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在一瞬間靜止了,停頓了一下之後,杯盤的碎片才和碎掉的桌布混在一起掉落,地面頓時一片狼藉。
輕鬆化解姜宓的偷襲後,舒夜臉上的得意神情纔剛浮現在嘴角,又立刻消失了。
他靈巧的十指迅速變換了姿勢,昌意的長劍竟被硬生生逼停在半空,無論怎樣用力都無法再突進一分。
“又是你……”舒夜咬牙切齒道,已經兩次了,都是這個男人壞他好事。
這人就像是個影子一樣,總會出現在姜宓身邊,讓他每次想要接近時都會受到阻撓。
昌意眉尾一揚:“又是你這個變態!”他早就看這個傀儡師不順眼了,偏偏上回在蠻族營地還讓他跑了,真是新仇加上舊恨,不再拿出點真本事來,他還怎麼有臉繼續混下去?
他手腕一抖,竟逼得舒夜不得不疾步後退。
兩人你來我往地打了十幾招,舒夜被他大開大合的劍勢所迫,漸漸落於下風。昌意抓住這個時機,懸身一劍刺出,劍勢如虹不可阻擋!舒夜知道他這一劍來勢洶洶,勢必抵擋不住,於是只能放手一搏,操縱手中絲線向昌意的心口襲取,想要逼他爲了自保而收手。
昌意眸底閃過一抹輕蔑笑意,這個變態這麼動手,擺明了是看低他。
於是他非但沒有收手,反而全力以赴,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勢。舒夜這個時候也不能收手了,但看到對方勢在必得的目光時,心裡竟罕見地掠過了一絲恐懼。
他還有很多事沒做,纔不想和這個瘋狂的傢伙同歸於盡!
人一旦開始顧惜自己的性命,動手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收斂一些,在他手中的絲線穿透昌意的衣衫時,對方的長劍已經拐了個詭異的角度,準確地刺中了他的右手手腕。
舒夜的臉立刻疼得扭曲了,他微微動了一下手指,鮮血已經順着絲線滑下,把那透明的絲線染成了鮮豔的紅色。
那一劍,準確地削斷了他的手筋。對方的目的很明確,是想廢了他的手。
姜宓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她看得分明,舒夜也擊中了昌意的心口。兩人之間的絲線已經被完全染紅,也分不清楚是誰的血。
她心下一沉,整個人都有點恍惚了。
昌意雖然刺中了敵人的手腕,但對方可是直衝着他的心口來的啊,他怎麼就那麼傻,竟然拿命去拼啊!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識舒夜手中絲線的厲害了,那東西可以毫無聲息地穿透人的身體,簡直比刀劍還要厲害。而現在,絲線停留在昌意的心口……
姜宓不敢往下想了,只能用力地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哭出來。
昌意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勉力維持着輕快的語聲:“我說過要把他的手指頭都削下來,還是沒做到……”
姜宓眼底一陣陣酸澀涌上來,讓她的聲音都帶了哭腔:“你傻啊,誰讓你去拼命啊!”
就算能削下來舒夜的手指頭,但是他搭上了性命,那她不是裡外都賠本啊!
看到她的樣子,舒夜的嘴角也抽搐了一下,平常不可一世的他竟難得地沒有露出囂張的神氣,如果姜宓現在能注意到他的話,一定會覺出蹊蹺
來。
他受傷的手緩緩握緊,再次牽動絲線,昌意胸口的衣服立刻被撕開了一大塊。
姜宓以爲會看到一片血肉模糊的場面,本能地想要閉上眼睛。但是,在她閉上眼睛之前,卻好像看到了個黑色的東西……
噹啷一聲,昌意胸口那片黑色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他低頭一看,聲音立刻充滿了憤怒:“你個混蛋,怎麼把老子護心鏡的繩子給割斷了?”
他說話時中氣十足,完全沒有受傷的感覺。姜宓茫然地睜大了眼睛,終於看清楚了剛纔掉在地上的那個黑色東西是什麼。
那是個……護心鏡。
剛纔舒夜拼着兩敗俱傷的一擊,顯然都被這個難看的護心鏡擋住了。他右手受了重傷,已經沒有還擊之力,只能把護心鏡的繩子割斷,但再也無力傷到昌意了。
姜宓一顆心纔剛放下去,就立刻被憤怒所淹沒了,敢情昌意剛纔那個“虛弱”的語氣,都是裝出來騙她的啊!
