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那麼理所當然,無可挑剔,真真把自個當成了大哥一般,莫安生忍不住與他打對臺:
“九哥,那只是您以爲的,在阿兮看來,周公子年少有爲,有眼高於頂的資本。
心胸狹小?阿兮沒覺得,周公子臨走前,說的幾句話相當得體,並沒有惡言相向。
至於所謂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更是不可能了。作爲周老爺子精心培養的第三代,怎會是九哥所說的那種人?”
夜九歌眸光忽的一冷,聲音亦冷了幾分,“那阿兮的意思,是看上那周公子了?”
“九哥!”莫安生站起身,行了個禮,“阿兮多謝九哥對阿兮的關心。
阿兮不過是想告訴九哥,阿兮的事情,阿兮自己會作判斷,就不勞九哥費心了,九哥,告辭!”
她一扭頭,對着半張着嘴的封嵐道:“阿嵐,咱們走吧。”
一直張着嘴巴的封嵐回過神,合上嘴,“哦,好!”
兩人離開後,寂靜下來的雅間內突然有了動靜,門口的阿歸探頭一看,大吃一驚。
只見夜九歌不知何時捏碎了手中的茶盞,鮮血直流。
他一直在門外,自然將先前的對話都聽了進去。
阿歸一邊掏手帕替夜九歌包紮傷口,一邊埋怨道:“爺,既然那莫氏兄妹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您又何苦操這份閒心?”
夜九歌沒有出聲,雙眼盯着外面,眼裡晦暗一片,深邃難測。
阿歸幽幽嘆口氣,“爺,這月底,就是…的生辰,這種日子,不管…有沒有召您回去,您都得回去,咱們就此早些回去可好?”
見自家爺仍是不動容的神情,阿歸又勸道:“那莫氏兄妹確實有些不一般,可您也不能將他們帶在身邊不是?”
仍是沒有動靜,阿歸又加重了誘餌,“爺,大明國寧王府那個小丫頭您還記得不?”
夜九歌終於出了聲,難掩落寞,“你說的是小丫頭安生?查到她的消息了嗎?”
“負責查她下落的人,猜測她應該沒死,前些日子查到那個小胖子曾出現在陳關鎮,後來就不知去了何處。
所以現在正全力查着小胖子的下落,想通過他,查到與他關係要好的莫安生的下落。”
“嗯,”片刻的沉默後,夜九歌輕輕嗯了一聲,“繼續查。”
阿歸整理好包紮用的物品後,正準備離去,聽到後面夜九歌聲音落寞道:“阿歸,明早回北夜。”
——
這一天的睛蓮樓,上下裝飾一新,掛滿了紅色的綵綢,裡裡外外擺放一盆一盆的梔子花、茉莉花、鳳尾蘭…
整個睛蓮樓裡的空氣中,縈繞着一層淡淡的花香。
這是夏氏商行夏三音,新出爐的五國商會副會長,爲了答謝商會成員的推舉,特意包下睛蓮樓,大肆慶祝。
爲了表示普天同慶,一視同仁,二樓三樓均封了起來。
大廳中間請了錢陵最好的戲班子來唱戲慶祝,十分熱鬧。
莫安生在人羣中搜索劉南和周老爺子,想爲前兩天的事情,向二人道個歉。
劉南和周老爺子兩人,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身邊總是圍着一羣人,對莫安生投過來的眼光視而不見。
莫安生無法,只得找個人少的地方坐了下來。
剛開始,莫安生還沒覺得有何異樣,直到其他地方擠滿了人,而她周圍三尺之內沒有一個人時,她才感覺到了不對勁。
她站起身,朝前走去,人羣隨着她的移動而移動,都很自動地讓路。
看來真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莫安生看向人羣,原本有些在偷窺她的人,立馬將頭扭向一邊,哈哈笑着與身邊的人攀談。
望着與前兩天截然不同態度的衆人,莫安生百思不得其解。
她決定主動出擊。
“李大當家!”莫安生先找了副會長選舉那天,坐在她身邊的一個人。
李大當家一看是她,連忙打着哈哈,“是莫公子啊,哎呀,實在不好意思,我跟張大當家約好了,晚些再跟莫公子閒聊。”
說完,匆匆朝另一邊走去。
莫安生不死心,又問了兩人,結果都不約而同尋了個理由離去了。
最後,莫安生逮着了朱子健,她直覺,這個書生模樣的人,會知道原因,而且會告訴她。
“莫公子,”朱子健斯文淺笑,含蓄道:“聽說你與令妹莫小姐,前天昨天都來了這睛蓮樓。”
莫安生微微皺眉,“可是因此傳出了什麼不好的謠傳?”
