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黎使團覲見--”
金鑾殿上,大太監許世安一嗓子便喊來了天黎使團。百官側目,兩個高大的身影領着一隊擡着各色箱子的人馬進到殿中。
當頭一人英姿颯爽,一身青藍色的黎錦長袍,腰中配着繡四爪莽龍的金線腰帶,肩膀很寬,倒也是青年才俊,看得秦朔身後的兩個侍女有些眼直。
只可惜此人的五官硬得有些過了頭,看久了便覺得像塊木頭,缺乏生動,好像永遠都不會笑似的。
但她們再看此人身後的另一人,頓時齊齊屏住了呼吸!
那人天青色的衣袍如天泉散開,如影如綽,如幻如夢,卻又真實存在。他頎長的身影挺拔如白楊,堅韌似雪山。而他的五官,明明十分立體卻又不過分刀裁,明明盡在眼底,卻一眼望不到其眼眸深處。
他微笑着,那自然輕彎的嘴角彷彿盛着不盡的陽光,刀削一樣的嘴角如薄薄玉片輕合,明明溫暖卻又透着一絲怪異的冷然。
這樣一個渾身上下充滿了神秘的美男子,比那些一眼就能看穿心思的秦泱武夫,果然還是更有魅力些。
“天黎特使黎胤率使團拜見秦泱王!”黎胤向秦朔行了禮。黎湛亦沉默着向秦朔行了禮,只是那不卑不亢的樣子,讓人不想注意也難。
“黎公子,在秦泱可還習慣?”龍椅上,秦泱摩挲着他的墨玉扳指,而他的眼神,卻越過黎胤朝黎胤身後的黎湛看去。
他雖跟在黎胤身後,卻能一下子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雖然看去時什麼也看不出來,但正是這種神秘,讓人覺得此人深不可測。
要說此人是黎胤的隨從,他不信。只怕還大有來頭。
“多謝秦王關心,一切都好,”黎胤恭恭敬敬,卻也是個直腸子,上來不願意多講,徑自將來意挑明,“秦王前些日子可收到我天黎求親國書?不知秦王的意思究竟如何?今日,我特意代表王兄前來正式提親,這是我們的聘禮——”
黎胤話音剛落,他身後的小廝們立即將帶來的大箱子統統打開,不外乎珠寶等物,一時間殿上蓬蓽生輝。
只是其中有一樣東西卻吸引了秦朔的注意。那是一隻不大的七彩玉瓶,被單獨盛放在一個匣子裡,此時被一個小廝特意捧在了手上。
那玉瓶看着,倒是有些熟悉。
“秦王,這個玉瓶,同當初無衣公主所打破我先王的玉瓶乃是一對,”黎胤比着那隻七彩玉瓶道,“三年前桃花盛會,我王曾同無衣公主有過一面之緣。無衣公主無意中摔碎我先王的玉瓶,也是我王爲其求的情,不知秦王可曾記得?”
秦朔不動聲色地看着黎胤,依舊靠左倚在龍椅上,乍看起來有些懶散,但他手中轉動墨玉扳指的動作卻停了停。
三年前的桃花盛會,也是讓秦無衣名聲掃地的一次盛會。若不是因爲她不小心打破天黎先王最心愛的玉瓶,他爲保住秦無衣而早早讓人送她回了宮,秦無衣也不會無緣桃花盛會的選美,同秦泱第一美人的稱號失之交臂。
只是他也知道,秦無衣不在乎這所謂的虛名。相比秦無衣的命來說,這些名聲算什麼。
“既然如此,貴國爲何又派兵攻打我上坊城?”秦朔沉厚的嗓音透出歲月沉澱的穩重,讓人聽不出半分語氣。只是他的眼底,卻盛滿了憤怒。
任何威脅到秦無衣的人,他都必須對付。
“有何不可?”黎胤仍舊有話說話,“秦泱已拒絕我王兄數次,荊天羽看不過,自然需要些非常手段。而且我相信,秦王不會爲了這點芝麻綠豆的小事而丟了上坊城吧?”
“放肆!”秦朔猛地一拍龍椅扶手,嚇得兩邊侍女差點連心都跳出來。這位帥哥可不僅是臉臭,連嘴下都不帶饒人的,真是夠嗆,倒更像是秦泱人的風格。
一直站在黎胤身後沉默不語的黎湛,這時候好笑地摸了摸鼻子。他這個七弟,說話向來橫衝直撞,也不怕得罪人。
文武百官卻因爲黎胤這一句“爲了這樣一件芝麻大點兒的小事而丟了上坊城”沸騰起來。秦泱嫁嫡公主,那是多大的事情,對方竟然戲稱此爲大多點兒事兒,這讓一向比別國熱血的秦泱百官甚是憤怒。
“秦王稍安勿躁。”
僅僅是六個字,從黎湛如薄如削的嘴脣裡吐出來,卻似帶有一股神奇而魔幻的力量,恍如一股清冽的泉水注入沸騰的秦泱百官中間。所有人莫名其妙地挺直了交頭接耳,還未意識過來的情況下,已然擺好了一幅洗耳恭聽的陣勢。
秦朔深邃的眼眸往黎湛面上一掃,隨即閃過一絲凌厲的危險。
黎湛依舊淡淡笑着,彷彿未見黎湛眼中的殺意一般,對秦朔拱了拱手:“秦王稍安勿躁。公子胤未有半分輕慢貴國公主的意思,也未想挑起兩國爭端。只是我天黎同貴國一向交好,貴國將公主嫁於我王,不過是和上添和而已。秦王爲何遲遲不允呢?”
“且天下皆知我將荊天羽脾氣欠佳,他看不過我王三番兩次被人拒絕,到時候在天下人面前下不來臺,這纔出此下策大膽放言,一切都不是我王的本意……”明明聽起來那麼荒唐那麼無賴的話,在黎湛那娓娓道來如冰泉冽的嗓音道來,卻奇異得十分有說服力,一下子將兩國劍拔弩張的關係降到了個荊天羽不懂事兒的層面上。
這,性質可輕得多了。
而黎胤,則古怪地看了黎湛一眼。什麼叫這不是我王的本意?這事情若沒他首肯,那個荊天羽,敢真的騎到他頭上去,還領兵十萬軍臨上坊城下?
“而且公子胤的意思是,十分願意同秦王私下再談談這件事……”黎湛面不紅心不跳地對着秦朔一躬身,一副十分謙恭模樣。但只有黎胤纔看出來黎湛優雅表面下藏着的腹黑心。私下談談?誰和誰談,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