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和傅偉連坐在餐廳中央,整個餐廳就他們一桌客人。
桌上的花瓶裡插着紅玫瑰和白百合,加了些小雛菊點綴。
餐廳的窗戶上拉着一層,薄薄的淡紫色窗幔。窗外的霓虹燈閃爍,餐廳的曖昧燈光,兩者呼應結合,讓安靜覺得明明挺高檔的地方,怎麼有種置身夜總會的感覺。
“上次我父親的事情,我一直想找個機會當面和安小姐賠禮道歉。”
“傅先生這賠禮道歉的方式和你父親很像。”
傅偉連眨了眨眼,表示不明白。“哦?怎麼說?”
安靜掙扎了一下自己想用的字眼“我本來想說,好聽點叫霸氣,不好聽的叫硬來,但我平衡了一下,兩個詞都不怎麼好聽,看傅先生自己選哪個吧?
傅偉連一抹神秘的笑容。“我兩個都不想要,我要你。”
安靜咋舌,心中萬馬奔騰:這廝腦袋進水了?
傅偉連一陣開懷“嚇到了吧?其實我是來挖牆腳的。”
安靜真想掄起自己的包砸在傅偉連的頭上:挖牆腳,我還挖鼻孔呢!後來細想,牽涉到形象問題,還是收斂住了。
“貴公司挖牆腳的手法,真是讓我歎爲觀止,我是個女的,最多也就是被人誤會你要追我而已。要是換了個男的,是不是要先去醫院掛號,先檢查一下肛腸科啊?”
傅偉連知道安靜在調侃他,但還是疑惑的問她“爲什麼要去檢查肛腸科?”
安靜想,這頓飯吃完,她的內心讀白是不是可以出一本語錄了,這傅偉連幾歲了,難道這不懂嗎?國外同志那麼多,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嗎難道?
“傅先生,十男九痔,難道……?”這後面的話,安靜也只在是不想再往下說了。
空蕩的餐廳,傅偉連先是恍然大悟,而後又笑的毫無顧忌。“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傅偉連還是止不住的笑。“要是個男的,我當然不可能送花了?香車美女肯定是不能少的。”
安靜皺眉“男人就香車美女,我只是送花吃飯,這成本低了點吧?”
“難道你也要香車美女?”傅偉連也開起了玩笑。
“無功不受祿。”安靜快速亮出底牌。
“你都還不知道我開出的條件,那麼快拒絕我?”
安靜搖頭。“條件是一定豐厚的。再來你們現在主攻國內市場,你也一定會和我談遠景,談未來。而最後要麼就是給我打一針雞血,要麼就是給我喝一碗滿是憧憬的心靈雞湯。強行植入一個概念給我,我就是扶起FINE DAYS國內起步成長的人。”
傅偉連再三點頭“沒錯。那你怎麼想?”
安靜轉了轉眼睛“我也就是個一般的女人,沒有宏圖大志,報復理想,最多也只是自食其力。所以我最遠大的志向……”安靜看了一眼傅偉連“你猜猜是什麼?”
傅偉連喝着水“按照你這樣說,不會是嫁個有錢的老公吧?”
安靜表示遺憾“不,我可沒那麼好命。”
她繼續說“我小的時候好多廠門口,都刷着句標語。”
安靜輕輕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糊塗了,忘記了,你國外長大的,這些具有社會主義特色的先進文化你不懂的。”
傅偉連的娛悅之情陡然上升,興趣被安靜抓了起來。
安靜反覆覺得,傅偉連和他老爹一模一樣,一被忽悠連表情都像極了。“一邊刷,高高興興上班,另一邊,平平安安回家。”
安靜用兩隻手比劃着左右。
傅偉連樂了。“現在還有嗎?”他還真的想見識一下。
“現在不多了,隨着你們這些帝國主義資本家在思想和行動上大力度的腐蝕,淳樸的工人已經撩起袖子都離開廠裡了。”安靜好似身臨其境,也撩起了自己的袖子。
傅偉連的笑沒再收起來。“爲什麼要離開廠裡呢?”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大地。有門路的無事生產,停薪留職,下海經商,乾的好的乾脆辭職。就算再不濟的,擺個攤子,賣黃魚,做個個體戶,也比廠裡掙得多。再後來外商進駐,生產飽和,企業改革。廠都倒了,工人就都下崗了,沒了大鍋飯吃,爲了生計,你不撩起袖子離開工廠出去找活幹啊?”
