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菜的時候,喜歡用新打上來的井水,井水溫度高,這樣洗菜的時候,不會太冷。”
井邊放着幾個乾淨的籃子還有一個木盆,看來是準備洗菜用的。
風澈將裝着菜的籃子遞給她,“你洗你的,我洗我的。”
莫安生默默接過,將裡面的小白菜拿出來,放進木盆裡,然後將木桶裡的水倒進去。
她將袖子捲了兩卷,露出兩小截白皙的肌膚,陽光一照,白淨如玉。
手腕上的紅寶石鐲子亦暴露在陽光下。
莫安生細嫩的手指頭,伸到水裡,掰開青菜葉子,將那空隙間不小心沾上的泥土洗乾淨。
她兩手捏着綠色的菜葉子,那小手,襯得越發水潤鮮嫩,比剛剝開的蔥段還要嫩。
風澈瞧着瞧着,停下了自己洗菜的手。
莫安生渾然不覺,蹲在那,專心地洗着菜。
接連洗了三次,直到洗過菜的水仍然乾淨無垢,才停了下來。
她一擡頭,對面的風澈正低下頭洗菜。
莫安生大概瞧了瞧,韭菜和蒜薹還泡在水裡,好像一動也沒動過。
她聳聳肩,懶得理會他剛纔在幹嘛,站起身。
蹲得久了,頭有片刻發暈。
莫安生閉上臉,臉迎着太陽的方向,深深吸了兩口氣。
迎風而立沐浴着陽光的姿態,以及在陽光下白得發光的肌膚,晃花了對面男子的眼。
莫安生感覺有道炙熱的眼光停在她臉上。
她睜開眼,看到的是正在低頭洗菜的風澈。
菜洗好了,風澈端着自己洗好的菜,“過來廚房幫忙添火。”
這個對她來說,好像有些難度。
莫安生眉微微一皺,沒有出聲反駁。
她不知道他在玩什麼把戲,但她現在不想激怒他。
廚房裡傳來米飯的香味,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準備好的。
莫安生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餓了吧?很快就可以吃了,先去打兩個雞蛋。”
莫安生擡頭掃了一眼廚房,在靠着牆的櫃子邊,看到了放着雞蛋的簍子。
她走上前,拿了兩顆。
兩兩一對碰,再一對開,蛋清蛋黃滑到了碗裡。
蛋黃的顏色很漂亮,金燦燦的。
莫安生拿起筷子,傾斜着用陰力打着圓圈。
雞蛋打得越散,泡沫越多,炒出來的更好吃。
竈膛裡火苗躥出,屋子裡很快熱了起來。
風澈站起身,將位置讓給莫安生,“你來添柴,我來炒菜。”
莫安生遲疑一陣,走了過去。
在現代用慣煤氣竈和電磁爐的她,哪懂怎麼添火。
風澈轉身的瞬間,她已經胡亂往裡面塞了幾大根柴。
風澈連忙走過來,將竈膛裡還未燃的木柴取出,單獨放在一旁。
“柴放得太多火太大,會糊的。”
竈膛前位置有限,他這一擠過來,空間更小。
莫安生下意識地往邊上一躲。
風澈起身的動作停了半秒,“看來你是沒有燒過火,等會我說添柴你再添。”
他說完,看着莫安生。
莫安生點點頭。
鍋裡很快熱起來,滋的一聲,油下鍋,風澈將菜往鍋裡一倒,一道白煙從鍋裡騰起。
屋子裡很快被香氣籠罩。
莫安生咽咽口水。
“加柴。”
風澈的聲音,穿過淡淡薄煙,莫安生趕緊往裡面塞柴。
“夠了。”
不一會,蒜薹炒肉,韭菜煎蛋,清炒小白菜,還有一份蘑菇湯好了。
蒜薹脆脆的,小白菜鮮嫩,韭菜煎蛋煎得金黃金黃的,賣相極好。
也許是因爲自己有參與勞作的關係,莫安生覺得肚子更餓了,喉嚨裡不停分泌着唾液。
風澈拿起碗筷,將筷子遞給她,“先拿去坐着等,我來裝飯。”
莫安生利索地照辦了。
米飯熱乎乎,同樣冒着熱氣,一粒一粒晶瑩剔透。
風澈放了一晚在她面前,“吃吧。”
他夾了一筷子蒜薹後,莫安生不客氣地開動了。
真香! 太好吃了!
