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修月不禁瞳眸微縮。
不動聲色的,凝視着獨孤江和連生主僕二人自長廊一路向外,她的視線再次轉回方纔獨孤江步出的房間。
那裡……是袁明月的寢室!
眼下,天色尚早,纔剛剛四更。
獨孤江這個時候,卻從她姐姐的寢室裡出來……想到某種可能,袁修月冷笑了笑,眸色漸變薄涼!
先是獨孤辰,又是獨孤江……
姐姐啊!
這條路,你是越走越遠了!
我該怎麼把你拉回來……
——
袁明月起身時,天色大亮,已然過了辰時。
急急忙忙的穿戴洗漱,她在鏡子裡深深凝望自己一眼,隨即緊蹙着眉,伸手江左側鬢角的長髮放下,掩去了臉頰上那道猙獰的疤痕。
想到昨夜種種,她自嘲一笑,遂旋步轉身,擡步出了寢室,朝着袁修月的寢室走去。
自從來到南嶽之後,袁修月每日早膳,必定要她作陪。
正是拖了她的福,再回嶽王府,她不必在去做那些端茶倒水的差事,只陪着她下下棋,聊聊天就好。
甫入袁修月的寢室之中,見兩個丫鬟正伺候她用膳,她微垂了垂眸,隨勾起脣角,含笑上前。
“姐姐怎麼這個時候纔來?飯菜都要涼了!”
微擡眸華,見袁明月進來,袁修月的神情,並未表現出一絲異常,只溫和一笑,朝她招了招手。
“昨夜歇的晚了些,今日便起的晚了。”輕輕一笑,袁明月舉步上前,在袁修月身邊落座。
“原來是這樣啊!”
對袁明月笑着,袁修月親自動手給她盛了碗粥,遞到她的手邊:“我還以爲姐姐不舒服呢,心想着待會兒過去瞧瞧你!”
聞言,袁明月心下微暖!
深凝袁修月一眼,她脣角輕彎着,端起面前的粥碗,淺淺的喝了一口,對袁修月笑了笑,道:“我沒事,你就放心吧!”
“沒事就好!”
略顯削瘦的臉上,掛上淡淡的笑容,袁修月眸色低斂着,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對袁明月笑說道:“我方纔在外面天色不錯,待會兒用過早膳,我們姐妹兩人一起去曬太陽,如何?”
“好啊!”
擡眸深看袁修月一眼,袁明月眸色微深。
春日的陽光,不比夏日灼熱,卻明媚溫和。
坐在院落中的藤椅上,袁修月端了一盞熱茶,擡手遞給袁明月:“姐姐可知,我印象裡,對你最深的記憶是什麼?”
聞言,袁明月輕皺黛眉。
伸手接過茶盞,她彎脣問道:“是什麼?”
眸華淺漾,袁修月眸色深沉的輕聲喃道:“是父親和母親對你的疼愛……”
似是早已料到,袁修月要說的是這個,袁明月眸光輕閃了閃,低眉斂目道:“或許那個時候,父母真的很疼我,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目光深遠,卻不知落向何方,袁明月苦笑着說道:“如今他們一個死不見屍,一個即將斬首,你不必再羨慕什麼了!”
聞言,袁修月眸色微微一黯!
輕嘆一聲,她手裡端起一盞熱茶,語氣輕幽道:“姐姐想不想知道,我的童年是怎麼過的?”
擡眸看向袁修月,袁明月眉心輕皺:“你的童年?”
“嗯……”
輕輕點頭,袁修月陷入自己深深的回憶之中:“姐姐的童年,有父母相伴,享盡一切寵愛,但我的童年,卻留在了邊關雲陽,在那裡,我就像個假小子一樣,會跟着小夥伴跑到沙漠裡,會跟跋山涉水的爬上雲陽之巔狩獵……”
聽袁修月說起,當初她在雲陽城外跋山涉水的時候,袁明月眸色微暗,語氣幽幽的嘆道:“當年你那麼小,真是苦了你了!”
聞言,袁修月淡淡一笑。
“那時在雲陽,有哥哥罩着我,我的日子過的不算苦!”有時想想,她還真有些想念雲陽的日子。
“是麼?”
想到袁文德,袁明月喟然嘆道:“哥哥對我,一直都很有成見!”
“那是以前!”
伸手覆上袁明月的手,袁修月輕擰眉心,與袁明月四目相對:“袁家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來日我們兄妹再見,一定會彼此珍惜這難得的親情!”
聽到袁修月的話,袁明月的心,一時間竟有些亂了。
呼吸微微一窒,她將自己的手從袁修月的手裡抽離,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來:“茶水都冷了,我去再煮一壺茶!”
“姐姐!”
看着袁明月逃也似的朝着屋裡走去,袁修月眉心顰起,輕喚她一聲。
聞聲,袁明月腳步微頓,卻不曾回頭。
凝視着她的背影,袁修月淡淡說道:“姐姐,當初賢王妃選後之時,我一直都知道,那皇后之位是姐姐的,也是真的不想做皇后,這纔會和汀蘭易裝……”
一直一來,袁明月都以爲,當初是因爲她使了手段,這才使得赫連棠選了她做皇后。
但是真相如何,唯有她自己最清楚。
那個時候,她一心要找的,是那個在風雪裡救了她,名喚無憂的男子,根本對皇上和權勢便沒有一絲覬覦!
