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沒有救活那個士兵,他死於手術之後的併發症。
這一戰,隋軍傷一百零五人,死三十八人,換得全殲四千騎兵的勝利。這在任何統治者的眼裡都是完勝,可在我的心裡,這些都是在我手中死去的年輕生命。
他們每個人都曾用信任和渴求的眼神看着我,這讓我心裡一直不好受,晚上總是被噩夢驚醒。白天行軍我就窩在馬車上昏昏沉沉,睡不着但是也沒精神。
一路前往吐谷渾的都城伏俟城,隋軍幾乎勢如破竹,伊吾道一戰讓吐谷渾可汗伏允不敢再出戰,決定死守伏俟城利用殘酷的冬天讓隋軍自己退去。
楊廣派幾路大軍分三面包圍了伏俟城,可是依山而建的城牆堅固高聳,城門也被嵌入了鐵條,連續幾日的攻城都沒什麼成效。這一天所有的將領都在楊廣的大帳開會,沒有什麼事情,我自己躲在帳篷裡躺着,懶懶的不想起來,這裡的天氣已經入冬,大雪降至,如果雪前還沒有拿下伏俟城的話,就只有先退回伊吾去了。
小弟這時候跑了進來,他跟我現在越來越隨便,一屁股坐在我的牀邊把手裡捧着的一包糖果放在我的枕頭邊上說:“姐姐,押糧官來了,這是將軍讓我給你送來的。”
我挑了一顆剝開放在嘴裡,甜的東西能讓人心情愉悅,想着那天他餵給我的那顆糖,嘴角不覺翹了起來。
小弟還在哪自顧自的聊天:“姐姐,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玉郡主要成親了。”
“什麼?”我眼睛一瞪,頓時坐了起來。
“剛聽押糧官說的,靠山王已經廣發請帖,玉郡主和十三太保就是秦大哥下個月大婚,姐姐你的請帖估計已經送到郡主府了吧。”
我一把抓住小弟的手腕問道:“將軍知道這件事了嗎?”
小弟見我這麼嚴肅有些不知所措:“皇上都知道了,將軍他們都在一起議事,應該也知道了吧。”
我翻身跳下牀榻,心裡一陣慌亂,這麼快啊,這麼快玉兒就要成親了,這個消息成都能承受得起嗎?我圍上一個披肩就衝出了帳篷,往楊廣的大帳去找他,雖然他現在對我已有情義,但是玉兒是他永遠的傷口,平時不提起沒事,一旦傷口崩裂便是鮮血淋漓。
我氣喘吁吁的跑到大帳門口,正見成都提着鳳翅鎦金钂跨上火龍駒,小弟在我身後抓住一個士兵問:“宇文將軍要去幹什麼?”
士兵一抱拳道:“將軍已經請命攻城。”
我聞聽不顧一切的向他跑去,邊跑邊喊:“宇文成都,等我一下。”
他聽見我的喊聲,帶過馬頭回身望了我一眼,眼神中帶着極致的悲傷和點點的不捨,隨後又兇狠的一咬牙關撥轉馬頭衝出了大營。我看着他身後緊跟上去的士兵,轉眼把他擋住了,只能望見一抹紅色的披風在風中舞動。
宇文成都,我該拿你怎麼辦。
攻城開始,喊殺聲不斷,我儘量站的近一些,想看清楚他的情況。
伏俟城的城牆高約有二十米,上面垛口林立,隋朝時代的攻城工具無外乎衝車、雲梯和石炮,石炮的準頭不行,攻擊速度又慢,成都這次攻城並沒有帶,而是帶了一隻五百人的巨弩隊。他命人不斷髮射鐵質箭頭的巨箭,有的巨箭被狠狠的插在了城牆的石縫之間,形成了一條可以勉強攀登的箭梯。但是幾隻巨箭都在靠近城牆頂端的垛口下,必須還要架雲梯才能上去。
幾波衝上去的士兵都沒有成功,吐谷渾士兵的箭雨一波一波,根本不讓雲梯靠近城牆。
喊殺聲陣陣,戰鼓急催,宇文成都見久攻不下,自己在馬上飛身而下,提着金鏜自己攀上了一個雲梯,叫着下面的兵士說:“推過去!”
這個時候的雲梯是是摺疊的,立起來可以達到十多米的高度,下面帶有底座和輪子,由四個士兵推動,可進可退。
城牆上的敵軍見又有云梯過來,頓時開始以箭雨攻擊,宇文成都把金鏜舞起來如同車輪,射來的箭都被擋了出去,城上一個領頭的校官一見奈何不了宇文成都,便指着下面退雲梯的士兵大叫:“射他們,射下面的人。”
下面的士兵都是一手舉着盾牌一手推着雲梯前行,一陣箭雨下來,四個兵士竟有三個中箭倒地,沒了盾牌的掩護,轉眼就被射成了刺蝟。宇文成都目眥盡裂,大喝:“再來人推!”城牆上面的守軍看見這樣有效,便放箭不停,雲梯下面根本就近不了人。此時雲梯距離城牆就只有八九米之遙,宇文成都固執的站在雲梯頂端就是不肯下來。
我在後面看着他險象環生,隨時有被射中的可能,幾欲跪倒在地,這是隻聽身後一個聲音響起:“郡主,李圖去助天寶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