不得不說,風澈的手藝真的不錯。
這樣樸素的農家菜,經過他的手,比大廚做得還好吃。
莫安生吃得有些急。
“別急,飯還有,沒人跟你搶。”風澈的聲音帶着笑意。
莫安生面上一熱,放緩了速度。
等她吃完一碗飯後,風澈站起身,“我去幫你添飯。”
莫安生沒客氣。
瞟了一眼風澈的飯碗,發現他才吃了一半不到。
她撇撇嘴,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這頓飯莫安生一共吃了三大碗米飯,七成的菜,都落到她的肚子裡。
她飯量本就不小,又長身體,餓了大半天,吃得更多了。
其實若還有飯菜,莫安生覺得自己還能吃上最少一碗。
以前有小胖子大牛封嵐襯着,莫安生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多能吃。
如果比照的對象換成了風澈,她才驚覺自己也是個吃貨。
風澈道:“一次吃太多,對胃不好。”
後來他加快了速度,搶了不少莫安生的飯菜。
“看你吃得這麼香,我也來胃口了。”這是他的理由。
莫安生沒理他,現在他是老大,他想怎麼做都行。
吃完飯後,莫安生準備去洗碗。
風澈攔住了她,“原本我煮菜,你洗碗,這樣分工最好,不過還是我洗好吧。”
他沒說他改變原因的理由,莫安生也不問,任由他去洗碗。
風澈洗完碗回來,“剛吃完,咱們去散散步消消食。”
他站起身,直接往外面走去,似乎篤定莫安生一定會跟着來。
莫安生確實只能跟在他身後。
她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菜園子的前方,靠近入口處,有一條長廊,在裡面走動,不怕被太陽曬到。
兩人一前一後。
風澈雙手背在背後,姿勢優美如鶴。
即使親眼看着他下田鋤草,洗菜,打水,炒菜,用膳,洗碗,嚐遍了人間煙火,然而這個男人的身上,那種不食煙火的感覺,依然很明顯。
有一種人,即使從事着最平凡卑微的事情,仍然高貴優雅如人上人,風澈顯然就是那種人。
莫安生忍不住在心中猜想,如果風澈親手殺人,是不是還是這般不染塵世的感覺呢?
念頭剛一起,就暗罵了自己一聲,呸呸,現在是人質呢,瞎想什麼?
