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睡醒的袁修月,便被離灝凌抱上了龍輦之中。
此次,與她隨行的的,除了影子,還有汀蘭。
除此之外,在離國的車隊之中,還多出一輛玲瓏馬車,而這輛馬車,則是顏妃的車駕!
自離都到南陵,有二十幾日的路程。
一路上,離灝凌對袁修月體貼入微,即便是遇到陰雨天氣,輦車陷進泥裡,他也是抱着她下輦,不曾讓她下地。
就這樣,一路舟車,經過數二十多日,袁修月終是徹底讓離灝凌過足了棋癮,他們所乘坐的輦車亦抵達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南陵城!
爲了迎接三國峰會的召開,整座南陵城早已戒嚴。
不過,三國峰會真正的開會地點,並非在南陵城中,而是在南陵城西的巍山之上。
但,即便如此,她們所乘坐的輦車,仍舊入城休整,只待兩日之後,自南陵城中,前往巍山。
是夜,在膳桌上,袁修月略用了些晚膳,便準備回屋歇着。
見她一身疲憊的模樣,離灝凌攔着,只吩咐影子和汀蘭好生照顧,便暫時與袁文德驛館的書房裡開始談論離國在三國峰會上該爭取的諸多事項。
回到寢室後,袁修月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被一陣陣低泣聲吵醒。
眉心輕皺了皺,辨出是汀蘭的聲音,她心下咯噔一聲,滿是狐疑的不禁自榻上起身,掀起紗帳看着站在門口站低聲飲泣的汀蘭:“汀蘭?你哭什麼?”
“娘娘?”
淚眼朦朧中,汀蘭擡眸看向袁修月,迎着她尚有些惺忪的睡眼,她的眼淚掉的更兇了,慼慼然道:“寧王殿下沒了……”
“你說誰沒了?”
聽到汀蘭的話,袁修月心頭一怔,隨即娥眉緊蹙,自榻上起身,赤足來到汀蘭身前:“你把話與本宮說清楚!誰沒了?”
“娘娘!”
原本清明的瞳眸之中,此刻早已淚水瀰漫,汀蘭緊皺着眉心,一臉痛苦的搖着頭:“方纔奴婢到王太醫那裡與娘娘取藥,不想見暗雲大人帶了剛從都城趕來的信使,奴婢聽那信使與暗雲大人輕語幾句,提到了寧王殿下,便一時起心湊上去多聽了一句,他們說……”
“他們說什麼?”
緊蹙的眉,再次收緊,袁修月心下忐忑的追問道。
經袁修月如此一問,汀蘭的眼淚掉的更兇了:“他們說寧王殿下在回京的途中,被安氏一族禁錮,後又遭遇保皇一派圍剿,最終失足墜落了烏江……娘娘,烏江啊,波濤洶涌的烏江,深不見底,北域那麼冷,烏江的水那麼涼……寧王殿下沒了……蕭然先生沒了,沒了……”
汀蘭的話,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而袁修月,在聽了她的話後,整個人彷彿失神了一般,怔怔的向後退了一步。只見她輕柔的身子,輕顫了顫,到底噗通一聲跌坐在地:“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前些日裡還寫信說要回宮與我下棋的……”
她一直都相信!
相信離灝凌會保護好離蕭然,是以,自從接到了離蕭然的信,最近一段時日,有心愛之人相伴,她一直都過的很幸福,但此刻汀蘭的話,卻生生將她瞬間從天堂打落到了地獄。
離蕭然死了?!
驀然之間,眼前彷彿浮現出過往在安國侯府時的一幕幕。
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雖終是懷才不遇,卻總是在滿足的笑着。
那淡淡的笑,如沐春風,洋洋灑灑……陪着她走過了那空空寂寂的三個年頭!
哪怕,到了後來,她入宮爲後,他卻仍舊在暗處默默的幫着她,護着她,可此刻他卻沒了……想到那個如風一般的白衣男子,於北域之中,墜入那深不見底的烏江,想到那極寒刺骨的江水,吞噬了他的生命,奪去了他最後的一絲意識,袁修月只覺渾身驟然一冷,心中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用力撕扯着她的心,她痛的難受,倉惶起身,快步朝着房門口奔去。
但,她光裸白皙的足子,纔剛剛跨出門檻,胸口處那股無情的撕裂感便再次襲來,直至她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豔的血!
“娘娘!”
淒厲嘶喊,汀蘭急忙上前,卻只顧得上扶住袁修月搖搖欲墜的身子。
聞聲,影子自門外一閃而入。
甫一入門,見汀蘭扶着搖搖欲墜的袁修月,由瞥見袁修月胸前的血跡,她心下一驚,忙轉身向外:“屬下去請王太醫!”
“影子……”
氣息不穩的出聲喚住影子,袁修月深吸口氣,緊咬着自己早已被血色浸染的脣:“本宮要見皇上!”
她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娘娘!”
