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太妃怔住,“你不信?”沒想到自己說到這個份上,夜九歌居然還不信!
“口說無憑!”
“先皇后親筆寫下的,怎會是口說無憑?”
“遺物在哪?”
“遺物…”清太妃咯咯笑出聲,明白過來,“九歌,你想套人家的話。”
夜九歌渾身一惡,轉身。
門口處站着幾名太監,手捧白綾。
清太妃面色立變,剛剛的得意變成恐懼,“國君,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您饒過我一命!”
她邊大聲喊叫,邊從懷中掏出一塊布片似的東西,歇斯底里,“國君,這是先皇后的遺物,我交出來,我現在就交出來,求您饒我不死!”
行刑的太監們,站在清太妃身旁,等着夜九歌最後的命令。
清太妃整個人倒在地上,全身抽搐,隻手緊緊拽着那塊布。
屋子裡有難聞的氣味漫延開。
夜九歌終究是轉過身,蹲身從清太妃手中拿起那塊布。
只一眼,夜九歌便認出那上面是先皇后,也就是他母后的字跡。
他眼眶微熱,“都下去吧。”
“是!”太監們魚貫而出。
夜九歌轉身離去。
最後清太妃免了死刑,被判終身守候夜冥寢陵贖罪。
再後來,三個月後的某天,清太妃在寢陵自盡。
直到半個月後才被人發現。
據說死時骨瘦如柴,面容蒼老,頭髮半白,像個四五十歲的老嫗。
不只如此,屍身上爬滿白蛆。
去收屍的人,差點當場吐死。
有人說是她自己將自己活活餓死的,因爲不堪忍受寢陵的孤獨。
有人說是前國君的鬼魂將她嚇死的,因爲她雙眼圓睜,面上似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
衆說紛紜,無人知其真假。
夜九歌在看了先皇后的遺物後,讓人重新重頭調查當年他父皇的死因。
半個月後,揪出了當時提供毒藥給夜冥的大皇子的母族,串通太醫修改脈案的二皇子的母族。
真相一出,滿朝震驚。
夜九歌勃然大怒,毫不手軟,殺的殺,流放的流放。
整個朝堂進行了一次大換血。
至此,北夜朝堂纔開始真正步入穩定。
——
白芊雨到了莫宅後的第二天,錢陵坊間開始流傳,即將要打仗的消息。
一時間,風聲鶴唳,所有人開始四處打探此消息的真假。
越打聽,越心驚。
最開始傳聞是大雍與葉耶要開戰,後來變成大雍與星雲開戰,再來變成大雍與葉耶,合夥與星雲開戰。
百姓心裡的恐慌,將流言自動地越傳越大。
最後演變成四國要對星雲開戰,而且勢要瓜分星雲。
第三天糧食類鐵器類價格飛漲,所有糧鋪存貨一日之間,差不多去了三分之一。
第四天,朝廷下發四國要對星雲開戰,是有人故意散出謠言的消息,並道皇上已下令徹查造謠者,讓百姓不要過於驚慌。
朝廷的本意,是試圖在動亂未起之前,先壓制下來。
結果百姓不買賬,因爲那些當官的,從來沒有人說過真話。
特別在有人鐵板釘釘道:親眼目睹錢陵府尹,私下變賣家財的消息後,坊間更是掀起了變賣家產熱。
沈氏商行的沈瑋,在溫竹青去世後,原本已經對沈家十分冷淡的安平侯,突然對他熱情起來。
並在言語中不斷暗示,願意支持他做五國商會的會長。
沈瑋前後一分析,明白了其中的秘密:溫竹青是皇上的人,如今他突然死了,皇上想重新找個信得過的人,所以讓安平侯找上了他。
對於這天上無端掉下的餡餅,沈瑋自是求之不得,欣然應允。
戰爭謠言剛起的時候,經歷過五國戰亂的沈瑋最初驚慌不已,後來突然意識到,這是個斂財的大好機會!
他開始讓人開始大量收購糧食,不管價格多少,而且沈氏糧行的糧,不允許對外賣出一粒,統統囤起來。
他要等到糧食升到最高價的時候,再賣出去。
又或者,當整個星雲的糧食,都掌控在他的手裡的時候,他想賣多少一斤,就賣多少一斤!
