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輪到莫安生咬着脣不出聲。
夜九歌不讓她逃避,伸手擡起她的下巴,“阿安,可好?”
他這一擡,莫安生才驚覺下巴處的疼痛,她仰着小臉,臉皺在一起,“九哥,疼。”
小丫頭片子,又想轉移話題?
夜九歌伸出大拇指輕輕**一下她的脣,眼神幽暗,聲音暗啞,“可是這裡?要不九哥幫你止疼?”
莫安生揚揚下巴,然後用手一指,“剛剛這裡被掐過了,疼。”
又伸出雙臂,上面曾被夜冥用手大力按住過,幾個鮮紅的掌印十分明顯,“還有這。”
夜九歌親眼一見,心疼了。
忙不迭從懷裡掏出藥,輕輕塗在她下巴和手臂上。
手下的肌膚嫩滑無比,比牛奶還白晳光亮,夜九歌心疼地擦着擦着,開始心猿意馬了,由擦變成了**。
莫安生撇撇嘴,收回手臂,甜甜笑道:“多謝九哥!”
夜九歌可惜地收回手,伸手捏捏她的鼻子,寵溺輕笑道:“今兒九哥救了你,有沒有想過如何報答九哥!”
他盯着她的脣,眼裡的暗示再明顯不過。
莫安生切了一聲,陰惻惻道:“九哥,我今兒個是因爲誰的緣故,才被夜冥抓走的?”
先前還不停跟他道歉,說是他的錯,一轉眼居然就想跟她討賞?還是這種賞!
想得美!
夜九歌摸摸鼻子。
屋裡一下子靜下來。
莫安生咳了兩聲,轉移話題,“九哥你是怎麼沒驚動御林軍進的皇宮?又是怎麼找到我的?”
“不是沒驚動,是九哥的人牽制住了御林軍。”夜九歌道。
而後輕輕一笑,“至於如何找到你的?只能說九哥與你心靈相通。”
說了等於沒說,莫安生大概猜到他不願談及剛剛發生的事情,撇撇嘴沒再出聲。
夜九歌的心裡,直到現在還後怕得厲害,他確實不想讓莫安生想起剛纔恐怖的經歷,所以不想多說。
他站起身,柔聲道:“阿安,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九哥再來看你。”
然後突然壓低聲音,“要是阿安你害怕的話,九哥可以留下來陪你的。”
莫安生往牀上一躺,一點面子也不給他,“不用了,九哥慢走!”
等夜九歌離開後,莫安生纔想起關於明天回錢陵的事,夜九歌並未給她一個明確的說法。
時間這麼緊,莫安生心裡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而且夜九歌說了要同她一起去錢陵,去之前肯定得先將北夜的事情完結。
今日聽他同夜冥說的話,已經完全是撕破了臉皮,徹底決裂。
看來就算明天走不了,過幾天估計也成了。
莫安生翻個身,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沉沉睡去。
——
在夜九歌闖入皇宮營救莫安生的時候,清妃正坐在自己殿中,焦急地等着夜冥的好消息。
她清麗面容上溫柔不在,是扭曲的醜陋,眼底的柔情似水換成淡漠冷酷。
手則有一搭沒一搭地撕扯着手中的帕子。
錦春對清妃所期待的一切毫不知情,“娘娘,讓奴婢侍候您早些歇息吧。”
“不用了,你先下去。”清妃道:“本宮再坐會。”
“那奴婢陪娘娘再坐一會。”
清妃無心搭理她,輕輕嗯了一聲,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清妃娘娘,”外面響起一個陌生的宮女的聲音。
清妃霍地站起身,眼裡散發出奇異的光芒,“快,錦春,快將人帶進來。”
“是,娘娘。”錦春心裡疑惑不解,應了聲走了出去。
不一會,一個眼生的小宮女被帶了進來。
“奴婢給清妃娘娘問安。”小宮女年歲很小,估計進宮不久,面上帶着好奇和無畏。
“起來說話。”清妃道:“你來找本宮所爲何事?”
“清妃娘娘,奴婢負責照料的啞嬤嬤快不行了,她想見您一面。”
“大膽!”錦春怒喝一聲,“不過是一下賤宮人,死了就死了,哪有資格讓娘娘親自去見她?”
小宮女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不成音,“奴婢…奴婢只是受…啞嬤嬤所託…”
清妃的火氣也蹭蹭往上升。
她以爲是夜冥派她送來好消息,哪知竟是個不知所謂的啞嬤嬤讓她來找她?
