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爺的眼光有意無意間地瞟過來,夜九歌含笑舉杯,他只能瞟到他身後隨從的一角衣衫。
酒菜不斷端上來,夜冥起身,高舉酒杯,“今日是朕三十壽辰,感謝遠道而來的各國使臣,祝我北夜與四國友誼長存,千秋萬世!”
羣臣皆起身,齊聲賀道:“祝國君萬歲萬歲萬萬歲!”
“哈哈,好,乾杯!”夜冥大笑三聲,杯中酒一飲而盡,豪氣沖天,“開宴!今晚諸位盡情暢飲,不醉不歸!”
“謝國君!”
有菜有酒,自然少不了用歌舞來助興。
宴會過半後,場上頓時熱鬧起來,絲竹聲起,纖影翩翩,長袖飛舞,眼花繚亂。
一張張俏麗的臉蛋,含情的眸子,隱藏其中,若隱若現。
酒酣耳熱之際,個個放鬆下來,場上慢慢開始變得喧譁。
莫安生的肚子被那香味折磨得咕咕叫。
“阿安,倒酒。”夜九歌慵懶喚了一句。
場上有專門負責倒酒的宮女,先前莫安生瞧見幾個宮女搶着給夜九歌倒酒,搶到的宮女在倒酒的時候,從她的角度能看到宮女一雙媚眼不停瞟向夜九歌。
莫安生不由呶呶嘴,那麼多人搶着給你倒酒,幹嘛非要折騰本姑娘?心裡雖這樣想,卻不能不照做。
她走上前兩步,一手執起酒杯,一手撩起袖子。
倒完後,正準備放下起身時,夜九歌突然往她手中塞了一物。
莫安生接過展開一看,一塊手絹裡包着幾塊排骨。
算你有點良心!莫安生左右偷偷瞟一眼,見無人注意,快速將一塊排骨塞進嘴裡。
排骨裡的骨頭已經去掉了,莫安生只要小心控制咀嚼的速度,便不會被人發現端倪。
她邊吃邊打量四周,不小心與對面風澈的眼光相撞。
他了然的一舉杯,嘴角輕輕勾起。
被他發現了!莫安生不小心嗆到,咳嗽出聲。
“怎麼啦?”夜九歌不好回頭,只輕聲問道。
“沒事,吃得急了些。”
夜九歌輕笑出聲,“慢慢吃,等會再喊你倒酒。”
話裡的調侃明顯不過,莫安生卻沒有同他擡槓的心思,將自己身子移了又移,直到完全避開風澈的視線爲止。
對面的風澈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雙脣翹起的角度更加優美。
歌舞空歇中間,寧王爺起了身,“國君,今日是您的萬壽節,只用歌舞助興,未免單調了些。”
高臺上的夜冥微笑道:“寧王爺有何建議?”
寧王爺道:“聽聞北夜皇宮高手如雲,本王建議,不如來一場以武會友,以展示我男兒雄風如何?”
夜冥神情不變:“不知寧王爺想如何以武會友?”他心知對方有備而來,卻不能拒絕,而深究其原因,應該同史嬤嬤被發現或被懷疑身份有關。
“咱們四國使臣選三人,國君派三人,一一切磋,以武會友,爲國君祝壽,國君意下如何?”
“好!”夜冥笑道:“不知各位打算派出哪幾位?”
“本王只是一時興起,還未與其餘三國商議過,請國君給些時間,容咱們幾人商議一下。”
“寧王爺請便。”夜冥此時的面色有些僵了,他原本以爲寧王爺早已同幾國商議好,哪知他卻將此事當成臨時起意般,根本讓人抓不着把柄。
看來他先前選擇魏王爺的決定是正確的,倘若心機深沉的寧王爺上位,日後對北夜定是一大威脅。
寧王爺的提議,除了葉耶國大皇子外,共餘二國均無異議,風澈自不必說,大雍太子軒轅庭因帶了軒轅獸一起,自然樂意向其餘四國展示大雍的實力。
這邊以寧王爺爲首正在商議着,另一邊,夜冥喚了夜九歌和孫尚書上前,“九弟,孫愛卿,這次的比試,你們有什麼意見?”
夜九歌道:“皇兄,此事名爲祝壽助興,實則是各國實力的一種拭探與較量。”
孫尚書道:“國君,九王爺,爲了不傷和氣,又能展現我北夜氣度,微臣覺得三局兩勝最好。”
“那你二人可有合適的人選?”