不過她這思想一閃開,就止不住揣測風澈將她抓來的理由。
她最先想到的原由,是夜九歌,或許風澈是想用她來逼着夜九歌與他合作,助他打敗風淳光。
再想到的理由,是寧王,風澈與寧王有合作,但現在合作關係如何,外人不得而知。
他喚她安生,便是已經知道了她的身實身份,她是寧王懸賞百萬銀捉拿的二十三逃妾,如果他將她交給寧王,說不定兩人的合作關係會更進一步。
而他現在將她困在這裡,或許是在衡量,到底與誰結盟對他更有益。
莫安生覺得,以風澈的心計,定會想一個讓他能利益最大化的結果。
這樣一想,她心裡又放心了些,如果他是爲利,至少她與白芊雨兩人,都是安全的。
沒了生命之憂,莫安生更不想追問他原因了。
反正他也不會直接跟她說:我要拿你去換最大的利益。
就這樣走着,想着,沒留意前面的風澈停了下來。
莫安生一個不防,差點撞到他的後背。
她緊急剎住,踉蹌兩下,才堪堪站穩。
風澈的手伸出來,想扶住她。
莫安生避開了。
那一刻,她感覺長廊裡的空氣,瞬間冷了兩分。
就像突然有陣陰風吹過,猛地一冷,又很快消散。
“回去休息吧。”
風澈轉身,朝竹屋走去。
莫安生猶豫一下,跟着走上去。
竹屋裡有兩間屋,正中是堂屋。
風澈走向左邊那間,剩下的右邊的那間,正是莫安生醒來的那間屋子。
莫安生走向右邊那間。
吃飽飯,又散了會步,莫安生有幾分睡意。
她將鞋子一脫,爬上牀,蓋上被子,睡了。
沒過多久,風澈拿着本書進來了。
看到牀上呼吸平穩的莫安生,嘴角輕輕扯起。
他拿着書,坐在窗前的竹榻上,靜靜地看着書。
竹榻上鋪着厚厚的墊子,也不冷,正對着牀,只要風澈一擡頭,便能看到牀上的莫安生熟睡的模樣。
睡眠中的莫安生,比平時乖巧可愛多了。
沒了敏銳和戒備,巴掌大的臉,玉雕般的鼻子上是長長的睫毛,偶爾輕微顫動。
她半趴着睡的樣子,像一個純潔無暇的嬰兒。
風澈的眼光,幾乎一直停留在她的面上。
手中的書,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有翻動過。
隨着時間流逝,太陽西沉,屋子裡的光線,慢慢暗下來。
莫安生眼睫毛動了動,醒了。
她半眯着眼坐起身,打了個哈欠,眼裡是剛睡醒的迷濛,面上是剛睡醒的潮紅。
那模樣,已有少女的風情。
莫安生一睜眼,看到了對面竹榻上的風澈。
她猛地清醒過來。
風澈是逆光而坐,莫安生一時瞧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只覺得光從他頭頂身後穿過,他像個幻像般不真實,卻又那麼強烈地讓人感覺到他的存在。
他的雙眸更是看不清,但莫安生卻能感覺到那裡面的光芒。
不是以往的冷靜與俯視,是溫和,如水的纏綿。
莫安生忍不住皺眉。
她沒有主動說話。
在他的注視下,默默地坐着。
風澈站起身,“起來了,就出來幫忙準備晚膳。”
他離開後,莫安生掀開被子下了牀。
她來到園子裡,沒等風澈吩咐,主動地拿起一旁的菜藍子,迎着夕陽餘暉,開始摘菜。
菜園子裡的菜品種多,莫安生避開中午吃過的,選了兩樣。
接着是洗菜,炒菜,盛飯,用膳,洗碗。
同中午一樣。
莫安生前世今生兩輩子,幾乎沒有這麼悠閒地過過。
現代的時候,小的時候忙於學業,上班後忙於打拼工作。
偶爾自己煮個飯,也是邊吃邊看着新聞,或是工作上的企劃稿。
來到這古代,雖然沒有開不完的會,看不完的文件,也是整日忙個不停。
這麼什麼都不用想,自己動手,吃飽睡睡飽吃的日子,過得還真是少。
特別是自己親手從菜田裡摘菜,自己動手洗,自己加柴,看着它從泥土地裡,變成桌上一道美味可口的菜,這種感覺說不出的驕傲與自豪。
莫安生在心裡暗暗決定,以後和九哥在一起後,也要在家裡搞個這樣的菜園子,忙碌之餘,親自動動手,讓自己完全放鬆下來。
晚上仍是風澈主動洗碗。
洗完碗後,他帶着莫安生在園子裡散步。
天已經半黑了。
兩人走動的身影越發朦朧。
等到天快要全黑時,風澈走到廚房,點了一盞燈籠,拎着它走出來,然後塞到莫安生手裡。
“拿着。”
莫安生被動地接過,沒問他要幹嘛,靜靜站着。
風澈端來一張竹椅,上面已經鋪上了墊子。
“坐下。”
莫安生順從地坐下來。
他走到一旁,從靠在牆角的地方,取出幾根又圓又粗的木材,還有一把斧頭。
原來他要劈柴。
幹嘛白天不劈,非得等到天黑了才劈?