什麼東西?她先前不過是看在她與九王爺有過幾面之緣的份上,所以對她溫和了些,如今她居然敢蹭鼻子上臉,讓她去見她?
開什麼玩笑!
等等!清妃正想讓錦春將人趕走時,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
啞嬤嬤與九歌相熟!說不定會與九歌相關!
反正她現在等得心急,不如去瞧瞧耗耗時間也好,清妃心一動,站起身,“帶路吧。”
錦春愕然地看着她,見她身形已動,快速跟在了她身後。
啞嬤嬤在一處非常偏的小院子裡,裡面味道有些刺鼻。
清妃用手帕捂住鼻子,在小宮女的帶路下,走了進去。
啞嬤嬤躺在牀上,形如枯槁,閉着眼,張大嘴呼氣,看樣子已是出氣多進氣少,時日不多了。
小宮女走到牀邊,大聲道:“啞嬤嬤,您要見的清妃娘娘,奴婢幫您帶來了,您快睜開眼!”
聽到清妃來了,啞嬤嬤眼珠子動了動,費力睜開眼,那眼裡本來早已無光,在見到清妃的瞬間,突然間光彩奪目。
那是迴光返照的徵兆。
啞嬤嬤掙扎着要起身行禮,清妃揮揮手,“啞嬤嬤,您身子不舒服,禮就免了。聽說您有事想見本宮,本宮現在來了,您有話不妨直說。”
啞嬤嬤費力地比劃着手,啊啊了兩聲,小宮女轉身道:“清妃娘娘,啞嬤嬤說想單獨跟您說兩句。”
她又不懂啞語,能跟她說什麼?清妃眉頭微皺,最後還是對着錦春道:“你先下去吧。”
“是,娘娘。”錦春和小宮女離開後,清妃道:“啞嬤嬤,現在您可以說了。”
啞嬤嬤招招手,示意她靠近。
清妃面上的不耐煩漸漸顯露。
不過她還是選擇了聽從啞嬤嬤的召喚,走到了牀邊。
看着她靠近,啞嬤嬤露出欣慰又釋然的笑,她開始動手解身上的衣衫。
她已近油盡燈枯之際,根本無力,手抖抖索索了半天,才勉強解開了腰帶。
啞嬤嬤抱歉地對清妃笑笑,啊啊兩聲,示意她幫幫自己。
清妃強忍着心裡的怒氣,幫了她一把。
啞嬤嬤的外衫脫下後,費力地將它反過來,將後背一處遞到清妃面前。
清妃只看了一眼,面色大變。
啞嬤嬤輕輕朝清妃一點頭。
清妃伸出顫抖的手,將那處撕了下來,然後快速地幫啞嬤嬤穿好外衫,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在她走後沒多久,啞嬤嬤含笑閉上了眼。
——
星雲國秦王府書房。
巨衛手裡拿着剛剛收到的信息,敲門,“公子,關於莫安的消息查出來了!”
“拿進來。”風澈輕潤空靈的聲音裡,多了兩分迫切。
巨衛進去,恭敬地將手中寫着信息的紙遞給風澈。
風澈接過,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莫安與莫阿兮同爲一人,真名莫安生,即大明國寧王府百萬白銀懸賞的寧王府二十三逃妾莫安生!
莫安生,莫安生,安生,安笙?安生!
原來是她,居然是她!
“哈哈哈哈…”風澈向來沒有溫度的眼裡,突然在這一刻射出炙熱的光芒,他仰頭哈哈大笑不停,笑聲裡是難掩的激動!
安笙,安生,他終於找到她了!
“巨衛,立馬讓人送個消息去北夜九王爺府,親自告訴莫小姐,就說睛蓮樓一事,本王手中有可以還她一個清白的證據,但必須她親自回來與本王相商!”
被風澈開懷的大笑聲嚇到的巨衛許久後纔回過神來,“是,公子!”
——
接下來的幾天,夜九歌每日早出晚歸,莫安生見不着他,也不好問什麼時候離開東陵的話。
直到第四天的晚上,夜九歌突然自動出現在莫安生房間,告訴她三天後準備離開東陵,要是她還有什麼想買的東西,趁這兩天他陪着她出去逛一逛,最後一天去臨川侯府同外祖母還有大舅他們告別。
莫安生點點頭,“九哥,明天叫上天和與大牛,咱們一起出去。”
“好,”夜九歌應道:“你早些休息。”
早上的時候,莫安生用過早膳,在前廳等天和與大牛。
左等右等不見人,便叫了個小廝,讓他去催一催。
小廝驚訝道:“阿簡一早帶着程公子和朱公子出去了,莫小姐不知道嗎?”
