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吳駿珂就把大門打開,站在門口倚着門等着安靜。
安靜從吳家出來步行三五分鐘走到“新房”那邊。她手裡挽了個草編的籃子,裹着一件厚厚的紅色羊羔絨連帽外套。
出門後,那一件外套顯然沒什麼用,安靜覺得有些冷,把帽子帶了起來。
吳駿珂遠遠看她走來,散發出會心的微笑。
“你怎麼那麼做作,還靠着門站,怎麼不把手插在口袋裡?”安靜從吳駿珂的面前走到門裡面,帽子摘掉後,露出她冷得有些發紅的臉。
吳駿珂在門邊調高了空調的溫度。“瞧你這衣服上的紅帽子,手上還挎着個籃子,我還以爲你是小紅帽呢!”
吳駿珂跟着安靜走進廚房。
安靜把籃子放在中島上,朝着吳駿珂翻了個白眼。“小紅帽是給她外婆送吃的去,遇到了大灰狼。我也是提着一籃子吃的來見你,你是我外婆呢,還是大灰狼呢?”
吳駿珂一不留神又自討沒趣了,暫且不說大灰狼,安靜的外婆也不是個好角色,這不是裡外裡都在罵他嘛。
“你拿吃的過來幹什麼?別以爲我是那種吃人嘴短沒志氣的人!”
安靜從籃子裡把密封盒一個個往外拿。“晚飯才吃到一半,我也還沒吃飽呢。”
安靜把保鮮盒打開,又擺好了碗筷。
“看樣子你純粹是來找我一起吃飯的?那別的事情你一句都別和我提!”吳駿珂語帶警告。
“提了又怎麼樣?”安靜側着頭反問吳駿珂。
吳駿珂剛夾起菜,馬上放下筷子。“王韻是什麼樣子的人,你不知道嗎?爲了讓我爸公開她的身份,前前後後耍了多少手段,你不記得了?”
安靜往吳駿珂的碗裡夾着菜。“記得啊,我記性好着呢!”
“那這事情你就別管。”
“我冷的半死走到這裡,一進來還什麼都沒說,你又是警告又是打預防針的,和你以往的風格不同嘛。”
吳駿珂覺得安靜的潛臺詞,應該是在說他膽肥了。
兩人默默吃着食物,氣氛變的怪怪的。
十分鐘後,吳駿珂先泄了氣。“安靜,你現在怎麼變的沒有那麼立場了?我媽和我爸對你好,就把你收買了?”
“是啊,如果對我好,還不能把我收買,那是不是又會被你說成鐵石心腸?”
安靜放下筷子,轉身去櫥櫃的操作檯邊拿了電水壺燒了壺開水。這套房子全都裝修好了,傢俱,家電一切都俱全,就差着主人。
“一碼事歸一碼事!”吳駿珂就知道安靜一定是來做和事佬的。
她從櫃子裡找到一套茶具,洗乾淨用開水燙了燙,她從草編包裡拿出一盒茶,泡上兩杯。
茶端到吳駿珂的面前,還飄着縷縷的煙,和着茶香一起擴散開來。
安靜把茶放在一旁涼着,張大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看着吳駿珂。
吳駿珂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幹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
安靜古靈精怪的吐了吐舌頭。“你可是億森的一哥啊,千年的鐵皮臉,大災大難面前也應該臨危不懼,不動聲色的呀,怎麼現在這暴脾氣發的像個大孩子似的?”
“你說話太輕飄飄了,那是因爲你沒嘗過這個滋味!被丈夫背叛,失去骨肉,這不是能原諒的事情!”
吳駿珂希望安靜換位思考。
安靜如他所願真的就將心比心了。“嗯!你說的有道理,雖然我爸因爲車禍過世的,我媽……但我也嘗過至親離世的感覺。至於,丈夫背叛麼……”
安靜直勾勾的看着吳駿珂。
“我沒背叛你!”吳駿珂的口氣堅定,但眼神遊離,馬上閃躲開來。
“隱瞞和欺騙也是一種背叛!”安靜有理有據。
“這不是一回事,我們不談這個!”吳駿珂理虧,自然不能再談下去。
“好啊,不談這個。那談王韻吧!”安靜找到了機會。
吳駿珂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還沒涼到可以喝的溫度,這一口把吳駿珂燙的半死。他沒好氣的說:“不談,都不談!”
