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浩一手抱着骨灰罈,一手緊抓着馬車裡的固定桌子,閉上眼睛,心臟撲通撲通亂跳,都已經到了裴國的邊界了,只要再往前一點兒,他就可以到達裴國了,也可以見到他父皇母后了,沒想到,竟然要死在這裡。
上官浩不敢睜開眼睛,顫顫巍巍的緊抱骨灰罈,半晌,見馬車沒有再下墜,才顫抖的眨了眨睫羽,睜開一雙乾淨慌亂的眸子。
睜開眼,就看到,馬車是倒栽而下的,身前的兩匹馬,早已脫了繮繩墜下深谷了,而他的馬車,倒掛在懸崖上,搖搖晃晃,隨時有可能下墜而下。
往下一看,盡是白雲,看不到底,讓呆在馬車裡的上官浩有些心慌,這若是掉下去,只怕連屍骨都找不到的吧。
身子一側,有些後怕的想看看馬車爲什麼沒有隨着兩匹馬掉下去,這一扭頭,卻看到路逸軒與顧輕寒在懸崖邊上,抓住馬車的輪子,不讓其掉下來。
他們兩個皆是滿頭大汗,神情痛苦緊張,想來應該是這輛馬車太重了。
尤其是顧輕寒,整個人已經掉下懸崖了,只靠一隻右手撐住崖壁,左手卻還死死的拉着馬車另一端的輪子。
上官浩心裡狠狠一抽。
她這是做什麼?她難道不知道,她再不鬆手,她隨時都會死的嗎?且不說會被馬車拖下去,就說她現在手上抓的石子,隨時都有可能會滑落的。
她到底是誰?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傷他害他的,真的都是納蘭傾嗎?那打掉他孩子的,到底又是誰。
“放手,你快放手,馬車要掉下去了,你再不放手,你也死的。”上官浩哽咽的大聲喊道。
顧輕寒憋着氣,臉上青筋暴漲,她這輛馬車是由實木檀制而成,重量極重,如今又是倒栽而下,相當於承受所有的重力,讓她非常吃力,想使力將馬車拉上來,別說她現在負傷累累,虛弱無力,即便是她全盛的時候,以這種姿勢也難以將馬車拉上來。
忍住重壓,憋出一句,“她們快到了,再撐一下,就有人救我們了。”
上官浩眼角晶瑩,感受着馬車步步下墜,心裡越發緊張,哽咽着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馬車要掉下去了,啊……”上官浩未說完,馬下又往下滑了些許,差點倒栽下去,嚇得他抱緊小林子的骨灰,縮着身子,不敢動彈,生怕他一動,馬車就掉下去。
顧輕寒手上的石頭開始鬆動,甚至有滑開的趨勢,臉色一變,望看向急奔而來的衆暗衛,以及陌寒衣。
心裡一沉,來不及了,快來不及了……等她們跑到這裡,馬車絕對會掉下去的。
擡頭,朝着在懸崖邊上拉着馬車另一輪的路逸軒大聲吼道,“鬆手,快鬆手,馬車要掉下去了,再不鬆手,你會被馬車拖下去的。”
路逸軒用盡全身力量,緊抓馬車,死也不肯鬆手,跟着喝道,“不鬆,要死一起死,你若死了,我活在這世上也沒有意義。”
顧輕寒一怔,還沒有反應過來路逸軒的意思,手上的石頭徹底滑開。
她這滑開,馬車失去重心,直接往下墜,而路逸軒因爲沒有鬆手,也被下墜的馬車拖了下去,三個人連帶馬車,齊齊往下栽去,掉下萬丈深淵。
“啊……”
“啊……”
“啊……”
三聲驚恐的大叫聲驚天的動地的響了起來,迴音擴散整個峽谷,久久不息。
“上官浩……”
“陛下……”
上面的人也跟着驚恐一叫,等到她們趕來的時候,馬車已經掉了下去,看不到影子了。
急得她們團團轉,揮着武器,將心裡的騰騰怒火發在衛國人身上。
顧輕寒只知道自己一直下墜下墜,伸手想抓住什麼東西來穩住自己的下墜的身體,石壁卻光滑的,根本找不到可以穩住身體的東西,只能任由身子不斷下墜,最後撲通一聲落下,當即昏即不醒。
石家村,位於裴國偏遠的地方,這裡離城鎮,徒步需走三天三夜才能夠到達,算是一個世外隱居的地方,外人輕易難以進來,出門採購東西,也極爲困難。
