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宴會,尤其是在有楚國貴客到來的情況下。
一想到又要碰見昌意,姜宓就有點不是滋味。她已經隱約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相處了。
其實這種苗頭,在他失蹤前已經有了,她想見到他,但每一次碰面,結果多半是不歡而散。
而直到那場晚宴後,她才意識到,他不會永遠都站在她身後的。他的身邊也有可能出現別的女人,有可能是任何一個女人,甚至會是薛琳!
他們現在的關係,就像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她必須要在接受他和推開他之間做一個選擇。
尤其是現在,他已經公開了自己的身份,姜宓能感到的壓力就更大了。
在有勇氣做出決定之前,她寧願躲着他。
可惜天不從人願,現在昌意正坐在斜對面,對她遙遙舉杯,臉上笑意宛然。
姜宓惱怒地低下頭,裝作沒看見他。
但是,卻有別人不肯放過她,直接點了她的名字:“瓊奴,你先來怎麼樣?”
是太后的聲音,這老女人說了什麼?剛纔姜宓一直在走神,根本就什麼都沒聽見。
“瓊奴公主,太后娘娘叫您呢!”站在不遠處的吳嬤嬤大聲提醒了一句。
姜宓只能茫然地眨眨眼睛:“叫我幹什麼?”
太后不高興地抽了抽嘴角,華謖卻沒在意她的不爽,和顏悅色地解釋了一句:“剛剛母后在說今天太沉悶,應該讓你們女孩子展示一下才藝,也好讓楚國的瑞王殿下不至於坐的太無聊。”
展示才藝?姜宓若有所思地看了薛琳一眼,果然看到她滿臉都是躍躍欲試的神情。
原來如此……姜宓嘴角掠起一抹笑意。太后會這麼說,其實是爲了讓薛琳好好在昌意麪前表現一下吧。
只不過太后心眼太多,既想讓自己的侄女大出風頭,又不想做的太過明顯,所以纔會點自己的名,給薛琳的出場做個鋪墊。
從前的姜宓雖然精通琴棋書畫,但在父親的教導下一直很低調,不會輕易在人前展露,所以幾乎沒人知道她會什麼才藝。太后大概也覺得她什麼都不會,所以才故意讓她先來的,這樣薛琳再表演,就能更引人注意了。
姜宓微一欠身:“阿宓才藝粗陋,還是不要在人前獻醜了。”
太后和華謖還沒表態,薛琳已經哼了一聲:“說什麼漂亮話,本郡主看你根本就是什麼都不會,是怕丟人現眼,所以纔不敢表演的吧?”
姜宓眨眨眼睛:“隨你怎麼想。”
“也對,你出身這麼卑賤,就算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薛琳的聲音確實不小,周圍的人都聽得有點尷尬。
“琳兒。”太后慢條斯理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也算是提醒她適可而止了。
姜宓覺得有點可笑,她還從來沒見過比薛琳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上次賀森的事,她已經放了薛琳一馬了,只是讓他們赤條條地睡在一起,並沒有以牙還牙,讓那個猥瑣男人真正毀了薛琳的清白。
只可惜,薛琳非但沒受到一點教訓,還越來越囂張了。
真是……忍不住要給她點顏
色看看啊。
姜宓嘴角上揚:“我倒是想展示一下,就怕嵐山郡主你玩不起。”
被她挑釁的語氣激怒了,薛琳根本沒看太后警告的眼神,就揚起了下巴,高傲地說道:“本郡主沒有什麼玩不起的,一定奉陪到底。”
“好啊!”姜宓笑得很是燦爛,轉頭對青菱說:“去取我的弓箭來。”
薛琳臉上立刻變色:“你拿那個來做什麼?”
姜宓眼眉一挑:“我身無長物,只有射箭的本事還算湊合,當然只能表演下這個,不知道你有膽去頂個蘋果在頭上,當我的靶子嗎?”
薛琳還沒說話,太后已經生氣了:“不準胡鬧!”
說話的時候,太后心裡也有點慌,她知道姜宓這丫頭是什麼都敢做的出來的。自從她到了宮裡,大大小小的風波就沒有斷過,現在爭一口氣事小,萬一真弄出了什麼事來傷到了薛琳,那可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這時青菱已經把弓箭取了來,姜宓拿在手裡掂量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說道:“這可是你們不許我表演的,可不是我故意推脫的啊。”
薛琳倒想爭口氣,卻被太后嚴厲的眼色制止了。
今天她們的目的可不是爲了和姜宓爭閒氣,而是儘早讓薛琳展示一下才藝,好吸引住瑞王的目光。
瑞王剛來的時候就明確說過了此行的目的是聯姻,但具體人選問題,雙方都沒有討論過。但按照太后的意思,薛琳當然就是最佳人選了。
所以這場宴會,本來就是爲了讓薛琳展示自己而辦的。只不過她們一開始打錯了算盤,想拉姜宓墊背不成,反而讓她在口頭上佔了便宜。
不過不要緊,男人嘛,當然是喜歡溫柔有才藝的女子了,怎麼會看得上不學無術只會擺弄弓箭的女人?