以前,她誤會她,也就罷了。
但如今,她命不久矣,卻不想她們姐妹之間,留下任何芥蒂。
那樣,於她而言,只能算是遺憾!
“你不用解釋什麼!”
終是轉頭看向袁修月,袁明月悽然一笑:“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語落,她再次輕扯着脣角,轉身進入屋內。
眼看着袁明月離開,袁修月不禁眸色黯然。
“過去的事情,真的可以讓它過去麼?若是有來世,我還做你的妹妹,好麼?”輕嘆着呢喃一聲,仰頭望着空中暖暖的豔陽,袁修月輕抿着眉心,緩緩瞌上雙眼。
進到屋內,轉頭看向院落裡的袁修月,聽她喃喃說着,來世還做她的妹妹,袁明月眼裡的淚水,瞬間衝框而出。
伸手扶着門框,凝視着仰躺在藤椅上正曬着太陽的袁修月,她雙眸微紅,緊咬着牙關,竭力將自己的哭泣的聲音壓下。
曾經,她真的恨她。
但是現在,她就要死了,她的心裡,卻爲什麼會這麼難受?!
“明月姐姐,你怎麼了?”
邊上,一直在屋裡當差的丫頭,見她痛哭流涕的樣子,不禁面面相覷,連忙上前安慰。
“我沒事!”
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漬,袁明月深吸哭泣,起身對小丫頭吩咐道:“再煮壺新茶,待會兒與姑娘送去!”
“是!”
輕點了點頭,小丫頭轉身進入屋內。
時候不長,新茶煮好,袁明月端着熱茶,重新回到袁修月身側:“修月,換上熱茶吧!”
“嗯!”
輕嗯一聲,袁修月擡眸看了她一眼,接過她遞來的熱茶,再次瞌上雙眼:“姐姐,我困了……”
聞言,袁明月眸色微斂,擡眸進入內室,取了一件披風出來,爲袁修月蓋在身上。
感覺到袁明月體貼的動作,袁修月的脣角,不禁暗暗勾起。
靜靜的,仰躺在藤椅上,感受着春日陽光的照耀,袁修月漸漸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眼前的陽光,似是被什麼東西遮去,而她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一片隱形之中。
眉心輕皺了下,袁修月眼睫輕顫,緩緩擡眸,卻見獨孤辰一身錦藍,正居高臨下,眸光深邃的凝望着她。
“回來了?”好看的脣角,輕輕勾起,袁修月迎上獨孤辰深邃的眼眸,輕笑着問道:“我以爲今日你要在宮中用午膳。”
聞言,獨孤辰輕挑俊眉:“今日朝中事情不多,想着回來跟你一起用膳。”
“嗯……”
輕輕的,應了一聲,袁修月對他挑了挑眉:“讓一讓!你擋住我的春天了!”
聽她如此言語,邊上的雷洛不禁面色不變,一臉的不悅的之色。
微微側目,袁修月挑起的眉梢輕輕落下:“雷大叔,你又對我有意見了是麼?”
雷洛聞言,不禁眉頭皺起:“出岫姑娘可知,爲了能趕上跟姑娘一起用膳,王爺在路上趕的有多急……”
“雷洛!”
眸色微深,獨孤辰一臉不悅的睇了雷洛一眼。
迎着獨孤辰冷冽的眸,雷洛心下一顫,一臉忿忿的將頭轉向一邊。
能得他們家王爺垂青的女人,不高興死,也得樂壞了,眼前這個女人,好像是沒心沒肺一樣,這個時候竟然還說,他們家王爺,擋住了她的春天!
每到這種時候,他很想刨開她的胸膛,看看她是不是鐵石心腸!
他當然知道,袁修月心裡愛着的人,是離帝離灝凌。
但即便如此,難道她就不能對他們家王爺好一點麼?
哪怕,一點點也好!
看着雷洛一臉忿忿的樣子,袁修月不以爲然的笑了笑。
擡眸看向獨孤辰,她軟軟出聲:“王爺,我體內的毒今日又發作了,那血瓶裡沒有血了……”
聞言,雷洛眸色一變,雙拳緊緊握起。
“你啊!”
一臉嗔怪着看了袁修月一眼,獨孤辰輕嘆一聲,有些無可奈何的越過袁修月身側,到屋裡與自己放血。
他並沒有責怪袁修月,不該去想離灝凌。
因爲他知道,即便再理智的人,有的時候,也無法控制自己思念愛人的心。
就像他對袁修月一樣。
明明知道,她不屬於自己,但他卻享受她現在在自己身邊的日子。
捨不得她心痛!
更捨不得對她一丁點的苛責!
看着獨孤辰離開的背影,雷洛雙拳之上,青筋迸現,將牙齒咬的咯嘣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