阿歸上次受了內傷,夜九歌責令他必須好好養傷。
身邊的護衛這幾天變成了阿簡。
原本阿歸帶程天和與朱大牛出去逛的職責,自然也落到了阿簡頭上。
莫安生目瞪口呆,小廝行了個禮繼續幹活去了。
不一會,夜九歌出來了。
莫安生橫了他一眼。
他渾然不覺,“阿安,走吧。”
說完率先走向大門外。
莫安生只好跟了上去。
她其實沒什麼想買的,該買的上次幾天都買了。
只是想着程天和與朱大牛那天受到的驚嚇太大,驚魂未定,想帶他們出來散散心。
順便請朱大牛吃頓好的,讓他將心裡的驚嚇用美食填補。
結果兩人被夜九歌提前送出了門。
如今站在大街上,莫安生無聊得很。
“阿安,要不去煙雨樓聽梅娘唱首曲子?”
夜九歌記得她愛聽梅娘唱曲。
莫安生驚訝道:“大白天的,煙雨樓開門嗎?”
“阿安要去,不該也得開!”夜九歌霸氣道。
“是九哥你去,不該也會開吧。”莫安生眉微挑,略帶挑釁,“上次秦媽媽都說了,九哥可是裡面的常客,什麼鶯鶯燕燕翠翠之類的,可惦記死你了!你這一去,她們還不得巴巴開門侍候您?”
夜九歌咳了兩聲,“阿安,這個九哥可得解釋清楚,九哥以前是逼不得已上青樓,而且去了青樓,從來只喝酒聽曲,連人家姑娘的小手都沒摸過。”
他說完朝莫安生曖昧眨眨眼,“九哥向你保證,九哥的清白還在!”
莫安生的臉快速變紅了。
她很想裝作聽不懂夜九歌話裡的歧義,可她發紅發熱的臉,卻出賣了她。
夜九歌看着一臉嬌羞的莫安生,明白她聽懂了他的意思,卻偏偏要故意低下頭,小聲調笑道:“阿安,你明白九哥的意思嗎?”
火辣辣的氣息噴到她面上,莫安生臉更熱了,她惱羞成怒,“不懂,誰管你清白清黑的!”
夜九歌沉沉笑了。
他自然地牽起她的小手,“走,咱們聽曲去。”
莫安生掙扎兩下,見掙不開,便由得他了。
早就將先前警告夜九歌沒有經過她同意,不可以牽她手的規定給忘記了。
莫安生一直穿着男裝,在街上兩個大男人手牽手一塊走,引來不少人的惻目。
夜九歌一點不自在的感覺也沒有,面孔飛揚,喜悅顯而易見。
倒是莫安生不時用手遮遮臉。
到了煙雨樓門口,門口的龜公無精打彩地耷拉着頭,大門半掩着。
見有人過來,也不擡頭,直接道:“客倌,樓裡的姑娘正在休息,請晚上再來。”
“我們想聽梅娘唱曲。”
夜九歌的聲音即使柔聲說出,仍掩飾不了從中透露出的上位者氣息,以及貴氣。
龜公擡起頭,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頓時精彩萬分,“哎喲,是九爺啊,好久不見!
快快裡面請,您想找哪個姑娘,小的馬上去將她叫起來!
要是沒有想叫的,小的可以將全部的姑娘叫起來,讓您慢慢挑!”
莫安生翻了個白眼。
夜九歌輕咳兩聲,故意揚起他牽着莫安生的那隻手,“剛剛說過了,我們只是想聽梅娘唱曲。”
龜公驚訝的看着二人交纏的手。
這位對外自稱九爺的九王爺,自十三歲起,便是青樓常客。
他絕美的容顏令無數女子神魂顛倒,無論是賣身的還是賣藝不賣身的,無論是高傲的花魁還是唱曲的名伶,都願意不要酬勞地主動侍候他。
可惜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一人能近他身,沒有一個人能入他的眼。
他總是在笑,卻永遠漫不經心,不達眼底,將所有人隔絕在外。
如今他主動牽着一個小少年的手,溫柔淺笑,整個人容光煥發,一看就知道那笑容發自內心。
見識多廣的龜公不得不多想:這九王爺從不近女色,難道喜歡的是男人?