莫安生翻翻白眼。
這時風一起,燈籠晃動一下,裡面的燭火跟着上下躍動。
莫安生縮了縮。
風澈剛撂起衣角,執下斧子要往下劈。
燈火的躍動讓他眼光自然瞟過來,看到了雙臂環抱在一起的莫安生。
他放下斧子,進到左邊的屋子,拿了一件披風。
那件眼熟的黑色披風。
他遞給她,聲音溫和,“披上,晚上風大,彆着涼。”
莫安生沒有猶豫,接過了。
她坐在竹椅上,披風從前蓋住她整個身軀,只留下一個小小的腦袋在外面。
燈火照耀在她臉上,如上好的瓷器染上胭脂。
莫安生看着風澈劈柴的動作。
他樣子斯文,看起來也沒練過武,劈柴的動作卻很熟練,也很有力道。
看來男人與女人的力量,果真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那把大斧子,她雙手拎起估計都嫌吃力,何況還要高舉再使力劈向柴火。
碰的一聲,木材被一分爲二,二分爲四,四分爲八。
不一會,風澈身邊就的木材,就堆到了他腳邊。
“夠用三天了。”風澈道:“我每次劈柴,最多隻劈三天的柴。”
他說完,將斧子放回原位,然後抱着柴夥去了廚房。
好像他剛剛說的話,只是在自言自語。
莫安生也不以爲意,他不問她,她也不想搭腔。
“安生,進來廚房。”風澈在裡面叫她。
莫安生站起身,將披皮放在竹椅上,拎着燈籠,去了廚房。
廚房裡很快又燃起了火,是在燒晚上洗漱用的熱水。
“睡前泡泡腳,睡得更香。”
莫安生沒接腔,心裡想着她又沒帶換洗的衣裳,也只能泡泡腳。
水燒好後,風澈拿出一個大桶,將熱水裝在桶裡,“走吧,水太重,我幫你拎去。”
莫安生沒有拒絕。
她打着燈籠在前面帶路,風澈拎着水在後面。
進了她睡過的那間屋子,風澈放下水,走向梳妝檯邊上的櫃子,從裡面拿出打火石和油燈。
他動手點亮燈,整個屋子裡頓時亮了。
“打火石和油燈放在這。”他說完,又身手一指旁邊的箱籠,“裡面放着乾淨的衣裳。”
是給她換洗的衣裳?包括裡衣?這一自行腦補,莫安生突然渾身不自在。
風澈似看出她面上的尷尬,“是我讓丫鬟直接準備好放在這裡的。”
莫安生鬆口氣,要是他親手準備的,那才真是尷尬死了。
“洗洗後早點睡,記得關好門窗。”風澈說完這句,徑直走了出去。
他出去後,莫安生立馬關上了門,閂緊。
靠在竹門上,整個人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心裡明明篤定風澈是想用她來與九哥或寧王交易,可不知爲何,這樣平平常常的生活與對話中,讓她心底隱隱生出一絲不安。
莫安生搖搖頭,將那不安甩到一邊,開始在箱籠裡找衣裳。
衣裳樣式簡單,顏色素雅,材質偏上等,也不是最貴的那種。
莫安生放下心,她生怕裡面是些什麼大紅大綠嚇死人的那種衣裳。
在別人的地方,她不敢洗漱太久,只隨意擦了擦身子。
衣裳雖合心意,她想了想後,沒打算換。
誰知道這衣裳有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她決定多留個心眼。
現在快入冬,天氣開始寒冷,一兩天不換衣裳,她能忍。
洗漱完後,莫安生熄了燈,上了牀。
外在的風澈,直到裡面沒了光,也沒了一點響動,才輕輕離開,走向自己的屋子。
在陌生的地方,莫安生下午睡了一覺,晚上便睡得不安穩。
天才剛亮,她就醒了。
醒了後想起自己的處境,沒有再睡,直接起了身。
拉開門,能聞到空氣裡飄着蔥的香味。
還有雞蛋的香味,像是在烙雞蛋餅!