因爲沈氏糧行停止售賣糧食,且反過來大量收購糧食的行爲,坊間糧價一下子升了百倍不止。
而這時候,正是莫安生等人要離開的時候。
莫安生給了大量安置銀子府中小廝丫鬟,在十月二十六的早上,準備離開時,門外突然傳來大力地拍門聲。
幾人面面相覷,琴心前去開門。
然後聽到她的驚呼聲:“你們幹什麼?”
“莫宅中人私藏皇家之物,奉皇上口諭,先將其看管起來,一個也不許離開!”
威嚴又熟悉的聲音,是盧統領。
莫安生幾人紛紛聚到大門口。
陸辰年臉一沉,“盧統領,這是什麼意思?”
盧統領一抱拳,“陸小公子,對不住,在下按皇上口諭行事,得罪了。”
“不可能!”陸辰年高聲道:“我們一行人要離開,是皇上親口答應的,當時我也在場!”
盧統領道:“陸小公子,在下不知道皇上應過您什麼,但今早皇上親自交待在下,讓在下立馬帶着御林軍包圍莫宅,連一隻蒼蠅也不許從裡面飛出去!”
陸辰年冷聲道:“圍住之後要幹什麼?”
“末將不知!”盧統領道:“皇上口諭只讓末將先將莫宅圍住,至於下步如何,皇上未有指示。”
陸辰年還想再說,莫安生一把拉住他,“辛苦盧統領了。”
盧統領對着莫安生一頷首,沒有說話。
因爲盧統領心裡也是莫名其妙的。
沒幾天前才配合着去秦王府將眼前的女子救出,今早又突然下令,讓他們從金都快馬加鞭趕過來,包圍莫宅,不讓裡面的人進出。
皇上這是想幹什麼?盧統領在大清早收到命令後,直到現在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在莫安生的示意下,陸辰年幾人回到了屋內。
所有人看着莫安生,莫安生聳聳肩,表示她也不知情。
“皇上突然讓人來包圍莫宅,又沒說要幹什麼,肯定會有下一步指示,等下一步指示下來的時候,咱們就知道原因了。”
這個誰都清楚,只是風淳光突然來這一手,讓所有都心裡一慌。
莫非是不想陸辰年走?所以纔將他們所有人都留在莫宅內?
幾人的眼光又瞟向了陸辰年。
陸辰年意識到或許同自己有關,張張嘴想道歉,莫安生制止了,“好了,咱們先不談這事。
皇上的旨意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很快就要中午了,咱們得填飽肚子才行。
小花,封嵐,琴心,你們先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剩下的,可以讓咱們中午吃的。”
呂小花道:“小姐,早上我已經全部檢查過一遍,廚房裡能吃的,昨天都讓小紅幾人帶走了,除了煮飯用的傢伙,什麼都沒有。”
莫安生沉思一會,“要不這樣,咱們去跟盧統領說一聲,讓他派人去外面,幫咱們買點吃的回來。”
“我去說。”陸辰年主動道。
莫安生點點頭。
門口的盧統領聽到陸辰年的請求後,沒有猶豫地應下了。
午飯沒到,風淳光先到了。
直接將莫宅當成自己的地方,讓人先將裡面所有礙眼的東西清理了一遍。
包括彭來留下的陣法。
看來風淳光對莫宅的確實瞭解指掌,這次居然帶了破解陣法的高手來。
彭來布在莫宅裡的陣法,因爲格局所限,並不是很難,很快就被破解。
一行御林軍,威風凜凜的,站滿了整個莫宅。
正屋內,呂氏一家子,大氣都不敢出,封嵐好奇地探頭探腦,想見見傳說中的皇帝長什麼樣。
不過可惜,風淳光雖是便衣出行,身邊還是圍了一大羣人,封嵐在屋裡踮着腳看了許久,也沒見着。
不一會,盧統領來請,“莫小姐,皇上有請。”
“我一起去。”陸辰年站起身。
盧統領伸手阻攔,“陸小公子,皇上說了,只見莫小姐一人。”
陸辰年怒道:“我就要一起去,看誰敢攔我?”
“阿年,我一人去。”莫安生起身,勸道:“皇上親自從金都前來,肯定是緊要事找我,若想爲難我,根本不必親自前來。”
陸辰年不甘願坐下。
“盧統領,請。”
在自己家裡,讓別人帶路,說來挺諷刺的!莫安生心裡冷哼一聲。
盧統領帶着莫安生,去了書房。
門剛敲了一下,裡面傳來風淳光的聲音,“進來!”
