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
在秦魑的眼裡,坐在牀榻上的女子便是整個房間裡的光源,無論如何都吸引着他的目光。
“你不高興。”秦魑拉過一張椅子放在靈鳩的面前,當着她的面前坐下,大有秉燭夜談的意思,“你在想宋雪衣。”
靈鳩無奈道:“你很在意這一點?”
秦魑雪羽般的眼睫毛抖了抖,陰測測的低沉嗓音緩緩說着:“我很高興。”他伸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處,“從見到百里小鳩之後,我就很高興,這裡怎麼都停不下來。只是……”
不等靈鳩回神,他的兇狠的眼神就落在她的眼神,彷彿要將她撕裂了一般,“百里小鳩不一樣。”
空氣因爲他兇悍的氣息沉寂。
靈鳩詫異看着秦魑眼裡的兇殘,眉毛微微皺了起來,“小魑,這幾年你過得是不是很不如意?”
秦魑沒有想到她會突然說這個,一時之間有點發愣。
牀榻上的少女站起來,走到了他的身邊,伸手放在他的頭上。
“不要反抗。”耳邊聽到柔和的嗓音,讓秦魑自然的放鬆了防備,任由對方的靈力侵襲自我的身體。
這樣的事情,哪怕是秦家的長輩也別想輕易的對他做。
靈鳩手指碰觸到秦魑不到三秒就放開了,她眼裡閃過了然之色,“如果不是修煉才急於求成引起淺微的入魔,就是因爲感情上的執念,你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
她的手才收回去,忽然被一隻更大的手抓住。
只是一眼看上去,秦魑的手並不大,只是等抓住靈鳩的手掌後,才發現如今的他完全可以一手把靈鳩的手掌包裹。
這樣的行爲讓靈鳩挑了挑眉,想要抽回的時候,就聽到對方低聲說道:“是過得不好。”
“嗯?”靈鳩擺出聆聽的樣子,心裡想:這幾年小魑到底是受到多大的精神折磨,纔會讓一向自主的他連續做出撒嬌的樣子啊?
“從七年前秘境回去之後,他們對我的看管就更嚴了。”秦魑冰冷的說道。
這所謂的他們,靈鳩不用多猜想就知道秦魑說的是誰。
“在他們的眼裡,無論是我多出色,都只是振興家族的工具。”這些話,一直都壓在秦魑的心裡,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如今在靈鳩的面前,他一起了個頭,然後發現自己竟然有點停不下來了。
說吧,說吧!
如果是百里小鳩的話,就一定可以。
秦魑捏緊靈鳩的手,“因爲我血脈是家族數百年來最純粹的一位,他們便想讓我身爲女子,爲他們剩下更多純粹的血脈。百里小鳩你知道嗎?魑魅血脈,雌性生下純血的成率,比雄性讓別人生要高很多。”
“嗯,我知道。”靈鳩點頭。
“從小我一旦表現出要成爲男子的徵兆,他們就會阻攔。日日讓女子在我身邊晃盪,控制我的生活和所有的一切,便連吃喝用度也被他們掌控。”秦魑瞳仁漸漸的再次尖銳,捏着靈鳩的手也越來越緊,“明明我還未定性,就對外宣稱我是女子。往日如此也就罷了,七年前我回到家中,他們就開始變本加厲。”
秦魑擡起眸子,嘴角輕輕的挑起,冰冷的淺笑油然而生妖邪的殘酷氣息。
這是極致的美麗以及危險。
“他們怕什麼我知道,不就是怕我喜歡上雌性,然後渴望變成雄性嗎。”
靈鳩一隻自由的手往他額頭敲了下,教道:“什麼雌雄,你是男人。”
一本正經的樣子惹笑了秦魑,這次的笑和剛剛讓人毛骨悚然的邪笑不同,是最爲簡單有心而發的笑。
“只有百里小鳩會在乎這種小問題。”可是能夠在意到這種小問題的百里小鳩,真的好讓人喜歡。
“他們要求我把你忘了,不准我外出,每次出門都必是和飛荊州的王孫貴族相見,一羣臭男人!”提到最後五個字的時候,秦魑的語氣森然冰冷刺骨。
靈鳩額頭落下黑線。
現在已經同樣身爲男人一員的小魑,說起男人時候的排斥,真的沒問題嗎?
