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路上堪堪耽擱一月有餘,已春末夏初,這一日風和日麗,微風帶着一抹花香,道旁白楊綠葉葳蕤,天邊陽光灑下一片金黃的光芒,雷越騎在馬上,伸手拉了一拉帽檐,遮住被太陽烤得微紅的臉。
這一路實在太無趣了!自從被那幫江湖人士堵截過之後,她們在知州府邸住了一日,啓程時知州大人派了二百人護送公主,一羣人浩浩蕩蕩,等閒人看見這陣勢只有躲,豈有尋事的道理。
公主那兩個戰鬥力極強的的江湖女子或許是看不慣官府這等架勢,在他們啓程之前已經不告而別。
那兩個人都是寧慧故人,她們這一走,寧慧便終日神色懨懨,從無笑臉,成日坐在馬車裡趕路,下了馬車也只是面無表情地啃幾口乾糧,連平日貼身伺候的秋紅,都沒得過公主的笑臉。
自家公主悶悶不樂,小丫頭都要愁壞了。
公主沉悶起來,聲勢浩蕩的隊伍裡平時都是鴉雀無聲,只有馬蹄得得,腳步陣陣。而況有一州知州開了先例,往後這段路他們只走官道,自有各州府長官派來兵卒護送,安全幾乎不要操心。
雷越連護衛的職責都被人分了一半去,閒心都沒得操,真是鬱悶的頭上都要長出草來。
而況這天氣,幾日下來陽光毒辣,他臉上已經曬得一片紅印子,真是見鬼。好在還有不到三日的腳程,他便可將公主安全送到貶謫之地,也算能交了這份差事了。
雷越騎在馬上,正漫無目的地想着,忽然覺得後頸一涼,一隻滑膩的手指拂過他的皮膚,溫熱的氣息裡甜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呆子,想什麼呢?”
有人就在他背後離他如此之近!雷越嚇得心都要從胸膛裡跳出來,警覺地回頭,卻見寧慧正貼着他後背騎着馬上,明明那笑容嬌媚,如清風送香一般要滲進人心裡去,雷越卻覺汗毛直立,幾乎是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雷越就勢在地上一滾,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禮,“公主,在下失職……”其實心頭早就亂了,亂的他都以爲自己做夢。
□□見了鬼,寧慧怎能悄無聲息就到了他的馬背上,更費解的是,寧慧怎麼會笑成那個樣子!
可馬背上的寧慧卻迎着陽光綻開一個更加燦爛明媚的笑容,寧慧揚起的馬鞭一卷,那馬鞭蛇一樣纏上了雷越手臂,寧慧用力一拉,便將他拉了起來:“呆子,你也不瞧瞧我是誰!”
寧慧不能有這樣的身手這樣的力氣,可雷越看着馬背上的人,真是寧慧無疑,他揉一揉眼睛,還是寧慧無疑,雷越腦子裡萬馬奔騰,才智都被踏成了稀巴爛。
寧慧極嫵媚的笑了,“怎麼?老孃明明比那個死人臉一樣的公主漂亮!”她說着慢慢揭下臉上那層薄如蟬翼的面具來,笑得一臉得意的人,不是葛素是誰!
雷越驚得呆在地上,他無暇讚歎葛素易容術之高明,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公主跑了!
寧慧不是沒跑過路,前不久纔在西南軍營跑過一次,那是在寧荼的眼皮子底下跑的,寧荼再是遷怒,也不能拿別人怎麼樣,可是這次是在自己手上跑的,他自然是死罪難逃,只怕寧荼雷霆之怒,他雷氏一族都在劫難逃。
他瞬時冷汗如漿,幾乎不能思考,葛素不知何時下了馬站到他跟前來,用馬鞭擡起他的下巴,笑得邪逆不羈:“呆子,看傻了?”
雷越闇火頓生,手掌起處,只往葛素頸上切去,葛素見機極快,馬鞭一抖,鞭梢一磕擋過了他這一招,足尖一點,已掠開幾步,饒有興趣地道:“喂,小子,抄上你的武器,使出看家本領來!”