朱子健笑而不語。
看來問題就是出在相看這件事上了。
莫安生將這兩天的相看仔細想了想,在夜九歌的攪和之下,兩次均不歡而散。
但,沒成功而已,有必要到處詆譭她嗎?
詆譭?莫安生腦子裡有東西一閃而過,“可是說莫安與九爺,不清不楚?”
朱子健只笑,卻不出聲。
“可是說妹妹同樣與九爺,不清不楚?”莫安生咬牙切齒,“可是說莫安兩兄妹,同爲九爺的玩物之類的話?”
朱子健摸摸鼻子,不自在輕咳兩聲,“莫公子之機智無人可媲美。”
那就是就算不是如此謠傳,相差亦不遠矣的意思了!
莫安生此時,將夜九歌生吃的心都有了!
她不是在乎什麼虛名,倘若是有人一心造謠,她肯定會一笑置之。
可如今,分明是夜九歌故意的行爲,引起別人誤解造成的!
這讓她如何能嚥下這口氣?
正在這時,睛蓮樓的大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伴隨着驚呼聲和尖叫聲。
幾個渾身是血的人衝了進來,看裝扮,是各大當家帶過來的護衛。
其中一人大吼一聲,“有流民,快,快將所有門窗關上堵上!”
睛蓮樓正中唱戲的咿咿呀呀聲停了下來,外面的打鬥慘叫聲清晰地傳了進來。
裡面的人,眼見着門外自己帶來的護衛一個個倒下,瞬間反應過來。
“快關上!”先前那人鮮血不斷涌出,再次大吼。
衆人手忙腳亂,合力中,睛蓮樓的門窗關上了。
正當知情和不知情的人都鬆了一口氣時,先前進來的護衛,有人大叫一聲,“啊!有流民衝進來了!”
接着是一聲慘叫,接着便沒了聲音。
在那人倒下後,周圍的人,紛紛尖叫着跳開,露出中間三個孔武有力手執尖刀的漢子,背靠背站着。
那尖刀看起來異常鋒利,上面沾着剛染上的鮮血,一滴一滴往下。
爲首一人皮膚黝黑,眼似銅鈴,他兇狠地盯着人羣,“去開門!”
今日來的這些大當家們,都是常年在外行走,大部分都有點拳腿功夫在身。
只是這三個漢子明顯不是善茬,沒人敢輕舉妄動,但也沒人去開門。
睛蓮樓的大門被捶得砰砰響,怒吼聲傳到裡面,異常清晰。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打開門,將面對的是什麼樣的下場。
莫安生將袖中的吹箭和迷藥分別握在左手和右手,慢慢向那三人靠近。
三個背靠背站着的流民,以現在這樣的姿勢,可以看清楚整個睛蓮樓的全貌。
不過莫安生個子小,趁着面向着她這邊的流民,眼神移到別處的時候,便悄悄移動一下,很快,就移到了離三人不遠的地方。
三個手持尖刀的流民不敢動,一羣手無寸鐵的大當家們,也不敢動。
睛蓮樓的門,開始搖搖欲墜。
黑臉的流民面露喜色,對着衆人大聲道:“只要你們乖乖投降,我保證外面的人,不傷你們分毫!”
聽得此言,不少人面露動搖,行商之人,可以丟了貨丟了銀,唯一不能丟的,便是自己的命。
人羣中的夏三音高聲道:“如果咱們投降,是不是保證所有人都安全離去?”
他這一開口,黑臉漢子以爲所有人都露了怯。
他得意大笑,“只要你們乖乖聽從命令,令家中人送來贖銀,自然會放了你們!”
“一人多少贖銀?”
“這不好說,不過,大概是十萬到百萬兩不等。”
若只是爲求財,損失點銀子倒沒什麼!
衆人一時面面相覷,有些意動,又怕對方不只是求財。
“別信他的話!”人羣中突然有人叫道:“我有個兄長半年前曾遇到一批盜匪,當時說是求財,結果將贖金送過去後,那盜匪怕我兄長告官,撕了票!”