他的心思轉動不過一瞬間,面上笑容滿面,“九爺,這位小公子,兩位先進來,小的馬上讓人去喊梅娘!”
夜九歌擡腳的一剎那,突然改變主意。
萬一有些個不長眼地靠上來,惹阿安生氣了怎麼辦?
又或者阿安對那些不長眼的一好奇,不理他怎麼辦?
夜九歌拉住想進去的莫安生,對龜公道:“讓梅娘去天香樓。”
“爲什麼?”莫安生奇道:“都到門口了,幹嘛還換地方?”
“大白天的,免得打擾到其他人休息。”
理由挺冠冕堂皇的,不過莫安生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既然怕打擾到別人休息,剛剛乾嘛提議來煙雨樓聽曲?
龜公恭敬道了聲:“是,九爺,小的保證梅娘一會就到。”
天香樓是東陵第一樓,富貴人家的聚集地。
此時時候尚早,天香樓沒什麼人。
店夥計見有人上門,一看夜九歌氣度不俗,笑容堆滿面上,“兩位客倌,是喝茶還是用膳?是大廳還是雅間?”
夜九歌道:“喝茶,二樓最好的雅間,環境要好,空間要大。”
“好嘞,請隨小的上來。”
夥計原本聽說喝茶心裡還有點犯嘀咕,等夜九歌后面的話一出,立馬笑得見牙不眼。
在天香樓喝茶花不了多少銀子,不過雅間有最低消費,要的又是最大的雅間,一次下來二十兩是跑不了的。
兩人隨着夥計上了樓。
雅間的佈置比不得錢陵的睛蓮樓,倒也過得去。
精緻典雅,別有一番風味。
“兩位客倌,想喝點什麼茶?配點什麼點心?”
“阿安,想喝什麼茶?”夜九歌轉向莫安生。
莫安生道:“小哥,你介紹一下店裡的特色茶和點心。”
“咱們這天香樓用膳用茶最講究時令,這個季節,正是桂花菊花的時節,店裡最拿手的便是桂花糕菊花糕。
至於茶,這個時節喝花茶最相宜。”
莫安生看向夜九歌,“九哥,府裡廚子做的桂花糕不錯,要不試試菊花糕如何?”
“那就按小二哥說的,各式糕點各來一點,茶也是,都嘗一嘗。”
“好嘞,客倌請稍等,馬上就來。”
茶水糕點還沒上,梅娘來了,一身青衣更顯獨特氣質,面上有着明顯的擔憂。
在見到莫安生安然無恙的瞬間,擔憂漸漸散去。
梅娘雙手放在腰間,盈盈行禮,“梅娘見過九王爺,見過莫小姐。”
“梅娘,在外喚王爺九爺,喚我莫公子或阿安。”
梅娘立馬改口,“是,梅娘見過九爺,見過莫公子。”
“梅娘,這麼早將你叫過來,有沒有打擾你休息?”
“莫公子客氣了,梅娘雖爲煙雨樓歌姬,但每日裡點曲的人並不多,所以梅娘睡得早,起得也早。”
梅娘道:“公子讓人喚梅孃的時候,梅娘已經起了,正在練嗓子。”
“沒打擾就好。”莫安生笑眯眯道:“那天的事,還得多謝你,要不是你及時提供消息,我說不定真出事了。”
“梅娘惶恐,若不是那日有人利用梅娘引公子出來,公子定不會被人抓走。”
“不關你的事,不是你也會是別人,倒是讓你受了驚嚇,還差點連累你,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莫安生道:“所以今日九哥提議來聽你唱曲,我立馬應下了,一來是真喜歡你的聲音,二來是想當面向你道歉還有道謝。”
“公子這一說,梅娘更加慚愧了!”