雖說是世外桃園,這裡卻貧瘠困苦,三餐難以裹腹,甚至連換洗的衣服裳也沒有,常年只穿一件,破了縫,縫了再破,往復循環。
並不是因爲外面難以進來,而是這裡太窮了,窮得沒人願意進來。
石家村大約有三十戶人家,村民民風淳樸,樂善好施,村子的屋子都挨在一起,時常可以聽得到小孩的嬉笑玩鬧聲。
顧輕寒尚在昏迷中,就聽到了外面嘈雜的吵鬧聲,有些不滿的緊皺眉頭。
誰啊,大清早的吵吵鬧鬧,還讓不讓人睡了。
身子微微一動,疼得她呲牙咧嘴,倒抽一口涼氣。特妹的,疼死我了。
停止運動,眨了眨睫羽,睜開眼睛。這一睜開,顧輕寒有些反應不過來。
家徒四壁,一樣像樣的傢俱都沒有,只有一張破舊的桌椅,一個木製的臺子,零零散散,放着許多東西。以及房樑頂上掛着許多風乾的玉米。
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這是哪裡?非洲難民窟嗎?
動了動身子,想起牀,卻發現身上猶如散架一般,只要一動,就疼得她倒抽一口涼氣。
外面,一聲聲歡快的孩童聲漸漸響起來,伴隨着老人微微的慎怒聲。
蹙眉,這裡是哪裡?
她記得當時拉着上官浩的馬車,後來手滑了,然後跟着上官浩與路逸軒一起掉下了深淵,現在他們呢?他們在哪?
撐着劇痛就想下牀,正在這時,外面有一個婦人撩起簾子,走了進來,看到顧輕寒想起身,連忙阻止,“姑娘,您傷得很重,大夫說您不能起牀的。”
顧輕寒擡頭望去,只見前面站着一箇中年婦人,中年婦人看起來慈眉善目,面容和藹,身上穿着破舊的衣裳,那一身的衣服,也不知補了多少個補丁,都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她手上提着一碗藥,焦急的扶着她坐在牀沿,臉上洋溢着笑容,“姑娘,您都昏迷兩天了,石大夫說,您這傷,起碼要五天才能醒,沒想到,您兩天就醒了。來來來,趕緊把藥喝了,喝了後,身上的傷很快就會好了。”
顧輕寒訥訥的接過藥,看着婦人和善的模樣,想來也不會有毒,緩緩的喝了下去,苦得她想吐出來。
緩緩將碗遞給婦人,緊張的道,“你有沒有看到另外兩個男的,一個長得清秀俊朗,一個飄逸出塵。”
婦人將碗放在桌子上,又倒了杯水給她喝,笑了笑,“您說的是跟您一起掉下深淵的那兩個少年吧,他們在隔壁,現在還昏迷着呢,他們兩個傷得比你重。”
顧輕寒鬆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們沒死就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是我救了我們吧,多謝謝你們了。”
婦人無所謂的擺擺手,“我哪有這個本事救從深潭邊救起你們三個,是我家夫君大牛救的。”
“你家夫君?那這是哪裡?裴國還是流國?”她記得,流國沒有叫夫君的吧,最多就是叫夫郎。
“姑娘是流國人吧,石大夫說了,那個飄逸出塵的男子,身上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姑娘真是好福氣,娶了兩個如此美貌的夫郎,年紀輕輕,又有子嗣。”牛大嬸開始羨慕起顧輕寒,不因別的,因爲她的夫郎有身孕,她跟大牛成親都十幾年了,日日盼,夜夜盼,就盼望能夠懷上一個孩子,可是天不隨人願,這麼多年過去了,一直沒能有個孩子。
顧輕寒有些訕訕的,上官浩是她夫郎沒錯,但除了那夜十五發狂外,她從來都沒跟他同牀而眠過。
路逸軒更別提了,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夫郎啊,孩子也不是她的。
正想解釋,外面傳出來一聲嗓門洪亮,中氣十足的爽朗笑音。
“媳婦兒,媳婦兒,你看俺今天打到了什麼,俺打到一隻山雞啊。”
牛大嬸臉上瞬間一喜,顧不得顧輕寒,撩開簾子就跑了出去,“大牛啊,真的是山雞啊,你怎麼打到的?累不累,我先倒杯水給你喝。”
