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牢房的時候,長夜已經過得差不多了。姜宓還沒來得及補個覺,正在哈欠連天的時候,就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真的是不速之客,還是她最不想看見的那個。
“朕剛聽說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華謖坐在牢房前面的椅子上,悠閒地端起劉全送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銳利的目光卻從茶杯上方一直瞟着她。
姜宓當然知道他口中那件“有意思的事”是指什麼,但表面上卻故意裝作困惑的樣子,把眉心淺淺擰起。
華謖打了個手勢,示意獄卒把牢房的門打開。
他低頭走了進去,傾身擡起姜宓的下巴,眼睛裡滿是探詢的色彩。
“昨天朕去看雲妃,她身邊有個宮女的手傷了,聽她說,是被你傷的?”
隔壁的牢房裡,靜靜坐在稻草堆中的昌意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到華謖托住她下巴的那隻手時,突然變得冷了冷。
姜宓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她這樣的反應讓華謖感到非常不解:“你爲什麼不替自己解釋?”
“要是皇上願意承認大理寺的看守有漏洞,能讓犯人半夜裡溜出去再溜回來,那我也無話可說。”她巧妙地避開了那個問題,把皮球重新踢給了華謖。
如果他選擇相信雲妃,就說明在他管轄下的大理寺出了問題,如果他選擇相信大理寺,那麼她就根本不用回答那個愚蠢的問題了。
她說的可都是實話,並沒有隨便扯謊,至於某些人聽得懂聽不懂,她纔不管。
華謖的目光變了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但旁邊的大理寺卿楊尋已經沉不住氣了,忙上前辯解道:“皇上,大理寺絕對不可能出現這樣的事的。”
姜宓勾了勾嘴角,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了昌意,後者也眨眨眼睛作爲迴應。
豈止是一點漏洞,簡直是大的沒邊兒了!
門口的守衛只會認衣服不會認人,而一點迷藥就能放倒整個牢房裡的獄卒。一次兩次也就罷了,自打住進來之後,昌意少說也溜出去五六回了,然而從獄卒到守衛都沒有發現半點異常,心真是粗的可以。
楊尋還在絮叨,華謖已經不耐煩地擡手讓他閉嘴:“朕還沒有說什麼,你就這麼多話。”
從他的口氣裡聽出了不耐煩,楊尋出了一頭汗,忙告饒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華謖煩躁地看了一眼劉全,這奴才倒是知情解趣得很,上前勸了楊尋出去,連周邊的獄卒也都帶了出去,好方便他們說話。
“上回,朕和你之間的事兒,好像還沒了結。”華謖雖然收回了手,但目光仍在她臉上流連不休,和他的手一樣讓姜宓覺得反感。
她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上回她寫信邀他去將軍府邸,結果卻讓王綺雲李代桃僵,把事兒就這麼攪合了。之後一連串的事情發生,他也像是完全忘了這回事兒似的,或許也是想多晾晾她,所以直到今天才來牢房裡找她。
不知怎麼的,今天因爲有昌意在旁邊看着……雖然他眼下裝作一副睡着了的樣子,但姜宓敢打賭,他什麼
細節都沒有漏掉過。
因爲有他在這裡,她竟有點莫名其妙的緊張,不知道該怎麼去應付華謖了。
於是她輕輕咳嗽了一聲:“雲妃的情況好些了嗎?”
華謖眉頭一皺,毫無預兆地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聲音裡有點無奈:“姜宓,在看着朕的時候,你爲什麼還會提到別人呢?”
廢話,看着他的那張臉,她只想多給他兩個耳光,不多提提別人怎麼分散注意力?
“那是因爲……住在王將軍府上的時候,綺雲對我很好……”她都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等會兒還不知道要怎麼被昌意嘲笑呢。
他那種囂張慣了的人,怎麼能理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感覺……
“難道朕對你就不好嗎?”華謖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心裡有點兒惱火,但越是這樣越是不捨得放手。
她臉頰溫軟,讓他的手流連忘返,並且想要得到更多。
當那雙可惡的手來到脖子兩側時,姜宓皺了皺眉,剛纔她光顧着想亂七八糟的事兒了,竟沒留意這個無恥之徒的動作。看着華謖臉上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沉醉神情,她後退一步,擡手就要扇上去。
王八蛋,這輩子還想佔她便宜,休想!
只不過這次沒有上次順利,她纔剛擡起手,就有人從外面跑了進來。
華謖聽到那急促的腳步聲,不耐煩地一轉頭,也因此沒有發現姜宓的一場舉動。
看到來人是劉全之後,姜宓果斷地收住了手。雖然不情願,華謖還是不得不後退了一步和她保持距離,皺眉問道:“怎麼了?”