“好了,咱們也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都是已經過去的事情。”莫安生見她神情不安,笑吟吟道:“既然來聽曲的,梅娘就來首拿首的曲子吧。”
梅娘遲疑道:“梅娘最近學的曲子,是挺適合梅娘現在的聲音的,不過不夠喜慶,大部分客人都不愛聽。
公子剛剛歷劫歸來,梅娘覺得不太應景!公子要是想聽,不如晚上來煙雨樓,梅娘介紹位相好的姐妹唱曲給您聽。
她的聲音甜美,曲子柔情歡快,比較偏喜慶一些。”
“沒關係,梅娘,我不在乎這些,就是想聽你唱的曲,你就唱吧。”
梅娘也不是扭捏的性子,本來難得有人這般欣賞她的聲音,她心裡自然是高興萬分的,只是擔心觸了旁邊貴人黴頭,所以才婉拒,如今莫安生表示不在意,她就順勢大大方方應下了。
“是,公子。”
梅娘站起身子,作了個手勢,開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
歌聲婉轉,眼波流轉,歌唱中的梅娘,眉宇間有股說不清楚的媚人風情。
像醇酒,越飲越想飲,越品越有味道,讓人流邊忘返。
有些人美在外貌,有些人美在氣韻。
梅娘便是後者。
她的五官分開來看,都不算精緻。
偏偏合在一起,配上她眉間的風情,一顰一笑間,悽婉哀絕,驚豔衆生。
如久經風塵的女子,卻仍保着一顆赤子之心。
那種夾雜着風塵的純真,更讓人心動。
莫安生心想,若她是男子,定會爲這樣的女子神魂顛倒。
心裡這般想着的同時,忍不住眼光瞟向身邊的夜九歌。
不知身爲男子的他,會不會爲這樣的梅娘心動。
莫安生頭微轉,想看看夜九歌此時面上的神情。
卻與他的眼光不經意相撞。
身邊的男子,並沒有看向正在唱曲中的梅娘,反而正一臉寵溺地看着剛纔還沉浸在歌聲中的莫安生。
視線交纏的瞬間,男子眼中笑意更濃,莫安生的臉,卻不自覺紅了。
她裝作繼續聽曲轉回眼光,專注地看着前面的梅娘。
然而心思卻再也無法向剛纔那般集中。
總感覺身邊男子的視線,一直粘在她臉上不曾離開。
看得她耳朵逐漸發熱。
過了片刻,莫安生受不住這灼熱的視線,忍不住扭頭問道:“九哥,我臉上可有什麼?”
“沒什麼,很白很嫩很光滑。”夜九歌低聲笑道。
“沒什麼你一直盯着幹什麼,專心聽曲!”莫安生臉一熱,兇道。
“好看。”夜九歌聲音壓得更低,更暗啞,“阿安好看。”
莫安生臉更紅了,瞪他一眼,“好看也不許看!再看可要收費的!”
“收費?”夜九歌不解地眨眨眼,然後恍然大悟,“阿安說的是收銀子吧?”
他靠近她,“阿安要收多少,九哥可以全部都給你,只要阿安你讓九哥看一輩子。”
“想得美!”莫安生紅着臉白他一眼,眼角餘光瞟到梅娘好奇的眼神,伸手推開他,“不許打擾我聽曲,再搗蛋將你趕出去!”
“是!公子!”夜九歌打趣應道。
莫安生切了一聲,不再理他。
梅娘又唱了兩曲後,莫安生喊停了。
“梅娘,先喝口茶潤潤嗓子,歇息一會。”
梅娘行禮,“公子慢用,梅娘沒事的。”
“過來吧,我其實是想和你說說話。”莫安生道。
梅娘遲疑地看了一眼夜九歌。
見他微不可見地點點頭,道了聲:“是,公子。”
然後走了過來。
她坐在下首。
莫安生給她斟上茶,梅娘忙起身,“公子,梅娘自己來。”
“自己人,這麼客套幹什麼?”莫安生道:“何況是我把你叫過來的,來者是客,我作爲主人給你倒茶最正常不過。”
梅孃的動作瞬間滯住,良久顫着聲音小聲道:“謝公子。”
梅孃的娘是妓女出身,她不知道她爹是誰,從小在妓院裡長大,自然只能從事這一行。
作爲一名歌姬,她很清楚自己卑賤的地位。
雖然她心裡從未瞧不起自己,可她更清楚,別人是如何看待她們這種人的。
莫安生這般隨意自然的態度,梅娘很清楚其中的真假。
她是真的沒有因爲她是歌姬而歧視她。
這讓梅娘心裡說不出的動容。
第一次發覺,原來被人當成是個人尊重,是多麼令人開心快樂的事情!
