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冷漠的夜顯得特別的長,特別的深,天上的那一輪冷月蒼白如露,映襯着四圍的淡淡月暈,照耀着慘白的雪色。
“爲什麼這麼喜歡藍色?我記得你的衣服、首飾,所有的一切都是藍色,甚至連住處都選擇這偏僻的漪藍殿,因爲你姓藍嗎?”漪藍殿中如桃花一般嫣紅的脣瓣含着淡淡的笑意,望着那個在一塊如海一般藍色的絲綢上繡花的女子,略顯無聊的問。
“只是自小習慣了這種顏色,別的顏色也就不適合我了。”帶着寒芒的針尖穿過藍色的絲綢,藍芷妍溫婉柔靜的一笑,淡淡的回答。
“只是習慣了?這個世界有那麼多種顏色,難道不想知道別的顏色穿在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同,也許你會找到另外一個不同的自己。”花千語自然知道這個看似溫婉的笑容下,所掩藏看似不爭的心機有多麼的深沉。
宮中的女子有哪個是不爭的,就算是不爲了自己,也是爲了家族,爲了自己所關心,所守護的人也是要爭個一席之地,然而她們似乎都沒有這樣的機會,那麼爲什麼她還是那樣的鎮定,鎮定的彷彿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燃血化仙。
“百花爭豔,世間多姿多彩,而芷妍習慣了藍色,不想再有什麼改變,變來變去,也許反倒失去了自我。”眉宇微顰,柔眸輕閃,一襲藍衣靜靜地坐在繡架前,認真地繡着那一朵朵白色的蓮花,如一朵嬌弱的蘭花,盈盈而笑的說道。
“失去自己,我們哪裡還有自我,這世間有自我的也許只有那一個人了吧?”百蝶穿花的霓裳羽衣如弱柳扶風般的輕輕一動,花千語的腳步走到繡架前,望着海一般的藍色上的那幾朵絢爛的白蓮。嬌柔的笑着。
“是啊,也只有她能有自我,也許我們以後都要在這無聊的繡架前打發餘生了。”手指輕輕一顫,鍼芒紮在那纖白的手指上,殷紅的血在手指之上彙集成一顆血珠,悄悄地撫落,她卻淡淡而笑的回答。
“我們會在繡架之前慢慢變的人老珠黃,變得白髮蒼蒼,然後無人問津的死去,變成天地間一縷孤獨的遊魂。如此說來現在真的很羨慕她,她有人疼,有人愛。有諸多的選擇,想要做什就做什麼,好像無論是誰都沒有辦法阻攔一般的自在。”明滅不定的燈火下,銳利的眸子有些黯淡,花千語風華高貴的容顏略帶一抹憂傷。卻是儀態萬千的輕輕笑道。
“自在,在命運面前,有誰是自在的,她現在怎麼樣了,想必姐姐也約摸知道一些,其實我們都是沒有選擇。只會逃避的人。”靜琬的眸子不着痕跡的劃過一絲刻骨的悲哀,藍芷妍按着受傷的手指,略帶苦澀的輕笑道。
“看來妹妹也知道了些什麼。雪靈兒的死似乎對她打擊不小,那一日據說她是光着腳跑進宮的......璇璣殿中的情況不知妹妹知道多少?”美目含光的微微一轉,柔美的脣邊揚起一絲得意的冷笑,花千語嬌柔婉轉,酥酥糯糯的問。
“璇璣殿?那個地方不是我們能夠走進的。她的情況妹妹如何得知,只是看那些人整日不得安生的忙忙碌碌。略猜到一二而已。”藍芷妍輕輕站起,一襲如海一般深沉與炫美的藍衣襯着她窈窕的身姿,輕輕一動,端坐在銅鏡前,望着裡面消瘦的身影,寥落的笑道。
“也對,我們若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恐怕下場比雪靈兒好不到哪裡去,這個皇宮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幽幽一嘆,花千語含着一絲自嘲的意味笑道。
人總有失算的時候,而這一次失算,似乎賭上了她的一生。
“無論如何,她總比我們好過,就算是受盡苦楚,她也有一個人的愛,她的心不空寂,而我們的心不過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沙漠。”輕輕拔下頭上那帶着大海一般風華的藍寶石珠釵,三千髮絲傾瀉而下,藍芷妍無喜無悲,無奈而平淡的說道。
“荒無人煙的沙漠?夜深了,妹妹休息吧,姐姐走了。”望着褪去釵環的藍芷妍,花千語眸子裡掠過一絲變幻,淡淡的道別,轉身而去。
她沒有起身相送,依舊坐在銅鏡前,一雙充滿憂傷的眸子望着銅鏡中蒼白如雪的容顏,無喜無悲,無尤無怨的伸出雙手,微微顫抖按着胸口,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一頃,一口夾雜着冰塊一般的鮮血從口中噴濺而出,觸目驚心的悽豔。
爲一個人守一座城,若與你無緣,我便寂寞一世,心是那連座城都沒有的沙漠,當時的她覺得沒有錯,而現在呢,現在滿身傷痕的她是否依舊無悔?