莫安生不由自主向廚房走去。
廚房裡風澈已經烙了好幾塊。
他一個人,一邊添柴,一邊烙餅。
莫安生不好意思白吃食,走進去,主動問了一句,“要我幫忙嗎?”
風澈添柴的手頓了頓,有絲笑意從他的嘴角溢出。
“不用,你去洗漱,馬上就可以吃了。”
既然不需要,莫安生也不客氣,自動打了水,到院子裡隨意洗漱了一下。
早餐是雞蛋餅,白粥,一盤新鮮摘回來的炒青菜,還有一盤酸蘿蔔條。
粥熬得又濃又稠,放置的溫度剛剛好,配上酸蘿蔔條,莫安生很快就喝了兩碗。
烙的雞蛋餅香而不膩。
莫安生邊吃心裡邊讚歎,這個男人的手藝真是不一般!
她邊吃邊偷偷瞟他一眼,長得好看,廚藝又好,能嫁給他的女人,估計上輩子得拯救了銀河系才行。
她瞟他,風澈也正好看向她。
莫安生被抓着正着,咳了兩聲,黑漆漆的眸子直轉動,靈動萬分。
風澈輕笑出聲,眼底沒了冰涼的他,此時像塊水晶般晶瑩剔透。
饒是見慣夜九歌美色的莫安生,在這一刻也有片刻的怔仲。
她趁勢收回眼,繼續進攻她的早膳。
早膳後,兩人迎着陽光,在園子裡散步。
初升的陽光照在身上,暖而不熱,十分舒服。
鼻端全是泥土和清草的芳香。
莫安生忍不住伸出雙手,眯着眼,對着陽光,深深地吸了兩口氣。
風澈站在一旁瞧着她。
直到她放下手,才輕聲問道:“喜歡這裡嗎?”
莫安生想像先前一樣不出聲,可他不是在自言自語,而是在問她。
按昨天相處的模式來看,只要他出聲詢問她,就一定要等到她的答案不可。
莫安生猶豫着該如何答的時候,他一直看着她。
“還好。”她道。
“喜歡這裡嗎?”風澈固執的又問了一句,表明他只接受喜歡和不喜歡兩種答案,拒絕模棱兩可。
“有一點喜歡。”
有一點?那就好,一點可以變成很多,然後變成全部。
風澈面上的表情輕鬆下來。
“喜歡就多住些日子。”
莫安生猛地看向他。
可他並不是在問她的意見,只是很平靜地告訴她,他的決定而已。
莫安生眉一挑,正想發問,風澈已走到了她前面,留給她優雅如詩的背影。
莫安生心裡開始急了。
離與風淳光約定離開的日子不長了,若她們不走,風淳光只怕不會善罷干休。
當然,如果事情順利進行的話,她根本不懼風淳光,但她不想讓陸辰年夾在中間左右爲難。
還有她一天多沒回去,莫宅裡的人,肯定急死了。
夜九歌派來的暗衛弄丟了她,一定正四處在找她,莫宅裡的人,琴心會知道她失蹤的消息。
她會不會告訴封嵐,莫安生不知道,但她肯定聯絡了錢陵附近的兄弟們,讓他們出動找她。
這樣一來,那些人暴露的機會太大,很容易招來危險。
莫安生甚至覺得,也許風澈將她抓來,還有這一種目的在裡面,就是揪出錢陵城及其附近的北夜潛伏人員。
莫安生原本以爲,如果風澈做了決定,不管他是想用她與九哥或寧王或任何一人交易,她都有能力說服他,如果非要交易,那就選夜九歌。
結果他一句交易話不說,只問她喜不喜歡,然後讓她多住些日子。
莫安生後悔不已,早知道她就說不喜歡了,說不定可以談回正事。
既然風澈不願意主動談,那就讓她主動提吧。
莫安生站定,看着前面風澈的背影,喚了一聲,“秦王殿下!”