夜九歌眸光一閃,“皇兄,宮中高手,臣弟並不熟識,恐給不了建議。”
孫尚書滿頭在汗,“國君,九王爺,微臣一介書生,對這武功之事,並不瞭解,不敢亂言。”
夜冥輕輕一笑,“九弟,朕聽聞你身邊有一侍從,年紀雖輕,功夫出神入化,鮮有敵手,可否借出來一用?”
“承蒙皇兄瞧得起,臣弟自當遵命,臣弟在此替阿歸謝過皇兄的看重。”
夜冥滿意點頭,“等會的比試,玄一打頭陣,阿歸居中,玄五壓軸,九弟你看這樣安排如何?”
夜九歌面微變,“是,皇兄。”
按理說,第一和第三齣場的壓力都巨大,第一自不必說,第三作爲壓軸,既要保持其觀賞性,儘量延長打鬥的時間,又不能輸,難度更大。
但現在第二齣場的阿歸卻面臨比第一和第三齣場更大的壓力,第一場贏了,他不能輸;第一場輸了,他更不能輸。
可已經在皇兄心中留下了印象的阿歸,若再次出風頭,將來皇兄會如何對付他?
夜九歌滿懷心事地退下了,招來宮人,讓他去將在宮門口等着的阿歸喚進來。
阿歸本來是隨着夜九歌與莫安生一起的,但他不願意入皇宮,夜九歌沒有勉強他,讓他留在宮門口等他們。
寧王爺這邊,很快就決定了參賽的三人,巨衛、沐武、軒轅獸。
軒轅獸聲名在外,官職不低,排在壓軸,巨衛與沐武兩人抽籤決定了出場順序,巨衛第一個上場,沐武第二。
皇宮裡的守衛很快就將場上清了個乾淨。
爲了避免大喜之日出意外掃興,比試時的刀劍,換成了木刀木劍,點到即止。
巨衛和玄一一上場,引來陣陣叫好聲。
兩人都是面容俊朗的年輕人,寬肩窄腰,雖身爲護衛,身上卻有不輸高門子弟的氣度,雙眼炯炯有神,此時正警惕地看着對方。
玄一伸手道了聲:“請!”
這是北夜的主場,爲顯示主家風範,自然得讓對方先出手。
巨衛沒有客氣,微一點頭,當胸一劍刺向玄一。
一上來就是個大殺招,驚得不少女眷齊齊低呼。
玄一站立不動,直到劍快刺入胸膛的時候,才快速出劍,擋住致命一擊。
兩人的打鬥越來越快,看得人眼花繚亂,只覺得明明就要刺中另一方了,另一方卻以意想不到的姿勢給避開了。
場上大部分人,並未曾見過真正的高手過招,在雙方有所收斂的情況下,仍是看得不亦樂乎。
包括莫安生在內。
雙方你來我往的,打鬥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巨衛以一記意想不到的殺招,將木劍架在了玄一脖子的大動脈處。
玄一面色一變,仍很有風度地道:“我輸了!”
場上報以熱烈的掌聲,反正大部人根本看不懂,只覺得萬分精彩,對於一場精彩的比試結束了,自然要熱烈感謝。
巨衛收回木劍,拱手道:“承認!”