莫安生進去,正欲行禮,風淳光壓抑不住的怒火,夾着天子威儀,朝她直直急射而來,“莫安生,你好大的膽子!”
“民女不明白皇上是什麼意思。”莫安生不動聲色。
風淳光氣極敗壞,“你居然敢將朕的金山搬空?”
莫安生心裡咯噔一下,金山的事怎麼會被風淳光發現的?
但這事,她打死也不會承認的。
“民女不明白皇上在說什麼?”
“你少裝蒜!”風淳光猛地一拍桌子。
莫安生一陣肉痛,桌子不是你的,你就可以那麼大力對它嗎?
“將金山上的金子給朕吐出來!”
“皇上,民女真不知道您在說什麼,什麼金子銀子的,我呂氏商行早已被查封,裡面所有的財產已經全部歸了皇上您,民女可實在沒有多的銀子給您了。”
“莫安生,你別以爲你仗着與阿年要好,朕看在阿年的份上,不敢拿你如何!”風淳光冷冷道:“真惹惱了朕,朕屠了你莫宅裡所有人的族人!”
莫安生原本垂着的頭,慢慢擡起,脣邊露出譏諷的笑,“阿年現在也是莫宅裡的人,您也要屠了他的族人?聽說皇上您是他的族人,難道您連自己也要屠了?”
當初爲了打壓她,故意誣陷她是睛蓮樓事件的主謀,又隨意搶走她的呂氏商行,事後沒有一點愧疚之心,反而一副你該感恩戴德的模樣,因爲他看在阿年面上沒有殺她,留了她一條命。
如今輪到他的東西被人拿了,就氣急敗壞,揚言要屠了莫宅裡所有人的族人!
果然是做皇帝的人,真特麼不要臉到極點!
“大膽!”風淳光緊繃着臉,天子一怒,可地動山搖,可血流成河。
可惜,他的雷霆震怒,能令羣臣齊折腰,卻只換來眼前少女的輕蔑一笑。
“皇上,您非要說民女拿了您的金子,民女無話可說。”
風淳光冷哼道:“所以呢?你是寧願朕遷怒莫宅衆人,也不打算將金子吐出來?”
莫安生繼續微笑,“皇上,莫宅裡本來不只現在這些人的,您知道嗎?”
風淳光哼一聲,不置可否。
“民女的身邊,有北夜國君派來的暗衛守護着,這您知道嗎?”
“你想說什麼?”風淳光不耐煩打斷。
“若莫宅裡的人,少了一根汗毛,星雲國境內有大量金山的消息,必將傳遍五國!”
莫安生微微一笑,輕輕扔下一顆炸彈,“到時候四國夾擊,內部暴亂,星雲必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風淳光面色大變,“你敢威脅朕?”
“是皇上您先威脅的民女!”莫安生平靜道:“民女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看來先前是朕高看了你,以爲你可以爲了朋友兩脅插刀,義氣堪比男兒!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一貪圖富貴的世俗女子罷了!哼,看來朕將阿年託付於你,是朕走了眼。”
“皇上以莫宅衆人性命相脅,看來並沒有考慮過阿年的感受!民女一直以爲皇家亦會有真情,現在看來,民女也是走了眼,在皇權利益面前,親情不堪一擊!”
莫安生不軟不硬地頂回去,“而且民女記得,皇上上次見民女的時候,曾說過五國商會所有商人的家財加起來,您都不屑一顧,難道那金山裡的金子,比所有商人家財加起來還要多?”
“你懂什麼?若說家財產業,朕多的是!因爲太多,無人有能力打理,被人暗中佔去不少,朕都懶得理,那些東西,稍微動點腦子便能掙回來…”風淳光說着說着,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盛怒之下,說了不該說的話。
他猛的一轉話音,“總之金子是朕的,朕不能讓它落在旁人之手!”
“那請皇上去找拿了金子的人,莫要來找民女!民女手中沒有!”
“你當真財迷心竅,不惜拿莫宅衆人性命作賭注?”
“如果皇上要拿星雲作賭注的話,民女願意奉陪!”莫安生毫不退讓。
“你!”風淳光氣得差點失控,何曾有人敢這樣頂撞他?
