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夫人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夫君,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看到自家夫人也用質問的眼光看了過來,顏韜心裡的怒火更盛,毫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
顏夫人心裡又是猜疑又是委屈,本來還想替他擦擦袖口沾的酒了,這回也氣鼓鼓地坐了,不再搭理他了。
姜宓把這一幕盡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顏韜恐怕做夢也沒想到,她不但能回來,而且還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吧。
可惜,她就是這麼做到了。而且,他想不到的事情,後面還多着呢!她有的是時間,慢慢讓這些人看清她的真實面目,到了那個時候,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害怕地發抖呢。
一個從煉獄裡爬出來的鬼魂,竟然借了人的皮囊重新出現,只要想想他們將來的恐懼神情,她就忍不住有點激動。
“阿宓,今天來的都是我在朝中的好友,也都是你的長輩。”魏辛含笑道,一副慈愛的模樣,讓大多數人都看出了端倪,連連發問。
魏辛對其他事隻字不提,只說姜宓是促成邊境和平的功臣,所以他向皇上求旨特赦,得了准許後才順路帶着她回京。
顏韜當然知道,魏辛既然要攪進這趟渾水裡來,要做的事一定不會那麼簡單。
但現在是在人家的地盤上,他心裡的那些猜疑只能先悶着。好在他在官場呆了那麼久,再加上天生心機深沉,所以還能沉得住氣,坐在一邊靜觀其變。
姜宓當然明白魏辛的意思,於是上前一一舉杯敬酒。誰知纔剛敬到第二桌,桌上的酒壺不知怎的就被帶翻了,酒水打溼了她的裙襬,讓那幅紅裙變得越發鮮豔了。
“真不好意思,弄髒您的衣服了。”她不去管自己的衣服,而是對桌邊的中年男人連連道歉,並慌張地用衣袖擦拭着他的前襟。剛纔酒壺翻倒的時候,酒也濺上了他的衣襟。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現任的黎家家主黎嵩,他並沒有帶夫人一起來,身旁坐着的則是他的兒子黎陽。
在看到氣宇軒昂的黎陽時,姜宓一下子就想起了邵澄。確切的說,現在應該叫他黎邵澄了,顯然,他也是黎家人,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會流落到牢房裡。
她好像還沒有問過邵澄,他是因爲什麼獲罪的。
當然也就更不明白了,爲什麼像黎家父子這樣的人物,會讓自己家人淪落在牢獄中,還去了斷刃城。
不過,她現在沒精力理會這些,而是裝作驚慌的樣子,假裝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忙把手收了回來。
見這麼個小姑娘驚得花容失色,黎嵩當然只能和顏悅色地說算了。
姜宓赧然一笑,這才提起裙襬,有點不好意思地對魏辛道歉:“阿宓不小心弄髒了裙子,要去換衣裳了。”
這個意外是所有人都親眼看見的,魏辛當然也沒有什麼意見,只是讓侍女陪她去後院廂房更衣。
剛進了屋子,姜宓就藉口身上酒氣太重,說要沐浴。侍女送來了熱水和沐浴用品後,就被她打發出了屋子。
住在相府的這幾天來,她已經把這裡的地形都摸了個透徹,反鎖好房門後,她便從窗口鑽了出去。今天相府本來就有很多客人,她現在已經換了家丁的裝束,只要走路的時候注意低
頭,藉着夜色的掩護,估計沒人能認出她就是姜宓。
她就是要藉着這個機會,悄悄溜去離這裡很近的黎家,把邵澄說的那本古書拿到手。女人沐浴的時間可長可短,只要她能速去速回,不僅不會露餡,將來就算有什麼麻煩,也沒人能懷疑到她身上。
盤巧和邵澄已被安頓在了一家客棧裡,雖然目前她和魏辛也算是合作的關係,但姜宓從來就沒相信過他。如果魏辛知道了盤巧的真實身份,說不定會想把她當做人質留在京城。所以,她要趁早解去盤巧身上的蠱毒,儘快送她回到兄長身邊。
黎家家主今天也是魏辛的座上賓,剛纔姜宓故意打翻酒壺,並藉着幫他擦衣服的時候,悄悄偷走了他腰間掛着的令牌。
因爲太有錢的緣故,黎家的家丁護院不是一般的多,管理也特別嚴格,讓她像在相府那樣混進混出是不可能的,只能光明正大地進去。想要進出黎家的大門,就必須有令牌,她前世裡也和黎家人打過交道,對這一點非常瞭解。
邵澄也給她畫了詳盡的地圖。
姜宓自稱是相府的下人,因爲黎家老爺在宴席上不小心弄髒了衣服,所以派他來取一件替換的。
因爲有令牌,而且說辭也很靠譜的緣故,她很輕鬆地就混了進去。
那個領她去拿衣服的家丁走在前面,姜宓看看四下無人,便利索地拿出準備好的毒針在他脖子上刺了下。那個倒黴的家丁只覺得脖子上一陣刺痛,就像是被什麼蟲子咬了一口似的,接着沒走幾步就倒地不起了。
針上淬的迷藥分量,足夠他睡到明天的了。
姜宓把之前偷來的令牌丟到他身上,也算是把這個燙手的證據扔出去了。
按照邵澄說的,她很快就找到了黎家的藏書樓,也找到了他說的那個書架。
但是,藉着幽暗的燭光,姜宓把架子上的書從頭到尾找了一遍,就是沒發現他說的那本,連封皮上都沒有書名的書。
一股熱血涌上頭頂,姜宓一下就急了。
怎麼會沒有?邵澄明明說,除了他之外,家裡沒人對這些舊書感興趣的啊。關鍵是架子上的書還摞得滿滿的,顯然只少了那一本。
身旁好像有陰影掠過,姜宓這才留意到,寂靜的藏書樓裡,還有另外一個淺淺的呼吸聲。
這裡還有其他人,說不定就是拿走那本書的人!
