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長,顏妃步入輦內。
見袁修月正斜靠在錦榻上,她嫵媚一笑,上前福身便是一禮:“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託妹妹的福!”
迎着顏妃姣好的面龐,袁修月淡淡一笑,朝着錦榻另一端,對她擺了擺手:“妹妹來的正好,本宮正閒的慌,你與我下下棋談談心如何?”
聞言,顏妃輕輕一笑:“能與皇后娘娘打發時間,臣妾自然願意!”語落,她站起身來,於錦榻另一端聘婷而坐。
須臾,輦車再次前行。
而車內的錦榻上,則已然擺上了棋局,棋局兩側,袁修月執黑子,先行一步,而顏妃則凝眉觀棋,稍後也落下一子。
見她落子之處,袁修月輕笑了笑。
拾起黑子,擡眉落下,她伸手接過汀蘭遞來的熱茶,輕笑着問着顏妃:“早前不是說好了,妹妹在城內等着本宮,此刻怎就到了巍山腳下?”
“本是要在山上等的,但今日一早,臣妾在城中聽人提起安氏謀亂一事,便實在心有不安,便到了這巍山腳下來等着娘娘!”說着話,顏妃輕輕擡眸,迎着袁修月的目光,她垂眸又落下一子,輕輕嘆道:“方纔南嶽儀仗經過之時,臣妾便已然上前親自問過,嶽王只道,皇上已然返京……”
聽出顏妃話裡的失落之色,袁修月不禁輕抿了抿脣。
將手中茶盞遞迴給汀蘭,她捏了黑子,低眉觀察棋局片刻,便封了顏妃的棋路,一子落,她也跟着輕輕嘆息道:“國家之事,自有皇上來擔當,妹妹與我,只保皇上後宮無虞,能讓他沒有後顧無憂便可,其他的便什麼都不能爲他做了!”
“是啊!”
脣角輕勾,嫵媚的大眼中,卻透着絲絲黯然,顏妃看了看袁修月落子之處,微蹙娥眉,並未思索太久,她便再次落下一走。
看着她落子之處,袁修月不禁眸光微閃。
此刻,她已然封了顏妃的前路,可她現在,卻在自斷後路。
看樣子,這平日端莊柔和,最受宮中妃嬪愛戴的顏妃,也是棋中高手!
輕抿薄脣,袁修月拾起一子,想要去堵顏妃的後路,但即將落子之時,她卻發現,顏妃雖方纔只落了一子,殺死了自己一片棋子,但終是爲自己博出了一條生路!
輕輕一嘆,轉而將棋子落於他處,袁修月擡眸看向顏妃,話鋒一轉,輕聲問道:“妹妹此行,該已然見過心中記掛之人,她老人家身子可好?”
聞她此問,顏妃眸色微暗,擡眸看着袁修月,她無奈嘆道:“外婆的身子,已然大不如前,如今臣妾雖見着她,可只今日一別,今生只怕再無緣得見了。”
擡眼看着顏妃,將她眼底的晦暗看到清楚,看她倒也不像假裝,袁修月不禁苦笑道:“身爲宮中的女人,素來最缺的,便是自由!”
那,也是她一直以來,最想要的。
聞袁修月所言,顏妃緘默不語,將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到棋盤上。
見她如此,袁修月便也不再多言,只安安生生的,靜心與顏妃下着棋。
人都說,棋如人生!
有時從一個人的棋路,便大約可以看透這個人的爲人如何。
就如當初在麗山寺院,她只看了棋盤一眼,便懷疑正在與獨孤辰下棋的,有可能便是離蕭然。
但是此刻,顏妃那潑辣的棋路,與她溫柔端莊的外表,可是極其不符的。
半個時辰後,一盤棋終是以袁修月勝得半子而落幕。
看着棋盤上自己只因半子而功虧於潰的局面,顏妃不禁有些無奈的輕嘆着搖着臻首:“娘娘的棋路,總是出人意料,臣妾實在不是對手!”
“非也!非也!”淡笑着勾了勾脣,袁修月凝眉看向顏妃:“本宮覺得妹妹的棋,下的那才叫高明,不成不成,今日無論如何,你都得與本宮再殺幾盤,直到本宮盡興爲止!”
聞言,顏妃不禁微擰了擰眉。
擡眸迎上袁修月的眸子,她輕笑着看了看邊上的更漏,彎脣笑道:“娘娘,現在眼看着就要到午膳時辰了。”
“那有何礙?”
對顏妃笑笑,袁修月擡眸對汀蘭道:“去瞧瞧後方的午膳做的如何了?現在便傳膳!”
聞言,顏妃眉心幾不可見的輕皺了下,但下一刻,在袁修月看向她時,她卻展顏笑對。
時候不長,司膳的宮人便將午膳送到了輦車上。
一頓午膳吃下來,袁修月時不時的與顏妃談笑着,用的倒也還好,但顏妃卻只進了一點點,仿若嚼蠟一般,不知膳食滋味。
午膳過後,汀蘭便又將保胎藥端來上來。
看着袁修月不以爲然的端起藥碗,一鼓作氣便將湯藥喝完,顏妃不禁輕笑着問道:“娘娘的身子,還是不好麼?”
