櫃也好說話,沒東西換啊!那也行,你們統統上山去採藥材,拿回來低價變賣給他。
鄉下人,哪裡識得金貴的藥材?除去了那些專門的採藥人,像他們這種頂多就識得一些草藥,更不要說價格了,完全就任由侯掌櫃開價。
“你……。小兒狂妄!”侯掌櫃被染染氣的老臉通紅,他伸手指着染染渾身顫抖。
染染看到他那手指,很是不爽的從懷裡拿出了一把小刀,陰森森的笑道:“你再指我一下試試,看看我不剁了你的手指。”
這把小刀是玉辰生給她防身用的,小巧玲瓏,但是拔開了刀鞘後,就能看到那小刀面上泛着白色的寒光,不瞭解的人一看也知道這是一把好刀。
侯掌櫃看着那寒光閃閃的小刀,再看看染染眼底的寒意,他只覺得像是掉進了一個冷窟窿裡,冷的徹底,他頭皮發麻的看着那小刀,想象着那小刀割在他手指上的觸感,侯掌櫃的臉上就溢出了冷汗。
他擡眼看到了周圍那麼多人盯着他,侯掌櫃在心裡安慰着自己,這麼多人站着這白染染定是不敢拿他如何,她以爲她拿出了一把刀,老子就會怕了?今天要是不扳回一局,以後他的顏面何存?
所以他壯着膽子大聲嚷嚷道:“小丫頭,別以爲你拿把刀就能把老子嚇住,老子玩刀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
別人只知道他現在是藥鋪的掌櫃,可是他以前是做什麼營生的,怕是無人知道了,侯掌櫃看着那發着寒光的小刀,硬着的頭皮開口。
他就不信這白染染敢一刀刺下來,就是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就算她醫術再精湛又如何?還不是個小丫頭片子。
“呵,那就看看我有沒有這個膽子,你放心,我雖然沒有在人身上試驗過,但是割個手指還是不礙事的。”染染笑意吟吟的說道,輕輕的撫摸着小刀,隨後靠近侯掌櫃,好像是在比劃着要如何下手。
侯掌櫃看的後退了一步,染染眼裡閃過一抹趣味,笑道:“侯掌櫃,您怎麼就後退了,我還什麼都沒幹呢!”
周圍人一看也不由笑了起來,侯掌櫃臉上呈現出豬肝色,但是看着那小刀,再看看染染那一臉認真的神情,他還真不敢多說什麼。
染染自然也不是爲了傷人,不過是想要把侯掌櫃的囂張氣焰給壓制下去,所以看到他慫了以後,染染也把小刀收了起來,她看着周圍人一眼,這些都是這段時間來她這裡看病的病人,有男有女,但是很明顯女人佔了一大部分,他們身上穿着的都是市面上最廉價的布料,有些人身上的衣裳已經打滿了補丁,看起來更像是用碎布拼湊而成。
顯然,他們家的生活條件很差,而他們的身體很不好,所以纔會選擇去百善堂看病,除去那裡的藥價比較便宜外,最主要的是可以以物易物。
但是他們忘記了一句話叫便宜沒好貨,或者說他們也知道便宜的東西沒那麼什麼效果,但是卻又不得不去百善堂,因爲他們的經濟情況不允許他們來濟仁堂這類大藥房。
其實說句實話,在百善堂看病起碼要五六次才能痊癒,可在濟仁堂一次就能治好,價格其實都差不了多少,甚至有時候在百善堂還要花費更多的銀錢纔夠,只是人們總有貪便宜的心理,以爲自己的是小毛病,殊不知,只要走進了百善堂,就是小毛病也會變成大毛病,繼而任由人宰割。
“侯掌櫃,您今日來濟仁堂是來找小女的麻煩還是找濟仁堂的麻煩?”染染問道。
“這有什麼區別麼?”侯掌櫃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剛纔真是嚇死他了,要是他的手指被個小丫頭片子砍了,傳出去他老臉都丟盡了。
染染道:“自然有區別,若是找濟仁堂的麻煩,那咱們就上衙門說個清楚明瞭,看看是你百善堂贏還是濟仁堂贏,咱們都是生意人,都知道信譽這件事對店鋪的影響,你今日在這裡鬧事,傳出去定會對濟仁堂造成影響,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濟仁堂搶了你的生意呢!”
侯掌櫃默默吐槽,你們不就是搶了他的生意麼?不然他哪裡會跑來這裡鬧事。他原本打算藉着這些年他對那些人的恩惠來這裡挽留他們,沒想到不僅沒挽留住,還差點把自己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爲給暴露了出來。
去公堂他自是不願意的,現在的縣令大人可是個軟硬不吃的主,要是去了那裡被他察覺出了他私底下的動作,不僅會失了百善堂的名譽,還要吃牢飯。
想到此,侯掌櫃身上的冷汗冒得更快了,都怪他自己沒有想清楚,貿然來濟仁堂鬧事,他陰沉沉的看着染染,強硬的表示:“林大人日理萬機,咱們這些小事就不去勞煩他了,再說了我來這裡不是找濟仁堂的麻煩,而是想請教白姑娘,你可知道何爲醫德?”