葛素這幾日扮作寧慧,爲免被看出破綻,話都不敢多說,憋出了一肚子的不爽,只想打場架鬆一鬆筋骨,雷越卻是被眼前的一切激出了熊熊怒火,他抄槍在手,下手極狠,卻是拼命的招數。
葛素恁是被雷越逼退了好幾步,氣得柳眉倒豎,馬鞭橫掃,勁力透處,將雷越的長/槍掃過一邊,罵道:“喂,你找死!”
雷越纔不和她廢話,兩手極快地在背後一錯,□□已從右手遞到左手,斜地裡只往葛素膝彎刺去,總算葛素躲得快,嗤的一聲,也只刺穿了羅裙。
“呸!叫你見識老孃的厲害!”葛素吃了這個暗虧,打起精神,專心應戰,一條馬鞭被她舞地虎虎生風,隊伍中並不知她兩人爲何衝突,但見兩人鬥得精彩,都駐足觀看,秋紅急的擠在最前面,一遞一聲叫着“雷大哥小心!”
雷越哪是葛素的對手,兩人走過幾招,他長/槍已被葛素用馬鞭捲走,赤手空拳更是難敵,終被葛素馬鞭掃倒在地,葛素像是打架贏了的孩子王一般,勾起嘴角一笑,像是宣告“你看老子多厲害!”動作卻極是迅速,已將雷越手臂擰轉,膝蓋頂着雷越背脊,笑嘻嘻問,“還打不打?”
雷越掙地臉都紅了,粗聲罵道,“打你老子!你們把公主弄到哪裡去了!”
葛素“哦”了一聲,放開了他:“原來是爲這個!你當老孃願意窩在馬車裡裝什麼狗屁公主!還不是那對狗……”似乎“狗男女”形容流景和寧慧也是不妥,而況這事不宜張揚出來,“呃……咱們招惹了官府,人人都來讒言獻媚,再者,這一路臨近寧敬地界,不甚安全,你們公主怕麻煩,先走了!”
自然還有和流景道不盡的柔情蜜意,嫌夾在浩浩蕩蕩的隊伍裡不自在,這個理由能說麼?
“胡說!”雷越雖心知這話至少有一半是真,但也忍不住怒氣沖天!
“哎喲,你們公主什麼脾性你當比我清楚,半路溜號又不是第一次!”
雷越已信了八分,但也不敢拿公主的事開玩笑,寧慧此時不在,只能暫且拿這個女匪做抵,“你跟我們走一趟,若是公主安好,到時候自然放你走!”
葛素蔑着眼看雷越:“你小子沒燒壞腦子吧,老孃豈能聽你的!”
雷越神色凜然:“不聽也得聽了!”他自懷裡摸出令符,肅然道:“諸位聽令,我等奉命護送公主前往西北,卻被這女流寇劫走了公主,若是事情敗露,你我固然性命堪憂,只怕妻子家人亦難逃一難,爲今之計唯有緝拿這女匪,迫她帶我們找到公主!這女匪雖武藝高強,但雙拳難敵四手,你我爲了家中老小,也只有拼一拼了!”
葛素看着眼前人年輕的臉孔,原本略有些白皙的臉龐如今被曬得發紅,入鬢的長眉蹙在一起,眉心隆起一個疙瘩,乾涸的脣緊抿着,顯得肅殺,她微微一怔,待回過神來,才見自己已被裡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不由笑了一笑,“小子,老孃跟你走就是了,幹什麼動這干戈!”
雷越手一揮,“捆起來!”
“慢!”她一揮手,拿繩子來的小兵即刻停住了腳步,剛剛纔見識過這女人的武功,哪有趕着去捱打的理。
葛素雙手環胸,氣定神閒,“跟你走可以,但我不要坐車,我要騎馬!”
“笑話,你若……”
葛素不等雷越說完,長臂一伸,衆人還未看清,已見她將秋紅攬在了懷裡,“你再廢話,我就將這小丫頭煮了喝湯!”秋紅聽得又是噁心又是懼怕,臉都白了。
“雷公子,勞你換馬,咱們啓程吧。”葛素看這招管用,笑嘻嘻對着雷越福了一福,提着秋紅領子,飄然上了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