“他們越是逼我,只會讓我更不願如他們的意。”秦魑冷酷道。
“我想他們已經後悔了,少年叛逆期的時候是不能用強硬手段的。”靈鳩評價。
秦魑擡起頭,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容貌。無論她的容貌怎麼變,那雙讓他喜愛得恨不得挖下來收藏的眼睛和生動的神態都沒有任何的變化。
百里小鳩。
人生二十一年,明明不過短暫的幾個月罷了,卻成爲他最深刻的記憶。
秦魑還有話沒有說。
他的確入魔了。
他自己清楚。
當年他回到家中,身邊的人將他在御海鎮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家族。
家族中人得知他竟然爲人不顧生死,爲的人還是個女子之後,頓時大怒。
據秦魑得知,秦家曾派人去御海鎮抓拿過靈鳩,只是沒有成功。後來,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他們再沒有對靈鳩出手,反而選擇在他的耳邊不斷的說靈鳩的情報。
這些情報無一例外都是真的,告訴他對方過得如何歡快,根本就是把他忘記,不會再記得他,之前的一切都不過是爲了利用他。告訴他,這樣的忘恩負義的女孩,還不如忘記的好。告訴他,倘若靈鳩還記得他,想念他的話,以御海鎮宋家的發展,完全可以跨州來找他。
秦家人的主意打得好,覺得蠻力不成,就打感情牌,也是想借此給秦魑上一課,讓他受過一次情傷之後就對女子產生厭惡,最後以後都不要喜歡上女子。
只是他們卻忘記了一點,少年時期的感情最美也最純,尤其是對魑魅這種血脈生靈來說。
最美的情感化爲了傷痕,也會成爲最深刻的陰影,被記在心底,如何都抹不掉,緊接着被人一次次的提起,就等於一次次的被揭開傷疤再流血再結疤,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那幾年來對於秦魑來說的確不好過,一邊反感秦家族人的干擾控制,產生極大的反抗心理,他們越是不想他做什麼,他就越是要做。從而鬧得整個飛荊州都不得安寧,整個飛荊州幾乎都知道了,秦家血娃娃彷彿是修羅轉世,兇殘冷酷得讓人不敢輕易面對。
不過,秦家人的目的還是達到了一些,至少讓那段時期狂暴的秦魑也痛恨過,不明白靈鳩爲什麼不來找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他們說的那樣,已經將自己忘記了?是不是說的一切都是騙他?是不是對於她來說,自己什麼都不是?
這樣的疑問化爲最深刻的毒,一點點蠶食着他的心,讓他慢慢的中毒頗深,已經執念入魔。
靈鳩和宋雪衣失蹤的那幾年,他也費盡了手段去尋找,卻始終找不到他們的身影,讓他一度狂暴到了個定點,緊接着慢慢的平靜下來。
秦家的人都以爲他是發泄夠了,到了極端再降下來也就是結束的時候了,卻不知道他只是中毒頗深,已經融入骨髓化爲身體一員,平常根本就看不出變化。
秦魑想,這輩子他都不會忘記百里小鳩,也不要忘記。
“小魑?”
靈鳩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
從剛剛他看着自己就開始發呆,話說一半什麼最討厭了。
秦魑眼眸裡波光一晃,神智回籠。
“百里小鳩,他們有一點沒猜錯,我喜歡你。”
靈鳩眼裡訝異一閃而過,沒有想到叫醒對方得到的就是這麼一句好話。
“嗯,我也喜歡小魑。”靈鳩笑着應道。
秦魑其實並不瞭解喜歡到底是什麼情緒,因爲從未有一個人或者物體,能夠像靈鳩這麼吸引他。
百里小鳩身上的香味,還有她的眼睛,她的聲音,她笑的樣子……全部全部都喜歡。
然而當聽到靈鳩的迴應之後,他能夠感覺到由心而發的愉悅,能夠將他狂暴的情緒全部消化,驅散他所有陰霾的歡喜。
秦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此時他的笑容過於的單純,如果被跟隨着他身邊的人看到,一定會吃驚得連下巴都掉下來。
“我原諒你了。”
靈鳩:“原諒我什麼?”