風澈聽到她的聲音,站定轉身,“安生,你可以叫我阿澈。”
莫安生沒接他的話,“秦王殿下,您將小女抓來,不會就是爲了嚐嚐您的廚藝吧?您的目的是什麼,怎樣纔可以放小女離去?”
“安生,叫我阿澈。”他亦不接她的話,只堅持着自己的。
兩人對視,莫安生敗下陣來,她清清喉嚨,“阿…阿澈,你抓我來,想做什麼?怎樣才能放我走?”
“我請你來,只想讓你在這個地方住上些日子,沒別的意思。”風澈聽到她的稱呼,脣邊笑意現出,“至於放你走,等你住些日子之後再說。”
答了跟沒回答一樣!
莫安生冷下臉,“秦王殿下,你可以爽快點給我一個明確的回覆嗎?你抓我來,無非是想同九哥或是同寧王做交易,如果你不知道如何選,我可以給你建議。”
她的稱呼一變,風澈的臉,亦馬上冷下來。
他對她的話置若罔聞,轉身就走。
莫安生目瞪口呆,看着他彷彿在生氣的的背影,在他快要走到出口處時,不甘心地又喚了一聲,“阿澈!”
風澈停下,沒有轉身,只輕輕道了一句,“安生,我不會拿你去換任何東西!”
他說完,跨過那個入口,向左一拐,身形消失。
莫安生衝上前,入口處突然有兩名男子一左一右擋在那,明顯就是不讓她出去。
風澈已不見了身影。
她從兩人的身形空檔中,能看到園子外面精妙的佈局,假山流水,小橋噴泉,還有陣陣花香撲鼻而來。
她所在的園子,果然只是這個大宅子裡的一角。
莫安生看了看攔住她的兩人的服飾,統一的深藍色勁裝,一看就是護衛。
她靈機一動,莫非這裡是秦王府?
她揚着笑臉,露出甜美笑容,“兩位大哥,這裡是秦王府嗎?”
兩個護衛像兩尊活的雕塑,沒人理她。
莫安生訕訕收回笑臉,轉身回了房。
她在牀上無聊地躺着,不一會外面響起腳步聲。
莫安生猜想應該是風澈去而復返,翻個身,沒動。
既然他現在不想答她,她再湊上去問,也問不到答案。
說不定又惹火他。
這時竹門吱地一聲響了。
她的房門被人打開了。
因爲是大白天,莫安生並沒有閂門。
風澈從外面走進來。
來的不只他一人,身後還跟着兩個小廝模樣的人。
他們攔着一張桌子,桌上放着類似公文類的東西,還有筆筒硯臺等物。
莫安生眼睜睜看着,他們將桌子放在她屋子窗前,那張竹榻的前面。
小廝放好後,頭都不敢亂動一下,就彎腰出去了。
她忍不住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辦公!”
“辦公爲什麼要在我房間?”莫安生衝口而出,後知後覺察覺得到自己這話問得有問題。
這是風澈的宅子,她不過是被他抓來的人質,他想在哪辦公,她管得着嗎?
莫安生以爲自己這樣不客氣的問話會惹到風澈,哪知他不但不動怒,反而微笑着向她解釋:“你屋子裡陽光好。”
“你屋子”幾個字說得十分自然,好像這屋子真是她的一般。
莫安生暗中翻個白眼,要是這屋子真是本姑娘的,本姑娘會立馬讓你華麗麗的滾蛋,從哪來滾哪去!
但現在她只是人質,沒有權力說不!