“哈哈,不就是上山打個獵嘛,怎麼會累呢,有了這隻山雞,俺們今天晚上可以加餐了,你身子不好,得多加補補身子,等你身子補好了,說不定,就有小孩子,哈哈。”
“瞧瞧你,滿頭大汗的,我幫你擦擦。”牛大嬸語帶溫柔,輕輕幫着大牛擦汗。
不用看,顧輕寒大概也知道,這個人,就是她夫君吧。她們感情可真夠好的,令人羨慕。撐着劇痛的身子盤膝坐好,氣沉丹田,讓體內的真氣運轉到周身。
往復循環一圈後,身上纔有了一些力氣。從懷裡拿出一個藥瓶,那是楚逸送給她的大還丹,爲的就是生怕哪一天,她有危險,可以用丹藥保她一命,助她療傷。
找開瓶塞,倒出一顆藥,這一倒出,一縷芳香洋溢在鼻尖,四肢八骸,一陣舒爽。仰頭,將手裡的藥吞下去。
扶着旁邊的東西,腳步有些虛浮的走到外面,撩開簾子,正巧看到大牛與牛嬸深情相視,環抱在一起。
大牛穿着着獵裝,旁邊放了一個獵叉,身體健壯,肌肉結實,以現代人的身高,目測有一米九了,牛大嬸跟他站在一起,只到他胸前,差了一大段身高。
大牛手上還提着一隻山雞,面對牛大嬸的溫柔,有些傻呵呵的笑着。
只是看了這麼一眼,顧輕寒大概也能夠看得出來,這個大牛,是一個力氣雄壯,淳樸厚實的人。
這樣的家庭很溫馨。
“咳咳……”胸口一陣氣淤,顧輕寒忍不住有些難受的輕咳幾聲。
這幾聲輕咳,將大牛與牛大嬸驚醒了過來,紛紛尷尬的放開對方,臉上一紅,不好意思的看着顧輕寒。
“呀,你醒啦?俺還以爲你還要過幾天才會醒呢。”大牛的聲音很大,大得外面停駐的雀兒都驚得顫抖的飛了起來。
牛大嬸嬌嗔一聲,“鬼吼鬼叫的做什麼,輕點兒聲,裡面還有兩位公子在睡覺呢,別把人吵醒了。”
大牛撓撓後腦,不好意思的道,“俺又忘記了,俺以後絕對不會再大聲了。”
“顧輕寒多謝兩位救命之恩。”顧輕寒抱拳一禮,真心謝過他們,若不是她們,只怕她們三個,也不知能不能活得下來。
“不用謝不用謝,俺就是那天去打獵的時候,看到你們倒在水潭邊上,才把你們都扛回來的。”大牛有些手足無措的道。
顧輕寒笑了笑,“我可以去看看他們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他們就睡在這間,你撩開簾子就可以進去了,不過石大夫說他們傷得重,估計要過幾天才能醒來,牛大嬸就不進去了,牛大嬸去給你們做晚餐。”牛大嬸急忙指了指另一間屋子。
顧輕寒擡目看去,才知道,這間屋子只是簡單的用木頭搭建而成,裡面分了三間。
一間是她剛剛睡的,一間是現在她們站的地方,還有一間就是上官浩跟路逸軒睡的地方。
屋子很小,她們現在站的這裡,還設了一個廚房,客堂與廚房和在一起,小的可憐,放下一張桌椅後,都沒多少位置了。
顧輕寒的點了點頭,撩起簾子,朝着上官浩的屋子走去。
剛一踏步進去,顧輕寒不由再次爲這裡的貧窮嘆了一口氣。
依舊家徒四壁,一張小桌子,放着一些針線,還有一張牀,牀很小,躺下路逸軒與上官浩已經差不多沒位置了,兩個身上蓋着一張薄被,除此之外,再無一絲其它傢俱。
顧輕寒翻了翻白眼,會不會凍着她家上官寶貝啊,這也窮得太慘了。不過,人家救了她們,就該感謝了,還能要求什麼。
顧輕寒急步走到兩個牀邊,看到路逸軒與上官浩都是面色蒼白,虛弱無比,伸手放在他們額前,發現並沒有發燒,微微鬆了一口氣。
將懷中的大還丹,和着水,一人餵了一顆。伸出雙手,一隻手一個,貼在他們身上,將身上的真氣度到他們身上。
半晌顧輕寒才疲憊的鬆開手。
捂着自己的心口,有些虛弱的坐在牀邊。
她與清風閣主對了一掌,又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自己也身受重傷,而他們兩個傷得比她還重,只怕要在這個小村莊,生活一段時間了。
