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瞳只看了一眼,便知,來者是雲瑾,或者叫他風凌雪吧,心微微一顫,早已沒了得知他真實身份的憤慨,細想起來,他不單對自己隱瞞,更對南朝隱瞞了真實身份,秘密潛伏在北秦皇宮,成爲一名人所不齒的男寵,這樣看來此人野心勃勃,他的目的不止是要滅掉北秦,或者也包括南朝在內!
此時,房間裡的火已經着起來,火光將窗紙映得通紅,風凌雪幾乎是足不點地來到失火的房屋前,吩咐侍衛救火,隨後進來的元雍看見眼前的情景,腦袋裡一片轟鳴,身形搖晃。
風凌雪餘光看見元雍的模樣,心彷彿裂開一道口子,血汩汩地流淌出來,心變成一個空洞,顫抖的手指指着失火的房子,“她住在這裡?”
聲音裡飽含某種期待,元雍的嘴脣抖了抖,聲音卡在喉嚨裡,風凌雪的眼睛已經變得通紅,目光轉向吐着火舌的房子。
宋清瞳隱在高處看不見風凌雪的表情,但是卻能從他微顫的身體看得出,他此時的悲慟,她知道他是喜歡她的,可是喜歡到什麼程度?祭天殿裡他飲下了那杯毒酒,他的深情令她感動!可是後來呢,尤其是在地牢裡生不如死,他冷靜下來,會不會後悔?他一直在騙她,直到她救他出城,他也沒有對自己坦白,現在易地而處,她終於可以出出胸中這口悶氣。
院子裡,侍衛們提着水桶往來穿梭,風凌雪勉強壓住嗓子裡的腥甜,胸腹間真氣亂竄,身上的肌膚隱隱作痛,可他顧不得疼痛,身形一晃,轉眼間白衣消失在火海里,宋清瞳在樹上看得真切,想去阻攔已經遲了。
“王爺!危險!”侍衛驚呼道。
元雍心中充滿悔意,萬不該聽信了蕭煜的鬼話,可還是不解,慶王爲何放火?緊隨風凌雪之後衝進熱浪撲面的房門,幾名忠心的侍衛也衝了進去。
宋清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有心跳下去,忽見院門外閃進來一隊人,爲首的紫衣男子身軀高大,器宇軒昂,大步匆匆來到失火的房子前,黑漆漆的深眸裡映射出熊熊火光,身軀止不住顫慄,在他身後,走上來一個披着貂毛斗篷的身材頎長的男子,琥珀色的眼睛注視着被燒黑了的房室,虛無縹緲的聲音道:“遲了一步——”
宋清瞳的心波激盪翻涌,楚天墨和上官瀲月也來西羅了?一想到他們合起夥來瞞騙自己,她若不原樣奉還就太對不起自己了,心中也在好奇,他們知道自己死了會是什麼反應?會落淚嗎?她還沒見過楚天墨流淚的樣子呢,好期待啊。話說回來,雲瑾的反應她還是很盪漾的,不枉他們同牀共枕一場,願菩薩保佑他平安無事。
這時候,冒着黑煙的房門裡傳來一連串咳嗽聲,緊接着出來兩名侍衛,侍衛之間架着風凌雪,風凌雪身上穿的白衣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嘴脣鮮紅脣角淌出一抹血跡,面色慘白如紙,隨時都有可能昏過去。
楚天墨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風凌雪的領口,面容變得猙獰:“她在哪?”聲線異常抖動。
兩名侍衛被楚天墨的氣勢攝住,僵在原地,風凌雪看一眼楚天墨,他來西羅原來是爲了找宋清瞳,他以爲是他劫持了瞳瞳?真是可笑,若是他直截了當相告,瞳瞳也不會遭遇不測!那日他離開北秦,便已做出抉擇,本是打算傷愈之後與北秦聯手滅掉南朝,可沒想到,她——不對,那不是瞳瞳,她不會那樣悄無聲息死去!
房門口響起腳步聲,上官瀲月目光看去,元雍踉踉蹌蹌地走出來,手臂上抱着一具挺得筆直的身體,上面罩了一層男人的袍服,上官瀲月的心在那一瞬間停止了跳動,一步一步走到元雍面前,將元雍臂上的人接在懷中。
楚天墨已經一把推開風凌雪,兩步走到上官瀲月近前,手抖着拉開罩在屍體上面的袍服,一具渾身燒得焦糊的屍體呈現在衆人面前,膽子小的侍衛忍不住驚叫出聲。
宋清瞳雖然離得遠,但是院子裡燈火通明,還是看得真切,不由得“啊”地一聲尖叫,然而聲音剛出喉嚨便悉數吞回,一隻粗糙的大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本能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還沒等宋清瞳反應,只覺得腰眼一痛,身體動彈不得。
院子裡,楚天墨看着慘不忍睹的屍體,不由得倒退了兩步,眼中染上一抹痛色,當日溫存的場景彷彿還在昨天,如今她變得如此悽慘,讓他如何能接受,充血的目光看向風凌雪,渾身透出凜凜殺氣。
風凌雪的目光一瞬不瞬注視着屍體,方纔在房子裡看不真切,現在一見只覺得心如刀割,周身的皮膚撕裂般疼痛,透過黑漆漆的軀體,她的一顰一笑彷彿就在眼前,喉嚨裡火辣辣疼痛,一口鮮血吐出來,眼前一黑人事不醒。
侍衛驚叫:“王爺!”手掐在風凌雪的人中穴上。
元雍扶着門柱,勉強穩住身形,心中明白,主上不是簡單的昏迷,看來是金瘡迸發,連忙吩咐侍衛:“快扶王爺回府,速請太醫。”看一眼楚天墨,聲音顫抖地道:“此事不關王爺,劫持皇上的是離宮右護法。”
楚天墨怒到極點,上前一步擋住侍衛的去路,獰聲道:“不關他的事?皇上即使不是被雲瑾劫持到西羅,也是他的手下,風凌雪,或者本相可以稱呼他一聲雲瑾?”
