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霽的官宅就在敘州府衙後面緊挨着的一條街,距離府衙很近,上下值非常方便。因爲他的官秩只是正六品,所以官宅並不大,不過住他們一家人是綽綽有餘,比在京城的時候寬敞得多。
誠然如陳循洲所說,官宅裡面都提前佈置好了,裡裡外外打掃得很乾淨,傢俱一應具全,不算奢華,但很經濟實用,顧雲霽一行人只用帶着行李直接入住就好。
宅子裡還有三四個老僕,陳培時介紹道:“陳大人想着大人您初來乍到,應是缺少做事的下人,便遣了幾個老僕來,您若還覺得不夠,可以親自去人牙子那裡挑。”
顧雲霽自己也帶了些小廝隨從,如今再加上這幾個老僕,宅子裡已經有十多個下人,照顧他們一家三口的日常起居足夠了,倒是剛剛好。
顧雲霽感嘆於陳循洲的細緻周到,說話時不由帶了幾分發自內心的真誠:“人已經夠了,替我謝過陳大人,改日有空,我一定親自到他府上拜訪。”
陳培時點點頭,又問:“大人您看看還缺什麼沒有,若是有需要,可以隨時吩咐我去辦。”
顧雲霽道:“不用了,今日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明日一早準時跟我到府衙上值就好。”
陳培時應了一聲,隨後轉身離開宅子。
雖然宅子裡的傢俱器物都很齊備,基本沒有什麼需要添置的東西,但顧雲霽一行人帶來的行李很多,光是歸置這些東西就花了不少時間,且不說還要熟悉環境,接手新家事務等等。
等收拾好一切,已經是傍晚了,顧雲霽正準備好好休息一番,就見秋曉從外面進來道:“大人,夫人,同知陳大人又送了兩個服侍的人來。”
顧雲霽不解:“嗯?我不是說人已經夠了嗎,他怎麼還送人過來?”
秋曉垂着頭,瞟了一眼旁邊的徐書華,猶豫道:“……對方說,陳大人見我家大人後院空虛,特意挑了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過來服侍,而且這兩個女子都出身江南,性情溫柔似水,應當是比較貼合我家大人的喜好。”
徐書華聞言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茶,涼涼道:“在敘州府要找到出身江南的美人可不容易,陳大人還真是費心了。”
感受到身側瞬間冷了幾分的空氣,顧雲霽眉心一跳,立刻堅決道:“我不要!讓他們把人帶回去!”
秋曉一臉爲難:“可……對方直接把人送到就走了,根本沒給我們拒絕的機會,要想不收的話,除非追到陳大人府上親自把人送回去。”
不管怎麼說,陳循洲此舉也是出於想要和顧雲霽交好的意願,他不收也就罷了,要是追到人家府上把人送回去,那不是當衆下陳循洲的臉嗎?
徐書華平靜地道:“送回去做什麼?人家也是出於好意,你剛到敘州府,要是一來就把同知給得罪了,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把人留下吧。”
成婚三年,各種親朋同僚給顧雲霽送美人的情況也不是沒有,但不是被他拒了,就是被徐書華拒了,像今日這樣徐書華主動開口留下的,還是頭一次。
秋曉隱隱察覺到徐書華有些不快,不敢觸她的黴頭,卻又不得不問,只能看向顧雲霽:“那……大人,這兩個人如何安排?”
顧雲霽也不敢接這個燙手山芋,果斷轉頭,去問徐書華:“夫人,如何安排?”
徐書華好笑地看着他:“這是陳大人送給你的美人,你問我如何安排?”
顧雲霽理所當然地道:“娘子如今是這個宅子裡的女主人,是執掌中饋的當家主母,府內大小事務都由你做主,別說是這兩個人,連我都要靠娘子安排,當然要問你了。”
徐書華去瞧他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一點口是心非,似笑非笑地道:“我怎麼安排都行?”
纔剛到敘州府,屁股還沒坐熱,丈夫身邊就被塞了女人過來,顧雲霽自己代入了一下徐書華,都覺得氣悶得不行,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干預她的決定,篤定且認真地道:“怎麼安排都行,都依你。”
徐書華嘴角微勾,對着秋曉故意道,“那好,就把這兩個江南美人放到大人房裡吧,貼身照顧他生活起居。”
“不行!”顧雲霽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橫着眉毛道,“不能放在我房裡,我不要!”
徐書華眸中閃過促狹,眉眼含笑:“你不是說怎麼安排都行?”
顧雲霽氣急,連忙解釋道:“我是說燒火、做飯、洗衣、打掃衛生、看護園子……在這些事務裡,怎麼安排都行,直接把她們當普通婢女用就好,不是讓你安排到我房裡!”
“你……你明知道我不願意,還非要這樣說,就是故意氣我!”顧雲霽又氣又委屈,索性別過頭去,賭氣不理她。
徐書華見顧雲霽是真不高興了,連忙過來撫着他胸口順氣,好聲好氣地安慰道:“我沒有故意氣你,我同你開玩笑呢。”
聽着妻子的溫聲軟語,顧雲霽心頭好受不少,卻還是板着臉:“有你這麼開玩笑的麼?”
見到陳循洲給顧雲霽送女人,徐書華本來是不快的,還礙於面子不得不收下來,心裡就更不爽了。但這會兒見顧雲霽氣成這樣,對此事的態度比她還要排斥,徐書華胸中的煩悶頓時散了個乾淨,再生不出來半點氣。
徐書華很是耐心地哄着他:“是我不對,我錯了,我以後再不跟你開這種玩笑了好不好?我把這兩個人打發去廚房做飯,不挨着你,怎麼樣?”
“隨你怎麼安排,反正不要放到我房裡。”顧雲霽消了氣,驀然又生出兩分別扭,“按理說,別人給我送女人,應該是你生氣我來哄你纔對啊,怎麼現在變成你哄我了?”
徐書華笑得眉眼彎彎:“你都生氣了,我難道還不哄你?何況我知道你不會接受別的女人,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顧雲霽輕哼一聲:“哼,口是心非,要是真沒生氣,會同我開這種玩笑?”
徐書華臉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實不是針對你……”
顧雲霽很能理解她的心情,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他身居官位,日常交際繞不開錢、權、女人,就算他不開口,也還是會有大把的人上趕着給他送過來。
實際上若不是顧雲霽不想要,徐書華根本沒有立場和資格去替他拒絕,包括哪怕他現在堅定不移地專情她一人,若是哪一天他改變了心意,順水推舟地接受了別人送來的女人,徐書華也無能爲力。
看似無心的玩笑下,藏的是對顧雲霽心意的試探,以及對封建社會下成長起來的男人的不信任。
顧雲霽明白這一點,默嘆一聲,輕輕將徐書華抱進懷裡,溫聲道:“再多的承諾終究只是口頭空話,太過虛妄,我會用時間向你證明,‘此生有你足已’這句話,是認真的。”
徐書華貼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熾烈心跳,輕聲應道:“好,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