莫安生重新躺回牀上,面朝裡面,懶得看。
“過來幫我磨墨。”風澈淡淡道。
莫安生很想拒絕,可現在她哪有拒絕的權力?
她不甘願地從牀上起來,走向風澈。
“先去打點清水過來。”風澈好似知道莫安生不懂磨墨一般,主動安排,“磨墨必須用清水。”
莫安生照做。
她走出屋外,從放在一旁的木桶裡舀了一點水。
那是風澈早上從井裡打出來的。
回到屋內,墨條和硯臺已經備好,莫安生倒了一點水在裡面,想起前世在電視上看到的磨墨的樣子,憑着記憶開始磨墨。
“墨條持正,打圓圈,力道不急不重。”風澈在一旁講解磨墨的重點。
看着是個簡單的活,實則是個技術活。
第一次磨墨的莫安生,明顯一時還掌控不好這個技術,時不時就有墨汁飛濺出。
風澈早有先見之明地將公文移到桌子的另一頭,並在硯臺周圍鋪上了白紙。
白紙上很快都是黑色的墨汁。
莫安生磨得手臂發軟,額上滲出了薄薄的汗。
風澈走到她身邊,伸出手。
莫安生見他手伸過來,手中的墨條下意識一放,叭地一聲,掉到了桌子上的白紙上。
人也下意識往邊上移了兩步。
風澈的手握了個空。
他面不改色,從桌上撿起那根墨條,示範給她看如何磨墨。
他一手捋着袖子,纖長的手指握着黑色的墨條,指甲粉紅透明,皮膚白皙晶瑩,比許多女子的手更好看。
莫安生雖對風澈不怎麼感冒,但不可否認的,風澈不僅顏值高,連手都那麼好看。
她看着他的手,不知如何,就想起了夜九歌的手。
夜九歌的手同樣很漂亮,卻是另一種男性的,充滿力量的野性美。
膚色略沉,掌心有繭,當他握着她的手,或輕撫她的臉時,總能帶給她心底無言的悸動。
莫安生忽然間懷念起來,看着風澈磨墨的神情,恍惚又迷惘。
“安生。”耳邊有道聲音,似遠似近,低低呢喃,莫安生一時反應不過來。
“安生。”那聲音又喚了一聲,此時音量略拔高,帶着嘆息似的吟哦。
莫安生下意識應了一聲,“嗯?”
她望向聲音來源處,看到風澈微眯的眼,回過神來。
風澈她見眼神清明瞭,將墨條往硯臺邊一擺,“再試試。”
莫安生再次執起墨條,依着剛纔看到的樣子,慢慢磨起來。
對經先前,這一次莫安生明顯順了許多。
“好了,我先試試。”
莫安生依言停下。
風澈拾起一旁的毛筆,輕輕一沾墨,在白紙上寫下一個風字。
墨磨得剛剛好,不濃不淡。
風澈似乎挺滿意的,“安生,你先去休息,等會需要磨墨時,我喚你。”
這是使喚她使喚上癮了!莫安生心裡小聲嘀咕,嘴上卻沒說什麼,轉身就往牀邊走去。
一個大男人在她房間處理公務,而她在他對面的牀上睡大覺。
這畫面怎麼想怎麼怪異!
莫安生其實不想這樣,但不知爲何,她覺得如果她提出別的要求,比如出去拔草之類的,風澈定不會同意。
經過昨天和今早,她深深體會到了他無言的霸道。
她只能按他的要求行事。
爲了表示自己的抗議,莫安生放下了帳子,躺到牀上後,整個人側身向裡。
從風澈的角度看過去,只看得到她露在外面的幾縷黑髮,還有隔着半透明帳子,隱約的少女曲線。
他脣角微微勾起,開始低頭處理公務。
那面上略帶寵溺的神情,久久不散。
莫安生躺着躺着,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喚:“安生,安生。”
她迷迷糊糊的,不想應。
然後那聲音越來越近。
有雙手掀開那帳子,然後朝她伸過來。
莫安生驚醒,慌忙用手一擋,“你幹什麼?”