莫安生偷偷瞟了一眼,坐在龍椅上的夜冥一眼,與夜九歌有兩分相似的容顏,此時仍掛着大度的微笑,不過莫安生還是注意到,他握着龍椅的手,似乎在微微用力。
第二場,是阿歸和沐武,兩人曾在寧王府有過一面之緣,對對方均有一點印象。
平時的阿歸,就像個普通的十六歲少年,身形不高不瘦,話語不多不少,偶爾愛看點熱鬧,隱藏在人羣中時,絲毫不覺得他有何特別之處。
然而當他一上場,手中木劍一指,整個人瞬間變成了另一個陌生的人,氣勢凜冽,眼神敏銳。
對戰經驗豐富、歲數足可以當阿歸的爹的沐武,心頭微微震動,眼前的少年,就像一頭剛剛甦醒的豹子,不知何時就會給人致命一口,絕不可小覷。
阿歸沒有說話,他全神貫注地盯着對方,周圍的一切在這一刻,頓時變成了虛無,除了他與站在對面的對手。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沐武拱手後,緩緩出了一劍。
看似慢,卻帶着雷霆萬均之勢,後面隱藏着無數的可能性,阿歸不敢硬接,輕輕往邊上一閃,避開了這一劍。
這一組的打鬥,在不懂的人看來,明顯沒有第一組的精彩。
出招慢,對打的機會不多,躲閃的次數太多,但功夫高強能看出門道的人,心裡卻很清楚,這一組的對打,纔是真正的高手過招。
阿歸漸漸看出了對方招術中的破綻,由最初的躲閃多,到慢慢直接對上,到最後的主動出擊。
他越戰越勇,沐武卻越戰卻心驚。
他沒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居然有如此高的悟性,短短時間內就看出了他的破綻。
沐武有些後悔,倘若兩人是真正對決,對方定會敗於他的劍下。
可這樣的比試,既然明說了是要助興,就不可能快速將對方擊敗,讓比試毫無觀賞性可言。
在阿歸開始逐漸佔據上風的時候,在外人眼中看來,比賽終於精彩起來了。
但阿歸很明顯沒有沐武那樣的心思,這場比試,對他來說,就只是一場比試,他一點爲夜冥助興的興致也沒有。
所以很快的,他瞅住一個漏洞,以讓人意想不到的速度,一劍刺向沐武的胸膛。
雖然是木劍,沐武仍感受到了一股劍氣直逼他的心臟。
阿歸快速收回劍,拱手道:“承讓!”
場中衆人還沒反應過來,比賽已經結束了。
沐武僵硬地扯開嘴角,語氣苦澀,“我輸了!”
場上掌聲再次響起,上次是爲了精彩的比試,這次則是因爲北夜贏了!
莫安生再次偷偷瞟了一眼夜冥,發現他的面色居然有些變了。
上場輸了面色不變,這場贏了居然變色?扶着龍椅的手,似乎也更加用力。
她在心裡微嘆口氣,突然間就對夜九歌有了絲同情。
第三局開始了,大雍太子軒轅庭身後的軒轅獸站起身。
他一起身,場上立馬發出了驚歎聲。
大雍人身形高大五國皆知,這軒轅獸更是其中佼佼者,以莫安生的眼光看來,最少身高在二米左右。
軒轅獸不止高,而且壯,足足有兩個成男子合起來那般魁梧,他垂着的手,足有一個頭那麼大。
最讓人覺得可怕的,是他的眼神,如他的名字一樣,散發着林中野獸般的血腥和殘忍。
他緩緩從軒轅庭身後走出來,那一刻的姿態,就像山中之王,帶着渾身的戾氣,勢要踏平整座山林的決心。
場中衆人,不管遠近,均感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渾身的汗毛不自覺豎起來。
令人驚歎的是,軒轅獸的五官樣貌,卻一點也不可怕,反而有種現代人稱的粗獷之美,冷酷而狂野。
莫安生心想:真是好奇異的反差。
軒轅獸大步走到場中間,看了一眼玄五,轉身面向夜冥,“國君,本將請求更換對手。”
他的聲音一如野獸般低沉,像從喉嚨裡發出。
夜冥眉頭輕微跳動,卻不好拒絕,他含笑問道:“軒轅將軍,不知你想同何人交手?”
“貴國九王爺!”
