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子惠雙目緊閉,嘴脣小幅度的張合着。額頭蒸發出汗水把一些細碎的頭髮沾溼貼在前額上。
她躺在弗洛伊德榻上,雙手緊緊抓着兩邊的墊子,才長過於指尖高一些的指甲都快掐入榻上的墊子裡去了。
嚴子惠在接受心理醫生詹立鯤的催眠。
嚴子惠的神情越來越緊張,胸口起伏的速度也劇烈了起來。
詹立鯤覺得今天的治療應該到此爲止了。
他慢慢引導嚴子惠從被催眠的夢境中脫離,然後輕輕在嚴子惠耳畔說了一句。“好了,多過去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嚴子惠徐徐張開眼睛。她好像才經歷過一場大戰,虛脫的身體連眼皮都不能一下睜開。
詹立鯤抽了幾張面紙放到嚴子惠的手中,他拿着手裡的本子和筆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前。
嚴子惠預備擦自己的額頭,擡手路過眼睛的時候發現她眼角的淚痕還是溼的。
她坐到詹立鯤的對面,每次結束催眠後她都第一時間離開這張塌上,因爲她不願意真的承認她有病。
“詹醫生,我的情況有改善嗎?”嚴子惠把用完的紙巾折成整整齊齊的四方形放在她自己的面前。
詹立鯤在他的本子上寫了幾筆,又在嚴子惠的病例檔案上書寫着。
“我們談談你最近的都在做些什麼事情吧?”
詹立鯤脫下自己的框架眼鏡,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嚴子惠。
嚴子惠雖然正面對着詹立鯤,但她的眼睛聚焦在詹立鯤身後窗邊小櫃子上的一株多肉植物上。
“我訂了一架鋼琴和一把大提琴,我只收到了大提琴,鋼琴還在等貨。”
嚴子惠說到鋼琴還在缺貨狀態的時候明顯有幾分失望。
“你喜歡拉什麼曲子?”詹立鯤還在記錄。
那櫃子上的多肉上已經開出了劍花,很漂亮,嚴子惠看的很仔細。“一個人拉琴太單調,等鋼琴到了。一起合奏音符纔有生命。”
詹立鯤順着嚴子惠的方向看了看那盆多肉。“你喜歡嗎?”
詹立鯤指着那盆多肉問。
嚴子惠收回了目光。“只是覺得那上面的花開的別特好看。”
詹立鯤站了起來拿過那盆多肉。“要不要帶回去養?”
嚴子惠做出一個笑容。“我怕我照顧不好。”
“這東西幾乎不太需要照顧,每隔幾日在根部澆上少量的水就可以了。”
多肉的品種繁多,有些天生天養都能存活,但有些也需要小心呵護。詹立鯤說的極其概括。
嚴子惠看着那些冒出來的劍花。“這一株叫什麼?”
詹立鯤用筆桿敲了敲下巴。“嗯……開業的時候我們這的護士小姐說我辦公室太簡單了,買來點綴我辦公室用的,我不知道具體這一株的學名叫什麼,我就管這叫多肉。”
嚴子惠把盆拿起,更仔細的看起那些小劍花來。“護士小姐買來送你的,我拿走多不好啊?”
嚴子惠嘴上推脫,但手卻沒有放下那花盆來。
詹立鯤笑的很隨意。“送我多肉的護士小姐已經快五十了,你別有心裡負擔,只管拿去好了。”
詹立鯤報出護士小姐的年紀的時候,嚴子惠的表情變的無趣了些。“哦,那我謝謝了。”
詹立鯤用筆指了指那盤多肉。“如果你知道這東西具體學名叫什麼,你可記得告訴我啊。”
“好的。”
嚴子惠的雙手擱在了扶手上。“詹醫生,我的情況有改善嗎?”
這是嚴子惠第二次提問了。
“嗯,有改善。”詹立鯤繼續寫着嚴子惠的病例。
嚴子惠看着他的筆在紙上沙沙的走的飛快不免心裡的結又勒緊了些。
“可是,如果我真的有改善,爲什麼你在我的病例上寫那麼多的字?”
詹立鯤沒擡頭,沒停下手裡的筆,但寫字的速度有些減慢,他沒有做出明顯的思考過程。“因爲要記錄你每次的情況,然後調整治療方案。”
詹立鯤放下筆,一手比劃出一個一,一手握拳。“如果把你的情況分成十個等級,每減少一級我就要換不同的方案和藥,所以我要認真記錄,這樣才能對症下藥,要不然你可要埋怨我是庸醫了。”
詹立鯤找了個不錯的契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筆。
嚴子惠被說服,不過剛接受了詹立鯤的言之有理纔不過幾秒鐘,她又覺得不妥。“詹醫生,那爲什麼你現在不寫了?是寫完了嗎?”
嚴子惠把詹立鯤的每個細節都觀察的很仔細,而且不留疑問在心裡,都直截了當的問出來。
詹立鯤對於這樣的病人早就應付的相當自如。“因爲我還沒問你別的問題了嘛。”
嚴子惠用手輕輕觸碰撫摸着多肉上黃色小劍花。
“如果說我是十級,那現在我是幾級了?我什麼時候能全好?”嚴子惠當然想在最短的時間裡痊癒,這樣她就可以讓吳駿珂不怕她了。
心理醫生永遠不會回答病人,你還需要多久痊癒。
詹立鯤當然也不回答,他選擇的是轉移話題。“你說你想做義工是嗎?”
嚴子惠收回自己的手。“可是你說我現在的情況還不太適合。”
“我想你現在可以開始嘗試一下。”
嚴子惠露出一個笑容,不是做出來的那種而是出自內心。“真的嗎,我可以了嗎?”
“嗯,一個是去福利院給孩子們每個星期上一堂音樂課,另一個是去特殊學校也是每個……”
嚴子惠急着打斷。“兩個都要去嗎?我可能沒那麼多的時間。”
“不用,你選你喜歡的就可以。”
“那我去福利院吧,我什麼時候可以去?”嚴子惠不需要太多的考慮就決定了下來。
詹立鯤拿起自己的筆記本,往前翻了幾頁,從那一頁裡拿出一張名片。“你聯繫一下這個位小姐,她會具體安排的。”
嚴子惠拿過名片有些遲鈍的樣子。“要我自己聯繫嗎?”
“嗯,你們自己聯繫把每週的確切時間商量好,比較穩妥。”
“那好吧。”嚴子惠沒有像剛纔那麼的爽快。
詹立鯤看了看牆上的鐘。“好了,我們今天就到這裡吧,下次再見。”
嚴子惠把手上的名片放進包裡,拿起桌上的多肉和剛纔她用過然後折成四方的紙巾。“詹醫生,你隔壁的李醫生是走了嗎?”
“嗯,他自己出去開診所了。”
“哦。”
詹立鯤收拾着桌上的東西,把下一個病人的病歷放在了桌面上。
“你剛來我們診所的時候,李醫生給你看過幾回是吧?”
“嗯。”
嚴子惠好像有些別的心思,她從詹立鯤的診療辦公室出來,輕幽的帶上了門。
她在那個已經搬空掉的李醫生的辦公室門前站了一會兒,然後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