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宮子瑜的臉色已恢復了紅潤,眉頭卻因不適而深深皺在一起,清兒摟着他,側躺在炕上,緊緊掖着被角,言盈躺在炕牀的另一側,已朦朦朧朧睡着。
施晉天帶着兩名車伕去了老王家裡,馬車就停在門外,夜深人靜,只有呼呼的風聲灌進耳朵裡。
“誰?”
草莖被踩折的微弱聲響異常清晰,清兒警覺地撐起身子,宮子瑜動了動身子,沒有醒來的跡象。
門外沒有人迴應,可那聲音並沒有消失,清兒緊盯着門檻,渾身的汗毛都豎起。
“王爺,不出意外,明天就能走到。”
“原本今天夜裡就能到得了,可誰知道小世子害了痢疾。”駕駛清兒那輛馬車的車伕細細打量着自己的手掌心,漫不經心地插話。
施晉天在炕邊坐正了身子,並不說話,只是看着那車伕一遍遍檢查自己的手腕手心。
“我說你皮癢癢還是怎麼,一晚上都見你在哪裡撓來撓去。”另一個車伕仰躺在地上,隨意的鋪了牀被子,翹着腳問道,這屋裡的擺設與老人家家裡並無二異,只是屋子要小些。那車伕先是‘啊’了一聲,隨後慌忙搖頭,“滾一邊去,你才皮癢癢。”
他只是在檢查太子妃所說的密毒有沒有發作的跡象……
“王爺,把她們娘倆擱在一間屋裡不要緊吧?不會半夜跑路……”
“你纔是沒事找事,兩個小女子還帶着個剛出滿月的孩子,跑能跑去哪裡?”
施晉天自始至終一言未發,沉着臉思考着什麼,眼看地上兩個人快要吵起來,他突然沒有來得陰陰一笑。
“王……王爺,您笑什麼。”
“你們快些休息,明天一早啓程。”
吹熄了蠟燭,施晉天徑自躺下,沒有褪下袍子,就這麼直接睡了過去,地上兩人見他似乎沒了動靜,才低聲說起話來。
“聽說太子妃是晚荷夫人的親閨女?”
“噓,小點聲,想不想活命了?”
那人忙用手捂住嘴巴,又把聲音壓低了些,“不是王爺親生的吧?”
“廢話,親生的王府小姐怎麼會成王爺的義女?”
“怪不得,我說王爺怎麼捨得把水靈靈的閨女攪進來,這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事就連咱們這大男人都發憷,別說太子妃了……”
“你害怕?”
“你不害怕?嘶,你說,到時候太子妃幫不幫王爺?”
“不幫也得幫啊,先不說她人在王爺手上,我還聽說啊……”
“咳咳,咳恩……”施晉天突然翻了個身,咳了兩聲,把地上的兩個人嚇得一個激靈,屋裡再沒有半點聲響。
公雞啼鳴,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
“啊--”
一聲尖叫打破了寧靜,站在門外套着馬鞍的車伕慌慌張張走進屋裡,只見言盈掉在了炕下,一臉的恐慌,清兒依舊仰臥在炕上,懷裡緊緊擁着一小團鼓起的被子。
“出什麼事了?”車伕見言盈一動不動,像是定在那裡一樣,不禁出神詢問。
言盈緩緩地轉過頭,兩眼空洞無神,把車伕嚇了一跳。
“世子……世子……”
車伕皺了皺眉,走上前看了眼一動不動的清兒,“世子怎麼了……”
說着,他把被子撩起,一瞬間,他的手猛地一抖,被子重新蓋回了炕上。
“四兒,四兒!快點出來,準備上路了!”
眼見那車伕走進屋裡半天沒有動靜,施晉天要另一名車伕進去催,還沒等走進屋裡,那人突然跌了出來,直接趴在了地上。
施晉天皺眉,沉聲道,“怎麼了。”
“王爺……王爺!世子爺沒了!”
那人趴在地上,來不及爬起身,施晉天踩着他伸展的手臂便疾步衝進了屋裡,言盈依舊倒在地上,清兒躺着,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
施晉天衝到牀邊,擡手揮開被子,襁褓裡早已空空如也,伸手摸了摸,一絲溫度都沒有。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老人家拄着拐,聽見動靜從外面走了進來,一間屋裡的情形,臉色顯得有些慌張。
施晉天拉起言盈,“什麼時候不見的?”
言盈一動不動,彷彿聽不見他說話,突然一把將他推開,施晉天躲閃不及,向後連退數步,言盈撲到清兒身邊,使勁搖晃着清兒的身子,“娘娘!娘娘你醒醒!……”
щщщ ●Tтkan ●c o 施晉天坐在屋子中央,屏着怒意,眼中一片昏黑,陰戾之氣毫不掩飾的暴露出來,將一屋子的人駭得低着頭,沒有一個敢做聲。
“你不要急,村子裡的人都已經四下裡去找了,要真是叫人偷了去,應該不會走遠。”老人家實在忍不住,上前想要勸說施晉天,卻被車伕一把推到了一旁,“老頭子,你知道丟的孩子是誰嗎?那可是世子爺!當朝太子的親兒子!”