“他孃的!”黑臉漢子銅鈴眼一瞪,面上戾氣橫生,跨前兩步,伸手抓住一個離得最近的男子。
“他孃的,誰再敢胡說,下場就跟他一樣!”他舉起手中的尖刀,向被抓住的男子胸膛大力刺去。
所有人不忍地別開臉。
這個時候,衆人都還是想着自保。
尖刀遲遲沒有落下,黑臉漢子保持着舉刀的姿勢,和猙獰的表情,一動不動。
熟悉的聲音沒有傳來,沒有尖刀刺入身體鮮血橫飛的興奮,沒有讓人熱血沸騰的慘叫。
黑臉漢子身邊的兩個人,疑惑喚了一聲:“大哥?”
沒有人回答。
衆人慢慢扭過頭,看向場中,被抓住的男子原來閉眼等死,此時也慢慢睜開眼。
他不知道黑臉漢子爲何會手下留情,求生的本能,讓他發現刀沒有落下的時候,快速地從男子手中掙開,跑到相對的人羣中。
這一下,所有人都呆住了。
黑臉漢子旁邊的黃臉漢子,似乎發現異樣,他兇狠瞪向人羣,怒吼道:“誰?是誰暗算我大哥?”
他那雙精明的小眼睛,從人羣中慢慢掃過,然後落到了莫安生身上,“你,出來!”
莫安生沒有猶豫地站出來,所有人都爲她捏了把汗。
在他們看來,那個黃臉漢子叫莫安生出來,不過是因爲她在這羣人裡,是最瘦小的一個,用來立威,最合適不過。
“你,剛剛是不是你在作怪?”黃臉漢子大聲質問。
莫安生沒有回答,咳咳幾聲,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背對黃臉漢子的是三人中個頭最小的,他一扭頭,不耐煩道:“二哥,廢什麼話?直接砍了就是!”
聽到此言,莫安生的咳嗽聲更大了,還將手伸到脣邊,免得咳得太大聲。
黃臉漢子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他之所以叫莫安生出來,是因爲在他眼光掃過時,所有人都不自覺地避開,只有她沒有。
那雙黑亮眸子裡的坦然和冷靜,讓黃臉漢子不得不心生警惕。
但若是自己判斷出錯,殺個弱不經風的小雞仔,實在無趣!黃臉漢子一揮手,不耐煩道:“回去!”
然後目光又開始在人羣中掃射,落到了夏三音身上,拿着尖刀的手一晃,“你,剛剛問話的是你吧,來來來,出來!”
夏三音臉色一白,從人羣中走到了黃臉漢子面前。
黃臉漢子小眼一眯,十分滿意,這樣的身形殺了,才能起到震懾的作用。
他面上的殺機一閃而過,正欲動手時,人羣裡突然響起一道清亮的嗓音,“等一下!”
剛回去的瘦小子從人羣中跑出來,站在夏三音身邊。
黃臉漢子冷笑兩聲,既然想送死,爺成全你!
見他未動手,莫安生心裡鬆口氣。
剛剛夏三音站的位置,正好將她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她擔心倘若那賊子突然動手,那樣的情況下,她根本沒法用吹箭射中他。
“我知道剛剛是誰暗算你大哥!”莫安生邊咳邊道。
“你知道?”黃臉漢子不信。
“對,我親眼看到的!”莫安生猛點頭。
黃臉漢子眯着眼,“剛剛爲什麼不說?”
這傢伙生得粗魯,卻心細又謹慎,莫安生慶幸自己留了個心眼,沒有輕易動手。
“剛剛你沒問。”莫安生咳嗽兩聲,“但現在不一樣,他是我二叔,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出事。”
黃臉漢子狐疑的在二人身上看來看去,想發現一點端倪。
兩人樣貌自然生得不像,不過眉間都有股正氣。
黃臉漢子眼珠子轉動兩下,暫且信了,“剛剛是誰動的手?”