薛琳記起了今天的大事,終於把對姜宓的怨念先丟到一邊,站起來盈盈一笑:“我最近新學了首曲子,希望瑞王殿下不要嫌棄。”
昌意雲淡風輕地笑了笑,禮貌欠身:“本王洗耳恭聽。”
見他這麼和顏悅色地說話,薛琳忍不住抿嘴笑了,不勝嬌羞:“那麼,琳兒先去準備一下。”
姜宓倒想知道,她要怎麼準備,才能彈出一首好曲子來。
要是別人,她可能不知道底細,但是薛琳的琴藝……前世裡她的耳朵可是被荼毒過的,連勉強入耳都算不上,真是白白浪費了好琴和名師。
總不至於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薛琳的琴藝就突飛猛進了吧?
所以,她完全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態在這裡等着的。
然而,薛琳的出場卻很讓人意外。先是出現了兩隊舞姬,個個身上彩衣招搖,兩人一組扯開了手裡的大紅錦緞,舞動着把場地中央層層疊疊地圍了起來。
她們的舞步很有規律,恰好能讓紅色的錦緞擋住別人的視線。不知是哪個角落裡亮起了一盞燈,把坐在最中間的少女身影投射在簾幕上,映出婀娜的剪影。
這……玩的是哪一齣,障眼法麼?
可是看那個影子的輪廓,坐在裡面的好像確實是薛琳。
姜宓微微皺眉,目光在那些舞姬身上來回打轉,到底是哪裡
有玄機,她現在還看不出來,但是彈個琴也要遮的這麼密不透風,裡面肯定有鬼。
她無意中看到了昌意臉上嘲諷的表情,便順着他的眼神看了看,卻還是沒發現什麼貓膩,能看見的就是舞姬們扭動的身體和紅色的錦緞。
這傢伙到底看見了什麼?
姜宓正在好奇,昌意卻衝她揚了揚眉毛,臉上帶了點兒得意洋洋的神情,好像是在向她顯擺他已經看出蹊蹺的地方了。
就在這時,琴聲終於響起。而簾幕上也映出了薛琳彈琴的動作,一擡手一低眉的動作看上去都十分優雅,配上悅耳的琴聲,這次的表演可以說是聲色俱全。
只是在聽到了琴音後,姜宓嘴角卻掠起一抹冷笑。
她知道昌意看出來的是什麼了,只不過她是聽出來的。
現在的她雖然沒有前世那樣的身手,但聽力卻還是一流的。所以,琴聲剛傳出來的時候,她就敏銳地發現,琴聲傳出的地方和薛琳的位置有點偏差。
確切的說,琴聲是在薛琳身後的某個地方傳出的。
原來如此……姜宓嘴角的笑意加深,梨渦若隱若現。原來這些舞姬真正要掩飾的不是薛琳,而是坐在她身後的人。那個,纔是現在彈琴的人,至於薛琳,只不過是擺出個樣子而已。
怪不得這琴聲聽起來如此悅耳,周圍的大多數人已經聽得如癡如醉了。
爲了表現自己做到這份上,薛琳還真是夠拼的。
姜宓就不明白了,才藝對於男人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她下意識地擡頭去看昌意,卻看到他薄脣揚起,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和剛纔那個衝她得瑟的男人判若兩人。
這樣的笑容,比剛纔的挑釁更能激怒她。
他,難道是真的看上薛琳了?
姜宓也不明白自己的這股怒氣是從哪裡來的,在想明白之前,她已經握住了手中的弓,迅速搭上一支銀色的小箭,照準了某個方向用力射出!
那支銀色的箭化作了半空中的一抹流光,準確地撕破了重疊的簾幕,直奔目標。
利箭沒入簾幕時,受了驚嚇的舞姬立刻亂了腳步,與此同時,琴聲也戛然而止。一個人亂了,所有人就都亂了,而她們手中的紅色錦緞也滑了下來,露出了薛琳的真容。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薛琳還在擺出彈琴的架勢來,甚至還陶醉地閉着眼睛,並沒有發現琴聲已經停下了。
更讓人驚訝的是,她身後不遠處還有另外一張琴,坐在後面的是個男人,眼下他正手忙腳亂地想要繼續彈下去,但是,關鍵的琴絃已經被姜宓一箭射斷了。
薛琳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不對勁,睜開眼睛時還有點茫然。
她身後的琴師已經嚇得腿都軟了,順着椅子滑了下去,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剛剛看見嵐山郡主背後有個黑影,還以爲是哪裡來的刺客,一心急就動手了……”
說話的人當然是姜宓,反正她射箭的證據還留在斷了弦的琴上,抵賴是抵不過去的,不如先發制人,讓太后也沒話好說。
果然,太后的臉色迅速地黑了,連嘴脣都氣得哆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