秦魑道:“原諒你多年不來找我。”沒等靈鳩反駁,接着說道:“這次是我找到百里小鳩,所以是你沒有完成承諾。一開始我想找到你的話,先咬你幾口做懲罰。”
靈鳩很無語,“咬人是不能做懲罰的。”眼神詭異的盯着秦魑幾眼,她想:估計很多人還是挺樂意被秦魑咬的。
“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靈鳩問道。
秦魑一怔,垂眸看到靈鳩被自己抓着手,他先一鬆想再抓住的時候,瞳仁緊緊收縮。
視線中,對方白嫩的手掌可以看到幾條青紫的淤痕。
秦魑可以確定,之前這手分明沒有任何的痕跡,這時候突然多了的傷痕,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造成。
“我……”
靈鳩沒等他把話說完,隨意的擺擺手道:“沒事。”
原來是秦魑述說往事,情緒一激動就沒有控制住力道,然後造成了這樣的情況。
“只是看起來有點嚴重。”靈鳩無所謂的說道,回身坐回牀上。她的皮膚就是這樣,尤其是猴山大放血之後更加晶瑩白嫩,一旦受點傷就看起來很嚴重,實際根本就沒多大問題。
只是宋小白要是在這裡的話,看到這個又得不高興了吧。
靈鳩嘴角輕輕一勾,又抿起來,對秦魑道:“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秦魑幽幽的眼神盯着她,又看看她的手,眼波輕晃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靈鳩以爲他還不想走,還想對自己說點什麼的時候,秦魑便站了起身,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靈鳩就這麼看着他的背影,見他開門出去再輕輕的關上房門,身影不見後才嘟囔一句:“這性子更加古怪了。”
倒身牀榻上,靈鳩閉上眼睛就要睡覺。
過了三秒之後,牀榻上的少女睜開雙眼,眼裡閃過一抹挫敗。
她忘記脫外衣了。
二話不說的坐起來把衣服脫掉,留下褻衣再次躺牀。
一秒後左滾一圈,兩秒後右邊滾一圈,三秒後左右翻滾。
最終沒過十秒,靈鳩再次睜開眸子,扒拉着被子捲成一團抱在懷裡,再閉眼睡覺。
“啊啊啊啊!”五秒後,靈鳩從喉嚨裡發出苦惱暴躁的叫聲:“宋小白,我敗給你了!”
睡不着啊!習慣了宋雪衣牌子的抱枕後,睡不着啊!
“啪啦”的一聲,房門突然被推開,秦魑的身影出現:“百里小鳩,怎麼了?”
當他看清靈鳩這會兒的樣子,整個人都呆了呆。
牀榻上的少女一身褻衣,薄薄的衣料襯得裡面若隱若現的肌膚更爲剔透誘惑,一頭秀髮有點散亂的披在身前身後,懷裡抱着亂糟糟的被子,神情苦惱。
這副樣子的靈鳩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感覺非常的奇妙,不明白萌是怎麼一回事的秦魑,只覺得很口渴,喉結輕輕的滾動了一下,雙眼亮光大懾。
他果然,還是很想咬幾口百里小鳩!
靈鳩面無表情,用死魚眼盯着他,“你沒回自己的房?”
秦魑道:“我就在外面。”
靈鳩無語,“你以爲這個島上,除了那個不知道的存在,還有誰能偷襲我。”
秦魑不說話。
靈鳩低頭,雙手抓着懷裡的被子,不小心用力過頭,把被子撕破了。
秦魑:“……”
後者坦然的把被子一丟,抓起身邊剛剛脫掉的一件外袍,隨意的穿在身上。
“這被子的材質太差。”
秦魑:“……”
如果不是突然想起宋雪衣,靈鳩說不定還會忘記把衣服穿好,畢竟現在的秦魑已經不是同性了。
待外袍穿好,靈鳩才擡起頭來,朝着面前的人綻開笑顏,完美無缺的笑容襯得她不修邊幅的樣子,怎麼看都有點怪異,讓人覺得好笑。
秦魑確實笑了,嘴角沒忍住上揚了一分。
然後他就聽到少女笑道:“小魑,真是好久不見了,爲了我們更加深厚的友誼,秉燭夜談吧!”