九王爺?全場一陣譁然。
夜九歌?莫安生擔心地看一眼她身前的夜九歌,他身形在男子中亦算高大,但跟軒轅獸一比,明顯就成了小雞仔。
夜冥的眼神,輕飄飄移了過來。
夜九歌站起身,“臣弟願意接受挑戰。”
所有人都爲他捏了把汗。
夜冥的面上說不出是種什麼樣的表情,就像聽到一個讓自己恨之入骨的人,突然馬上就要面臨生死關頭時,那種解脫與茫然,甚至於又有一點不捨。
在夜冥的點頭同意下,夜九哥走到了場中央,站到了軒轅獸對面。
他的身形,比軒轅獸足足矮了大半個頭,身形亦比他少了大半,就像一個普通人,面對着一隻黑猩猩的感覺。
原本該是那麼的渺小卑微,可讓所有人奇怪的是,他們的九王爺夜九歌,竟然絲毫沒有遜色。
他的身形像一株懸崖峭壁上生長的松柏,倔傲孤寂,他的容顏,像一朵黑暗中綻放的桃花,奪人魂魄。
如果軒轅獸是山,夜九歌便是屹立不倒的松柏,如果軒轅獸是野獸,夜九歌便是最英勇的獵人。
兩人就這樣站立着,那種強大的氣場,已將所有人的心吊了起來。
軒轅獸手中捏着木劍,那把劍在他手中,猶如小兒手中捏着一根棍子,是那樣的可笑。
可場上沒有人笑出聲,所有人屏着呼吸。
突然,軒轅獸動了,他沒有用右手的劍,而是舉起了左手,以泰山壓頂之勢,朝着夜九歌的腦袋快速拍去。
不少人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包括莫安生,這一掌若是拍中,夜九歌不死也重傷。
在所有人不忍心地閉上眼之前,夜九歌不知如何一閃,姿態優美,避開了那致命一掌。
軒轅獸一擊不中,緊接着就出了第二招,第三招,招招直擊要害。
即使不懂功夫的外行人,也知道這場比賽,同上兩場比賽的不同。
跟這場一比,上兩場真的就如同小兒拿着木劍在玩耍一般,看着兇險,實則殺氣全無。
而這一場,軒轅獸招招狠毒,哪裡是什麼比試,分明是想殺人!
孫尚書擦擦額頭的冷汗,看向龍椅上的夜冥,期盼他能喊停,結束這場駭人的比試。
夜冥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場上,那雙眼裡,一絲表情也沒有,只有專注和漠然。
孫尚書心裡咯噔一下,嘆息一聲,又不敢看場上的比試,只得閉上了眼。
場上的比試還在繼續,軒轅獸的大掌無處不在,將夜九歌牢牢籠罩在其中,感覺那手掌隨時就會落到夜九歌身上任何一處致命的地方。
然而奇怪的是,每當所有人驚呼,以爲夜九歌要被擊中時,他卻突然以一種意想不到的姿勢,避了開來,而那避開的風姿,居然異常優美。
於是有不少人暗中猜測,這場比試,會不會實際上是夜九歌佔據上風,但爲了吊大家胃口,所以才故意裝出兇險的樣子?
莫安生在驚呼過幾次之後,同樣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她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阿歸。
阿歸面上如臨大敵的神情,比剛纔同沐武比試時還要嚴肅緊張。
他的身上沒有佩劍,他的動作,卻保持着下一刻就要拔劍而出的動作。
那是一種遇到危險時,下意識的動作。
莫安生不懂,卻明白了:場上夜九歌的危險不是裝的,是真的!
這樣的念頭一起,她再也沒有看下去的膽量,只覺得渾身的力氣突然間被抽空,腿一軟,整個人不由晃了晃。
如果夜九歌出了事,該怎麼辦?
夜九歌完全感受不到身邊所有人的眼光和擔憂,軒轅獸的掌風,像張網一樣,將他包得密密麻麻,嚴嚴實實,壓迫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在裡面艱難移動,小心地躲過他一次又一次致命的一擊,仔細尋找着軒轅獸的弱點。
軒轅獸身形大力氣大這是他的優點,同樣也是他的弱點,因爲移動起來就沒有別人那麼靈活,他只需要找到他的弱點,讓他身形略一停滯,逃出他掌風的控制。
兩人又糾纏了許久,在某個轉身的空檔,夜九歌突然出手佯裝襲擊,軒轅獸果然收掌去擋。
夜九歌一喜,急忙收手,向後一退,如白鶴飛行,退開到軒轅獸兩米開外,拱手道:“軒轅將軍武功舉世無雙,本王佩服,只是天色已不早,今日到此爲止吧!”
場中衆人被這一變故驚到,夜九歌話已出口,軒轅獸不好再出手,拱拱手,“九王爺功夫亦不弱,希望還有再次切磋的機會!”
說完,便下了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這樣就是平手囉?能與軒轅獸戰成平手,不是贏也是贏!
北夜國衆大臣,此時已興奮得顧不上看國君的表情,齊齊高呼:“九王爺威武!”