莫安生似乎咳得更厲害了,放在脣邊的右手跟着不停抖動。
她伸出左手順手一指,黃臉漢子隨着她的手指看過去。
莫安生藏在右手心裡的吹箭,慢慢移到脣邊。
挨着脣… 瞄準目標…
微一用力…
黃臉漢子突然轉過頭。
莫安生大力咳嗽,吹箭握回手心,手緊握成拳,放在脣邊,試圖掩住咳嗽,還有心裡的震撼。
這賊子,發現她的異常了?
黃臉漢子看着她,皺眉審視。
莫安生的心,怦怦跳得厲害,腦子轉得飛快,不停想着對策。
“你小子,不會是爲了替你二叔開脫,隨便拉個替死鬼吧?”
莫安生的心跌回了胸膛裡,“哪的話?我要是說了謊,隨便指個人,這一審不就清楚了?到時候你會放過我嗎?”
“那就是爲了拖延時間!”黃臉男子篤定道。
“這位大爺,生死關頭誰不想拖延時間,活久一點?”
人之常情,誰不想活久一點?若說不想,纔會讓人生疑!
黃臉漢子似乎接受了她的解釋,“誰?說具體點!”
“青色衣衫,中等身材,三十來歲…”
這裡的大當家們,幾乎三成以上符合這個要求!
黃臉漢子不耐煩了,直接挨個點,“這個?”
“不是!”
“這個?”
“不是!”
“這……”黃臉漢子瞬間定格。
終於又搞定了一個!莫安生鬆口氣。
這下子,所有人的眼光,齊齊聚在了她身上,激動萬分。
最後一個流民明顯反應要差點,黃臉漢子突然不出聲,他也沒反應。
莫安生悄悄靠近黃臉漢子身邊,手中吹箭一吹,搞定!
累死個人了,她伸個懶腰!
其他人終於反應過來。
緊接着,歡呼聲雷動,劫後餘生的衆人,紛紛與身邊人擁抱祝賀,流露出他們許久未流露的真情。
“怦!”外面一道巨大的聲音,像驚雷一般,驚醒了以爲已經安全的衆人。
“快,找東西抵住門窗!”
莫安生一聲大喝,所有人都行動起來,將一樓大廳裡的桌子凳子,通通堆到門窗邊。
巨響過後,外面突然靜了下來,然後,有道洪亮的聲音傳來,“裡面的人聽好了,咱們領頭大哥說了,只要你們放棄抵抗,乖乖出來,領頭大哥承諾,只要收到了贖金,一定留下你們性命!”
同剛剛黑臉漢子說的一樣,只不過這次是當着裡外所有人的面說的,有不少人開始鬆動,低頭小聲詢問身邊人的意見。
“若你們還是繼續執迷不悟,負隅頑抗,就別怪咱們不客氣!現在,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一柱香過後,若大門還不打開,抓到者,必亂刀砍死!”
亂刀砍死幾個字,成了壓倒裡面不少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有些人開始崩潰了,嚎啕大哭,“我不要死,我要回去見我娘子和幾個兒女!我死了,他們孤兒寡母的,怎麼活下去?嗚嗚…”
悲傷的情緒蔓延開來,不少人想到即將要與親人天人永隔,忍不住面容悲慼。
“要不,開門吧?”有人試探地道了一句。
對!開門!只要開門,還有機會活下去!
所有人的眼光,聚在了夏三音和莫安生身上。
經過剛纔三個流民的事之後,很顯然,莫安生已成了衆人心中的主心骨。
夏三音看了一眼莫安生,從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與自己相同的疑惑,在莫安生輕輕點頭後,夏三音走到搭建的高臺中間,高聲道:“諸位,接下來還有一柱香的時間,咱們可以先坐下來,好好商量一番!”
說完,他率先盤腿坐下。
早就雙腿發軟的衆人,見狀不約而同地坐在了地上。
“溫會長和吳老闆不在,夏某就暫且充當話事人。”夏三音看了一眼六神無主的古副會長,道:“在決定是否開門前,夏某有些疑惑,想先跟各位說說。
按賊人所言,官府已被控制,是真是假,夏某不敢擅斷。不過,倘若是真,外面的賊人此次所犯之罪,依星雲律例,必是死罪難逃,因此賊人是否會信守諾言,只要咱們投降,交了贖金,就會留下咱們的性命?
倘若是假,這麼大的動靜之下,官府定已收到消息,正在想辦法,找機會救咱們出去!”
話音剛落,便有個聲音不屑哼了一聲,“官府?官府就靠得住嗎?”
