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澈在被劍砍中的瞬間,連哼都沒有哼,卻伸手製止巨衛驚呼出聲。
此時巨衛扶着他,眼睛溼潤,顫抖着聲音喊了一聲,“王爺。”
“本王沒事,剛剛倒地及時,你也擋得及時,傷得並不重。”風澈喘着氣,“扶本王進去,右邊那間屋子。”
巨衛在這一刻恨死了莫安生。
王爺爲她不上朝,爲她受了傷,如今她走了,還要去她住過的屋子裡。
可她卻連一句“受傷了沒有”的話,也沒有問。
風澈強撐着受傷的身體,在巨衛的攙扶下去了莫安生住過的屋子。
他沒有進去,怕身上的血滴到裡面,將她曾經留下的味道消滅掉。
裡面漆黑一片,根本什麼也看不到,可風澈卻在門口站了許久。
直到外面傳來侍衛的聲音,“巨統領,宋大夫來了。”
風澈輕聲道:“走吧,回房。”
轉身的瞬間,他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軟軟地向下倒。
“王爺!”意識渙散前,是巨衛驚慌地大叫。
——
莫安生幾人離開院子的時候,外面的打鬥,不知何時停止了。
沒走多遠,果然碰到了白芊雨。
“芊雨!”莫安生上前抓住她的手,“你沒事吧?”
白芊雨面色蒼白,強露出笑容,“阿兮,我沒事。”
然後向陸辰年一福,“陸公子,謝謝您。”
陸辰年依然手足無措,“白小姐,不用…不用客氣。”
“走吧。”莫安生道,看向陸辰年,“阿年,麻煩你送我們去客棧。”
“這麼晚了,恐怕不好找客棧。”對着莫安生,陸辰年恢復如常,“派來刺殺你的人,不知道有幾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全部制服了,要不今晚去侯府住一晚上。”
莫安生沒有反對,她看了一眼白芊雨,見她低頭不語,顯然還未從驚嚇中回過神,直接作了主,“好。”
夜太深,陸辰年帶着莫安生和白芊雨到達長樂侯府後,除了幾個下人,並沒有驚動侯府的其他人。
盧統領護送幾人到達後,告辭離去。
離開前,陸辰年道:“盧統領,今晚的事,明日我同你一起進宮向皇上說明。”
不知爲何,剛剛風澈不顧自身安全救莫安生的行爲,讓陸辰年對風澈的不喜降低了不少。
他想在風淳光面前如實地說出自己的感受,他希望兩人之間的暗鬥,能以其它的方式化解,而不是非要你死我活!
“是,陸小公子!”
白芊雨從出現在幾人面前那一刻起,一直神情恍惚,直到到了長樂侯府,依然如此。
莫安生不放心她,主動和她睡一屋。
白芊雨半垂着頭,沒有反對。
兩人一直無言,簡單洗漱後,上了牀。
直到躺下後,白芊雨才終於出了聲,“阿兮,秦王殿下爲什麼要抓咱們?”
“芊雨,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莫安生輕聲道歉。
“那秦王殿下爲什麼要抓你?”白芊雨繼續問道。
莫安生突然不知如何回答,事實上到現在,她都不敢肯定風澈抓她的真正原因。
她含糊道:“或許是因爲九哥的關係,或許是因爲我與阿年的關係。”
白芊雨沉默一陣,片刻後又道:“聽說你所在的院子裡發生了打鬥,當時秦王殿下和阿年,還有不少人都在,沒什麼事吧?”
“都很好,都沒事,刺客被秦王殿下身邊的人殺了。”
“我聽…聽將我放出來的那人說,”白芊雨吞吞吐吐,“好像…秦王殿下…受了傷。”
“受了傷?”莫安生將當時的情形想了想,“好像沒有。”
“你當時沒問他有沒有受傷嗎?聽說他是爲了救你受的傷。”
莫安生沉默,“當時情況有點複雜,我被他從刺客手中救出後,很快就和阿年站在一起,當時大家都沒有什麼異樣,所以我猜想着應該沒人受傷。走的時候,我有向他道謝。”
“這樣啊。”白芊雨說完三個字後,又陷入了沉默。
莫安生正猶豫要不要問問她被關的情形,白芊雨先開了口,“阿兮,你被秦王殿下抓走的這幾天,是怎麼渡過的?”
