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訴朕,你究竟想要什麼?”
虞美人手心出了汗,目光卻絲毫不敢離開男子的眸,心突突的跳着,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彷彿內心深處的意圖已經被對方看穿,心底的惶恐不安,咆哮着,勢不可擋的涌了上來,直壓住她的喉嚨,堵在喉腔。
凌亂的視線,隔着視角膜表面的僞裝,她的臉上終於擠出了一絲笑容,挑了挑眉,脣邊嫣然綻開了一朵妖花。
“如果臣妾要皇上的命,皇上會不會捨得?”
她的聲音,像是一劑冰針,瞬間穿透他的胸口,停留於心間,如冰花妖嬈怒放,然後裂成無數片晶瑩細碎,映出她寧靜狡黠的面容。
聲音有一點痛,在耳膜裡輾轉不停,只稍片刻,聲音如溫言細語,卻堅定似鐵。
“你若喜歡,朕的命就在這裡,朕有萬歲,足夠陪伴你一生一世。”
如果沒有前世今生,如果沒有那十一年的等待以致她心已成灰,如果,他不是她眼中那個絕情的帝王,或許這段話,已經足夠打動虞美人的心。
只是,她已經嘗過了那樣慘烈的辜負,那樣不可饒恕的利用,她怎能因他一句話就將所有的記憶顛覆,更何況,他們之間還隔着一個人,而且永遠會有那個人的存在,至死方休。
他親手殺死了她的夫,毀滅了她的天下。
“美人什麼都不求。”
她含淚笑着,伸手拿過桌上的酒壺,指尖顫了顫,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皇上今夜可否爲了美人,做一次昏君,讓那些奏章堆積如山,不理不顧。”
語帶懇求,似有曖昧。北丘尹驚訝於女子的話,卻不知是否中了心中所想。
虞美人指下用力,動了機關,那酒突突的倒進杯口,放下酒壺,她撫袖仰首,一口氣飲下那杯苦澀的酒,回眸處,平添了雙靨紅霞,癡癡的看向北丘尹。
醉而未醉,醒同未醒,虞美人支起手臂,拖着下巴,側目凝了一刻,然後伸出手,指尖順着男子的鼻翼劃下。
女子指尖的桃花香,似是夢中得見,頃刻間醉了北丘尹的神識,他伸手抓住女子的手指,隱忍許久,終是嘆了口氣。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玩火自焚。”
虞美人用力扯動手指,卻被對方緊緊握住,擡眸處,迎上男子的目光灼灼,那清俊面容在她面前恍惚,身體有一點灼熱蔓延上來,她呵呵一笑,似是癡傻,卻也美豔不可方物。
“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在玩,你從來都不肯陪我,蚯蚓,今晚,我們兩個人一起玩好不好?”
虞美人的話,讓北丘尹強忍着的慾望吐了個泡泡,那個泡泡愈變愈大,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突然間“噗”的一聲,瞬間炸開。
北丘尹再也剋制不住心中渴望,力臂纏繞過女子的細腰,然後用力,將女子橫抱入懷。
騰空的那一刻,似有什麼脫離了本心,虞美人慢慢閉上眼,在失去神識的前一刻,似有什麼,薄薄的一層飄落地面,然後她的眼淚,慢慢的流盡心底,化成笑,化成痛。
蓮有心,似妾之愛,幾番周折,斑斑駁駁;這次第,半世緣滅,悲悲切切。
一夜承歡,起身時卻是獨眠,昨夜的記憶太淺,身子卻愈覺得薄弱。
下了牀,沒走幾步,馨玉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她亦欲倒下,伸手扶住她,驚呼道:“娘娘。”
馨玉身後,又有人走進來,見虞美人的臉色,那人便嘆了口氣。
“書蘭,娘娘這是怎麼了?”
見書蘭嘆息,馨玉已猜測到發生的事情她定是知曉一二,虞美人的臉色酡紅,這幾日雖然轉好,可看上去身子卻比之前更薄弱了。
“看來,娘娘的心,還是不夠硬啊。”
書蘭搖了搖頭,同馨玉一起將虞美人扶到牀邊坐下,凝着虞美人慢慢道:“如果奴婢沒有猜錯,娘娘應該是因爲服用了攝魂散的原因,纔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明顯是氣血不足。”
“你說的是什麼?娘娘怎麼會服用那種東西,不是應該......”
馨玉說到這似是想到了什麼,直直的看向虞美人,似是想要確定:“娘娘,你不會是真的......娘娘,你怎麼能這麼傻,攝魂散可是會折損壽命的東西。”
“本宮當然知道。”虞美人打斷二人的話,伸手按在胸口的位置,冷聲道:“你們以爲本宮是不忍心給皇上下藥,所以就喝了皇上手中的毒酒,哼,本宮告訴你們,不是本宮心軟,而是本宮知道北丘皇朝的血脈不能亂,而這個孩子,一定得從本宮腹中出來,攝魂散雖然是折壽的毒藥,卻能讓服用的女子最快速的懷上孩子,本宮只是一念,便自己喝了毒酒,本宮只會試這一次,之後便聽天由命。”
“可是娘娘,這攝魂散是毒藥,切記不可再喝,娘娘這孱弱的身子,沒養好之前可不同於常人。”
馨玉有些擔心,朝着書蘭使了個眼色,繼續道:“娘娘稍作歇息,奴婢和書蘭這就去給您打水,讓您清洗一下。”
馨玉說完,便同書蘭退到殿外,關上門,她神色一冷,狠狠的瞪着書蘭:“你昨日分明在殿內,爲何不阻止娘娘?”