秦魑:“……”這遲來的熱情是怎麼一回事?
雖然不明白靈鳩變化的原因,不過被她主動邀請,秦魑還是很高興。
他的高興並沒有表現得太明顯,可因爲激動的情緒而尖銳起來的豎瞳是偏不了人的。
紅衣白髮的男人走向前,再次回到之前坐着的椅子上。
他不是不想坐到靈鳩身邊去,只是看到她手掌的淤青就覺得刺眼,皺了皺眉頭就選擇了這裡。
再次慶幸他身邊的屬下們不在這裡,要不然看到他們家少主居然知道爲他人着想,而虧待自己的念想,也不知道下巴還能不能接回去。
夜色漸漸轉濃,歸海島上燈火不滅,這一夜註定了許多人的失眠。
清晨天亮,從沉修中醒來的靈鳩睜開眼就看到了同樣醒來的秦魑。
他們昨天晚上並不沒有真的秉燭夜談到很久,大概深夜的時候就各自閉眼修煉去了。
雖然這樣比不得睡覺來得熟悉,但總比傻傻的度過一夜來得好。
“我先去洗洗,你等下。”靈鳩從牀上跳下來就往隔間去了。
秦魑見她光着腳丫子,張嘴就要提醒,卻見她身影已經消失在隔間的門口。
難怪要人伺候着,百里小鳩真的不會照顧自己。
這個念頭在秦魑的腦海裡浮現。
只是他卻不明白,靈鳩哪裡是不會照顧自己,完全是被某人刻意的寵壞伺候慣了,七八年的細心照顧,便讓原本自主獨立的靈鳩對於很多事情都養成了慣性的粗心大意。
宋雪衣在身邊的時候還沒怎麼察覺,他一不在,各種問題就來了。
隔間裡的靈鳩同樣無語的盯着自己的腳丫子,過來幾秒後才嘆了一口氣,從乾坤靈器裡拿出一雙軟底鞋。
大約半刻鐘後,秦魑就看到靈鳩從隔間裡走出來。
少女身穿一襲白色繡着瓊花的長裙,最是簡單隨意不過,一頭好黑鴉鴉的秀髮也隨意的披散在腦後,簡單的用緞帶束了一半,露出素淨的容顏。
這副打扮幾乎分不出到底像男還是像女,幸好靈鳩底子好,就算是這樣打扮,給人看着也有一種飄飄欲仙的出塵範兒。
秦魑盯着看了好幾秒。
直到靈鳩向他掃來疑惑的眼神。
他纔開口道:“百里小鳩,你是不是連穿繁瑣點的衣服和梳頭都不會?”
靈鳩:“……這玩笑不好笑。”
秦魑默默盯着她。
靈鳩:“滾去洗臉。”
秦魑面無表情,又豎成一條直線的瞳孔絲毫不離開她的臉,眼裡的光芒異常的閃爍。
他慢慢的朝隔間走去,路過靈鳩的時候停頓了一下。
然而他敏銳的感覺到靈鳩僵直住的背脊。
不知道爲什麼,秦魑就忍不住笑了,瑰麗無雙的笑顏讓整個房間都亮堂了幾分。
“不用不好意思。”秦魑安慰她,“我也不擅長這個。”
靈鳩轉頭看他,“你不擅長是你的事,別扯我。”
秦魑道:“往後我學學,然後給你梳。”
這是完全不相信她的話,還是根本就沒有聽見去她的話?!
靈鳩內心的小人捂臉,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表面上,她已經擺出沒有聽見的樣子,自顧自的往外走。
外面突然響起的喧譁聲,讓她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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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小魑:百里小鳩,你是不是連穿繁瑣點的衣服和梳頭都不會?
99:這玩笑不好笑。
小魑:那你爲什麼穿得這麼樸素?
99:窮!
小魑:你明明搶了那麼多好東西。
99:被水大收管了!她說沒票就不給我買新衣服,不給鞋穿,連宋小白都不給我!
小魑:……
99:各位親親妹紙,求票子讓我過好日子!麼麼噠!
宋小白:麼麼噠?
99:……被發現了!(⊙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