莫安生也跟着興奮高呼,甚至還揮起了小拳頭。
這時,在她身後突然出現了兩個宮女。
一個伸手扯向她頭上,一個裝作站立不穩,將她大力一推。
莫安生就這樣被推到了大殿中央。
髮絲飛舞,如緞子般在空中飛揚,瑩白小臉掩在其中,黑亮得如寶石般的雙眸,此刻瞪得大大的,配上面上迷茫的神情,宛如掉入塵世的精靈。
場上奇異地靜了下來,如時光停滯。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那個突然間倒在場中間的少年,不,少女身上。
包括對面的風澈,還有寧王爺。
風澈面色大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識站起身,那姿態,分明是想上前。
寧王爺則雙眼微眯,眼裡的神情,審視又疑惑。
離莫安生最近的夜九歌快速反應過來,急忙上前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小聲又擔憂地問了一句:“阿安,你沒事吧?”
“沒事。”莫安生囁嚅道:“我,我不是有意的,不知道是誰撞了我一下。”
她在擔心身份暴露會給他帶來麻煩!夜九歌輕輕笑了,“你沒事就好。”
“咦,那不是九王爺身邊的小廝嗎?怎麼變成了個丫頭?”不知哪裡傳來一道聲音:“這女扮男裝混進來,往大了說,可是欺君啊!”
夜九歌變色一面,將莫安生往身後一藏,對着夜冥道:“皇兄,這是臣弟府上的丫鬟,臣弟想着帶個丫鬟在身邊不方便,所以讓她扮成小廝,一切都是臣弟的主意,並非有意欺瞞皇兄,請皇兄明鑑!”
這麼一點事,就有人冠上欺君的罪名?有大臣聽不過耳了,“不過是個還未長開的小丫頭,估計九王爺沒有弟妹,見她可愛,所以帶在了身邊。國君萬壽本來是件開心的事情,有些莫名其妙的人不要無中生有,惹國君不快!”
不過不幫腔還好,這一幫腔,夜冥的臉色,更加高深莫測了。
底下原本打算繼續爭辯的幾人,打個寒噤,不敢再辯了。
“看不出九王爺還是這般憐香惜玉之人!”風澈一拱手,對着夜九歌微笑道:“聽聞九王爺還未娶王妃,看來九王爺很是心急,藉着這法子暗示國君,該快點給他指門好親事了!”
這話一出,場上有心緩和氣氛的大臣們,跟着哈哈大笑起來,打趣道:“是啊,國君,九王爺的終身大事,您可得快點上心了,否則下次就不是帶個小丫頭來,而是直接帶個大姑娘來求您指婚了!”
夜冥面色一緩,跟着笑罵道:“你個小九,前些日子,朕都親口跟你說了,明兒個開始,皇后就會幫你開始挑選適合的王妃人選,你倒好,變着法子來提醒朕!”
夜九歌笑道:“臣弟這不是怕皇兄事忙,一下子把臣弟的大事,給忘了。”
“你個臭小子,朕纔剛三十,你就敢暗示朕老了記性不好了?”夜冥佯怒道。
“臣弟不敢!”夜九歌惶恐道:“皇兄看起來最多比臣弟長個兩三歲,說皇兄老,豈不是說臣弟自個老?臣弟可沒這麼笨!”
“哈哈,你個小九,出去一趟,學壞了,會跟皇兄貧嘴了!看來還是得將你留在東陵,讓朕好好教教你,順便幫朕分分憂!”
夜冥大笑着說出此話,卻如同在所有大臣的心湖裡扔下了一顆石頭,激起千層浪。
他剛剛說的那些話,當着夜九歌的面說話,當過不少朝臣的面暗示過。
可如今當着四國使臣和所有大臣家眷的面親口說出,其意義自然又不同了。
莫非國君真的轉性了?以後九王爺真會得到重用?這北夜國,又要變天了?這是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問。
夜冥說完後,好似渾然不覺自己剛纔說的話,有多麼的驚濤駭浪,扭頭對着身邊的皇后道:“皇后,小九的事明兒個一定要記得開始辦了,否則他到時候怨朕,朕可要怨皇后你了。”
“國君,臣妾已經開始挑選了。”皇后掩嘴輕笑道:“保證定爲九皇弟挑個稱心如意的九王妃!”
“小九,聽到沒?”夜冥轉頭問道。
“臣弟謝過皇兄,謝過皇后。”
“行了,行了,快回去坐好。”夜冥似不耐煩地揮揮手,“被你這一打岔,朕連剛剛比試的事情都差點忘了。”
他清清喉嚨,恢復帝王威嚴,“剛纔六人的比試都非常精彩,傳朕旨意,一人賞賜一把宮中上好的寶劍作爲嘉賞!”
“謝國君!”