聲音止不住的輕抖着,汀蘭眉頭緊蹙,轉頭對影子道:“把王太醫和皇上一起請來!”
聞言,影子眉心輕動,轉身出了寢室……
……
離灝凌聞訊而來時,王太醫已然在爲袁修月診脈。
初入寢室,瞥見她毫無血色的容顏,他心間一疼,眸色瞬間冰冷,將視線自屋內衆人身上一一掃過:“是誰多嘴?”
聞言,汀蘭身形一顫!
噗通一聲跪落在地,她垂眸泣道:“皇上恕罪,是奴婢!奴婢罪該萬死!”
“你……”
陰沉的眸,緊緊盯着汀蘭,懾的她忍不住哆嗦了下,離灝凌的雙眸之中,第一次對她綻出了殺機。
感受到他雙眸之中的殺機,汀蘭心下一顫,只得咬脣緊閉雙眼:“皇上您殺了奴婢吧!”
“你以爲真會捨不得殺你麼?”
眸中殺機更甚,離灝凌說話間便上前一步!
“你以爲,即便她不說,我就永遠都不知嗎?”手臂微收,擡腕躲過王太醫正在與自己診脈的手,袁修月微轉過頭,目光清冷的凝望着離灝凌,輕顫了顫脣,她哽咽出聲:“他……死了,是不是?”
聞言,離灝凌眸色一沉。
迎着袁修月的眸,他眸光閃動,其間各種複雜情緒躍然。
“皇上!”
低眉看了袁修月一眼,王太醫自牀前起身,對離灝凌恭了恭身,他輕聲稟道:“皇后娘娘身上的餘毒,一直未曾全部清除,今日之所以會吐血,也只是因爲娘娘心緒波動劇烈,一時引動了體內的殘毒!”
聞王太醫此言,離灝凌心絃微鬆,卻仍舊迎着袁修月的眸,與之目光膠着糾纏:“可有大礙?”
“並無大礙!”王太醫輕搖了搖頭:“只娘娘多加休養,這兩日務必控制情緒便可。”
“朕明白了!”
長長的,在心中出了口氣,離灝凌微擡步履,“月兒……”
薄脣輕動,他想要與她解釋什麼,卻在對上她微冷而又有些怨懟的眸時,一個字都無法成言。
怔怔的,咬脣看着眼前的離灝凌,袁修月的脣角緩緩勾起一抹悽然的笑意,只這一笑之後,她卻突然大哭起來:“原來……他是真的死了!”
她多麼希望,在這個時候,離灝凌可以對他搖頭,告訴她是汀蘭聽錯了,離蕭然無恙!
可此刻,他一時無語,便已是最好的回答!
而那個於她而言殘酷無比消息,毫無疑問也該是真的!
她明白的知道,自己心愛的男人,並非是他,而是眼前之人。
但,爲何聽聞噩耗,她的心會那麼的痛,痛到如刀絞一般,讓她再也忍不下聲,竟在離灝凌面前,失聲痛哭起來!
只因,他是第一個,除了兄長以外,真心對她好的人!
凝着袁修月痛哭不止的模樣,離灝凌心下痛了痛,緊咬了咬牙,他終是輕輕一嘆道:“他的死訊,是朕離京之後才抵達都城的,信使一路快馬趕來,終至今日纔到。”
聞言,袁修月眉心緊皺,神情悲愴黯然!
他,竟已死了多日了!
可她,卻時至今日才知!
“當初……如若不是爲了我,他也不會去北域,如若他不去,那些人便不會有機會對他動手,如若……”一時間,心中有太多太多的假設無法成真,袁修月痛哭着,不再與離灝凌的視線接觸,緩緩而又艱澀的閉上雙眼:“都是我害了他!”
“丫頭!”
擡眸看了眼怔在身前的離灝凌一直站在一邊的袁文德不禁步上前來。在袁修月榻前站定,他濃眉緊蹙着,凝視着自己在皇上面前,卻爲另外一個男人傷心痛苦的妹妹:“寧王之死,只是個意外,是安氏一族妄圖控制於他,以他爲旗,謀亂篡政,是寧王自己自己爲擺脫這一切縱身跳下了烏江……此事並非皇上所願,也與你無關!”
聞言,袁修月心頭一緊,隻眼角的淚,掉的更兇了!
她沒想到,竟是離蕭然自己選擇了投入烏江!
她無法臆測,當初他心中到底如何糾結,竟然選擇了這條不歸之路!
難道,一切只爲擺脫這一切麼?
還是,他對這世間,再無留戀,亦再不願見,這世間的爾虞我詐和親情傾軋?!
“丫頭!”
看着袁修月雙眸緊閉的樣子,袁文德再次開口:“此事,怨不得皇上!”
“哥哥你什麼都別說了!”
聲音暗啞,透着幾分蒼涼,袁修月不曾睜眼,只用兩手捂着耳朵,用力的搖着頭:“你們都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