冷風嗚咽,夜影沉沉,走在重重的瓊樓玉宇中,當真是高處不勝寒,輕輕拉了拉身上的狐裘,擡起明亮的眸子靜望着天上的月色,如芍藥花開般美好的容顏悲傷而寥落。
退去所有人前僞裝的堅強,似乎也只有在此時此刻無人的夜裡,她纔會觸及心底的那一點傷,那一點痛,妹妹花解語在靖南王府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不用去想就已經知道,而她不過是一隻不討人喜歡的籠中之鳥,天當真要滅花家嗎?
進宮是不是真的錯了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如果不進宮,她連一點機會都沒有,至今似乎猶記得她還在很小的時候,她撞在他身上,他拉起她的手時的感覺,那樣的溫暖,那樣的刻骨,可是後來呢?後來那個女孩走了,他變得循規蹈矩,並再也沒有踏出宮門一步,而他們再也沒有了巧遇星際核能師全文閱讀。
於是她學會了將那段感情隱藏,隱藏的連自己都以爲忘記了,可是再見到他的那一刻,那份久遠的感覺卻如潮水一般將她漸漸的淹沒,痛的無法呼吸。
她並非是一個充滿慾望的女人,而是她以爲她進了宮便會離得他更近一點,她知道她一定可以進宮,一定可以完美的站在他的面前。然而那個女孩子又出現了,她的心也隨之忐忑不安,她知道此生此世,也許她只能是一個人孤獨而寂寞的遠遠看着,看着那個背影和另外一個背影相依相守,相濡以沫。
自小到大,她有哪一點不如她?聰明、美貌、家室、甚至是距離,她都是他應該選擇的第一人,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自小到大他都從未看過她一眼,哪怕只是卑微的一眼?難道她與她之間就相差這麼遠嘛?遠的他連看她一眼都懶得看?還是他根本就是視若無睹?
踏着父親努盡全力爲她鋪就的道路走進他的世界,她以爲她可以離得他近一點,她以爲她可以用自己的美貌,自己的聰慧去征服他,可是原來她依然得不到的是他垂青的一眼,每天活在期冀與等待中,每天只能遠遠望着他的身影,如同在刀山火海中煎熬。
日子久了,等待變成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也就沒有了夢想一般的期冀,漸漸地變得麻木了,麻木的似乎沒有了感覺,是不是心死了,就是這樣的感覺?
遙遠的地方一點點的盈盈燈火閃爍不定,她擡起手對着虛空,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可是伸開手掌,卻是什麼都沒有,那個人此時此刻應該就在那遙遠的樓宇裡面,守候着另外一個人吧?
原來幸福如此的近,近的彷彿就在眼前,卻又是如此的遠,遠的好像你走近一步,而他卻退卻十步,遠的似乎如夸父追日一般,只能永遠的追逐。
“夜深寒重,娘娘還是回去吧?”冷冷的夜一個聲音傳來,不由得令陷入沉思的花千語渾身一震。
“原來是李統領,不知郝嬤嬤的身體可還好?”彷彿瞬間回過了心神,她回首望去,淡淡看着那一張如石頭一般堅硬的臉,輕輕的笑問。
“多謝娘娘掛念,家母的病情總是反反覆覆,不過也算是無大礙。”身上的重甲在月光下反射着寒光,侍衛統領李俊岩石頭一般冷漠的面色微微一變,靜靜地回答。
“雖然我看的醫書不多,但也算是醫藥世家,改日有空了我幫你去瞧瞧。”明眸中流轉着一抹幽涼與寂寞,紅脣微微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輕輕的說道。
“多謝娘娘垂愛,只是尊卑有別,娘娘的好意卑職心領了。”躬身施禮,從來都是冰冷石頭一般的心輕輕一顫,似有什麼東西裂了開來,李俊巖有些受寵如驚的婉拒。
“尊卑有別?我有什麼尊貴之處?虛名都沒有而已。”輕輕一嘆,花千語擡步而走,卻發現雙腿發麻,腳下一滑,險險的向前摔去。
“娘娘怎麼了?”慘淡的月色下,他不假思索的慌忙向前兩步,扶住那柔軟的嬌軀。
“沒事,我自己走。”點點眸光似梨花帶雨,輕輕一笑,她一觸即回的離開那個突兀的懷抱,揉了揉自己雙腿,有些踉蹌的緩步離開。
夜再次變得深沉而寧靜,唯有那遙遠的樓宇中幾點盈盈燈火明滅不定,顯得那樣的溫馨美麗、安然。
她終於從那一個夢魘中醒來,緩緩的睜開眼睛,有一雙手牢牢的抓着她的手,他半個身子伏在牀邊,疲倦的容顏帶着濃濃的憂傷,不由令人的心爲之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