只是,古公公他們會找到這裡嗎?這個深淵可不淺啊。若是古公公沒有趕到,讓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捷足先登,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不行,她必須趕緊調養好自己的身體。
還有逸軒,他身懷六甲,胎位本來就不穩,再加上重傷與掉崖,肚裡的胎兒只怕……
將手伸進懷裡,拿四塊鳳凰玉佩。
怔怔的看着四塊顏各異,款式卻相同的鳳凰玉佩,眼神閃了閃,掌上運氣,催動四塊鳳凰玉佩。
鳳凰玉佩被催動,整個屋子發生五顏六色的光芒,這些光芒全部都朝着路逸軒與上官浩身上照去,將他們身上踱了一層亮光。
這裡發生亮光,外面的人並不知曉,大牛兩人還在殺雞做飯,沒人注意到桌子裡的一切。
顧輕寒除了催動玉佩,還密切關注着周圍的一舉一動,生怕有人發現。
只不過,她多慮了,這個小村莊,民風淳樸,沒有人會有那些花花腸子。
有了玉佩幫助,路逸軒與上官浩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身上的外傷,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恢復。
尤其是上官浩,肩膀上被生生咬下一塊肉,鮮血淋漓,此時也開始慢慢結疤。
許久,直到四塊鳳凰玉佩的能量即將被耗盡的時候,顧輕寒才停止運氣。
起身,走到牀前,看着兩人呼吸漸漸穩定,臉色也開始紅潤起來,才鬆了一口氣。將他們的被子掖了掖,坐在牀邊。
看着牀的兩個人,這兩個人,各有特色的,無論哪一個,都是人間絕美的美男,動人心魄,勾人心魂,讓人忍不住想沉迷下去。
一個如一朵深谷的雪蓮花般,清香傲骨,飄逸出塵。
還有一個,彷彿就是這世上最乾淨清澈的泉眼,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將人的心魂勾了去。
嘴角微勾,不知楚逸他們怎麼樣了?暗衛來了那麼多,應該沒什麼事的吧。
這個路逸軒,人長得漂亮,武功又高,氣質又好,身上還有一種親切感,若他沒有妻主,將他收下來,倒也是一件好事。
可惜了……
顧輕寒甩甩頭,想什麼呢,自己都有那麼多夫郎了,連一個孕夫都不放過,太禽獸了。
可眼睛還是留戀在路逸軒身上,鼻尖似乎還可以聞得到他身上的雪蓮香。
這個香味,跟若離身上的香味真像。
情不自禁的,將路逸軒與白若離合二爲一,想必若離的臉蛋兒,一定跟路逸軒一樣漂亮的吧,又或者,若離就是長這樣的。
不行,下次見着若離,一定要摘開他臉上的面具。
有些心神恍惚的將手撫向他的臉蛋。輕輕摩挲起來。
他的肌膚光滑柔嫩,摸過去,猶如摸在綿花堆裡,柔軟舒服。忍不住細細摩挲着,從額頭撫到眼角,鼻樑,臉頰,嘴脣……
她下手很輕,彷彿在撫着稀世寶貝。
嘴角勾着,眼帶笑意,神情恍惚。
“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一聲虛弱無力的聲音,把顧輕寒嚇了一跳。猶如摸到燙手的山芋,急忙鬆手,臉上一紅,別過臉,輕咳幾聲,掩飾尷尬,一本正經的道,“對,是的,你臉上有髒東西,我現在幫你擦掉了,你不用感謝我。”
路逸軒嘴角揚起一抹弧度,眼裡帶着寵溺的微笑,看着顧輕寒眸子,深情款款。
乖巧的嗯了一聲,笑着道,“謝謝。”
顧輕寒轉過身,看到路逸軒一臉無辜純潔的模樣,不由暗罵自己猥瑣,人家路逸軒多純潔,居然連他都想染指,太不是人了。
“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路逸軒搖了搖頭,“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就是身上虛弱無力。孩子怎麼樣?健康嗎?”