看到她因爲憤怒而漲紅的臉,昌意乾笑了一聲:“那個……是你自己誤會的啊,不關我事。”
姜宓握緊了拳頭,如果不是看他還肩負着抓住舒夜的重任,她簡直都想上去打他一頓了。
要是阿圓在這裡就好了,那她就不用總是依靠這個厚臉皮的傢伙了。
他們兩人大眼瞪小眼,完全沒有注意到此刻舒夜的驚愕神情。
舒夜死命地盯着昌意的胸口,衣服已經撕開了一個大豁口,原本擋在心口的護心鏡也掉了,他胸口的皮膚已經露了出來。
剛纔舒夜割斷護心鏡繩子的時候,也劃傷了他一點,殷紅的血珠順着皮膚滑下,卻留下了黑色的痕跡。
那並不是血的顏色,而是血流過之後,皮膚上暗藏的紋身顯露了出來。
雖然顯現的並不完全,但還是能看出那是鷹翼的形狀。看到那個紋身時,舒夜的表情非常驚訝,下意識地喃喃道:“鷹翼,皇族……”他突然擡頭瞪着昌意,表情十分猙獰。
被姜宓一個人瞪着已經很不爽了,現在這個右手被廢的人還敢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昌意皺了皺眉:“你看什麼?”
舒夜咬牙切齒道:“你竟然是那個老匹夫的子孫,上次我真該先殺了你!”
這句話說得昌意雲裡霧裡的:“哪個老匹夫?”
“別裝蒜了!”舒夜恨恨道,“等着瞧,你們欠我的,我遲早會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他忍痛用左手握住劍身,把自己的手腕解脫了出來,但是這麼一來,也讓血流得更快了。
昌意想要上前制住他,但舒夜卻用腳把桌子下面昏迷的青菱勾了出來,當做個擋箭牌豎在自己身前。
看到姜宓身邊的丫頭被當成肉盾,昌意猶豫了一下,劍光一滯,沒有痛下殺手。
就因爲心軟了這一下,舒夜已經挾持着青菱跳出了窗口。昌意還想要追上去,姜宓已經不耐煩地制止了他,這麼追來追去的,是想讓皇宮的侍衛都看到他們嗎?
昌意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這可不是我技不如人啊,是你不讓我追的……還有你那個礙手礙腳的丫頭。”
姜宓冷冷地看
着他:“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有護心鏡?”
害她還白爲他擔心了半天,剛纔看到舒夜對他出手時,她緊張得差點忘記了呼吸。尤其是聽到他虛弱的聲音後,她差點以爲自己真的要失去他了。沒想到這一切竟然都是他假裝的,他根本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卻讓她表現的像是傻子一樣!
“話不能這麼說……”昌意還在狡辯,“他剛纔要是對我的脖子下手呢?這可是貨真價實露在外面的,不信你摸摸?”
他故意扯開衣領,把脖子湊上來。
姜宓皺眉推開他:“誰稀罕摸!”雖然語氣很強硬,但微帶哽咽的聲音卻出賣了她。剛纔太過緊張,嗓子都有點發緊了,到現在都沒緩過勁來。
昌意脣邊露出一抹笑意,把她拉到自己身邊來沉聲問道:“承認你很擔心我,有那麼難麼?”
“當然難了,因爲我根本就不擔心你,我是討厭你!”
只不過她的這番回答,用昌意與衆不同的眼光看來,已經等同於撒嬌了,只不過是表現的方式和其他女人不同罷了。
他低笑着把她拉入懷中,姜宓掙扎了兩下,反正敵不過他的力氣,索性就靠在他的肩膀上了。
她現在看不到昌意的表情,所以不知道此刻男人嘴角勾起的笑意有多麼滿足。
雖然失手放走了一個變態,對於自己的英名有損,但昌意現在的心情很是愉悅。她,終於開始漸漸接受他了,不是嗎?
雖然還有些抗拒,但已經不像從前那樣,隨時隨刻都想要逃離他身邊了。
昌意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勤懇的獵人,挖了無數的坑,布了無數的陷阱,就是爲了等那隻小狐狸陷進去。從現在的情況看來,這好像比他執行過的任何一次任務都要難啊!
姜宓託他給盤巧帶去自己的謝意,昌意知道做事不能急於求成,於是也沒多逗留,只把被丟在不遠處的青菱扛回來之後,就離開了皇宮。
他要做的事可真不少,還要去追蹤那個變態的傀儡師呢!好在唐堯現在已經回來幫他了,他暫時還不用擔心無法分身保護邵澄和盤巧的事情。
雖然今天姜宓態度的轉變,讓他很是高興,但想起之前傀儡師那句含義不明的話,他心裡就有點彆扭。
那個紋身他是知道的,做殺手這行,受傷是家常便飯,他很小的時候就發現,如果胸口上沾了血,就會浮現出一個黑色的紋身來。他以前還幹過一件蠢事,就是爲了看看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記號,用血把全身都抹了個遍。
結果當然是很讓人遺憾的了,除了胸口之外,身體的其他地方都沒有紋身了。
但是,誰會做這麼個紋身?平常都看不到,見血纔會看到,豈不是太奇怪了嗎,看不到的紋身連個裝飾的作用都沒有。
“皇族?”他把傀儡師說過的這個詞重複了一遍,嘴角揚起譏誚的笑容。
他是該回去問問那個人,這個紋身究竟是幹什麼用的了。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該要面對的,逃也逃不開。
就像是這個紋身一樣,有些東西是印刻在血脈裡的,根本無法分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