安靜牽動一邊的嘴角笑了笑。“要麼談談嚴子惠,要麼談王韻,選吧。”
“有你這樣強人所難的嗎?你這是不講道理!”吳駿珂用舌頭舔了舔被燙到的口腔內側,確認是否被燙出泡來。
安靜一手插腰,一手放在中島檯面上敲擊着。“我發現你吳駿珂就吃不講道理這一套!嚴子惠和你講過道理嗎?還不是把你拴的死死的?你是沒和她在一起,可哪件事情不是爲她着想,就連開除許云云都是爲她設後路,保她的周全!”
吳駿珂紮紮實實的被安靜驚動了!居然他的做法都被她猜透了,吳駿珂知道他不能再和安靜在嚴子惠的事情上糾纏過多了。
低下頭,吳駿珂摸了摸鼻子。“我媽到底是不是受我爸的哄騙,才一時心軟的?”
安靜暗暗嘲笑吳駿珂,還不是乖乖的主動繞回到王韻的事情上來了?
“你說我會心軟原諒嚴子惠嗎?”
吳駿珂要崩潰了,他已經投降,規避三尺了,怎麼還是躲不開安靜的不依不饒了。
“你不是說談王韻嗎?”
“看吧,還是護着那神經病吧!”在安靜的心裡,她對嚴子惠就是用神經病來定位的。
吳駿珂舉起雙手。“你槍斃我吧!”
安靜笑着把吳駿珂的手壓了下來。“犯法的事情我可不做的。再說了,你爸媽對我那麼好,我怎麼可能槍斃你啊!”
吳駿珂不知道他應該是開心,還是難過,居然安靜是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纔對他手下留情的。
“你和王韻互換身份,你會怎麼做?”安靜不再刁難吳駿珂,既然按照她的意思,說着王韻的事情,她就暫且把嚴子惠放在一邊。
“我不會做這樣的換位思考,我和她的身份不可能互換。”吳駿珂拒絕配合安靜這樣迂迴的戰術。
安靜沉了沉氣,無奈的鼓了鼓腮幫子。吳駿珂覺得安靜故意裝出可愛的模樣,迷惑他,好讓他妥協。
“你也一把年紀了,別做這樣的表情,好好說話不行嗎?”
安靜皺起眉頭,不明緣由的對着吳駿珂眨巴着眼睛。“我什麼年紀了,我什麼表情了?不想看,你轉過身去好了!”
看見安靜又露出兇相,吳駿珂放心了。“說正事!”
“是誰先不說正事了?和精神病在一起久了,你果然也不正常了!”
茶水變溫了,安靜喝了幾口,潤了潤嗓子。“不和你這種沒人情味的人說什麼換位思考了。從實際出發,現在你是億森最大的股東,王韻有什麼?能動搖到你嗎?”
“不是股份的問題,也不是她來不來和我搶億森的事情!”吳駿珂覺得喬芳音不可思議,安靜也是瘋了,居然一個要接受王韻,一個跟着跑來勸他。
安靜開始收拾面前的飯盒,蓋着蓋子。
“我還沒吃完呢!”吳駿珂的晚餐沒吃飽,被氣的半死,好不容易能吃上口熱乎的,安靜說翻臉就要走人。
“吃什麼吃,你油鹽不進的,沒什麼好談的!”安靜繼續收拾。
“你還能不能講點道理了?我這不是在和你談王韻嘛,你還不滿意?”
吳駿珂沒回自己家而是留宿在這裡,就是等着安靜來做說客。雖然他根本沒有打算讓她說服,可藉機會交流交流也是不錯的。
“談個屁啊!你這是好好談事情的態度嗎?”
“我是啊!我不是在闡述我的觀點,想法給你聽嗎?要是你覺得你有道理,你也可以說服我啊!”吳駿珂本着一種,講道理的精神要領在挽留安靜。
“你心裡打定的主意任何人都改變不了!”安靜加快收拾的動作。
“有道理的話,我自然會聽啊。”
安靜把蓋好蓋子的保鮮盒放回草包裡,安靜放進去一個,吳駿珂往外拿一起。
“你神經病啊!”安靜乾脆不收拾了,氣的把東西推到一邊。
“你看你,現在怎麼脾氣見長啊?有話好好說嘛,那這些吃的撒氣幹什麼?”
吳駿珂把飯盒一個個規整,碼放好。
“我就問你最後一次,王韻這事情你是不是不會改變態度了?”