“當時娘娘早早的打發了我出殿。”書蘭開口解釋,卻又道:“不過,就算是我當時在場,娘娘要這麼做,我難道能夠當場揭穿娘娘。”
書蘭說的對,就算她當時在場,也不可能爲了阻止娘娘而將攝魂散的事情在皇上面前結髮。
“算了,我不該怪你的。”
馨玉勉強笑了笑,轉過身,正要離開,就聽見對方的聲音。
“你待她,算是極好了。”
馨玉停下腳步,呆了一下,然後回首:“那是你不瞭解娘娘,她其實,是個心腸很好的人。”
那個女子心腸很好嗎?
書蘭看着女子的背影,輕輕的皺了皺眉,她實在無法想象出來,一個爲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傷害自己的女子,怎麼會同善良聯繫在一起。
或許在很多人眼裡,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吧,就像她的蘭兒姐姐。
想到這裡,她不禁要感謝那個女子,是她的出現,讓她至少又可以見到蘭兒姐姐的容貌。
兩個時辰後
虞美人沐浴更衣,任馨玉替她梳頭,銅鏡前,虞美人掀開衣領,銅鏡映射下醜陋的傷疤,在胸口的位置,只怕這一輩子也去不掉了吧。
馨玉失了神,梳子纏繞着頭髮,拉扯間斷了幾根。
“娘娘。”
馨玉慌了手腳,卻見她毫無反應,只是盯着銅鏡中胸前的傷口出神,也不知想起了什麼。
這樣的時候,馨玉總是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打斷她的思緒,只好將注意力投放到自己手中的動作裡,輕輕爲虞美人綰好髮鬢,插上幾根配合她衣服妝容的簪子。
梳好頭,她才輕聲喚她:“娘娘,已經好了。”
虞美人回過神,看着鏡子中高貴美麗的女子,似有苦楚泛起,她連忙繫好胸前的衣襟,然後起身,在馨玉的攙扶下走了出去。
上了鳳輦,緊接着朝着後花園的方向走去。
昨日,皇后邀請了宮中所有的嬪妃賞花,包括虞美人在內,雖然今晨倦意泛泛,她也不能讓人拒絕,撫了皇后的面子,要知道在這後宮,皇后的面子便是太后的,太后剛剛給了她賞賜,如此恩典,倒也算是個包袱。
還未到後花園,虞美人便在人扶持下走下鳳輦,徒步朝後花園的方向走去。
到了後花園,早已有嬪妃在那等待,三兩結羣,說的正在興頭上,看到她走來,立即相繼行禮,也有不甘不願的,隱於一衆,卻不得不從。
昨日皇上在紫華宮就寢的事情已經傳開,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可是歡喜之人卻沒有真心之人,大家都心照不宣,等待着今日的兩虎相鬥。
客套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好在她總算是趕在了皇后的前面,纔沒有烙下話柄。
此時正是春末夏初,已經過了賞花的花期,倒是還有一些花開的正好,也算得上爭奇鬥豔。
不遠處的池塘中,倒也有幾分新意,正是她喜歡的芙蓉。
伴隨着一聲“皇后駕到”遠遠的便看到皇后的鳳輦,大紅襲身的女子坐於輦上,到了近處,才由着人扶她下來,走到衆佳麗面前。
所有嬪妃一概行禮,皇后也應了“平身”。
虞姬的目光在虞美人的身上停留一下便已經移開,她身着華貴,面容姣好,看上去處變不驚。
“今日本宮邀請大家來賞花,其實是有三件事情想要說,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恭喜皇貴妃姐姐的身子轉好,得了皇上的聖寵不衰,也算是了卻了本宮的一樁心事。”
虞姬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像是在轉達什麼姐妹情深,讓虞美人不覺一笑,只怕這接下來纔算是主題。
果真,皇后停頓不久,便接着說了下去。
“這第二件事嗎,其實也算是喜事,也是皇上要本宮轉達給大家的,嵐嬪伺候皇上盡心盡力,又案首本宮,晉級貴嬪。”
“最後一件事情,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本宮也要在這裡恭喜芸嬪,得以最先懷上皇上的骨血,本宮同太后商議了,芸嬪懷上皇上的骨血是大功一件,本宮已經請示了皇上,晉芸嬪爲芸貴嬪,待芸嬪產下龍種,便可晉級妃位。”
皇后此話說完,四周皆寂,大家都不敢出聲,只靜靜的看向一直笑而不語的虞美人,只見她眼底閃過一道寒芒,讓剛纔唸到名字的二人哆嗦了一下。
良久,虞美人擡起眸,看向一身紅衣的女子,直看的她身形一抖,差點踉蹌着後退。
如此場景,她卻只是冷冷一笑,繼而迎向那些探究的目光,笑容也漸變柔和起來。
“既是喜事,本宮似乎也該賞點什麼,不過在場的都是姐妹,不如就同賞好了。來人,去把皇上今晨送來給本宮的糕點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