“有我在,當然健康,不怕擔心。”顧輕寒豪爽一笑,走到桌邊倒了杯水,遞給路逸軒,扶着路逸軒喝了一口水。
“上官還好吧?”路逸軒有些擔憂的看着還在昏睡的上官浩。
顧輕寒心裡一沉,淡淡道,“陌寒衣說,他舊病復發,身子弱,可能要晚些時候才能醒,剛剛我催動玉佩的力量去救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
玉佩,還差兩塊,必須趕緊找到,免得夜長夢多。
還有一塊,清風閣主說,在藍玉棠身上。既然知道在哪裡,就好辦了。到時候再找藍玉棠要玉佩。
“你爲什麼不鬆手,你不怕掉下來後一屍兩命。”顧輕寒突然道,“還有,你在崖上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她死了,他活着也沒什麼意思?
路逸軒別過頭,有些慌神的道,“當時,當時太緊張了,只想把馬車拉起來,怕馬車掉下去,所以才一直沒有鬆手的,至於你說的那句話,是什麼話?”
顧輕寒一怔,難道她聽錯了?
“開飯啦,姑娘,可以出來吃飯了。”外頭,大牛的聲音響亮的響了起來。
牛大嬸使勁的捏了他一把,“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小聲點兒小聲點兒,裡面還睡着兩個人呢,你非得把人吵醒是不是。”
“媳婦兒,俺知道錯了,俺,俺就是一時情急,又給忘記了。”
路逸軒一雙琉璃石般的眸子朝着顧輕寒眨了眨,彷彿在問,是他們救了他們嗎?
顧輕寒點了點頭,“是啊,就是她們救了咱們,我醒來後,就跑到你這裡來了,還沒來得及看看外面什麼樣的呢,想來是一處村子。”
“你身子還沒好,先躺着,我去幫你盛一碗過來。”
“嗯。”路逸軒甜甜一笑,安心的躺在牀上,似乎只要顧輕寒有在他的身邊,他就安心。
撩開簾子,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色已經黑了,房間裡面點了一個昏暗的油燈。
而大牛夫婦兩個,早已在桌上擺好碗筷,一陣陣的香味傳來,讒得顧輕寒肚子都在呱呱叫了。
“哇,好香啊,牛大嬸真是好手藝,大牛哥,你討了一個好老婆啊。”顧輕寒一邊靠近桌子,一邊誇讚道。
大牛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局蹙不安,“嘿嘿,俺,俺爹讓俺娶她的,說俺媳婦兒,有旺夫相,俺若是娶了俺媳婦兒,一輩子不愁吃喝。”
大牛講到一半的時候,來了精神,朝着顧輕寒誇道,“原來,俺爹真沒騙俺,俺自從娶了俺媳婦兒後,再也沒有捱過餓,受過凍,俺媳婦兒,對俺那是一等一的好。”
顧輕寒哈哈大笑,“大牛哥你也有眼光,知道先下手爲強,把牛大嬸兒娶了回來。”
“那是,俺大牛的手腳一向都快,你都不知道,俺們村裡,每次去打獵,俺都是打第一的,村長都誇俺手腳利落迅速呢。”
牛嬸將最後一道菜擺了上來,嬌嗔的看了一眼大牛,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姑娘別介意,我家大牛就是一個粗人,講出來的話都粗言粗語的,您別跟他一般計較。”
“哪會,牛大哥這叫豪爽。咱們有話說話,憋在心裡多難受。”
顧輕寒這句話算是說到大牛心裡去了,頓時對顧輕寒備加親切,不斷跟着她講起他的過往,還有在村子裡的英勇事蹟。
不知不覺的,兩個人倍加親切,如同一家人。
望着桌上的飯菜,顧輕寒還是有一些傻眼。
沒有米飯,只有稀粥……
稀粥沒關係,她們現在負傷,米飯也吃不下去。問題是,這也是太稀了吧,裡面的米粒寥寥可數。
桌上還放着幾個個兒小小的紅薯,以及一盤青菜。
唯一可以看得過眼的就是一鍋雞湯。
舀起桌勺子,裡面的肉也是寥寥可數,忍不住懷疑,她們到底把一隻雞分成幾次燉啦?