她的聲音尖銳,清亮的眼睛裡,還有戒備以及不知所措。
風澈面上的擔憂瞬間散去,整個人突然就冷了下來。
他本來是半彎着腰的姿勢,此刻站直身子。
不是很高大的身形,因爲這樣的姿勢,居高臨下,帶着刀鋒般的尖銳。
那種氣勢,無形中讓莫安生覺得自己剛纔的反應過激了。
但這事能怪她嗎?任何女子睡覺的時候,突然一個不是親人的男子朝她伸出手,都會如此吧。
這只是她的本能反應而已!
莫安生咬着脣,不出聲。
風澈盯着她瞧了一會,後退兩步,“出來摘菜!”
他扔下一句,轉身大踏步而去。
那背影,好似帶着火。
莫安生切了一聲,扁扁嘴,下了牀。
中午的太陽有點毒。
莫安生從箱籠裡找出一塊布,包住大半張臉。
她現在全身上下,唯一能拿得出的,就只有這張臉了。
要是曬黑曬醜了,她不心疼,九哥會心疼的!
她出來後,自動的找來菜簍子和小鏟子,開始蹲在地上挖菜。
風澈見到她的裝扮,還有蹲在那認真的神情,略怔了一下。
剛剛心裡的火,不知爲何,突然間就散了許多。
莫安生雖蹲在那裡認真地挖着菜,腦子裡卻轉個不停。
剛剛的事情,再想起來,她還是覺得有點心驚。
她不認爲風澈會對她做什麼不軌之事,可不知爲何,她想起風澈當時的神情,心裡就有些害怕。
她覺得她不能再這樣待下去了。
最少她得知道,風澈爲什麼要抓她來,不是模棱兩可的答案,是真正的答案。
——
那邊莫安生想着該如何讓風澈告訴她綁她的真實原因,進而再想辦法勸他放了她。
這邊莫宅裡,早就亂糟糟一片。
昨天莫安生剛被跟丟後,琴心還不敢告訴莫宅裡的人,只尋了個理由出了莫宅,去找了北夜在此地的兄弟,告訴他們莫安生被人抓走的消息。
結果到了快天黑,還沒有消息傳回來的時候,琴心徹底慌了。
她將此事告訴了正嘀咕着莫安生爲何還不回來的封嵐。
封嵐大驚失色:“你說阿兮早上就不見了?”
“封女俠,對不起,我已經讓錢陵所有的兄弟,都出去找了。”琴心十分愧疚,“我以爲馬上就能找到的!” Www ☢тt kán ☢℃O
封嵐狠狠瞪了她一眼,顧不上跟她算賬,立馬去找了陸辰年。
陸辰年一聽,立馬道:“我回金都去找皇上幫忙!”
風淳光已經答應了要讓他們離開錢陵,到底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捉走莫安生?
陸辰年突然就想到了風澈。
如今敢明裡暗裡跟風淳光作對的,只有風澈。
陸辰年撇開哭喪着臉的阿金,獨自一人天黑趕回了金都。
顧不得宮門快落鎖,強行要進宮。
宮門侍衛不敢阻攔,只得放他進去。
他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面上神情略緩了些。
因爲風淳光答應替他將莫安生找出來。
陸辰年出宮後,回了長樂侯府。
——
在莫安生被綁架的這天,夜九歌收到了她派人送來的信息,知道有人派出北夜暗衛要刺殺她,其中一人是玄五。
夜九歌緊緊拽着那張紙條,內心後怕不已。
還好他派了人跟在莫安生身邊,還好莫安生選擇相信他,直接將此事告訴他,否則山長水遠的,她內心一旦起了疙瘩,兩人的內心漸行漸遠了他也不知道!
後怕過後,夜九歌心裡是強烈地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