若不是還有最後一絲殘留的理智,此時的莫安生,早就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風淳光猛地起身,雙眼如矩,盯了莫安生許久,最後一甩衣袖,怒哼,“你好自爲之!”
他走了,但御林軍並沒有撤走,莫宅衆人仍然被幽禁。
陸辰年氣惱不已,又無可奈何,風淳光此次親自來莫宅,連他的面都沒見,也讓陸辰年對所謂的皇室親情,多了一分認識。
皇上對他再親再喜愛再愧疚,抵不過他心中的宏圖偉業半分!
風淳光心中後悔不已。
今日一見,他才知他大大低估了莫安生。
先前他將策劃許久的睛蓮樓事件,嫁禍到莫安生身上,只沒收她明面上的財產,遲遲沒有定她的罪,一方面出於對她的欣賞,年紀輕輕有如此才能,實屬難得。
二來看在阿年的份上,不過是一個有些聰明的小小商女而已,放了就放了,只要她別在星雲繼續生事,他可以大方不予計較。
他以掌控一切的上位者心態,看着如螻蟻般的莫安生,並未真正將她放在心上,所以才大發慈悲之心放她一馬。
然而今日他卻發現,莫安生根本就不是他眼中的螻蟻,而是可與他媲美比高的高山!
這樣的一個對手,若放她去北夜,無異會給星雲帶來巨大的隱患。
可是不放她走,星雲境內有金山的事情就會傳開,本就在夾縫中存生存的星雲,立馬將面臨四國的共同圍剿與瓜分。
風淳光進退兩難,又放不下面子,只得怒氣沖天地走了,留下摸不着頭腦的盧統領。
這皇上到底是想如何啊?也不給個明確的說法!盧統領萬分無奈。
最後無法,當成皇上未來之前一樣,除了不讓莫宅裡面的人進出,吃喝等一應照舊供應。
晚上的時候,琴心悄悄溜進了莫安生的房間。
“小姐,丁哥剛剛潛進來,明日卯時,他會想辦法將咱們弄出去,到時候小姐不要驚慌。”
丁哥是夜九歌派來的暗衛小頭領。
“我知道了。”莫安生冷靜道,沒有多問。
“小姐好好休息,奴婢去通知其他人。”
“你小心點,注意安全。”
“是,奴婢知道了。”
莫宅裡一行人收到琴心傳來的消息後,約摸着時間起了身,將行李背在身上。
聚精會神等到快失去耐性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騷動。
盧統領大喝一聲,“誰?”
緊接着好似有刀劍相擊的聲音傳來,過一會又沒了,過一會又有,像打游擊戰似的。
一個小首領火起,“老大,讓小的帶人去教訓教訓!”
盧統領猶豫一陣,允了。
想了一夜,他也算想明白了。
皇上昨天離開的時候,面色黑得可以滴出墨,十米之內都是寒風。
按理說,將莫宅裡除了陸小少爺之外的人,全部抓起來也不爲過,皇上卻一聲不哼走了。
回去後直到現在,也沒個口信下來。
說明什麼?說明皇上被某些事難住了,受了氣,又不能發作。
但直接開口讓他放人,皇上的面子拉不下。
可若不放吧,到時候出了什麼事,他一個小小統領擔不起。
如今正好有人來搗亂,盧統領尋思着,就趁此機會,讓人逃了算了。
到時候他進宮請罪,吃頓板子,估計也就過去了。
若再留下去,留出個好歹,他擔心,那可不是一頓板子,能夠解決的問題了。
“你,將這裡面的人全部帶出去,本統領自己看着裡面!”
“是!”小首領不疑有它,一聲吆喝,將人全帶走了。
盧統領晃悠一圈,故意用不高不低地聲音道:“兄弟們都去抓人,我得出去盯着點。”
他說完,大步地弄出聲響,朝外面走去。
陸辰年封嵐和琴心三個耳朵尖的,聽到外面沒了聲音,立馬招呼着幾人出了房門。
外面的打鬥聲,時近時遠,盧統領的聲音大聲響起:“快去追,別讓人給跑了!”
然後聽到門外整齊的一聲“是!”,似乎又有一大批人離開了。
“你,去那邊瞧瞧!”盧統領繼續道:“大門這我守着!”