“我被關在一個院子裡,那裡面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蔬菜,因爲行動被限制,所以沒事時,我就挖點新鮮的青菜。”
“你會煮飯?”白芊雨有些驚訝。
莫安生不知爲何,不想將風澈煮飯給她吃的事情告訴白芊雨,“會一點點。”
“還有別的事嗎?”
“沒什麼別的事,就是秦王殿下偶爾過來,問我一些問題。”
“你們都說什麼了?”
莫安生遲疑片刻,“抱歉,芊雨,關係到北夜和星雲的一些事情,我現在不方便告訴你。”
“除了說這些,還會說到別的嗎?”
“沒了,就只說過這些。”莫安生道:“別光說我了,芊雨你呢,這幾天過得怎麼樣?”
“我也是被關在一個院子裡,就是個普通的小院子,還有丫鬟專門伺候着,除了不能出院子,裡面過的生活,跟以前在白府裡沒什麼兩樣,吃了睡睡了吃,什麼也不用管,還有丫鬟陪着解解悶。”
莫安生隨口問道:“那秦王殿下可有找過你問過話?”
黑暗中,白芊雨沉默一陣,“沒有,一次也沒有。”
“沒有就好。”莫安生道:“芊雨,事情已經過去了,咱們現在沒事了,別多想,好好睡一覺,明天什麼都忘了。”
“嗯。”
兩人結束了談話,閉上眼。
都久久不能入睡。
莫安生想着風澈這幾天來的舉動言行,還有最後跟她說的那句“他後悔了”,思緒難平。
她似乎隱約明白他說的“他後悔了”指的是什麼,卻不想再去深究。
旁邊的白芊雨呼吸忽長忽短,顯然也沒有入睡。
莫安生此時沒了聊天的心情,翻個身,背對着白芊雨,閉上眼,逼自己快快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慢慢的,竟然也睡着了。
早上兩人差不多同時醒來,衝着對方微微一笑,道了聲“早”之後,起身下了牀。
裡面的動靜一響,外面立馬有丫鬟送了水進來。
“莫小姐,白小姐,奴婢小倩,小少爺一早進了宮,給您兩位留了口信,說午時左右會回來,下午便可陪兩位一起回錢陵。”
莫安生點頭,“謝謝你,小倩。”
“莫小姐不用客氣。”小倩將水放下後,對着兩人一行禮,“請莫小姐和白小姐先洗漱,奴婢去端早膳過來。”
“麻煩你了,小倩。”
小倩行禮告退。
早膳過後,莫安生和白芊雨去拜訪了長樂侯夫人。
長樂侯夫人知道她們是陸辰年的朋友,現在所有人都知道陸辰年不是她的親兒子,立場上有些尷尬,隨意寒喧幾句後,便讓莫安生和白芊雨回了客房。
中午用過午膳後,陸辰年果然回來了,面上神色不是太好。
莫安生問道:“阿年,發生了什麼事?”
陸辰年道:“今早我和盧統領一起進宮,將昨晚在秦王府發生的事情報告給皇上。
我本來一起去的目的,是想讓皇上看在秦王殿下最後捨身救你的份上,從輕發落。
但皇上不聽,堅持要嚴查,還讓人將我送出宮,讓我不要插手此事!”
莫安生道:“阿年不必擔心,秦王殿下行事縝密,一向留有多處後手,不會輕易就被皇上治罪的。”
“我纔不是擔心他。”陸辰年嘟噥兩句,“我原本是恨不得皇上狠很治他的罪,後來看到他捨命救你,有些不忍心而已。”
莫安生笑了笑,沒有再出聲,她頭一轉,看到一旁身形似乎搖搖欲墜的白芊雨。
“芊雨,你沒事吧?”莫安生驚呼。
陸辰年聽到她的呼聲,顧不得禮儀,衝上去扶住她的手,聲音同樣焦慮,“白小姐,你沒事吧?”
“謝陸少爺關心,我沒事。”白芊雨輕微掙了掙。
陸辰年意識到自己的不妥,臉微紅,鬆開了她。
莫安生扶着白芊雨,“芊雨,你要是不舒服,咱們在阿年府上再休息一晚離去好不好?”
