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如水,淡淡地潑灑在明黃色的紗帳上,六根烏黑亮澤的牀柱,六條栩栩如生的青龍盤旋其上,金黃色的錦被鋪展在牀,被面上繡着一隻形象生動的鳳凰。
牀上的少年睜開雙眼,瞳眸呈純淨的琥珀色,臉上的神態舒適而隨意,耳邊傳來溫熱甜膩的氣息,少年偏過頭,當他看清面對他弓着身體,小貓一樣乖巧沉睡的少女時,呼吸爲之一凜,秀美絕倫的面龐剎那間變得慘白如灰,屈辱,憤怒,痛恨的情緒在胸中激盪,最後這些強烈的情緒化成濃濃的殺意。
少年疲憊地闔上雙眼,此刻,他看起來虛弱不堪,他深深吸一口氣,胸膛在錦被下一起一伏,他似乎是在說服自己,接受現實,然後下定決心一般,再次睜開眼睛時,瞳眸裡深沉得彷彿一汪寒潭。
少年猛地坐起身形,錦被上那隻鳳凰似乎展翅而飛,撩開帳子,赤足下地,勻稱緊緻的身體融入靜謐的晨光裡,顯得聖潔而不容褻瀆。他腳步虛浮無力,緩緩走到掛衣服的屏風後,從裡衣,到內袍,一件一件套在身上,最後,少年的目光,落在繡着鳳凰圖案的杏黃色大氅上,動作不由一僵,皓白的牙齒用力咬住柔軟的嘴脣,瘦削的下巴上流下一道殷紅的血跡。
木屐與地面輕輕碰撞,發出有節奏的清脆聲響,杏黃色的身影越走越遠。
帳子裡的少女依然在睡夢裡,周身浸潤在不知名的醇厚香氣裡,呼吸間,說不出的舒爽,宋清瞳舒服地揉了揉睡眼,咕噥一句,翻了個身。
“哎呦!”
這一翻身不打緊,宋清瞳只覺得腰痠背痛,骨頭都散了,睜開眼睛,牀欄上蓮開並蒂的漆雕首先映入眼簾,再看下去,她發現這張牀很大,大到可以在上面翻跟頭,而不用擔心掉下來。身上蓋的被子也很特別,緞面的質地和繡工,精緻細膩得讓人愛不釋手。透過薄薄的紗帳,依稀可以看見,半空中懸垂下的一道道綢帶。
這是什麼地方?五星級賓館?她記得,她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什麼時候到這裡的?宋清瞳的疑惑越來越深,睡意褪去,先不管這些,起牀再說。
她忍着渾身不適,一隻臂肘支起身體,一隻手掀開被子,非常隨意的目光不期然落在光裸的身體上,捏着被子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中,渾身血液“轟”地涌上頭頂。保持這個姿勢足足十秒鐘,思維完全停滯,腦海裡只剩下一個點綴着淡淡紅痕的婀娜身體,還有纏繞在膝蓋上的烏髮!
錦被緩緩放下,纖細的手指,顫抖地挑起鬢邊一綹長髮,柔亮的黑髮順着指縫瀑布般,一點一點流瀉,宋清瞳的心也隨之變冷,這具身體絕對絕對不是自己的!她身材高挑,頭髮纔到肩膀,而且是染過的!
手下意識撫上臉龐,好陌生的觸感,好像在摸別人的臉,內心恐慌到極點,難道她還沒有睡醒,她是不是該倒頭接着睡,直到夢醒?
“奴婢拜見皇上,請皇上更衣。”
紗帳外響起少女細弱的語聲,宋清瞳擡起頭,隱隱見一排人跪伏在紗帳外。
帳子被挑起來,兩名身穿淺綠衣裙的少女將紗幔掛在金鉤上,四名穿着同樣衣裙的少女,低眉垂首跪在牀前,手中托盤舉過頭頂,上面放着洗漱用具、衣帽,配飾。
宋清瞳覺得眼前的場景很不真實,她想狠狠掐自己一把,看看到底是不是在做夢。事實上,她已經這麼做了,手探到被子裡,照着大腿內側用力一掐,“哎呦!”宋清瞳疼得一呲牙,險些叫出聲來,她終於確定一件事--這不是做夢!