染染可有可無的點點頭,看着侯掌櫃強裝淡定的臉,她更加淡定了起來,她輕笑道:“還請侯掌櫃賜教。”
“……”侯掌櫃無言,他是赤腳大夫出身不假,但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在沒有成大夫以前他是靠着打獵爲生,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在山裡救了一位老者,他教了他一些簡單的藥理知識,習醫比起打獵來,輕鬆多了,來錢也快,所以侯掌櫃,慢慢的就開始治病救人,他運氣挺好,遇到的都是些小毛病的病患,日積月累,名聲也就傳出來了,後來開了百善堂後,他更是高薪聘請了一位大夫坐堂,他則在一旁負責收錢。
當然了,那位百善堂的坐堂大夫也是跟侯掌櫃一個樣兒的人,他開藥方也不似爲了治病救人,而是爲了撈錢,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們這也算是臭味相投。
醫德醫風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陌生了,他會這麼問染染,不過是欺負染染年齡小,定是不懂,其實說到底他自己也沒有弄明白,對他來說,他行醫不是爲了救人而是爲了銀錢。
染染一看他的表情也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所以淺笑道:“所謂醫德醫風,無外乎八個字‘救死扶傷,防病治病’敢問侯掌櫃,這八個字您可做到了哪幾個字?”
侯掌櫃挺起腰桿道:“自然是全部都做到了。”
“是嘛?那好,敢問這位嬸子,您得的是什麼病?這位侯掌櫃當初是如何給您診斷,可有留下藥方?”染染問的自然是那位得了水腫病的嬸子。
“有有有,這是他給俺留下的藥方,俺不認識字,每次去百善堂都是他給抓的藥,每次都要喝七天的藥,可就是不見好,這都過了大半年了,我這病反反覆覆,沒少折騰自己,家裡也早已經被我這病拖得揭不開鍋了。”那位婦人含淚說道,連忙把自己帶來的藥方拿了出來,遞給染染看。
染染看完後,再又仔細的把了把脈,最後冷笑道:“這麼簡單的病,居然治了半年還能反覆發作,侯掌櫃藥鋪裡的藥莫非是假藥不成?”
“放肆,你豈敢如此污衊我百善堂。”侯掌櫃怒聲道,他就不相信濟仁堂就如此乾淨,他的手段也不算是傷天害理,這種治療手法在每個藥鋪都很常見,要是人家一來拿藥就把病治好了,那他們要靠什麼吃飯?
“呵,侯掌櫃別心急,我既然敢如此說,自然是不會信口雌黃,定會拿出證據來。”染染冷笑道:“這位嬸子的水腫病其實並不嚴重,她渾身水腫,食慾不振,消化不良,其實只要喝幾服藥就可以痊癒,但你每次開的藥方都不一樣,也不能說你開的藥方無效,只是如此一來就要拖長時間,本來兩服藥就能夠治好的病,在你的治療下起碼得治療八九次。”
“他爲何要這樣做?”那位嬸子紅着眼眶問道。
“自然是爲了賺錢,他的藥方不算是無用,所以你喝了這藥以後定能感覺到身體確實是有好轉,所以爲了治癒,你定會再次去百善堂看病,每看一次病,他就給你改一改藥方子,你的病不會繼續惡化,但是要治癒卻很難,這樣你就會一直循環的去看病,他就能賺錢。”染染厲聲說道,心中對這位侯掌櫃是看不起極了。
連這種黑心錢他都能賺,這些年來有多少無辜的人被如此哄騙?她想想就心驚,爲這個世道感到悲哀。
醫者無德,形同謀財害命!
“你你……胡說。”侯掌櫃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特別是看着染染那雙賊亮的眼睛時,更是心慌意亂,她知道了,還說出來了,他只覺得暗芒刺背,恨不得挖個地洞躲進去。
侯掌櫃的如此表現落在了大衆眼裡,哪還有不明白的?看來就是被白姑娘說中了,所以他才這麼急忙忙的辯白,可他那胡說兩個字太沒有力道了,大家都用恨恨的眼神看着他,這可把侯掌櫃嚇得腿都差點軟了。
那位嬸子聽完了染染的話後,含淚問道:“白姑娘,那我這病可還有法子治?”被這庸醫耽誤了這麼久,不知道她的病還能不能治好。
“您這病很好治療,都不需要這些昂貴的藥,梨果皮、五加皮、陳皮、桑白皮、茯苓皮直接水煎服就可以,若是家中條件允許也可以燉肉煎服。”染染說道,她其實更贊同燉肉煎服,畢竟這位嬸子的身體底子很差,若是不好好補補,等到水腫消了以後她定是皮包骨,只是她知道對方家裡條件不太好,所以她只是建議,卻不能要求人家一定要燉肉煎服。
“謝謝,謝謝。”婦人連忙道謝,染染開的藥確實是不值錢,這些果皮藥皮他們只要採藥人家中分一些也就可以了,因爲不值錢,所以大多數藥鋪也不會收這些。
“白姑娘說的有理,我上次發熱差點都燒糊塗了,在百善堂拿了好幾次藥,都沒有用,還是白姑娘開了一個藥方給我纔看好的,鄉親們吶,這侯掌櫃就是披着羊皮的狼,這些年來,吃着咱們的辛苦錢不說,還讓我們爲他累死累活的採藥,乾白活,咱們不爭饅頭爭口氣,打死這個騙吃騙喝的騙子。”不知誰喊了一聲,周圍被惹怒了的老百姓直接跑上去揪着侯掌櫃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