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灝凌曾說,他絕對不會做她的事!
這句話,袁修月一直都信,直到如今,她也仍然再相信着。
但,即便此事是個意外,卻終究錯落不了,那人是因她而死的事實。
一個活生生,對他極好的人,就這麼死了,她如何能接受的了?!
深深的,凝睇着袁修月蒼白的容顏,離灝凌緊握了握拳,對屋內衆人道:“明日一早,還要上巍山,你們都退下吧!”
“是!”
……
齊齊應聲,衆人皆都恭身退出寢室。
待衆人一走,寢室內便只剩下離灝凌和袁修月兩人。
“你也出去!”
不曾擡眸去看離灝凌,袁修月緊擰眉頭,輾轉過身,轉身向裡。
不曾應她的話,他邁步上前,輕掀袍襟,緩落於牀側:“月兒……你現下,心中可恨我嗎?”
“恨!”
簡單直接的一個恨字自袁修月口中迸出,離灝凌的偉岸的身形,不禁微微一緊,尚不等他開口說話,只下一刻,便見袁修月的眼淚,似那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自她的眼角簌簌滑落:“但我更恨我自己!恨那讓無數人拼死爭奪的皇權!”
如果,離蕭然是生在普通人家,也許他的一生便不會如此淒涼!
“月兒!”
心下一陣陣揪痛,離灝凌伸手撈起她不停輕顫的身子,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是我不好,沒能保全他!”
他曾答應她!
會保全那個人,可世事難料啊!
他們都忘了,那個人即便一聲溫和無爭,卻也有自己的意志!
“不!哥哥說的對,此事不怪你,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腦海中思緒百折千回,心緒終是稍稍平穩,袁修月緩緩睜眸,水亮的大眼中,閃過一絲堅韌與倔強,她微微擡眸,用自己紅腫的眼,凝着離灝凌俊逸的容顏,無比艱澀道:“皇上,你要記得,若有朝一日,我的存在,也威脅到你的皇權,你千萬不要顧慮太多,直接動手殺了我便是!”
“月兒?!”
心頭一跳,凝着她堅定的眸色,離灝凌輕顫了顫脣:“絕對不會有那一天的!”
聞言,袁修月脣角輕勾,心中苦澀難耐!
雖然,她一直都知道,皇室爭鬥殘酷無情,但卻從不曾想,離蕭然會說死便死了。
但是今日這忽然而來的晴天霹靂,卻將尚在朦朧夢境中的她給徹底劈醒了!
就如一山不容二虎。
離國,只離灝凌在,便不可能再容下安氏一族!
而她,雖不想,卻到底還是與安氏一族扯上了關係!
念及此,她輕輕的,在心中暗暗一嘆,伸手拂去自己眼角的新淚,語氣凝噎道:“皇上,即便如今,你罷免了我父親的軍權,削去了他安國侯府的爵位,卻始終無法改變,他與安氏一族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我不知他們之間到底是何關係,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便今日保皇派的那些臣老不知,也終有一日,會有人知曉,當朝皇后,雖身出名門,卻是那安氏一族的人!到了那時,莫說他們,就連母后也不會見容於我!”
近些日,她一直都在想,既然她的父親袁文德,是安氏一族的臣老,何以當初皇上和太后,卻會同意於安國侯府選後!
思來想去,她心中只想到一個答案!
那便是,他父親雖是安氏一族之人,卻行事的極爲隱蔽,一直不曾被保皇一派察覺,更瞞過了鐘太後和皇上,而皇上之所以知道他的身份,該是在一年多以前,在安陽之時。
那個時候,獨孤辰與其說是與離蕭然聯手,倒不如是與安氏一族聯手,只不過到頭來他卻被離蕭然出賣了!
而那個和獨孤辰接頭之人,或許不是她的父親,但若她猜的沒錯,那人該是他父親指派的。
而離灝凌,則順藤摸瓜,最終揪出了他!
說來也巧,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個時候,她竟然陰差陽錯的救了離灝凌,也正是這陰差陽錯的一救,他……動了心,遂將原本一切早已成定局的事情,又一次拉離了原本的軌跡!
以至於,日後,她有可能成爲他……離國的昌寧皇帝,最沉重的負擔!
室內,因袁修月的話,而陷入一片靜寂,只這一刻之間,她的世界裡,彷彿只有離灝凌的心跳聲!
“一年多以前,你便已然與袁成海斷絕父女關係,而今的你,只是你,是我的皇后……”靜默半晌兒,他終於再次開口,只不過聲音卻透着幾分堅定和決絕:“即便日後袁成海的身份被揭穿,任何人都休想動你一根汗毛!”
“皇上!”
脣齒之間,淡淡的血腥氣彌散,袁修月的脣角,盡是無奈和苦澀,伸手撫上他的胸口:“從後宮之爭,看朝中派別之鬥,若衆臣相逼,你當如何?”