“做個體戶只能賣黃魚嗎?”傅偉連不解的問。
傅偉連放錯了重點讓安靜哭笑不得。“不是隻能賣黃魚,賣黃魚只是其中一種,我打個比方,你就不要深究了。”
傅偉連幡然意識到,安靜已經妥妥當當的把他帶偏題了。“安小姐,你可是跑的有點遠了。”
“是你自己先跑遠的,問我現在還有沒有標語可以看。”
傅偉連回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他自己先提起的。“嗯,是我不好,你說你的志向是高高興興上班,平平安安回家。”
“所以,我是個中庸的人,安於現狀,每天懷抱着實際上班,周而復始的下班這就是我對我職業的規劃。”
傅偉連往椅背上靠了靠,好像在琢磨些什麼“安小姐,我小小的瞭解了一下,你們億森現在內部也在做調整。”
看來傅偉連這一個月除了送花,也做了點別的事情。“嗯,是在調整。”
“你現在身上的擔子不輕吧。”
安靜知道傅偉連要改變戰略了,展望未來的路堵上了,只能談談眼下的憂慮了。“打工的嘛,擔子自然不會輕了。”
“那麼現在這樣的形勢下,會有很多突然狀況,我們FINE DAYS也是你應對意外臨時湊出的一副牌,當中花了多少心血,走了多少關係,這其中的辛苦想必只有安小姐一個人才能體會的到。”
被自己拉回正題的傅偉連也亮出了他的準備。
“你的工作也是充滿着挑戰,和不可預知的未來。而且隨時還有成爲犧牲品的可能。這可是和你的高高興興上班,平平安安回家的原則背道而馳。”
桌上的杯子裡倒着氣泡水,微小的水珠從杯子慢慢上升到杯沿,在杯口處排成一圈。安靜看着杯子,腦子裡過篩着傅偉連的話。
“如果你們億森現在風平浪靜,安小姐又果真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那我倒是也不會來你。可是憑你這次在何董和我父親中間搭起的那座橋,還有那天晚上你的那腔鬥志,我也不相你只是個滿足平淡的人。”傅偉連的迂迴,讓他覺得自己贏了一分。
“傅先生覺得送一個月的花,外加這頓飯,還有現在你對我的形勢分析,能說服我嗎?”安靜計劃着金蟬脫殼。
“這些對於你來說,肯定是不夠的。”
“其實你應該找專業人士來和我談。”
傅偉連遭到安靜的質疑表示的很誠懇。“哦?我有說錯的地方嗎?”
“你沒有說錯,只是瞭解的太少。你說是男人,你就香車美女。而我,鮮花美食。光是這表面,我就會認爲你低估了我的價值。再細究,你也沒有對症下藥。”
“我可真的沒有低估你的意思。我覺得比起獵頭,我親自來和你談,纔有誠意。”傅偉連趕快解釋,
“如果是非常專業的獵頭,勢必會把我的喜好也瞭解的很清楚,比較我也不是一個很輕易說服的例案。”
安靜招手示意服務生“麻煩,幫我把花拿走。”
服務生拿走了花,傅偉連疑惑再生。
“其實我對玫瑰花的花粉過敏。”安靜伸出手,手背上紅了好一大片。
傅偉連歉意連連“真抱歉,我不知道。”
“花嘛,男人認爲女人都是喜歡的,但有不喜歡的,比如我,因爲我過敏,不能喜歡。”
傅偉連沒有插話。
“倒不是我有多想做總經理的位子,只是在其職盡其責。在任何一個公司我都是這樣。”
安靜看了看被服務生拿走的花瓶“很多事情,就像那花一樣,玫瑰象徵愛情,熱情,奔放。百合,純潔。喜歡百合花的女人甚至還會覺得玫瑰妖豔。以爲自己獨愛百合就會和花一樣的芬芳清純,但如果男人真的送她們蓮花呢,你猜她們會收嗎?蓮花的話語有整整一篇愛蓮說呢!”
傅偉連被安靜忽悠了一通,又失去了主動權“安小姐這話,我還一時領悟不來意思啊?”
“其實也就是原來的意思,花和工作一樣,只看你個人喜歡。你喜歡了,在你眼裡就是好的。不喜歡就如蓮花一般,那怕它出淤泥而不染,自帶的是仙氣,你也會認爲那是池塘裡帶出的土氣。”
安靜看看手錶。“傅先生,不好意思,我明天一大早就有會,我們今天就先聊到這裡吧。”
傅偉連沒有強留。他提出開車送安靜,被她謝絕,最後只能送到餐廳樓下的路邊。
“真的不用我送你嗎?”
“不了,其實你不用陪我站在這裡等車,今天挺冷的。”安靜應酬了傅偉連整個晚上,覺得臉上的肌肉假笑到僵硬。
“對了,傅先生,你每天這樣送花到我公司,真的太容易讓人誤會了。可能你的眼光長遠,是想讓人覺得,我不是跳槽,是爲了別的原因離開公司,但是我想這樣的方式並不好。”
上海,溼冷的冬天。傅偉連,一件襯衣,外加一件西裝在夜裡的低溫裡,凍得鼻頭都紅了。他強忍着寒意,沒有讓身體瑟瑟發抖“嗯,好的。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再考慮考慮。”
安靜禮節性的回覆了個笑容給傅偉連。
車子來了,安靜上車遠去。
傅偉連冷的馬上小跑回餐廳,餐廳強力的暖氣像蠶繭一樣包裹中他。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喂,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