聞言,袁修月淡笑了笑,便接過汀蘭遞來的酸梅湯,喝了一小口。
片刻之後,待口中苦澀退去,她方纔喝了口水漱口。
將漱口水吐了,袁修月這纔對顏妃輕笑道:“這是保胎之藥!”
聞言,顏妃面色微變,就連她多年以來,一直都掛在嘴邊的淺笑,也於瞬間消弭無蹤!
將顏妃的反應,悉數看在眼裡,袁修月輕笑了笑,便吩咐汀蘭撤膳,再擺上棋局!
她知道,此次顏妃前往南陵,只是爲了探親,一直都不曾上過巍山,而她應該不知她有孕一事,但因爲她那可惡的父親,此刻即便她尚不曾回宮,離灝凌也一定會將她懷有龍嗣一事詔告天下,以求保住她的皇后之位。
是以,即便知道,這宮中的孩子,素來最難生養,但她懷孕一事,一定瞞不住,她也不想隱瞞。
不過,話說回來,此刻顏妃的反應,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看樣子,她是真的不知她懷孕之事。而她懷孕之事,也確實有打擊到她,怔仲半晌兒,顏妃微擡眸華,見袁修月正在看着自己,她脣角輕牽着,自錦榻上起身,再次對袁修月垂眸福身:“臣妾恭喜皇后娘娘,賀喜皇后娘娘,娘娘得此一子,必然否極泰來!”
聞言,袁修月眸中含笑,“承蒙妹妹吉言!”
——
午膳過後,棋局仍舊在繼續。
只不過接連下了兩局棋,顏妃不是輸一子,便是輸個半子,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然下到第三局。
看着棋局上密佈的棋子,顏妃脣角輕勾,凝眉左右看又看,到底再次繳械投降,將手裡的棋子放回罐中:“皇后娘娘棋藝精湛,臣妾認輸了!”
聞言,袁修月深凝她一眼。
低眉瞥了眼棋盤上的棋局,她悠悠一嘆,而後伸手敲了敲後背:“下了一下午的棋,本宮也有些累了,我想着妹妹心中定然也不輕鬆,今日便這麼罷了!”
“是!”
如獲大赦一般,暗暗在心中嘆了口氣,顏妃起身對袁修月福下身來:“既是皇后娘娘累了,便早些歇着,一切以龍胎爲要,臣妾……先行告退!”
“嗯!妹妹先去吧!”
對顏妃輕笑了笑,袁修月目送她起身離開。
待顏妃一走,汀蘭便轉身看向桌上的棋盤,見棋盤上顏妃這次輸了一子半,她不禁微蹙了蹙眉,道:“顏妃娘娘的棋藝,果真比不上娘娘,總是差了那麼一點!”
“你錯了!”
眸色閃爍不定,袁修月透過輦車上的鏤空雕窗,看着顏妃上了自己的馬車,淡淡嘆道:“正是因爲她的棋藝太過精湛,所以每局棋的結果,才總是差了那麼一點!”
聞言,汀蘭神情微變。
轉頭看了汀蘭一眼,影子輕蹙黛眉:“娘娘的意思是……顏妃娘娘今日與娘娘下了多半天的棋,便算了這多半天的棋?”
輕笑着,袁修月對影子點了點頭。
同是輕蹙着眉頭,汀蘭嘆道:“若果真如此,這顏妃今日豈不累慘了?”
“這纔是她的厲害之處啊!”
脣角雖然仍舊輕勾着,眸色卻越發深邃了,在心中暗歎此女心思縝密,高深莫測,袁修月在錦榻上躺下身來,緩緩閉眼道:“待本宮養精蓄銳,明日再與她下過!”
聞她此言,汀蘭和影子相視一眼。
此刻,她們二人既是同情顏妃,又佩服袁修月。
她們同情顏妃,是因爲顏妃這幾日一定每日都會因爲算棋而被累個半死,佩服袁修月,則是因爲,此次回京,待到了離國,前朝後宮的壓力,便會紛涌而至,那種重擔和壓力,是難以想象的,但她此刻卻仍可不以爲然的,好好吃,安生睡,閒來了與顏妃下棋!
接下來,一連數日,袁修月都會命人傳顏如雪到自己的輦車內下棋。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十來日,直到後來顏如雪一時染了風寒,怕傳染了她,這才結束了自己的噩夢!
之餘顏如雪到底是真病還是裝病,袁修月不想去追究,因爲她不想拿自己和孩子的健康來開玩笑!而此時,她亦然出現了孕吐現象,每日進食必吐,以清晨最重。
經過一連幾日的孕吐,莫說汀蘭和影子看着心疼,她原本剛剛養到紅潤的臉色,再次蒼白削瘦下來。
如此,又過了幾日,時近八月,天氣不再炎熱難耐,輦車也終是距離離都越來越近。
遠遠的,探身向外望了望,看着離都高聳巍峨的城牆,汀蘭不禁面露喜色的回頭對袁修月喊道:“娘娘,我們快到了,京城就在前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