陌生的身體,陌生的環境,宋清瞳渾身充滿無力感,如果這不是夢,那麼只有一個解釋,可她很不甘心啊!這些年的努力和謀劃,眼看要收到回報,很快她就要提主管了,沒想到一覺醒來,所有心血都付諸東流!
“請皇上更衣。”
耳畔響起膽怯顫抖的聲音,宋清瞳回過神,她們稱呼自己“皇上”?低頭看一眼呈在面前的素白衣衫,默默消化剛剛收到的信息,皇上?她真的不是在做夢?拿起衣衫,穿在身上,很配合地洗漱淨面,又在宮女的服侍下穿上龍袍。
她們的動作很純熟,彷彿演練了上百遍。宋清瞳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宮女身上,沒想到宮女們被她一看,小手全都抖動起來,其中一個膽小的嚇得小嘴一癟,差點哭出來,宋清瞳很鬱悶,她們很怕她?
很快穿戴齊整,宮女將銅鏡呈在宋清瞳面前,明鏡裡出現一張美麗而陌生的瓜子臉,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因爲身穿龍袍頭戴冕旒的關係,略顯稚嫩的臉龐多了三分不可侵犯的威嚴氣勢,儘管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還是被驚到了,這就是現在的她?!
宋清瞳突然後知後覺地想到,做皇帝的不都是男人嗎?中國歷史上是有一位女皇帝,那也是一把年紀才熬到登基的,這麼年輕當皇帝,難不成她穿到女尊了?
不過話說回來,不管男皇女皇,她對皇帝沒啥好感,那是剝削階級的最高代言人,生活糜爛的典型代表。而且,在她的印象裡,皇帝屬於高危職業,基本上,英年早逝居多,真正活到壽終正寢的少之又少。
一名宮女手端着托盤走進寢殿,在宋清瞳面前福身施禮:
“請皇上用點心。”
宋清瞳看過去,只見托盤裡盛着四碟精美的糕點,光看色澤就知道非常好吃,可她現在的心彷彿是在坐過山車,已經被刺激得沒有吃東西的慾望了,於是,擺了擺手。
宮女壯着膽子小聲說:“皇上,早朝的時間已經到了,丞相遣人催過三次了,現在用早膳恐怕來不及。”
宮女的聲音越來越低,女皇對丞相的話言聽計從,但願不要責罰她。
早朝?早朝!宋清瞳的大腦經過短暫的休克後,轟地炸開鍋,她穿戴得整整齊齊是要上早朝?爲什麼沒有人告訴她?
宮女見宋清瞳直盯着自己看,嚇得魂飛魄散,渾身癱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宋清瞳嘴角抽了抽,眼下這情形,該癱倒的是她吧!
宮女和太監已經在殿外恭候着了,宋清瞳命人扶那名宮女退下去,心情越來越忐忑,她是該裝暈還是該裝死?上早朝?這分明是趕鴨子上架!她剛來,還是新人一枚,是不是該給她一個緩衝的過程?至少讓她熟悉一下人文環境,話說這裡她還一個人都不認識呢。
一名太監小跑着進來傳話:“丞相說,皇上若是還不上朝,他就親自來請。”
又是丞相!宋清瞳在心裡咒罵一句,這位丞相到底是哪路尊神?宮女和太監提到他時那副敬畏的表情,彷彿他纔是說一不二的帝王,她這皇帝不會是個傀儡吧?
只得隨太監走出寢殿,坐上了龍輦,前面有一隊侍衛開道,然後是兩排打着宮扇和冠蓋的宮女,龍輦後跟着女史和太監。
不怕不怕,就當去開會了,宋清瞳這樣想着,心跳卻越來越快,唉,要是能一直這樣走下去該多好。
“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短短一段路程,震耳欲聾的叩拜聲此起彼伏,看來這裡每一個人都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