雖然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但當她猛地轉身,把燭光往呼吸聲傳來的地方照去時,心裡仍然是咯噔一下。
角落裡的一個女人好像聽到了聲音,緩緩站了起來。
她身上的衣服很華麗,看上去也是個有身份的人,但頭髮卻亂糟糟的。看到她鬢邊的白髮和臉上的皺紋,年紀應該不小了。
女人茫然地伸出手,在面前的空氣裡探了探:“孩子,是你嗎?”
說着,她已經遲疑地朝着姜宓走了過來,卻不小心被書架絆了一下,懷裡掉下來一本書。
姜宓定睛看去,心裡便是一喜。那本快要散架的舊書,不就是邵澄說的那本?
她當機立斷,一個箭步躥過去抓起那本書。於此同時,女人枯槁的手指也抓住了她的手腕:“孩子,孩子?”
這樣陰森的環境,
讓她急迫的語調也變得怪異起來了。
看着那女人伸手往自己肩膀上摸來,姜宓下意識地甩開了她,不想讓她再抓到自己。這女人的眼睛有些渾濁,看上去很不正常,難道她的眼睛看不見?
剛剛纔抓住的手臂陡然掙脫,女人發出一聲哀嚎:“孩子,你去哪兒了?”
姜宓心裡一驚,不好了,這女人的聲音太大,會招來其他人的。用毒針的,藥效發作還要片刻的工夫,足夠她把這府裡的家丁護衛都招來了,最好的辦法還是打昏她。
手裡的那本書又厚又大,是件好武器。
可是,當那女人在空氣中狂亂地摸索起來時,姜宓竟然覺得下不了手。
那張衰老的臉上,每一寸肌膚和皺紋都寫滿了瘋狂和渴望,而對方口口聲聲喚着的孩子,更是觸動了姜宓心底最隱秘的傷痛。
這是一個在尋找自己孩子的母親,一想到這一點,她就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
聽到藏書樓外面傳來急迫的腳步聲時,姜宓一咬牙,另外找了本書放在女人懷裡,然後便抱着剛找到的那本書從窗子鑽了出去。
剛抓住窗外的樹枝,她就聽到有人打開了屋子的門,急切地叫了一聲:“夫人,您在這裡幹什麼?”
夫人?這麼說,剛纔見到的那個狀似瘋癲的女人,是黎家的女主人了?
仔細想想,好像是有點像,可是前世裡她還見過黎家夫人,怎麼短短几年間,這位夫人就衰老成了這個樣子,看上去神智還有點不正常了?
如果不是情況這麼特殊,她還真想查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一切,應該都和邵澄有關係吧……只是,現在她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還是未知數。
這裡是三樓,她順着樹想爬下去,卻因爲手裡多了一本書而力不從心,格外笨拙。
剛下到一半,腳下踩着的樹枝就陡然發出了清脆的斷裂聲。姜宓心頭一慌,身子已經直直墜下!
糟了,這個高度雖然摔不死人,但摔傷卻是難免的。
那她還要怎麼跑出黎府?更別提趕回相府了。
姜宓本能地抱緊了懷裡的書,閉眼準備迎接崴腳斷腿的打擊。
只是,預想中的疼痛,很快就被另一種感覺所取代了。
她仍然摔得七葷八素的,但卻並沒有撞上堅硬的地面,而是撞到了一個人。
一雙有力的胳膊抱住了她,但那種感覺只持續了一瞬間。等她睜開眼睛時,卻發現身邊根本沒有任何人,好像剛纔的感覺都只是幻想。
或者是,那個救了她的人跑得太快了。
瞬間的茫然過後,姜宓立刻清醒過來,現在不是追究有沒有人幫她的時候,趁着還沒有人圍過來時開溜纔是最要緊的。
只是,她纔剛走了一步,身後就傳來了個疑惑的聲音:“你……是小偷?”
姜宓腳步一滯,沒有立刻回頭。但是那人的下一句話,卻徹底讓她怒了!
“要麼……是強盜?”
她惱怒地回過頭去,決定不惜代價把這個亂說話的傢伙拍昏。
但是,在看到那人的臉時,她卻突然愣住了。
這張臉,在真正的姜宓殘存的記憶中,出現了很多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