莫安生和陸辰年,此時心底大概有了數。
朝後面幾人一揚下巴,一行人走到大門口。
大門誇張地敞開着,似乎在歡送着衆人的離去。
陸辰年第一個人走出去,門外除了盧統領,一個人也沒有了。
而此時盧統領正背對着他們,站在不遠處,悠閒地吹着口哨。
陸辰年朝身後幾人一招手,後面的人默契一一走出去。
一點聲響也沒有地走到了一個拐角處。
那裡停着幾輛大馬車。
琴心小聲道:“是丁哥安排的。”
莫安生招呼衆人上了車。
馬車很快朝城門駛去。
聽到馬車的聲音聽不到後,盧統領轉身走到大門口,關上了門,好似剛纔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午時過後,盧統領讓人打開大門。
手下人一看,渾身冷汗直流,“回統領,人…人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盧統領露出吃驚的神情,道:“你們在此繼續看着,本統領回金都報告皇上!”
“是!”
盧統領回金都後,立馬報告風淳光,有人救走了莫宅裡的人,他監守不力,自請責罰。
結果果然如他所料,風淳光雖然表面上大怒,卻只打了他五十大板。
行刑的人他自己的手下,擺明放水。
爲了面子上過得去,盧統領佯裝在牀上休息了二三天。
風淳光後來又派了一些人手去追,也沒怎麼認真,過了段日子,這事就不了了之。
——
莫安生離開錢陵的這一天,秦王府裡,風澈臉朝下,趴在牀上養傷。
他背上被劍劃了長長一個口子,看着嚇人,實則還好。
但終究活動不便,必須得趴在牀上。
巨衛敲門而入,“王爺,前去搭救的來報,莫小姐一行人,已經安全離開錢陵。”
風澈精緻面容上平靜無波,隻眼底波光輕微顫動。
片刻後,“巨衛,扶本王起來。”
“王爺,李大夫交待過,讓您多養幾天。”巨衛沒有上來。
“沒關係,扶本王起來。”風澈淡淡道。
巨衛不敢違抗,上前扶起了他。
“去莫小姐的房間。”
莫小姐都走了,還什麼她的房間,只是住過兩晚而已!巨衛心裡吐槽,嘴上卻不敢說。
他扶着風澈,慢慢走出房間,走到對面莫安生曾住過的屋子。
進了屋,風澈走到窗邊榻前,緩緩趴下去。
此時陽光正好照進來,曬在背上暖洋洋的。
“巨衛,傳令下去,大雍與大明結盟之事,繼續推進。”風澈輕聲道:“關於莫安生在大雍的一切事宜,日日報來。”
“是,王爺。”巨衛領命而去。
屋子裡的擺設,保持着莫安生離去那晚的模樣。
牀上的被子,胡亂堆在一起,枕頭歪斜着,牀幔掀了一半。
桌上的菊花已經半枯,耷拉着花瓣。
箱籠櫃子全被打開,他讓人精心準備的衣裳,大部分散落在地上,上面留着幾個明顯的腳印,有大有小。
小的應該是安生的吧,風澈猜想。
屋子裡的空氣中,有種讓人沉醉的氣息,似乎殘留着她曾經留下的味道。
風澈深深吸口氣,半眯着眼。
他本沒想用這種方式,讓她看到他的心意。
可風淳風見過她,並讓她儘快離開星雲。
一旦她離開星雲,必定會去北夜。
但那時,他正推動着大雍與大明結盟對付北夜,戰爭隨時一觸即發,他不能讓她陷入危險。
後來,計劃失敗,他更不想讓她走了。
因爲她去了北夜,去到夜九歌身邊,他連一絲一毫的機會也沒了。
只是他卻差點害她沒了性命。
這讓風澈無論如何沒法原諒自己,也沒法原諒夜九歌。
他事後一細想,便知那刺客,不是夜九歌派來的。
可那又怎樣?夜九歌管控不當,讓人鑽了空子。
差那麼一點,就讓對方得逞了。
風澈至今想來,後背都是涼的。
如今知道她去了大雍,再好不過了。
只要她不是回北夜,他就還有機會。
風澈脣角綻出動人的微笑,後背暖洋洋的,看着莫安生曾經睡過的牀,睡意襲來,閉上了眼睛。
——
莫安生走的這天,錢陵突然出現了一個姓木的糧商,道自己從星雲接壞葉耶與大雍的地方來,家中阿爹私下一直同這兩國做着米糧生意。
前此日子,他阿爹不知何故,買進了許多糧食,如今阿爹身體不適病倒,無人打理,木公子聽聞兩國即將開戰,擔心會受到牽連,因而想快速賣掉家族中所有的糧食。
沈瑋得知後,大喜,而後謹慎地讓人去打聽。
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將結果回傳:木公子乃一書生,天資聰穎,家中希望他考取秀才,故而很少讓其接觸生意。
沈瑋猜測,應該是個不懂行情的書呆子!他親自去見了見那木公子,果然滿口之乎者也,一臉木然。
沈瑋本想以最低價將全部糧食買下,哪知那書呆子竟然也有打探過行情。
最後沈瑋以現在市價的七成,將他手中的糧食全部買下。
書呆子高興,沈瑋也高興。
因爲糧價現在幾乎一天番一番,今天是市價的七成,明天就是四成都不到了。
沈瑋將全部家產變成銀子,買下了書生手中的糧。
他將糧食全部藏起來,計劃等坊間沒有一點糧,價格升到最高點時,他再拿出來賣。
到時候,他將賺到的家產,何止是現在的百倍千倍!