劉全知道自己這時候進來肯定會看到尷尬的場面,於是不敢擡頭,只低聲彙報道:“害死小皇子的兇手找到了。”
華謖登基不久,還沒有孩子,劉全口中說的小皇子,當然就是王綺雲那個沒能出生的孩子了。
這麼快……姜宓垂下眼簾,這個王綺雲還真是心急啊。
只可惜有些時候,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還是對的。原本姜宓爲她制定的計劃,只能暫時困住顏妃,讓宮裡的人看清楚,現在雲妃纔是皇上的新寵。要先站穩根基,然後才能慢慢打算別的。
但平白無故牽扯了皇嗣的事,就讓雲妃和顏妃之間的對決提前到來了,這一戰必定是你死我活那樣的慘烈。
或許,慘烈的只有其中一方吧,根基不穩就冒險發動攻擊的那一方。
“是嗎?”這個消息讓華謖精神一震,眼底卻閃過了複雜的情緒。
雖然看錶情有點遺憾的樣子,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剛走到牢房門口,他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過頭來,朝姜宓的方向伸出一隻手來。
“跟朕一起來吧。”
姜宓一愣,目光下意識地往隔壁牢房投去。那人正藉着稻草的掩飾笑得一臉奸詐,還不忘用口型對她說:“敢不敢去?”
本來打算拒絕的姜宓,在看到昌意那張扭曲的俊臉時,突然就改變了主意。
去,爲什麼不去,她還要看看背叛了她的王綺雲會落到個什麼下場
呢!雖然和華謖、顏妃這一對狗男女相比,她的背叛簡直是輕的微不足道,但是,背叛就是背叛!
姜宓就在昌意的注視下邁開步子朝華謖走去,下巴微微揚起,帶了幾分倔強的意味。
看着她昂首闊步地向前走去,昌意臉上的笑容卻突然僵了僵。
這個女人還真經不得激,在男人面前服個軟露個怯對她來說就那麼難嗎?剛纔那個皇帝對她那股動手動腳的神氣,讓他都有點看不下去,恨不得能像對付從前那個要傷害她的太監那樣,把那雙手剁下來。
但是,她竟然就這麼跟着那個色胚子走了!
在離開他的視線前,她還俏皮地回頭拋來個挑釁的眼神,看得他更是一肚子氣。
昌意在牢房裡生悶氣,姜宓這邊也好不到哪裡去。剛纔是爲了和他賭一口氣,所以纔跟華謖來了,一想到自己又要再次回到那座皇宮裡去,心情簡直陰鬱地要下大雨了。
明知道是渾水還要往裡淌的心情,不是很愉快啊。
當看到王綺雲之後,這種不愉快的心情變得更明顯了。僅僅是一夜不見,雙方之間的關係已經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再也沒有了從前僞裝出來的溫情脈脈,只剩下針鋒相對。
“皇上,”看到姜宓出現在華謖身後,王綺雲立刻伸手指着她,“就是她傷了臣妾身邊的宮女!”
華謖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
王綺雲卻以爲他的沉默就是對事實的默認,立刻把紅兒叫了過來,拉住她還被繃帶裹得嚴嚴實實的右手:“姜宓,人證物證都在,你還敢不承認嗎?”
姜宓眨眨眼睛:“我做過的當然都會承認,至於沒做過的,想承認也沒辦法。”
聽她回答的這麼爽快,王綺雲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勝利地指着她:“皇上,她在宮裡行兇,應該怎麼處罰?”
姜宓搖頭嘆息,這王綺雲也不算笨,但怎麼連一句實話都聽不懂,還在這裡糾纏她不放。下一回再挑選盟友的時候,可要把眼睛擦亮點,和這種蠢人坐一條船,不做好了葬身水底的準備都不行。
華謖顯然對她的不依不饒也很是無奈,只好沉聲提醒:“你不是說,找到害你小產的兇手了嗎?”
王綺雲這纔想起自己今天請皇上過來的正事,忙點了點頭:“是,就是太醫院裡的樑圭害了臣妾的孩子!”
“他給臣妾的安胎藥裡放了打胎的東西,皇上不信的話,派人去太醫院一搜就知道,他身邊有些沒記檔的藥材,就是拿來害人的!”
王綺雲說的激動,華謖卻淡淡地看着她:“這些事,你怎麼會知道?”
是啊,姜宓也很好奇,王綺雲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總不至於說,是故意把毒藥放在樑圭的抽屜裡好栽贓嫁禍的吧,雖然……這是她們從前的計劃。但現在,已經知道昌意給的完全不是毒藥,那麼,王綺雲又打算拿什麼來嫁禍給樑圭?
或者,是紅兒口中的那個人該出現的時候了?
姜宓眼眸微眯,帶了幾分寒意,她倒是想看看,是誰敢來破壞她的計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