原本聽了夏三音的話有些鬆動的不少人,聽到此言,沉默了。
在所有商人的心目中,官府就是貪婪無厭的水蛭,不吸乾你身上的血不罷休!然而真有事情發生時,一個二個跑得比兔子還快,最後,還是得靠自己想辦法解決!
“諸位,請聽朱某一言!”爲數不多神情鎮定的人之一,朱子健開口道:“錢陵靠近金都,一旦失守,將給金都皇宮帶來巨大壓力,因此錢陵官員若敢貪生怕死,最後定逃不過朝廷嚴厲的制裁!所以朱某認爲,暫且可以相信錢陵官府!”
夏三音感激看了朱子健一眼。
“官府遲遲沒有動靜,是不是代表賊人所言非虛,已被他們控制住?”古副會長的聲音抖抖索索。
夏三音聲音沉痛,“以目前形勢看來,夏某認爲,可能性非常大!”
“官府已被控制,那這晴蓮樓不是遲早會被攻陷?”劉南一聲大叫,“我要出去!與其等他們攻進來被亂刀砍死,不如投降,還有一線生機!”
他站起身,就往門口衝過去。
“站住!”莫安生厲聲喝道:“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沒有人知道,莫安生剛纔是如何讓制住那三個賊人的,因此她這話一出,相當的有震懾力。
劉南硬生生停了下來。
朱子健道:“諸位,如朱某先前所言,錢陵靠近金都,最遲明天,朝廷一定會知道錢陵出了事,然後派出最精銳的士兵前來營救!快的話,說不定現在已經在前往錢陵的途中!”
“那萬一在官府到來之前,晴蓮樓就失守了呢?就算官府過來了,又有什麼用?”
“所以咱們現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想辦法守住晴蓮樓,拖到官府到來爲止!”莫安生擲地有聲道。
“這樣有用嗎?”
“沒有用也得有用!”莫安生堅定道:“各位帶來的護衛,均已被賊人制服,而剛纔趁亂進來的那三個賊人的身手,一看就不是普通流民!
但他們三人身先士卒,說明在外面那些賊人中,他們只是普通的一員。因此莫安判斷,現在圍在晴蓮樓外面的,必定是一羣窮兇極惡之徒,有組織有預謀,絕對不是簡單的求財!
所以,即使咱們投降,絕斷不會有好下場!反過來,若咱們能支撐到官府趕過來,定會有一線生機!”
搖擺不定的心,因爲莫安生鏗鏘有力的話,安定了。
“我聽莫公子的!那咱們接下來怎麼做?”一名滿臉英氣的高個子道。
朱子健接過話頭,“朱某年輕的時候,曾在軍中呆過一段時間,若各位不嫌棄,暫且聽朱某安排如何?”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巴不得有人出來告訴他們該怎麼做,“朱大當家儘管安排!我等一定照辦!”
“那朱某就不客氣了!”朱子健往高臺上一站,瘦弱的身形,突然間變得高大挺拔,“首先,咱們分成四組人,一組負責守住各處門窗,一組負責巡邏,一組負責二三樓的防守,一組負責製造和運送武器!”
“武器?”先前那明高個子問道。
“對,武器!一切能用上的,自制長矛,熱油,開水,辣椒油等!”
“明白了!朱大當家請繼續!”
“每組一個組長,一個副組長,分成兩個小組,兩個時辰輪換一次……”朱子健有條不紊地安排完後,晴蓮樓裡的所有人,心裡更加安定了。
“我負責巡邏!”莫安生知道自己手中的秘密武器暫且能震住人,主動負責巡邏,防止有些膽小的,偷偷開了門。
朱子健讚許地點點頭,“有勞莫公子。”
“那夏某負責守住門窗!”
“有勞夏副會長!”
“我高辛負責二三樓的防守!”高辛是剛剛那個高個子。
“有勞高大當家!武器製造,就由朱某負責!”朱子健朝高辛一拱手,“接下來是分工,請夏副會長、莫公子、高大當家站到前面,諸位願意負責哪塊,就請分別站到三位的後面……”
願意負責的,與實際需要的人手之間,肯定有差距,朱子健沒有絲毫顧慮,快速地調整人手,再一次讓莫安生刮目相看。
各商行管事,晴蓮樓小廝,戲班子等約兩百號人,除了廚房中人外,迅速分成四組,各就各位。
“怎麼樣?各位大當家們,想好了沒?”先前那道洪亮的嗓音從門外傳進來。
朱子健一點頭,夏三音高聲道:“在下夏三音,新任五國商會副會長,夏某現在正同各位大當家商議,只是人數衆多,需要一些時間,請寬限多三個時辰!”