“來,試一下。”莫安生倒完茶後坐下,“夥計說是天香樓裡最好的茶,還有糕點也是,梅娘你試試。”
“是,公子。”梅娘點頭行禮,斯文地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確是好茶。”她放下手中茶盞。
“試試這糕點。”
“是,公子。”
莫安生趁着她吃完一塊糕點的空檔,問道:“梅娘,你家裡可還有什麼人嗎?”
梅娘道:“回公子,梅娘不知生父是誰,阿孃已經去世,如今只剩梅娘一人。”
“那你與煙雨樓可有什麼契約之類的?”
“梅娘是個自由身的歌姬,煙雨樓的秦媽媽與梅孃的阿孃以前是姐妹,見梅娘毀了嗓子後無處可去,便收留梅娘在煙雨樓落腳。”
莫安生沒有問她嗓子爲何會被毀,在她想來,必定是有個傷心不想對人言的故事在裡面。
“那這麼說來,梅娘若想離開煙雨樓,隨時都可以離開囉?”
“可以這麼說,公子。”
“若我將來想開一家煙雨樓,想請你過來做媽媽,你願意嗎?”
此言一出,不僅梅娘訝異不已,一旁一直盯着她的夜九歌,也挑高眉。
梅娘小心道:“這開青樓,一般都是年老色衰曾經紅極一時的青樓女子,不願隨意找個尋常男子度過餘生,纔會從事的營當!
爲了能夠生存下來,不管是訓練裡面的姑娘,還是爲了討好那些達官貴人,裡面總是少不了許多齷齪事,公子這般出身的,梅娘覺得還是不要涉及的好。”
“梅娘,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不過你放心,我開的煙雨樓,自然不會同現在的煙雨樓一般。”
莫安生自信笑道:“我開的煙雨樓,裡面的姑娘不是來接客的,而是要被客人捧着的,而且不允許接客!”
梅娘完全不能理解,“開青樓不接客?那就是純粹的清倌樓?”
“可以這樣說,不過,比清倌樓不同的是,我樓裡的姑娘,個個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和公主,被所有人捧着,而不是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清倌!”
“這…”梅娘完全不敢想像莫安生所說的,是什麼樣的情形?做清倌還能像女王公主般?
還有女王是什麼?
莫安生知道一時很難跟她解釋得清楚,“梅娘,我一時也沒法跟你細說,只是很真誠想邀請你,若有一天,我要開一間這樣的煙雨樓,你願不願意來幫我的忙?”
“公子,士爲知己者死!梅娘雖身爲女子,卻也有男兒志向!只要公子您出聲,梅娘定當從命!”
“好,梅娘爽快!”莫安生高興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先在煙雨樓裡待着,等時機到了,我會派人來接你的!”
“謝公子!”梅娘眼裡亦全是激動。
眼見話已說得差不多,梅娘主動起身告辭,“九爺,公子,若沒有別的事,梅娘就先告退了。”
“好,梅娘你先回去。”莫安生道:“我過幾天離開東陵,到時候若有事情找我,可以去九王爺府,我會交待下去的。
還有剛剛跟你說的事情,短則二三個月,長則一年。你安心等我的好消息。”
“是,公子!”
“阿安,你要開煙雨樓?”梅娘走後,夜九歌挑着眉,語氣裡不是太贊同。
“嗯。”莫安生道:“青樓與堵坊,是消息來源最快的兩個地方。”
“九哥認同你說的,九哥也不是瞧不起青樓女子,不過你一個小丫頭,開青樓是不是太那啥了?”
“我剛剛已經解釋過,我要開的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青樓。”
莫安生道:“不過現在不好說清楚,等以後你就知道了。”
“阿安現在可以跟九哥慢慢說,九哥能懂的。”
“不要,就不跟你說!”莫安生嘴一呶,任性的語調不自覺帶着撒嬌的意味。
夜九歌被噎了一下,無奈伸出手摸摸她頭頂,惹來她一頓白眼。
“阿安,茶也喝了,曲也聽了,還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沒有了,九哥,要不咱們回去吧。”莫安生道。
吃飽喝足後就想睡覺,她現在只想回去躺在牀上好好睡一覺。
“好,走吧。”
兩人相攜下了樓。
夜九歌去結帳,莫安生站在樓梯口,東張西望。
“喲,這不是五國商會的新成員,莫公子嗎?”有道不太友善的男聲。
有兩分耳熟。
莫安生順着聲音望過去,黑瘦的男子,面孔陰沉。
男子脣邊露出一抹譏笑,“莫公子這麼快就將蕭某忘記了?”