“不用了。”白芊雨輕搖頭,“幾日未見,阿爹肯定很擔心。”
莫安生不出聲了。
莫宅裡的人,肯定也十分擔心。
“今天一早,我已經讓人快馬給莫宅和白府送信,告訴你們已經安全,暫時待在我府裡的事情。”
“謝謝你,阿年。”莫安生感激道。
“但我還是想盡快回去。”白芊雨咬着脣,楚楚可憐地看着兩人。
陸辰年不忍心拒絕,看向莫安生。
莫安生也想回去,點點頭,“阿年,我們走吧。”
“好,我去安排一下。”
陸辰年說完,匆匆離去了。
他很快就讓人備好了馬車。
莫安生和白芊雨剛出侯府大門,突然有五個黑衣人齊齊出現,嚇了陸辰年一大跳。
他剛要出聲喚人來,卻見五人齊刷刷往地上單膝跪下,“莫小姐,屬下無能,讓您受驚了,請您責罰!”
莫安生一揚手,“這事回莫宅再說。”
“是!”五人之中一人應道,然後刷刷兩下,消失不見。
陸辰年和白芊雨目瞪口呆。
莫安生微笑道:“走吧,時候不早了。”
她說完先爬上馬車,然後向白芊雨伸出手。
陸辰年沒有上馬車,而是坐在了車伕身邊,嚇得車伕差點從馬車上摔下來。
他抖抖索索地正要開口,陸辰年瞪他一眼,“別廢話,快走!”
“是,小少爺。”車伕顫着聲應道。
然後一聲吆喝,馬車載着莫安生和白芊雨,往錢陵的方向駛去。
莫安生和陸辰年,先送白芊雨回了府。
白芊雨站在白府門前向二人盈盈道別,“謝謝你,陸少爺,謝謝你,阿兮。”
莫安生站在馬車邊,微笑道:“芊雨,你快進去,你爹肯定等急了。”
白芊雨微一行禮,“那我先進去了。”
她一轉身,纖細的身形,很快消失在門後。
莫安生盯着已經緊緊關上的大門,心裡有絲異樣的感覺。
一旁的陸辰年亦呆楞楞地看着那扇大門。
兩人就這麼望着大門傻站着,直到馬車伕開口道:“小少爺,咱們現在去哪?”
兩人回過神來,上了馬車,“去莫宅。”
莫宅門口,呂小云呂小花,封嵐琴心幾人,早早侯在了外面。
看來是夜九歌派來的那五人,提前將她要回來的消息告訴了琴心。
封嵐見到停下來的馬車,大呼一聲,迫不急待地衝下來,掀開了馬車簾子。
“阿兮,你沒事吧?”她邊掀邊大叫,一掀開,見到的卻是陸辰年的臉。
封嵐嫌棄將他臉往邊上一推,看到了後面的莫安生時,哈哈大笑出聲,“阿兮,我就知道你會沒事的!”
陸辰年的小心臟受到萬點暴擊,撅着嘴,語氣可憐兮兮,“小師姑,我昨晚也很危險的!”
“一邊去!”封嵐幾日未見到莫安生,現在完全顧不上陸辰年的賣萌。
莫安生笑着下了馬車。
心情鬱悶的陸辰年跟着下了車。
“小姐!”封嵐身後的呂小云呂小花還有琴心,齊齊喚了一聲,面上都是劫後重逢的欣喜。
“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莫安生爲了驗證她沒事,特意轉了個圈。
封嵐待她站定後,挽住她的胳膊,“走,咱們進去說。”
兩人一走,呂小云幾人也跟着進去。
鬱卒的陸辰年摸摸鼻子,正要擡腳,貼身小廝阿金嗷嗚一聲撲過來,扯住他的袖子,如小動物見到久未歸家的主人似的,“少爺…”
這次陸辰年回金都回得比較急,沒帶着阿金一起。
陸辰年渾身一抖,大力甩開阿金,“站好!”
陸辰年走後,阿金擔心得兩天沒睡着覺,生怕老爺派人來將他召回去,賞他一頓竹筍炒肉,怪他沒看好少爺,竟然讓少爺一個人回金都!
現在終於見到少爺回來,想表示一下內心的激動,結果少爺一臉的嫌棄!
阿金撇撇嘴,默默跟在擡腳朝裡面走進去的陸辰年身後。
莫安生回來的時間點正好是晚膳時分,幾人一進去先用了膳。
丫鬟們將碗筷撤下後,陸辰年等人齊齊坐在那,看着莫安生。
“這裡不方便,去書房說。”
莫安生站起身,幾人跟在她後面,一起去了書房。
“秦王殿下爲何要抓我,我現在也不知道具體的原因。不過,我從他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所以想改變行程。”
“什麼事?”封嵐問道。
莫安生道:“秦王殿下有意促成大明與大雍結盟,對付北夜,我打算去大雍!”