外面短暫的停頓後,只聽那人嗤笑一聲,“三個時辰?婆婆媽媽的,哪能成大事?咱們領頭人只同意一個半時辰!一個半時辰之後,必須給個結果!”
夏三音鬆口氣,“請代夏某謝謝你們領頭人,夏某定會力勸所有人同意投降!”
話音一落,衆人開始緊張行動起來。
在朱子健的示意下,廚房開始工作,先爲所有人準備膳食。
好在今日本就要宴客,廚房食材充足,很快,膳食一份份端上。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顧不得形象,個個狼吞虎嚥。
巡邏的空檔,莫安生已彙報情況爲由,單獨見了朱子健。
沒有時間講廢話,莫安生單刀直入,“朱大當家,莫安擔心對方會用火攻,咱們守不住!”
朱子健道:“莫公子說得有理,朱某立馬安排下去,將晴蓮樓門窗全部用水打溼,半時辰潑一次水!”
“萬一對方用火箭,該怎麼應對?”
水有限,人手也有限,想要讓整個晴蓮樓,時常保持潮溼的狀態,基本不可能!
“這夥賊人現在的目的,還是想要求財,因此火箭,必是最後惱羞成怒,泄憤的招數。”朱子健說完,苦笑一聲,“實不相瞞,莫公子,關於這點,朱某也無能爲力。”
莫安生沉默片刻,微笑道:“莫安知道了,但莫安相信,老天爺一定會站在咱們這邊!”
朱子健回以微笑,“朱某也相信!”
“那莫安先去巡邏了。”
“莫公子請。”
莫安生離去後,身後的朱子健看着她的背影,脣邊笑容更甚。
緊張的忙碌之後,一個半時辰過去了。
“夏副會長,時辰到了,咱們領頭大哥,爲了表示誠意,特意延遲了一柱香的時間,不知夏副會長,能否給出個滿意的答案?”
“謝謝領頭大哥,若大哥所言只要投降,定會留下夏某性命,夏某一萬個願意投降,然後回去與妻兒團聚!”
“那就別廢話了,快開門,親自出來迎接咱們領頭大哥!”
“可是…”
“可是什麼?”
“咱們一百多人,原本有七十多人不同意投降,經夏某一番勸說後,現在只有四十人不同意。所以夏某懇求領頭大哥,寬限多兩個時辰,讓夏某說服剩下的大當家!”
外面寂靜片刻,先前那個聲音冷冷道:“難道你們連那四十人都攔不住嗎?只要攔住了,打開門,那四十人不想投降,都得投降!”
夏三音正氣凜然道:“咱們百來人,同是商會內部的兄弟,夏某怎能對自家兄弟動手?如果大哥你和領頭大哥意見不一致,是不是會舉起大刀看向他,逼他同意?”
“我當然不會!”那人急急否認,聲音迫切。
夏三音快速接口,“既然大哥你不會,夏某同樣也不能!請大哥跟領頭大哥求求情,再寬限兩個時辰!”
外面又靜了下來,過過了一會,那人出聲:“夏副會長,領頭大哥同意再給多一個時辰!但是,這是最後一次,一個時辰後,不管結果如何,都必須打開門,否則別怪咱們不客氣!”
“多謝大哥,多謝領頭大哥!”夏三音感激道。
裡面的人,緊繃的心,暫時鬆懈下來。
又多了一個時辰,希望金都那邊的救援,能快點到來!
然而,就在此時,人羣中突然響起一道突兀的聲音,“領頭大哥,別相信夏三音的話,裡面已經準備好防守,你們沒那麼快攻進來,他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等金都派人來救!小的沈瑋,願意投降,請領頭大哥到時候留下小的一命!”
“沈大當家,你!”夏三音氣得面孔發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一個時辰,這個不知所謂的沈瑋,居然臨陣倒戈,生生將其毀了!