老人家傻了眼,怔怔地看着施晉天,又扭頭看了看依然昏迷不醒的清兒,“那她……她……”
“她是當朝太子妃,若是他們有一絲閃失,這裡所有的人都要跟着償命!”
施晉天擡了擡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老人家向後顫顫巍巍退了幾步,突然閉上眼,無力地癱坐在地,虎子忙上前扶住,惡狠狠地瞪了車伕一眼,“你們這些人不講理!又不是我們偷了你們的孩子,憑什麼要我們償命!”
一個上前拉住虎子,其餘的人面面相覷,遲疑着要不要跪下。
屋子裡沒有人出聲,施晉天看了虎子一眼,只一眼,就讓虎子原本怒瞪的雙眼沒了精神。
“王爺,娘娘,娘娘醒了!”
言盈驚喜地出聲,施晉天身形未動,清兒緩緩張開雙眼,下意識地摸向身側,卻摸到了一片冰涼。
“言盈,把子瑜抱過來,他應該餓了……”清兒只覺得頭疼欲裂,腦子混混沌沌一片模糊,雖然睜着眼,卻看不清言盈的臉。
“娘娘……”言盈紅着眼眶,一把握住清兒手。
施晉天看了眼趙大夫,趙大夫立即上前扶住清兒,“來,躺着別動。”把手搭在清兒腕上,又細細查看了清兒的眼珠,趙大夫眉眼一沉,衝着施晉天搖了搖頭,“看來她……娘娘是中了藥。”
清兒手腳只覺得沒有力氣,聽了趙大夫的話,心頭更是隱隱不安,
一把拉住言盈的手,“宮子瑜呢,怎麼沒在這裡躺着?誰抱着呢?”
施晉天起身,走到炕邊,低聲問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你還記不記得?”
同樣的話他也問過言盈,可言盈只記得她早早就睡了過去,什麼也不知道。
清兒腦子像是要炸開一般,“宮子瑜呢,誰抱着呢?”
眼見清兒臉色越來越白,施晉天深吸了口氣,緩緩地吐出,“不見了。”
不見了……
清兒喃喃地重複了一遍,目光有些呆滯地看着施晉天,腦子猛地清醒,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地將圍在窗前的人一把推開,自己掙扎着下牀,腳剛伸下牀,還未來得及着地,整個人便像軟了筋一樣,從牀上滾了下來。
“娘娘!”言盈衝上前,清兒卻死死揪住她的一愣,“宮子瑜呢?他人呢!”
門口人羣中不知是誰抽了一口涼氣,清兒目光立即看向門口,施晉天看她的模樣,不禁皺起了眉,彎腰想將她拉起,卻被她一把揮開,“我兒子呢?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幾乎是口不擇言,清兒怒吼道,車伕見狀也上前,言盈駕着她的肩膀,一次一次試着扶她起來,清兒卻硬是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言盈身上,一次一次總是起不來,然後又摔回地上。
“已經有人去找了,你先起來,像什麼樣子!”施晉天低吼,清兒像聽不見他說話,眼神沒了光,空洞地四處亂看,“宮子瑜,子瑜……”
言盈慌了神,清兒左手在地上摩挲着,指甲摳住地面。
施晉天嗓子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終是沒有說出什麼話來,一撩袍角,重新坐下。
地上冰涼,涼意浸入了骨子裡。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的人都已散去,老人家也被擡去了趙大夫家裡,出去尋找宮子瑜的村民來回話,村子周圍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沒有宮子瑜的影子。
清兒咬牙站起身,施晉天擡頭看着她,“清醒了?”
清兒看他,目光裡說不出的情緒。
“你能記起什麼?”
“夜裡有人來過。”清兒直視施晉天的目光,“是個男人。”
施晉天等着她的下文,清兒卻突然扯起了嘴角,“王爺,事情不能做的太絕。”
施晉天不語,見清兒面帶笑意,眼中藏着冰冷,良久別過頭去,冷哼了兩聲,“本王還以爲你故意使了個障眼法,看來本王是多慮了。”
清兒聞言,笑意隱去,藏在袖子裡的手抖的厲害。
“本王沒有把世子藏起來,把他藏起來沒有一點好處,就算本王不說,你也應該明白,這一次出行,目的是什麼。”
“本宮不明白。”
他端起王爺架子,那她也就亮出娘娘身份。
施晉天眯起眼睛,冷冷一笑。
“現在只能盼早點找到偷孩子的人,如果找不到。”施晉天頓了頓,“那也就只能這樣了。”
清兒胸口一滯,看着施晉天起身走出房門,待身影消失在對面的房門裡,腿肚子一軟,直接倒在了炕上。
只能這樣了……什麼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