而大牛一邊吃着,一邊滔滔不絕的講着,手上拿起紅薯就吃,不到一會兒,紅薯就被她吃了一半多,只剩下兩塊最小的。
大牛還想接着拿紅薯的時候,牛大嬸一個筷子打了過去,“還吃,再吃下去,別人吃什麼?”
大牛一看,紅薯幾乎都被他吃光了,大呼一聲,“呀,俺……俺一直忘情,給吃多啦。”
“沒事沒事,反正還有兩塊。”顧輕寒有些訕訕的道,拿起碗喝了一口稀粥。
只有兩塊紅薯,菜也沒有了,逸軒跟上官吃什麼?她都還沒吃啊。
這兩塊紅薯,要不就給逸軒吧,上官沒醒,也吃不下去,至於她,就餓一餓吧,只不兩塊紅薯,逸軒能吃得飽嗎?
“來,你一塊,我一塊,大塊的給你。”大牛又將兩個紅薯,一個放在牛大嬸身前,一個放在顧輕寒身前。
顧輕寒傻眼,拿起她面前‘大’的那塊紅薯。
這個人紅薯,大概就是她小拳頭的一半,一口氣就吞下去了,這也叫大……
難道,今天晚上,真的要餓肚子了嗎?
“來來來,姑娘,你喝湯,這個可是內湯,棒棒的,喝上一口,可以三天不怕餓的。”大牛親自盛了一碗,推到顧輕寒面前,笑臉相迎,顧輕寒往裡面看了看,還飄浮着一塊肉。總算有一點兒安慰。
“媳婦兒,你身子不好,也多補補,來來來,趕緊吃。”大牛又盛了一碗,遞給牛大嬸,牛大嬸推了推,推到大牛面前,“我不喜歡吃肉,你多吃一些吧,整日在外奔跑,一定累壞了,要多補補。”
“俺身強體壯,不用補了,媳女兒多補補,身體好了,俺們就可以有小牛了。”大牛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牛大嬸一想到‘小牛’,雖然明知她這輩子可能不會有小孩了,但還是想懷上一個,不再推遲,拿起湯,喝得津津有味。
顧輕寒仰頭,看到牛大嬸的碗裡也只有一塊肉,比她碗裡的那塊還小。
再一仰頭,看向鍋裡,只見碗裡沉澱着最後一塊肉,這塊肉更小。
特麼的,不至於吧,一大鍋雞湯,就放三塊肉?這還叫雞湯嗎?