元雍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痛楚,楚天墨是通過他看出王爺便是雲瑾的吧,主上已經決定投靠北秦,所以對待楚天墨此行不似以往嚴密防範。
“今天誰都別想走!”楚天墨說完,運氣於掌,衣袍因周身流動的真氣飛揚飄擺,掄起掌擊向侍衛手中扶着的風凌雪,元雍早已跳到風凌雪身前,擡掌去接,侍衛趁這個機會將風凌雪扶下去。
空氣裡傳來一聲悶響,元雍身形後退數步,手掌虎口處被震裂,鮮血涌出來,沒等元雍站穩,楚天墨的手掌掛着風聲再次襲來,這一掌擊在元雍肩頭,元雍的身體飛起來撞在房牆上,胸膛起伏吐出一口鮮血,大批侍衛弓箭手衝上來,橫刀擋在元雍身前,單等元雍一聲號令,戰鬥一觸即發。
宋清瞳眼睜睜看着院子裡發生的一幕,卻無力阻擋,心中後悔至極,悔不該一念之差給敵人可乘之機,到底是哪個混蛋點住她的穴道?她的內功雖非頂尖,也處在中上水準,能做到悄然無聲接近她,而不被她察覺,這個人的武功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
元雍被侍衛攙扶着站起,喘息着道:“王爺已經派人捉拿離宮右護法,到時候一定給北秦一個交代。”
楚天墨周身肅殺,這羣侍衛他根本沒放在眼裡,心中的疼痛無以復加,他現在什麼都不願去想,只想讓眼前的一切立刻消失,掌上運足真氣,舉至胸前。
上官瀲月眸光閃動,上前了一步,低聲說:“我們回去以後再從長計議。”
楚天墨不爲所動,目光仍舊緊緊盯住元雍,上官瀲月眉頭蹙起來,將手中亮閃閃的銀針遞到楚天墨面前,楚天墨不明其意,看向上官瀲月,上官瀲月幾乎是耳語的聲音說了幾個字,楚天墨眸光一動。
宋清瞳的心緊繃着,這裡是人家的地盤,楚天墨若是大打出手絕對討不到便宜,心中焦急,忽見楚天墨和上官瀲月帶着侍衛撤出了當院,不由一怔,不過,事情暫時和平解決,心終於放下來。
院子裡當值的丫鬟侍衛被風凌雪的人押走,院子漸漸恢復寂靜,身後的人這才攔腰抱着宋清瞳跳落在地,宋清瞳終於看清,又是一個黑紗罩面的蒙面人,此人身材高挺,腰桿筆直,露在外面的細長眼睛閃動着幽光,一舉一動透出精明幹練,直覺此人絕非善類。
蒙面人看着宋清瞳,冷笑一聲,宋清瞳聽得毛骨悚然,眼見他將自己扛在肩頭,縱身跳出院牆,一陣旋風般跑出巷口,巷口外停着一輛馬車,蒙面人將宋清瞳丟到馬車上,車伕正要打馬揚鞭,一柄利劍掛着風聲直刺向車伕的胸口,蒙面人手疾眼快,擡腳踢飛利劍,身後掌風襲來,蒙面人連忙閃身躲避,車伕一聲慘叫,被突如其來的掌力擊飛。
蒙面人眼中寒光閃過,手伸向腰間,抽出來一條軟鞭,手臂擡起甩開長鞭,直擊向來人。
長鞭掛着罡風襲來,楚天墨旋身避開,閃電般出手抓住鞭尾,幽沉的眸子看着蒙面人:“交出人來,本相留你一命!”
蒙面人冷笑一聲,腕上用力,長鞭抖開如同遊蛇,楚天墨順勢掠向馬車,手眼看觸上車簾,馬車裡忽然閃出一道利刃,楚天墨連忙收手,運起掌中長劍,兵刃相碰火花四濺。緊接着車內掠出來一道瘦小身影,手中彎刀舞得呼呼生風,一時之間牽制住了楚天墨。
巷子裡響起嚴整的腳步聲,蒙面人冷冷掃了一眼疾跑而來的大批侍衛,飛身跳上馬車,轉眼間馬車消失在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