絞 殺(三)

平安在溫暖的擁抱中再次昏倒,她是強撐着一口氣,等着明朗的到來,有很多東西,一直要到死去之前,才能明白是什麼意思。

她就在那個時候明白自己爲什麼那麼喜歡和明朗吵架,看到明朗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調笑會那樣的生氣,居然心甘情願地待在鬼吧裡當服務生,這一切,都是因爲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愛上了這一個不能愛的人。

真是一份可憐的愛情——一個準備投身於事業的女強人,愛上了一個和尚。

這個世界有很多愛都是不被成全的,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明朗靜靜地坐在一邊看着在病牀上熟睡的易平安,她已經脫離了危險,只是受的驚嚇太大,現在打了鎮定劑,還在安睡。

看她的眉心中有着太多的痛苦,她現在這個樣子,實在太像那個人了。

明朗閉上眼,那痛苦的一幕又重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那一把劍上還沾着血,那個女子在自己的眼前慢慢地倒下,那劍刺穿她的身子,她的手想努力地撫摸自己的眉心,就那樣舉着。

血從她的胸口流出,流了一地,流到自己的手中,像是最傷人的毒,一直就痛到自己的心裡去了,痛到了靈魂。

刺那把劍進去的手,正是自己的。

明朗望着自己的手,再也沒有勇氣去想往事,他是那樣的難過,就這樣呆呆地看着手紋。

說過會重逢的,可是,他找了那麼多地方,爲什麼再也見不到她?難道她永遠都不會再原諒自己,連魂都找不着嗎?

如果不是那樣的心灰意冷,又怎麼可能去做和尚,就算真做了和尚,難道那萬縷情絲就能這樣忘掉?

可是,就當他已經承擔不起這樣的愛時,這種回憶和思念已經快讓他發瘋了,卻又要遇到一個和她一樣的女子,這樣的眉與笑,這樣的生氣與跺腳,這樣的愛吵架,真和她一樣。

他看着易平安,雖然不一樣的容貌,卻是一樣的性子,一樣的表情,難道是她的輪迴?不不,這不可能,對平安不公平,她就是她自己,不是別人的影子。

蘇怡提着煲好的湯過來了,明朗從往事裡掙扎出來,坐在一旁看着蘇怡,說道:“我出去走走,你照顧她。”

“我看你還是留下來吧!我想她醒來後最想看到的人是你。”蘇怡從平安對明朗說的那句話裡,已經看出了一個女人對自己心愛人的所有執著與依戀,看出了易平安的深情。

“我還有別的事要做。”明朗堅定地站起來。

蘇怡發了脾氣:“是要去念經嗎,大師?你根本就不是什麼真心做和尚,爲什麼不可以接受平安的愛。”

“是啊,你不提醒我都忘記了,我是一個和尚。”明朗的表情又開始變得玩世不恭。

“你還是人嗎?平安快死了的時候想的人就是你,她在那種情況下還要強撐着等你,你現在說的是什麼話?”

明朗一回身:“施主,她這樣對我,那是她的事情,與我無關,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和尚,除完了你家的妖魔,還要上山當主持,你知道,現在當主持是多麼輕鬆又掙錢的一個差事,你不要阻了我的大好前途。”

說完,他扭頭就走,背影是那樣的堅決與無情,可是,誰也沒有看到他的手在發抖,他的眼神裡充滿了痛苦與無奈。

他實在是無法放開對死去的女友的執著,也不能裝下別人的愛情,他不能誤了平安,他的心不可能有平安的位置,這樣下去只能害了平安。

長痛不如短痛,也許擺平了鬼吧的事情,就應該離去,回到山中去,繼續過自己那平淡的生活,一天天,一年年,就那樣地過着,他的世界裡,不應該再有愛情。

蘇怡氣極,坐下來抹淚,狠狠地罵道:“死和尚,臭禿驢,我恨死你了,無情無義的傢伙,我再也不會要你到我酒吧裡去,我寧可被鬼給掐死也不要求你。”

她哭了一會兒,擦乾淚,準備給熟睡中的平安的脣抹一點白開水,省得她脣乾皸裂。

可是,蘇怡看到易平安的眼角有一滴晶瑩的淚珠,慢慢地滑落,平安的眼皮抖動,她已經醒了,而且聽到了剛剛的那番話。

蘇怡慌了,忙安慰道:“平安,你不要想那麼多,爲那種人不值。”

平安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慢慢把牀單給拉上,許久才從潔白的牀單下傳出低低的抽泣。

蘇怡傻眼了,立在那裡不知所措。

易平安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明朗一直都沒有再出現,而是一直與鍾原打理着鬼吧。蘇怡精心照顧着易平安,張偉軍依然沒有找到任何鬼吧被害者的線索,對於易平安這次差點被殺,也只能說是自己技不如人,沒有辦法破解。

鍾原看着鬼吧裡發呆的明朗,拍拍他的肩說 :“你真不去接平安出院?”

明朗搖搖頭,然後說:“不是有你和蘇怡嗎?”

“可是,你明知道我們去接都沒有什麼意義,她想見的是你。”

“但我是和尚。”

鍾原一掌拍在明朗的光頭上,叫道:“當和尚就了不起啊,別拿和尚當藉口。”

“不是藉口,我與平安是不可能的,何必現在又要招惹這麼多情債呢?”

“你已經惹了,現在還想逃。”

明朗很委屈地站起來說:“長得帥真的是我的錯嗎?”

鍾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說:“說真的,哥們,你當這個和尚當的一點也不像,乾脆還俗算了,你難道不喜歡平安嗎?如果不喜歡,那天你爲什麼那麼緊張?”

明朗苦笑着說:“就算是還俗,我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爲什麼?”

明朗靜了一會兒,然後一字一句地說:“你的心裡可以裝得下兩個女人嗎?一個人又能同時愛兩個人嗎?如果真可以這樣,那麼要‘一心一意’這個成語有何用。”

鍾原怔住了,他的腦子裡忽然浮現了兩個女人的樣子。

一個是那個眼角有着小痣的夢中女子,一個卻是蘇怡,他也不知道說什麼了,他問自己:“難道我就可以同時愛兩個女人嗎?”

他的腦裡亂成了一團麻,只能埋頭苦想,再也顧不上明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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