再看他們寶貝的模樣,苦笑了一聲,看來這塊肉,她也不能吃了,得留着給路逸軒吃。
“媳婦兒,這裡還有一塊肉,你把它也吃了吧,補補身子。”大牛又盛了一碗,就想遞到牛大嬸身邊。
大牛嬸趕緊阻止,“屋子裡還有兩個受傷的人呢,咱們也得給他們補補,不能自己吃了。”
大牛一拍腦袋,“哎呀,俺又給忘記啦,那這塊肉,就留給他們。”
顧輕寒苦笑一聲音,看了看自己的碗裡,再看一眼牛大嬸臘黃的肌膚,“牛大嬸趕緊把肉吃了吧,您面色確實過於臘黃了,缺少營養,得多補補……至於他們,反正我也不喜歡吃肉,我這塊給他們就可以了。”
“這怎麼可以,你遠道而來,是客人,怎麼能讓你……”
“我真不喜歡吃肉,大嬸就別推遲了,推來推去,多見外啊,而且若是沒有你們相救,只怕我們如還不知能否活下呢。”未等牛大嬸說完,顧輕寒就開口道。
“既然如此,那就媳婦兒吃吧。”大牛大叫一聲,爽快的將肉遞到牛大嬸身前。
期間牛大嬸問了爲什麼會在水潭邊上,顧輕寒直接道,馬車在上面行走,突然輪軸鬆了,整部馬車,倒栽下來,掉了下來。
幾個連誇顧輕寒等人有福氣,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都沒事。
一餐飯就在彼此的聊天中吃完。
可憐,顧輕寒吃一碗稀粥後,想再盛一碗,看到鍋裡幾乎見底的稀粥,咬了咬牙,忍着肌餓,不去再盛。
她還得留一些給路逸軒還有上官呢。再吃下去,他們沒飯吃了。
苦逼的又喝了一碗雞湯,相當於喝了兩碗水。
哎……苦逼的,希望這日子只是一個晚上,而不是每天,不然她在這裡呆上幾天,絕對瘦成猴兒。
拿着一個托盤,盛了兩碗雞湯,兩碗稀粥,一塊紅薯進了屋子。
一進屋子,就看到路逸軒淺笑的看着她。
心裡一軟,放下托盤,將他微微扶了起來,坐在牀沿上,“餓壞了吧,來,我餵你吃。”
“嗯。”路逸軒淺笑的看着顧輕寒。
享受着顧輕寒的伺候,當看到碗裡,稀得看不到米粒的稀粥時,也是愣了一下。這真的是稀粥嗎?也太稀了吧。
張開嘴,一口一口的喝着。
“來,把這塊紅薯也吃了吧。”顧輕寒剝好皮,拿到他面前。
路逸軒看了眼托盤,只有一塊,轉頭看了一眼上官,他吃什麼?
“上官還沒醒,他吃不下的,你趕緊吃了吧,吃完後,好有體力。”
這裡窮得沒有連門都沒有,三個屋子,只有外面那間廚房兼客堂有一個大門外,裡面的兩個屋子,都沒有門,窮得只用門簾稍稍罩住。
所以外面講的話,路逸軒自然都聽到了,這裡很窮,窮得連吃的都沒有。而且,顧輕寒手裡也只有一塊紅薯。
她自己沒吃,省下來給他吃嗎?
“吃啊,愣着做什麼。”
“我,我不餓,你吃吧。”
顧輕寒拽過他的手,放在他手裡,“叫你吃就吃,哪來那麼多廢話,昏迷兩天,都靠喝稀粥度日,時間一長,身體哪能吃得消,快吃吧,我剛剛吃了很多,撐得吃不下了。”
看着顧輕寒故作無所謂的樣子,路逸軒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眼裡一暖,拿起手上的一小塊紅薯,慢慢吃了起來。
顧輕寒這纔拿起雞湯,一口一口的喂他。
好不容易喂完路逸軒,又跑去喂上官,等到忙完,累得她伸了個懶腰,正想坐下,休息一會,就聽到大牛打開大門,走了進來,嚷嚷的叫着。
“媳婦兒,隔壁的小石頭,他家過段時間不是要辦喜事嗎,如今來了幾個親戚,他家自己都擠不下去了,俺去了也沒有地方睡啊。”
顧輕寒拿着托盤出去,剛好牛大嬸也打了一個哈欠走了出來,蹙着眉頭,爲難的道,“那怎麼辦?現在天氣這麼冷,總不能睡地上吧。”
“姑娘,反正那兩個也是你夫郎,您看,能不能委屈一下您,跟您的夫郎擠一下,我們這村子裡啊,向來不會有什麼人進來,所以挨家挨戶,也沒有多餘的牀。”
顧輕寒恍然大悟,原來之前她睡在那裡,是因爲大牛去跟別人擠了。
人在屋檐下,只能隨遇而安了。
點了點頭,“好的,大牛哥,大牛嬸趕緊去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
“好,那就委屈姑娘了,三個人擠一張,雖然擠了一點,但還是很溫和的。”
顧輕寒咧嘴一笑,轉身進了自己的屋子,暗中翻了個白眼。
沒飯吃,沒地方睡。
她睡哪?
這什麼破地方啊,也太窮了吧,流國最窮的地方也沒有這麼窮,裴國到底是怎麼治理國家的,暈死我了。
難道真跟她們擠一塊?