“抓住他!打!背信棄義者,死不足惜!”朱子健沉着臉,一聲令下,憤怒不已的衆人,立馬衝到沈瑋身邊,毫不猶豫朝他一腳踹過去,將他踹倒在地。
另一人快速騎到他身上,掄起拳頭,朝他的臉揍去,只聽咔嚓一聲,沈瑋發出殺豬似地慘叫。
緊接着更多的人,出拳的出拳,出腳的出腳,邊打邊罵道:“你個吃裡扒外的混蛋,活該被帶綠帽子!”
“打死你個混蛋!祝你將來無子送終,斷子絕孫!”
抱頭蜷縮的沈瑋,此時心中暗恨不已,他知道若金都的官兵不能及時趕到,到時候外面的人已衝進來,生存的機會渺茫,所以才說出那番話,向領頭大哥投誠,以期保住性命。
他以爲他這一說,裡面定有不少同他一般貪生怕死的人,會跟着表態,倘若同意投降的人一多,便能打開大門,到時領頭大哥進來後,看在他是第一個投誠的人的份上,肯定會放過他。
哪知朱子健如此果斷迅速下令,挑起衆人怒火,讓他成爲衆矢之的!
沈瑋的求饒聲淹沒在衆人憤怒的辱罵聲裡,另一些原本想學沈瑋的人,如劉南之流,看到他的下場,默默地閉上了嘴。
外面那人大笑兩聲,笑聲裡是掩藏不住的怒火,“攻!”
隨着他的一聲令下,晴蓮樓的門窗受到攻擊,開始搖搖欲墜。
“停手!各就各位!”朱子健手一楊,命令道。
場中衆人,像受訓良好的士兵一般,聽到指令後,不由自主按令行事,回到自己本來的位置上。
晴蓮樓的二樓,傳來陣陣慘絕人寰的尖叫,聽得底下衆人心慌不已,緊接着,莫安生的身形出現在樓梯口,只聽她大聲道:
“大家不要慌,是試圖從二樓進來的流民,被咱們的開水、熱油燙到!咱們的人很英勇,也很安全!”
底下的人,全部感激地看了一眼莫安生,包括朱子健和夏三音,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需要好消息來穩住心神!
“快,這邊加五張桌子!”發現有扇窗開始晃動,夏三音立馬大聲道。
很快,桌子搬過來,那扇窗停止晃動,外面的人罵娘聲不斷。
“你們這幫不知死活的東西,等老子攻進去後,定要將你們千刀萬剮!”
不知何時,久攻不下之後,外面停止了進攻,裡面的人大部分都鬆了一口氣。
朱子健的臉卻越來越沉。
他不由看了一眼莫安生,卻見她同時看過來,眼裡是同他一樣的擔憂。
很不幸的,他們的擔憂立馬應驗。
外面的賊人停止了分散進攻的方式,而是選了其中一扇窗全力撞擊。
推在窗邊的桌子迅速散開,朱子健大聲道:“加桌子!”
桌子快速地擡過來,仍然擋不住對方的撞擊。
衆人心底開始絕望。
“每扇門窗留一個人,其餘的,全部過來,用力擋住!”
朱子健說完後,率先做了示範,他上前幾步,身體前傾,雙腳一前一後,雙手以桌子爲支撐點,用力,瘦弱的血肉之軀在高高堆起的桌子面前,更顯微不足道,卻讓所有人望而生畏。
夏三音第二個加入,莫安生從樓梯山跑下來,第三個加入,緊接着,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靠近不了桌子,便將力施加在前面人的身上。
沒有人留意桌子是否還在晃動,每個人使出全身的力氣,心裡面只有一個念頭:擋住,拼死也要擋住!
忽然,一道驚恐的聲音傳來:“這邊,賊人開始進攻這邊了!”
“後面的人過去,守住那邊!”
朱子健一聲高喝,一半的人立馬轉身,跑到了另一處。
一次,兩次,三次…漸漸的,有人支撐不住了,有人面露疲態,有人開始動搖了。
“兄弟們!”朱子健的稱呼由各位大當家豬位,變成了兄弟們。
“兄弟們!賊人久攻不入,說明人數並不比咱們多多少!咱們會累,他們同樣會累!但是,咱們有一樣,是他們沒有的!那就是食物!咱們有食物,可以不斷補充體力,他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