呂小云與呂小花:“小姐去哪,小的跟去哪!”
封嵐雙手贊成:“好啊好啊,正好去看看小師哥。”
陸辰年兩手一攤:“我無所謂,去哪都一樣!”
莫安生:“…”
按原計劃,月底前他們會起程前往北夜。
現在她突然決定改變行程,她以爲會需要費些口舌來說服幾人。
哪知幾人連她打算去大雍幹什麼都沒有問,直接贊成。
莫安生不知道對他們的信任表示開心,還是對他們的不經大腦表示憂心。
她咳嗽兩聲,“那就這麼說定了,按原時間出發!”
事情說完了,所有人離開書房。
最後離開的琴心道:“莫小姐,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要不要寫封信告訴國君?”
她的職責是保護莫安生,如今莫安生雖然無恙歸來,但她曾經被綁走的事情,琴心不敢隱瞞。
但她又覺得,她現在的主子是莫安生,若不經過她同意,私下將這件事告訴國君,只怕新主子會不高興,所以出聲提醒。
莫安生微笑:“我知道了,我會將整件事情寫清楚,一五一十地告訴九哥。”
第二天用完早膳後,莫安生開始寫信。
將她從被風澈抓走的那天開始,與他在一起的所有細節,全部都寫了下來。
莫安生心裡很清楚,在她被抓走的那天,夜九歌派來負責保護她的暗衛,定已將消息傳了回去。
如今若想要夜九歌不擔心,最直接的方法不是隱瞞或是清描淡寫地寫一句“我沒事我很好”之類的話,反而是將所有細節講清楚。
包括他讓她挖菜,洗菜,兩人一起合作煮飯的事情,除了風澈曾經好像想吻她這個想法。
畢竟那只是她的猜測,莫安生覺得這種沒有真憑實據的事情,還是不說爲好。
信的最後,她將風澈曾說過的,會促進大明與大雍結盟對付北夜的事情一併告訴了他,也將她會去大雍的決定寫了進去。
最後拜託他派人將梅娘送到大雍與她會合。
寫完信,已是滿滿三頁紙。
莫安生從頭到尾讀了一遍,覺得沒有任何不妥之處後,將信裝進了信封。
弄好一切後,莫安生坐回椅子裡,望着桌上的信,嘆口氣。
無論她寫得多詳細,夜九歌肯定還是會擔心,就像她知道大雍曾與北夜起過沖突之事後的擔憂,哪怕那時候事情已經解決了。
莫安生站起身,喚了琴心進來。
進來的不止琴心,還有昨日才見過的白芊雨。
她的肩上揹着一個包袱。
莫安生楞了楞,“芊雨,你這是?”
白芊雨微笑道:“阿兮,你先忙你的。”
莫安生忙將桌上的信遞給琴心,“琴心,讓人立馬送去北夜。”
“是,小姐。”琴心接過信,行禮告退。
莫安生招呼白芊雨坐下。
白芊雨主動開口,“阿兮,舅父家中突有急事,已經回去了,阿爹告訴我,他決定帶着二妹小弟一起去鄉下住,問我願不願意一起。”
莫安生理解白大常的決定。
他現在平民百姓一個,沒有收入來源,光靠白芊雨的娘留下來的財產,支撐現在白家的一切開銷,短期內還行。
但若白芊雨出嫁,帶走了嫁妝,到時候白家就真的只剩一個空殼,還不如現在將宅子賣了,拿着銀子到鄉下地方買個住處,再做點小生意,將一家人的生計維持下去。
“那芊雨你的決定是…”
白芊雨對着她抱歉一笑,“阿兮,很抱歉沒有先跟你打聲招呼。我想了一晚上,決定先不跟阿爹回鄉下,我想跟着你做生意掙點銀子。”
莫安生面上露出遲疑。
白芊雨面上現出一絲尷尬之色,她站起身,“其實想想我也不是非要做生意不可,我也捨不得跟阿爹分開…”
“芊雨,我不是這個意思!”莫安生知道她誤會了,忙打斷,“五日後,我和封嵐他們會離開錢陵,前往大雍。這樣你還願意一起的話,咱們就一起走!”