安靜實在不想和吳駿珂說下去了,可想到喬芳音對她說的話,又不忍心讓喬芳音失望。
是!這個字就在吳駿珂的齒邊躍躍欲試,可看着安靜的臉,吳駿珂猶豫再三,說不出口。
“我想不出答應的理由。”他換了個說法。
“吳駿珂,你心裡恨的到底是誰?是當年企圖破壞父母婚姻最終未遂的那個女人,還是那女人和你父親的女兒,王韻?又或者,你一直在自責,你沒保護好你媽和你那未曾出世的妹妹?因爲當年那封信,是你親手遞給了你媽,然後一切就開始了……”
吳駿珂不敢置信的看着安靜。
“所以你不接受王韻。因爲你對每個靠近你媽的人,都會做出一番評估,只要這個人會對你媽造成傷害,你就不能接受,是不是?”
安靜雙手撐着桌面,伸長了脖子逼問吳駿珂。
吳駿珂看着安靜,嘴巴微微張開,但他沒有回答。
安靜繞過桌子走到吳駿珂身邊。“其實一直以來你並沒有完全原諒你爸爸,只是因爲你媽再次接納了他,所以你才把心裡的不滿壓抑住了,是嗎?”
吳駿珂有些呆滯,呆滯中帶着無所適從。
“因爲你對你爸有記恨,所以嚴子惠的事情,又加重了你對你爸的不滿。你覺得嚴子惠的事情,又是你爸的錯,而你又沒有保護好第二個你該保護的女人。”
“現在談的是王韻,不要和我談嚴子惠!”吳駿珂怒火中燒,對着安靜雷霆大作。
安靜十分冷靜。“你爸是錯了,可他也付出了代價。你媽原諒了你爸,是真心的原諒。你媽接受王韻,不是因爲她偉大的母性,也不是因爲她是一朵白蓮花,是因爲她愛你爸!她希望你爸,晚年能正大光明的認回王韻,就是這樣而已!”
“愛?那是委曲求全!當年要不是看我還小,要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庭,我媽不會選擇原諒,選擇隱忍!”
吳駿珂內心的自責又出現了。
“也許一開始是這樣的,但那麼多年過去了,你爸是怎麼對你媽的,是捧在手心裡小心翼翼的疼愛着的!難道這樣的疼愛裡,除了愛,沒有愧疚嗎?他們經歷過了患難,劫數,所以他們更愛對方,那不是壞事。你媽的人生,沒有變的更糟,相反鉛華過盡,她看到的風景更不同了。”
安靜的手搭在吳駿珂的手臂上。“駿珂,別用你的角度去看萬事萬物。也許你覺得這個人在受苦,可事實上他卻樂在其中。你是人,不是神,不需要解救天下蒼生。把肩膀上的責任放下來一點好不好?”
吳駿珂苦笑。“你覺得我媽讓我爸認回王韻,她會開心嗎?”
“她愛的人開心,她也會開心。”
“可王韻……”
安靜心領神會。“其實你也知道,王韻從頭到尾折騰出那麼多事情來,無非就是想認你爸爸。要不然你也不會一概不究的。”
“別再怨恨你爸爸了,他的自責已經是他的徒刑了,他帶着無形的腳銬鐐銬那麼多年,如今他老了,你釋懷吧!”
安靜的說道對吳駿珂意味着另一種的安慰。
“你什麼都沒做錯,你能不能把你身上的枷鎖解開?”
吳駿珂雙手揉了揉臉。“因爲愛,我媽原諒我爸,爲什麼你當初你不可以原諒我?你既然知道我沒錯,爲什麼不給我一次機會?”
吳駿珂看着桌面的眼睛變成了淚目。
“命運安排,有緣無份。”安靜只能勉強的給出這八個字。
“不,是因爲你不夠愛我。”
安靜點點頭。“我不想和你討論我們過去的事情,就如同你不想和我談嚴子惠一樣。”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嚴子惠成了安靜的擋箭牌,只要她不想繼續的話題,把嚴子惠往面前一放,吳駿珂自然就收口了,萬試萬靈。
吳駿珂把安靜送到了門口。“回去和我爸我媽說,我同意了,但王韻和井聞遠別再給我出任何花樣了!”
安靜挽起吳駿珂的胳膊。“你自己去告訴他們不好嗎?我是乾女兒,你纔是親兒子。”
吳駿珂看看安靜的手。“你這樣好嗎?”
安靜不以爲然。“心無邪念就能旁若無物,王錨一定會這樣說的。”
安靜是旁若無物了,可吳駿珂不見得是心無邪念,安靜這手一勾,他來不及抵抗就和安靜回到了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