聞她此問,離灝凌輕嗤一聲!
微揚下頷,薄脣輕輕勾出一抹分外薄涼的笑弧,他微微一哂,說的灑脫不羈:“江山若誰,誰便去,我離灝凌只要你!”
置於他胸口的手,明顯感覺到他說話時胸膛的震動,聽着他低沉穩重的聲音,將他的話,一字一字烙印在心,袁修月輕抿脣瓣:“有你這句話,月兒便是死了,也無憾了!”
“月兒!”
驀地伸手,卻仍沒有來得及捂上她的脣,眉心緊擰,目光冰冷的捧起她的臉,逼她直視着自己,離灝凌雙眸炯炯,深情凝望着她,“我不准你說那些不吉利的話,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我要你爲我生兒育女,陪我一生一世一輩子!”
聞言,袁修月眸華低斂,苦笑着彎了彎脣。
她,何曾不想?!
“月兒?!”
凝見她的苦笑,離灝凌不禁眉頭一皺,心下既是心痛,又是焦急!
“皇上的意思,我懂了!”
心下苦澀莫名,袁修月輕輕擡手,將他捧着自己臉龐的大手拿下,幽怨一嘆,她眸華微擡,眼神晦澀的對他低聲說道:“人都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烏江的江水,很冰,很冷……你一定要命人繼續尋找先生的下落!”
“其實……”
一句話,只開了頭,卻許久不語,離灝凌停頓半晌兒,方纔低眉對袁修月苦笑道:“只要一日不見屍體,我便不相信他已經死了!”
聞言,袁修月微怔了怔,凝眸看向他。
薄脣上揚的笑意,雖苦,卻更深,離灝凌眸色微閃:“我不敢給你任何希望,但是……我曾聽王兄說,自小寧王兄便水性過人……”
“皇上!”
心頭,忍不住輕顫了顫,袁修月原本沉悶無光的心扉,只忽然間乍現一道曙光。
如今,她的心中,只有一個信念。
惟願,那個白衣翩翩的他,真的還活着!
即便,這個世界,到處都是爭鬥和流血,她也希望,他仍然還好好的活在這世上的某一個角落!
惟願,如此!
但,卻不知可能否?
——
人都說,病來如山倒!
袁修月便是如此了!
本就有餘毒在身,再經由一夜的心傷和痛哭,那日半夜她便發起了高熱,她額頭的熱度,就好似那份希冀離蕭然還活着的熱情,久久不散,急壞了離灝凌,也折騰散了王太醫!
翌日,朝陽東昇之時,離帝的儀仗和兵馬,只一輛寶車留下,其餘的,則自南陵城而出,直上巍山!
而袁修月醒來之時,她的人,早已被離灝凌親自抱到了顛簸的車輦之上。
輦內,高牀軟枕,薰香繚繞。
緩緩睜眼,微擡眸,凝着身側正閉目養神的離灝凌,她眸色微暗,想要伸手撫上他的俊逸的面龐!
但,她的手,纔剛剛擡起,便又因不想吵醒他,頹然而落。
就在她柔荑滑落之時,原本該正睡着的離灝凌,卻先一步將她的纖手,握入手中。
他的手,大而溫暖,卻在掌心處,存有素日緊握兵器時的厚繭,有些乾澀的脣微微彎起,袁修月凝眉對上他深邃如潭,卻又如釋重負的眸:“皇上醒了?”
“該說這話的,是我!”
俊臉之上,盡是疲憊之色,離灝凌的眸底,血絲密佈:“你可知道,昨夜嚇死我了?”
“是我不好!”
脣色蒼白,臉色亦是一片慘白,袁修月輕撫他的俊臉,想要對他笑,卻終只是勉強的牽了牽脣角:“讓皇上擔心了!”
聞言,離灝凌微微蹙眉。
回握住她的手,他眸色微暗,他想問她,何時與他變得如此生疏了,卻到底只是輕嘆一聲後,先撫了撫她微涼的額頭,而後低言軟語道:“燒了一夜,總算退了熱,先用膳吧,用過膳,便該喝藥了!”
“好!”
淡淡的,自乾澀的脣中,只吐出一個字,袁修月微擡眸華,看着離灝凌起身,又看他傳來姬恆備膳,便再次回到他的身邊。
分明是早膳,用過卻已然時近午時。
這邊,袁修月纔剛放下筷子,他身邊的離灝凌便將一碗黑糊糊的湯藥,擺在了她的面前。
但是,這一次,她並未如以往一般,嬌笑着嚷着藥苦,而是十分乖順的端起藥碗,而後神情鎮定的將碗裡的湯藥一飲而盡!
見她如此,離灝凌微蹙了蹙眉,卻不曾作聲,只伸手取了一顆蜜餞,送到她的嘴邊!
“不用了!”
擡眼看了眼他手裡的蜜餞,並未張口去吃蜜餞,袁修月輕搖臻首道:“今日這藥,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