白芊雨露出驚愕,“去大雍?不是去北夜嗎?”
莫安生狐疑看她一眼,“先前我確實是這樣打算的,不過你怎麼知道的?”
白芊雨面一熱,支吾道:“之前和封嵐聊天時,她無意間提到過北夜,而且你剛剛要讓人送信去北夜,所以我胡亂猜的。”
莫安生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我們現在打算去大雍,芊雨,你要一起嗎?那邊天氣寒冷,你的身體…”
這也是莫安生先前沒有一口答應的原因。
白芊雨雖然是個被繼母欺凌的大小姐,但從小沒幹過活,瞧身子骨就比較弱,莫安生擔心她能不能適應那邊的天氣。
“沒事,我能行!”白芊雨忙道:“這段日子以來,我在家裡有做一些活,身子骨已經比以前強壯了不少。”
“那行!”莫安生爽快道:“既然你決定了,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謝謝你,阿兮!”白芊雨鬆口氣,面上露出清麗笑容。
—— 北夜皇宮。
入夜時分,一小隊御林軍悄悄進了皇宮後院。
清太妃的寢宮裡,燈火通明。
她穿着暴露,正靠在陳昇懷裡,兩人半擁着躺在榻上,上面置着一個水晶盤,盤子上擺着顆顆飽滿的葡萄。
榻下是兩名年輕的男子,樣貌俊俏,身形魁梧。
兩名男子跪着,正一左一右,替清太妃和陳昇捶着腿。
再不遠處,是一臉呆滯的錦春,還有兩個小太監模樣的人。
仔細瞧,正是夜冥被清太妃刺傷那日,陳昇喚來將夜冥擡走的兩個小太監。
兩人坐在錦春左右,面露古怪笑容,不時伸手在她身上捏一下。
錦春似沒有知覺的木偶般,沒有表情。
“美人兒,這日子過得可滋潤?”陳昇翹着手指頭,拿起一顆葡萄,放到清太妃嘴裡。
葡萄進了清太妃的嘴裡,陳昇的手指頭卻沒有離開。
清太妃吃吃一笑,用舌頭輕輕地吸吮。
陳昇的另一隻手,爬上了清太妃裸露的肩,一路向下。
那呼之欲出在他手中變形,看得跪在下面的兩名男子以眼冒火,不停嚥着口水。
替清太妃捶着腿的男子,不知何時將拳頭展開,變成了輕輕撫摸,並一路向上,探入裙底。
不過一小會,清太妃的呼吸便變得急促起來,身子像蛇般扭動,面色潮紅,媚眼如絲。
“美人兒,好好享受享受!”陳昇狠狠捏了一把後,起身離開榻。
兩名男子立馬撲了上去。
清太妃的嬌哼聲,立馬響遍整個寢殿。
陳昇看着這一切,嘴角露出輕蔑的笑。
一開始裝貞潔烈女,後來嫌他不能滿足她。
他索性從宮外偷偷運了兩名男子進來。
初初清太妃還義正嚴詞指責他不知羞恥。
結果沒出幾天,瞧瞧現在這榻上糾纏在一起的三人,還有那放蕩歡愉的聲音,不過是自己打自己臉!
陳昇坐在椅子上,冷眼瞧着眼前這一切。
兩個小太監歲數小,聽得那聲音受不住,早已開始對身邊的錦春上下其手。
錦春麻木地承受着,像條死魚。
這時,寢殿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一陣風吹進來,驚醒了榻上糾纏的三人。
清太妃惱怒不已,正想大聲呵斥,卻聽到一聲軟糯又不可置信的聲音,“母妃?”
年僅五歲的五皇子,睜大眼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切。
他還小,什麼也不懂,可是幾具白花花糾纏在一起的身形,像印記般,深深刻進了他的腦海裡。
清太妃一聲尖叫,慌忙推開身上的兩名男子,“皇兒。”
她急忙將衣衫披上,想下榻來抱住五皇子,告訴他剛剛看到的事情絕對不能往外說。
縱慾後的雙腿一軟,清太妃整個人差點狼狽倒在地上。
“皇兒,過來母妃這邊。”清太妃張開雙臂,像往常一樣對着五皇子露出慈愛的笑容。
可衣衫不整的樣子,凌亂的頭髮,還有身後兩名正到處找衣服穿的赤身男子,讓不懂事的五皇子,下意識一退。
“皇兒,過來。”清太妃的笑臉僵住。
五皇子卻突然轉身就跑,剛跑出門外,大聲喚了一聲,“九皇叔!”