上官浩醒來,不把她罵死。
不對,上官確實不會罵她,只會從心裡反感她而已。
至於路逸軒,八杆子跟他都打不到一塊啊,又不是她夫郎,她怎麼能上他的牀呢。爲什麼掉下來的不是楚逸跟段妖孽呢,這樣她還能擠一擠。
呸呸呸,說什麼話呢,楚逸跟段妖孽纔不會掉下來。
進了屋子,透過昏暗的月光,看到路逸軒還沒入睡,眨着一雙閃亮眸子,溫和的看着她,甚至眸子間還帶着一抹笑意。
“看什麼看,閉上眼睛,睡覺。”顧輕寒朝着路逸軒低吼一聲。
路逸軒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裡笑得更暖,只是他很聽話的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看到路逸軒聽話的睡了,顧輕寒才嘆了一口氣,掃視一眼整個屋子,都找不到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無奈之下,只能夠睡在地上。
一躺下去,冷得她全身發抖。
特麼的,大冬天的,居然睡地板,身上居然連件破衣服也沒得蓋,靠,這也太慘了吧,捱餓又挨凍。
縮成一團,繼續睡覺,睡着了就不冷也不餓了。
然而,顧輕寒睡了半天也沒能睡着。冷得她一陣陣的發抖,肚子又是咕嚕咕嚕的打着雷。
縮着身子,翻了個身,還是冷。
冷得她直搓手掌。
牀上,睡着過去的路逸軒看到顧輕寒這模樣,眼裡閃過心疼。
要不要叫她上牀呢,地上那麼冷,萬一她着涼了怎麼辦?
可是如今他是路逸軒的身份,不是白若離,他有什麼理由讓她上牀,若是叫她上了,她會不會認爲他是一個不懂矜持的人?
何況,他跟她,除了那兩次,再也沒有同過房,而那兩次,一次是被她強了,一次是被人下藥……也不算真正的圓房……
正當他還在猶豫的時候,被子就被人一掀,然後一個冰冷的身軀捱了過來,將他緊緊抱着一團。
突然而來的冰涼,就像一塊冰塊一般,貼着他溫暖的身體,冷得倒抽一口涼氣。
轉頭看去,纔看到顧輕寒掀開他們的被子,擠在他跟上官浩的中間,而後緊緊的抱着他,甚至把她的腳都纏上他的腿,吸取溫度。
條件性的,路逸軒往旁邊一縮,想避開這個冰涼的物體,誰知,他縮一步,顧輕寒靠近一步,死死的貼着,不鬆手。
腦子轟的一聲,她又想幹嘛,他現在可是身懷六甲啊,怎麼可以如此無賴……
“放手,放手,你身上太冷了。”路逸軒掙扎了幾下。
顧輕寒因爲他的掙扎,抱得更緊,被子裡的暖和,尤其是路逸軒身上的暖和,讓她陣陣舒服。
“就因爲身上太冷,纔要抱着你,我肯抱着你,那是你的榮幸。”
路逸軒嘴角抽了抽,將她推開一點兒,“那你怎麼不去抱着上官,爲什麼要抱着我。”
聽到路逸軒的這句話,顧輕寒緊閉的眼睛睜了睜,斜睨路逸軒,“你難道不知道上官浩身子虛弱嗎,哪能用冰冷的軀體貼着他。”
“那我還是孕夫呢,我身子也弱。”路逸軒不滿的道。
“我不管,反正我就抱定你了,今天晚上你別想逃。”顧輕寒無賴的又往路逸軒身上蹭了蹭。
突然,這個時候,隔壁屋子響起一聲聲的低吟聲。
顧輕寒與路逸軒對視一眼,紛紛紅了臉。
靠,要不要這麼激烈啊,讓她沒有夫郎的人怎麼辦?
路逸軒心裡更是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此時,已是深夜,村子裡靜謐成團,除了時不時的狗吠聲,以及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外,再無一絲聲響,更加顯得安靜。
月光,透過窗子,折射下一縷幽光,將屋子照得微亮,可以彼此看得到對方的臉蛋兒。
耳邊,是上官浩均勻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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