蕭?莫安生回想了一下,“你是蕭大當家?”
蕭春山呵呵兩聲,“莫公子好記性。”
莫安生見過他的次數不多,就是在五國商會成員選拔賽的時候見過一兩次。
她猜想他對她的敵意,應該是當初成員選拔賽時,立場不同造成的。
只是現在大局已定,大家都是商會成員,已經過去的事情,沒必要揪着不放。
莫安生大度地表示願意放開成見的意願,揚着笑臉,“蕭大當家好,以後在商會內,還請蕭大當家多多指點莫安!”
蕭春山的神情原本十分不屑,聽到此言後,露出驚訝和疑惑,“莫公子,您還當自個是商會中人?”
莫安生楞住了,“蕭大當傢什麼意思?”
蕭春山以爲她是故意,冷笑兩聲:“莫公子,北夜離星雲雖遠也不算遠,蕭某的消息算靈通也不算靈通,可已經發生快兩個月的事情,莫公子若還是想隱瞞,實在太瞧不起蕭某了。”
莫安生更加一頭霧水,“莫安實在不懂蕭大當家在說什麼,蕭大當家不妨直言!”
蕭春山冷哼一聲,“莫公子與夏大當家涉嫌與反賊合謀,製造睛蓮樓事端,試圖控制五國商會之事,已被官府知悉。
溫會長與商會內成員經商議後,共同決定,將莫公子與夏大當家逐出五國商會!這事難道莫公子心裡不清楚嗎?”
“什麼?”莫安生大吃一驚。
“莫公子莫再裝了…”
“蕭大當家!”
蕭春山話未說完,身後傳來一道熟悉威嚴的男聲。
他轉身一看,面色大變,“見過九王爺!”
夜九歌沒有理他,他看着莫安生急變的臉色,心裡一緊,伸出手,柔聲道:“阿安,你不是說你累了嗎?咱們回去。”
莫安生用力甩開他的手,咬牙瞪着他,“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是。”夜九歌沒有否認。
“你是故意瞞着我?”
“是!”
莫安生強忍着怒火,“爲什麼?這是我的事情,你憑什麼瞞着我?”
“阿安…九哥是怕你知道了擔心。”
莫安生冷笑數聲,“夜九歌,請你老老實實完完整整地告訴我,我離開錢陵後到現在,錢陵發生的一切事情!”
“阿安,咱們回去說好不好,回去九哥全部告訴你。”
“不,就在這裡說!”莫安生盯着他的眼,眼裡冒着寒光,“我現在就要知道。”
她堅定的神情告訴夜九歌,她必須現在知道!
夜九歌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了此時不知誓不罷休的堅持,暗歎一聲,“跟九哥來吧。”
他想拉着莫安生的手,莫安生往邊上一避,躲開了他。
他收回手,深深看她兩眼,擡腳向樓上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剛剛聽曲的雅間。
夜九歌坐下後,莫安生尋了個離他最遠的地方坐下,表情冷淡。
一副與他劃清界線的神情,讓夜九歌頭疼又心慌,“阿安…”
“說吧,九哥!”莫安生的聲音聽着很冷靜,可夜九歌知道那平靜背後隱藏的風暴。
特別是等會她知道了錢陵的詳細事情後,夜九歌不知道他會面臨着莫安生什麼樣的模樣。
“在帶你去蘭若寺的前一天,九哥收到錢陵傳來的消息。
官府按照當日你在睛蓮樓抓到的三人的口供線索,順着追查,最後卻追查到了你與夏大當家身上。
說是你們爲了控制五國商會內的成員,爲自己謀取私利,與那幫賊人勾結,合謀策劃了睛蓮樓事件。
後來官府去五國商會裡取證,錢陵的沈氏商行與劉氏商行提供了相當不利於你們的證詞。
因爲某些原因,官府雖沒最後定案,不過呂氏商行被查封,呂小云作爲呂氏商行大當家,暫時被羈押在牢裡。
五國商會溫會長和內部成員開會溝通後,將夏大當家與你逐出了商會。
睛蓮樓事故時,白大人身爲錢陵都司,又是夏大當家的大舅子,因此受到遷連,被革職發配,白小姐淪爲平民。”
夜九歌每說一樣,莫安生的手就握緊一分,面上神色跟着白一分。
她嘶啞着聲音,艱難開口,“莫宅裡的人,現在都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