沈瑋做了一晚上的美夢,僅僅只有一晚。
第二天,坊間突然冒出許多賣紅薯玉米的鋪子。
價格只有原來未漲價前的一倍。
所有人蜂涌而至,準備大肆購買,商家貼出一張紙條:一人一天限購兩斤!
這…這幾個意思?想買多點還不給買?
有些手中還有銀子的嚷開了,“我願意加價買多點。”
夥計用手指指那告示,笑而不語。
那人一拍腦袋,懊惱不已,商家要是爲了銀子,按現在的市價來賣就是了,何必等他來加價?
在後麪人的起鬨聲中,那人買了兩斤離開了。
沈瑋初初聽到此消息時不以爲然,嗤了一聲。
按現在這情形,那商行裡的玉米紅薯,很快就會被人搶光,對他無絲毫影響。
下午的時候,錢陵周邊城沈氏商行的人,紛紛送來消息,當地冒出許多平價限量買進玉米的鋪子。
沈瑋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
身旁的大掌櫃問道,要不現在開倉賣糧?說不定還能快速賺進一筆。
此時的糧價,還是進貨價的兩倍有多。
但沈瑋心中的計算,是想等到最少十倍以上,纔將糧賣出。
他咬牙拒絕了。
他就不信那突然出現的鬼商行,能支持多久!
隔天賣玉米紅薯的商行,仍然按前一天的價格和限量供應的政策執行。
排隊來買的人很多,從天剛亮開門起,直到天全黑關門,從未出現過斷貨的情形。
夥計態度淡定,有條不紊,坊間百姓心中大定。
有人悄悄問:這玉米能賣到什麼時候?
夥計道:三四個月不成問題。
前來排隊買糧的人,心中更加安定了。
第四天,糧價繼續下跌,幾乎已跌到沈瑋從書生手中買到時的價格。
沈瑋更不願意賣了。
十一月初二,大雍國軍隊攻要打葉耶的消息,傳回來不到半天,突然又傳來大雍戰神軒轅獸受傷,大雍大王軒轅戰,暫時停止進攻葉耶的最新消息。
星雲百姓驚愕不已,不知是真是假。
但坊間糧價極速下跌,在第六天下午的時候,已經跌到只比最初價格高了五成不到的價位。
此時,沈瑋手中糧食的進價,是現在市價的四倍。
也就是說,如果他此時將糧食賣出,他還剩下原來產業的四分之一。
這讓沈瑋如何甘心?