莫安生是女子的事情,表面上就這樣暫且揭過了。
沐霏霏不甘心地撕着手中的帕子,看向莫安生的眼神充滿了嫉妒。
她原本只是想讓她出出醜,哪知她居然是女子!
這樣一個女子待在表哥身邊,而表哥還這樣護着她,這讓沐霏霏心裡更加又嫉又恨!
清妃的拳頭亦握得緊緊的,只是她的面上神情,卻如同所有人一般,初初驚訝過後,便回覆了正常,同坐在身旁的其他嬪妃們說着悄悄話。
莫安生快速綁好了頭髮,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可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知不覺變了。
那些美麗的宮人們,嫉妒地看着她,那些大臣們,曖昧地看着她。
莫安生心裡快抓狂了:本姑娘才十三歲好不好,哪有你們想得那麼齷齪?
被看得不耐煩的莫安生,忍不住就用眼神掃視夜九歌的後腦勺,恨不得在那上面掃出一個洞出來。
突然,夜九歌轉過頭來,正好與她怒目相對的眼神對上。
莫安生來不及收回,楞在了當場。
夜九歌裝作看不到,眼眸一轉,流光四溢,向她揮揮手,“阿安,過來。”
“幹什麼?”莫安生兇巴巴道。
“肚子餓了吧?過來吃點東西!”夜九歌輕笑道:“反正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幹嘛委屈自己的肚子?”
這倒是!莫安生想了想,加上站得久了,確實有些累,於是懶得理會別人異樣的神情,走到夜九歌身邊,蹲了下去。
夜九歌向一名宮人招招手,那名宮人紅着臉上前,嬌聲道:“九王爺有何吩咐?”
“去拿個小凳子過來!”
“是,九王爺!”宮人看了一眼蹲在他身邊的莫安生,不用說也知道要小凳子是幹什麼的。
看着那宮人心碎的眼神,莫安生嘖嘖搖頭,“又傷了一名少女心。”
“胡說什麼?”夜九歌斥責一聲,低聲道:“快吃!”
莫安生扁扁嘴,拿起夜九歌分給她的食物,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她樣子瘦小,吃相可不怎麼斯文,坐在夜九歌旁邊的小凳子上,只露出肩膀以上,越發顯得嬌小。
夜九歌含笑望着她,在旁人看來,那眼裡的溫柔就要漫出來了。
在知道她是女子後,沒有人介意莫安生此時的舉動,也沒人覺得夜九歌這樣做有何不妥,現在是將她當成小妹妹也好,小丫頭也罷,問題是,小丫頭會長大,大了可就不一樣了。
小丫頭雖沒長開,已可瞧出將來美人胚子的模樣,不少人暗暗羨慕夜九歌的豔福。
對面風澈和寧王爺的眼神,時不時瞟過來。
莫安生一律視若無睹,也不想猜測那眼神裡到底有什麼深意。
反正已經知道了,本姑娘也不什麼好怕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怕誰!
場中歌舞還在繼續,莫安生吃得直打嗝,夜九歌柔聲道:“飽了?”
莫安生點點頭。
她坐在他身邊,只到他腋窩下,這樣的姿勢,還有莫安生酒足飯飽後的乖巧樣,讓夜九歌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她的頭頂。
他心念剛起,手不由自主地隨心而動,像摸寵物似的撫上了莫安生的頭頂。
那種寵溺,驚掉了一衆人的下巴,卻換來莫安生的怒視:你這什麼意思,本姑娘當成你的私人寵物?
夜九歌露出淺淺笑意,世間風華似乎全凝結在他的眉宇間,見之怦然心動,魂不守舍。
場中有舞姬,一瞥之下,腳下不小心跳錯,差點踩到後面人的腳。
莫安生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她不敢與之對視,閃躲着移開了眼神,換來身邊男子低沉的笑聲。
莫安生被他笑得耳尖微熱,垂着頭心裡暗罵了一聲妖孽!
對面親眼目睹這一切的風澈手中的酒杯握得更緊了。
而寧王爺的嘴邊則掛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再熱鬧的宴會都有結束的時候,在一片歌頌聲中,北夜國君夜冥的萬壽宴會結束了。
夜九歌作爲使臣接待負責人,和孫尚書及一衆官員,將四國使臣送到了別館。
莫安生理所當然地跟在他身邊。
告別的時候,風澈叫住了夜九歌,或者說是莫安生更爲恰當,他意有所指,“九王爺瞞得好巧妙!”