這一聲如驚雷,裡面的人,全都驚到了。
門外有人走進來。
清太妃不由擡眼望去。
進來的人並不是夜九歌,而是褚先生。
他看着裡面淫迷的情景,根本無需問,眉頭一皺,一聲令下,“除了清太妃,其餘人等全部帶出去嚴審!”
“是!”一小隊御林軍從外面進來,將呆楞中的陳昇,兩個小太監,兩名男子,還有錦春,全部帶走了。
陳昇幾人求饒的聲音不斷傳來,“國君饒命,國君饒命啊,小的是被清太妃逼的,跟小的無關啊!”
大半夜的,皇宮裡很安靜,幾人這一吵,很容易將醜聞傳開。
門外的夜九歌手一揮,那些人立馬被堵住了嘴,只剩下嗚嗚聲。
褚先生讓人將那些人帶走後,自己立馬退了出來。
清太妃從五皇子喚出九皇叔那一刻起,整個人就癱軟在地。
她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最初想着勾引夜九歌,可是自從他登基後,她連見他一面都見不上,更遑論勾引?
也許是在一氣之下,也許是派去暗殺莫安生的暗衛,遲遲沒有好消息傳回。
她慢慢走向了更加墮落的深淵,甚至將無意間發現此事的錦春,也拖了進來。
如今事情敗露了,她完了。
不,不對,她還有先皇后的遺物!
清太妃使出全身的力氣,吼道:“國君,只要您放過妾身,妾身願將先皇后的遺物交出來!”
門外的夜九歌沒有理她,他低頭,對抱着他大腿的五皇子輕聲道:“五皇子,你先回去,皇叔明日去看你好不好?”
五皇子乖巧點點頭,一旁的御林軍上前,抱起他,將他帶走了。
“褚先生,關於暗衛令牌之事,三日內必須要查出個結果!”
“是,國君!”褚先生高聲應道。
那晚夜九歌發現錦春有些不對之後,便安排褚先生讓人私下查一查,結果居然在皇宮後院查到了這麼骯髒的事情。
曾經清雅高貴的清太妃,居然和個太監搞在一起,還私召外男進宮,淫穢宮廷。
而據他查到的消息,暗衛令牌一事,很有可能與她有關係。
“國君!”裡面的清太妃沒聽到夜九歌的回答,心一慌,再次高聲喚道。
外面的夜九歌已經離去了。
清太妃似意識到這一點,爬向寢殿門,想出去。
御林軍無情地擋在門口。
夜九歌的身邊,自有審訊手段高超之人。
不出一日,陳昇等人已全部招供,甚至於包括夜冥死亡的真實原因。
夜九歌看着那份供詞,初初驚愕不已,最後氣得渾身發抖。
拿着御筆的手,顫抖個不停。
最後勉強在供詞上擬定的刑罰旁,點上硃砂,圈了幾個圈。
陳昇:凌遲,清太妃:三尺白綾,屍身遣回許家。
錦春:流放,其餘人等:絞刑。
明日午時執行!
消息一散開,滿朝譁然。
爲了皇家顏面,清太妃與陳昇等淫穢宮廷之事,被夜九歌下了死命令,絕不許宣揚開。
但夜冥的死因,在第二天的早朝上,由褚先生當朝公佈。
許氏家族衆人顏面無存,當朝辭官,夜九歌沒有推託,立馬准奏,並趁機換上自己的人。
早朝後,有太監來報:“國君,清太妃請求死前見您一面。”
“不見。”龍椅上的夜九歌斷然拒絕。
太監腿軟,“清太妃說如果您不去見她,她就將先皇后遺物上的內容全部說出來,讓整個皇宮都知道夜氏皇族的醜聞!”