他固執地守着自己的糧,幻想着糧價再次上升的那一天。
沒過兩天,又有消息傳出,葉耶君主手中的那幅美人像,根本不是大雍後宮的蘭妃。
隨後,軒轅戰宣佈,取消攻打葉耶國。
很快,坊間一切回覆正常。
沈瑋病了兩天後,終於清醒過來,開始大量拋售手中糧食。
但他之前故意囤糧不賣,打算坐地起價的行爲,引起了所有人的反感。
現在不打仗了,百姓們不急着囤糧,而且先前囤下的糧,夠他們吃到明年早稻上市的時候。
沈氏糧行門前,門可羅雀。
沈瑋急了,開始降價出賣,一降再降。
最後一名不願露面的糧商,用市場價的三成,約十萬兩銀子,買走了他手中曾經價值千萬的糧食。
此時的沈瑋,全部家產,只有這次賣糧的十萬兩銀子。
而鋪頭夥計,還有宅中丫鬟們的工錢,已經拖了一個月未付。
沈瑋算了算,如果全部付清,十萬兩最後剩下不到二三萬兩。
他心一橫,打算帶着十萬兩銀跑路。
結果消息走露,被店中夥計截住,搶光了他僅剩下的銀子和珠寶。
從此,沈瑋成了一個沿街乞討的乞丐,沒多久,一場突然降的大風雪後,凍死了。
與他差不多遭遇的,有劉氏商行的劉南,以及呂氏商行出事時,落井下石的商行。
還有莫安生幾人走時,沒來得及收拾的牢頭,最後橫屍街頭。
而在這期間,莫安生一方面用煉出的鐵製成尋常武器,賣給百姓換來銀子,再加上聽風山上搬走的金子,在四國購進無數產業。
另一方面,用之前囤積的玉米紅薯,包括從北夜運來的糧,以略高出原市場價的價格,限量賣給百姓,避免窮苦百姓遭殃。
同時,像沈氏商行之流,則高賣低買,趁機兼併,四國約有三分之一的商行,在這場戰亂鬧劇後,商行易主。
新的主人是誰無人得知,各種姓氏都有,不過這些商行背後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莫氏集團。
——
十二月初,揚北城最中心的位置,一家酒樓被拆掉,重新建樓。
外面圍着厚實的布,裡面每日裡乒乒砰砰的,強烈引起了揚北城人的好奇心。
十二月中,五國冒出一個新的商會:天下商會。
這個商會揚言,只要進入商會內的商人,且遵守商會規則者,都將受商會保護!唯一要求是,不允許同時進入多家商會。
這是明擺着,要同五國商會對着幹!
剛開始,一些沒法進入五國商會的商人,靜觀其變。
沒幾日,傳出曾被五國商會逐出商會的夏氏商行夏三音,進入了天下商會,出任副會長之職。
據他聲稱,他在被五國商會不問原由逐出後,聲譽一落千丈,夏氏商行一度陷入危機,幸好天下商會伸手相助,不過短短几月,夏氏商行的規模,比原來壯大一半不止!
沒有人懷疑。
因爲原本夏氏商行,被迫轉讓給其他商行的商鋪,全部贖回來不說,還新開不少商鋪。
緊接着,吉祥賭坊的朱大當家,高調宣佈退出五國商會,加入天下商會。
他這一動作,讓跟他相好的一些商行,紛紛效仿。
一時間,原本有錢也進不了的五國商會,顏面無存。
兩位副會長古會長,還有後來夏三音被逐後,取代他位置的周老爺子,兩人緊急商議,決定降低標準,廣納會
員,卻仍是挽救不了頹勢。
至此,天下商人基本分爲兩派,老一派的五國商會,新一派的天下商會。
到達大雍後,莫安生秘密與木千秋和小胖子見面,提出自己未來的計劃。
木千秋欣然點頭。
小胖子則按照要求,和彭來封嵐聯名寫了封信,派人秘密送到大明的麒麟山。
莫安生將掙到的銀子抽出一部分,交給朱子健,讓他組建天下商會的軍隊。
和他一起負責此事的,是被小胖子幾人請下山的,他的師傅陳如星,以及他的二師哥,善長暗器武器製造的秦明軒。
安排好這一切後,莫安生向木千秋請教,如何能快速打擊大雍的辦法。
木千秋道:“聽聞軒轅戰有一支神奇的軍隊,稱爲鐵甲軍,一人可擋數十人!不過老夫只聽過,從未見過。
若想打倒軒轅戰,先必須找到這支軍隊,破了這支軍隊方可!”
莫安生愕然,“鐵甲軍?”第一次聽說!
“整個大雍,知道這支鐵甲軍存在的,估計不超過八人!”木千秋道:“老夫當初與軒轅戰,立下的是一年之約,所以這鐵甲軍之事,老夫也是近日才知曉!”
“那木先生知不知道,是哪些人知曉鐵甲軍的存在?”
“大約知道一二。”
莫安生道:“接下來,咱們想辦法與這些人搭上關係。”
“老夫正有此意。”木千秋道:“除了軒轅戰,太子軒轅庭,戰神軒轅獸以及老夫外,大概還有四人,可能知道這個消息,一個是軒轅戰最寵愛的蘭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