“秦王殿下過獎了。”夜九歌面上笑意不減,“剛纔多謝秦王殿下解圍。”
風澈道:“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何況阿安是我星雲國人,本王與她又是舊識,自然不能看到她被人欺凌。”
阿安?夜九歌眸光一閃,“時候不早了,秦王殿下早些歇息,本王先告退了。”
“九王爺慢走。”風澈的目光移向莫安生,含笑而專注,“阿安慢走。”
莫安生對於風澈稱呼她阿安也十分不舒服,可人家剛剛幫過她,總不好出言糾正,何況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
她僵笑道:“秦王殿下再見。”
兩人離開後,風澈收起面上的笑容,對着身後的巨衛淡淡道:“立馬讓人去查關於莫安的所有一切!”
“是,公子!” ——
早上莫安生是被琴心的拍門聲叫醒的,“莫小姐,莫小姐!”
莫安生迷糊坐起身,莫小姐?不是安公子嗎?這麼快就改口了?
她打開門,對着琴心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道:“琴心,什麼事?”雙眼半開,眼角含着剛剛打哈欠的淚水,脣邊還有疑似口水的東西。
琴心無語地別開眼,“莫小姐,剛剛曲大管事來報,說臨川侯府的老夫人,想見見您,派了馬車過來,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臨川侯府的老夫人,誰啊?”剛剛醒來,莫安生的腦子正處在十分迷糊的狀態。
“王爺的外祖母啊!”
“外…外祖母?”莫安生整個人清醒過來,楞了幾秒,“她…她要見我幹什麼?”
琴心雙手一攤,表示她也不知道。
“快,打水來讓我洗漱!”莫安生總算是反應過來。
一陣手忙腳亂,莫安生快速地穿衣洗漱,然後塞了兩個包子進口後,和琴心一起踏上了去臨川侯府的馬車。
一路上她心裡直打鼓,這老夫人找她想幹嘛啊?不會是聽人說她女扮男裝,混在夜九歌身邊,想出手教訓她吧?
莫安生忐忑不安地到了臨川侯府,一位五十多歲的嬤嬤將她打量兩眼後,帶着她去了老夫人房裡。
不知爲何,那眼神無端讓她發怵。
老人家都愛熱鬧,老夫人阮氏的房間裡,臨川侯夫人、二媳童氏、三媳顏氏都在,還有一些孫子輩和曾孫子們,圍着阮氏說說笑笑的,十分熱鬧。
沐霏霏也在。
下人通傳人帶來了之後,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莫安生進來後,所有人的眼光,齊齊聚集到了她的身上,除了沐霏霏暗含嫉妒外,個個充滿了好奇,讓她渾身不自在。
中間一個老婦人,滿頭白髮,面容慈祥,莫安生猜應該就是夜九歌的外祖母,老夫人阮氏了。
她走上前,立馬有丫鬟機靈地放了一個蒲團在她面前。
莫安生跪在地上磕頭,“小女莫安,見過老夫人。”
昨日的萬壽宴上,除了阮氏因爲年紀太大沒有去之外,臨川侯府衆人全都去了,所以莫安生雖是作小廝打扮,口中卻自稱小女。
“來,上前來,讓老身好好瞧瞧。”阮氏雙眼不大好,只看得見有個人影在晃動,面孔卻有些模糊。
莫安生依言上前,乖巧地蹲在了阮氏身邊。
阮氏伸出一隻手,在她面上細細摸索,從額頭到下巴,從眉毛到耳朵,邊摸邊點頭,“樣子倒是生得不錯。”
旁邊的臨川侯夫人打趣道:“能讓咱們九王爺帶在身邊的,樣子定不會差。”
阮氏笑道:“你這話不差。”然後對着莫安生道:“多大了?”
“小女十三快十四了。”莫安生溫順應道。
阮氏一皺眉,有些不高興,“這麼小?那老身什麼時候才能抱到曾外孫?”
旁邊幾個媳婦聽到此言,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臨川侯夫人用帕子捂住嘴,“娘,您也太心急了吧。”
“急啥急?小九都快二十了。”阮氏邊說邊抱怨,“怪不得小九對說媳婦一點都不上心,原來是看上了個小丫頭!你說他也真是的,是嫌老身命長,想急死老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