夜九歌眉頭蹙得更深。
在清太妃告訴他,母后留下的遺物上,曾說明了父皇及母后的死因之後,夜九歌曾私下派人查過。
特別是太醫院留下的脈案,找人反覆看了幾次。
沒有發現一點異常之處。
父皇去世前,身子就一直不太好,他印象中將近有六七年的光景,父皇一直在吃藥,甚至在早朝時暈倒過幾次,御醫說是積勞成積。
母后因爲憂心父皇,在父皇去世前的兩年,身子亦日漸不好,父皇去世後,亦曾纏綿臥榻三個月。
所以重新看過脈案後,夜九歌幾乎認定所謂母后遺物,不過是清太妃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胡編亂造的鬼話。
但爲以防萬一,夜九歌還是去了。
清太妃仍在她的寢殿內,穿着兩天前被抓那晚的衣裳,坐在地上,神情呆滯,眼裡瘋狂。
夜九歌出現在門口,讓人打開了門。
他沒進去,背對着清太妃,冷冷開口,“看在五皇子的份上,有什麼遺言想交待的,朕會幫你轉達。”
清太妃聽到聲音,燃起希望,爬向門口,痛哭,“九歌…”
御林軍怒喝:“放肆!國君的名諱豈是你一大逆罪婦能喚的?”
清太妃聲音嘎然而止,很快又響起,“國君,我不是有意的,若不是先國君想殺我,我不會反抗,也不會誤傷了他!國君,求您看在咱們青梅竹馬的份上,饒我一命!”
“若沒什麼遺言要交待,朕先走了,五皇子是皇兄的骨肉,是夜家子孫,朕會盡到作爲皇叔的職責,好好教導他!”
夜九歌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點波瀾,完全將她當成一個將死之人。
清太妃一噎,“國君,您就不想知道先皇后留下的遺物上說了些什麼嗎?”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朕不在意。”夜九歌:“父皇、母后、皇兄,還有夜氏歷代祖宗,都活在朕心中,這就夠了。”
“皇兄?”清太妃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狀似瘋狂,“夜冥如此待你,你還要將他記在心中?”
“死者矣已,朕會記住他曾經的好。”
“好,好在哪?好在故意挖個狗洞誘你出去,好在故意找人將你綁了,又假惺惺去救你?好在從那時起,就開始給你父皇下毒?好在你父皇去世,你母后後來知情後,以死逼他立下毒誓不得傷你性命,最後吞金自盡?哈哈…哈哈…”
清太妃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如果這就是好,他確實對你挺好的!”
夜九歌猛地轉身,雙眼暴紅,“朕不信!”
“九歌,”清太妃搖着頭,嘖嘖兩聲,“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爲夜冥爲什麼要殺死我?就是因爲我從啞嬤嬤手中得到這份遺物,知道了上面的秘密,所以他纔要殺我,所以我纔會反抗傷了他!
這麼多年來,夜冥明明巴不得你死,卻爲什麼遲遲不下殺手?你以爲他同你一樣,是念及兄弟情?
哈哈哈,那是因爲先皇后逼他立了毒誓,倘若他害了你性命,他將不得好死!所以他才一直讓你流浪在外。
可宮中幾個皇子大了,朝臣們開始想站隊了,但夜冥不想立太子不想放權,他更不想跟自己兒子的母族斗的時候,便宜了你!
所以這次纔會想方設法陷害你,讓你背上一個不得不殺的謀逆罪,激起朝臣百姓們憤怒,借他們的手將你殺死,這樣一來,他也不算違了當年誓言!”
夜九歌氣息凝滯。
“哦,對了。”清妃陰陽怪氣,“你還不知道啞嬤嬤是誰吧?她曾經是你母后身邊的一個宮人,你母后自盡前,因爲擔心夜冥最後會改變主意,對你下殺手,最後寫下這份遺書,讓啞嬤嬤保管。
讓她在夜冥想殺你的時候,將這份遺物交給你,讓你知道真相,這樣你就不會念着夜冥曾經對你的救命之恩,而任他宰割!
可惜你來宮時來得少,啞嬤嬤找不到你,在她臨死前,便將這份遺物交給了我,讓我轉交給你。”
清妃冷哼道:“說起來,還是你害了我!若不是你與我相識,啞嬤嬤怎麼會想到將這份遺物交給我。
若不是她交給我,我怎麼會知道夜冥的秘密,讓他起了殺心,讓我錯手重傷他?
所以,你憑什麼定我的罪?就算我有知情不報的罪,也罪不致死!”
夜九歌在這一刻恢復冷靜。
一切口說無憑!
“單單你敢偷看皇室遺物之事,就罪有應得!若不是你貪心,怎會知曉這些秘密後露出破綻,讓皇兄想滅你的口?”
夜九哥冷冷道:“這些不過都是你一面之詞,你再狡辯,也絕不可能爲自己洗脫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