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大雍揚北城,建了約五個月的樓,終於露出真面目。
當樓外阻擋衆人視線的布條,逐一清除後,所有人都哇地一聲,張大了嘴。
整棟樓三層,四角攢尖頂的設計,頂上鋪着七彩璀璨的琉璃,陽光下,像鋪着無數寶石一樣,炫得所有人眼睛都睜不開。
彩藍色雕花斗拱,硃紅色檐柱,門窗是金色與硃紅色相間,精雕細琢,大氣斑斕。
樓的正中,一塊超大牌匾上,書寫着大氣磅礴的“紅樓”兩個字,落款是當朝大雍國師木千秋。
揚北城中人紛紛猜測,居然能請動國師爲其題字,這琉璃樓的主人,到底是何來頭?
最讓人嘖嘖稱奇的,是飛檐四角角尖的蓮花雕飾上,各站着一名身穿襦裙的木雕美女。
因爲隔得遠,樣貌瞧不清,但那掩藏在飄飄裙裾下的優美身姿,足以勾起所有人的無限遐想。
這時,那扇超大的硃紅木門,吱地打開了,如吟唱般,悠揚婉轉。
圍觀衆人擠成一團,試圖從那開着約二尺的門縫裡,一窺裡面風貌。
或是期待着,此時能從裡面出來一位能與此樓相媲美,令人驚豔的女子。
可惜,那門很快就關上了。
出來的也不是美女,連女子都不是,是個與整個紅樓格調,格格不入的糙男子。
他放下一塊類似告示牌之類的東西在門外,沒看衆人一眼,又推開那扇好似會唱曲的木門,走了進去。
衆人失望之餘,擠成一團,上前看看那上面寫着什麼。
“初二酉時,紅樓與您,初遇精彩。”
有人不知是嘀咕還是問了一句,“這是明日酉時開業的意思吧?”
“酉時開業?青樓?”有人不懷好意地道。晚上開業的,除了青樓,也想不到其他的行業了。
這話一出,一些原本看好戲的婦女呸了一聲,強行將身邊不願離去的自家男人拉走了。
一些獨自出來的男子,則咽咽口水,想着如此奇特大氣的青樓,裡面的女子,定不會差到哪去!看來得找個時間,瞞着家裡的母老虎,出來見識一番。
門外的人羣來來去去,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而此時紅樓裡面,一樓正進行着緊張的彩排。
一身素衣的梅娘,現在人稱梅姑,手裡正拿着根細長的柳條,雙手交叉在前,仔細看着眼前跳着舞的幾位年輕少女。
她們跳的是一支活潑歡快的舞蹈,稚嫩姣好的容顏上洋溢着青春的笑意。
突然梅姑眼風一掃,手裡柳條一飛,“哎喲”,領舞的少女哎喲哎喲地嬌聲叫喚。
她撅着粉嘟嘟的脣,小巧的鵝蛋臉上,一雙清澈的眸子如小鹿般純淨,此時說話的聲音裡帶着討好的撒嬌,“梅姑,您打痛小鹿了。”
她真名叫什麼沒人記得了,以前叫什麼也沒人理會,反正來到這紅樓開始,她的名字叫小鹿。
梅姑不爲所動,眉眼嚴厲,很有幾分氣勢,“小鹿,你剛剛又跳錯了一步,害得身後小蘭差點摔倒!明晚就要上臺,你在此時還犯這樣低級的錯誤,該不該打?”
“該打該打!對不起,梅姑,對不起,小蘭,”小鹿吐吐舌頭,耷拉着頭,老實認錯,“小鹿一定改過。”
“晚上我再來,要是還錯,今晚你一個人練,什麼時候練好了,什麼時候去睡覺!”
“知道了,梅姑。”
“繼續!”
梅姑一聲令下,絲竹歌舞又起。
她擡腳走向另一邊,碰到了從樓上下來的莫安生。
紅樓分三層,一樓用來排舞、表演及宴客,二樓是雅間,三樓是辦公會客的地方。
在離紅樓不到兩百米的地方,莫安生買了兩座宅院,一座是莫宅,五進五出,一座是供樓裡的姑娘們住的地方,七進七出,名梅宅。
此時的莫安生,一襲櫻草色月華裙,勾勒出美好身段,膚白如玉,染着幾抹淺紅,面上言笑宴宴,寶石般雙眸裡波光漣漣,眼波留轉間,已全是少女的楚楚風情。
“小姐!”梅姑雙手放至腰間,恭敬行禮。
莫安生淺笑,“梅姑,小鹿什麼都好,就是一向忘性大,你別放在心上。”
梅姑臉上緩和,“小姐,明晚就要表演了,咱們準備這麼久,我不想出岔子,丟您的臉。”
“該發生的總會發生,是福是禍,誰也說不定。”莫安生道:“放寬心,盡最大的努力就成。”
不說還好,一說梅姑壓力更大,“這萬一真砸了…”
“梅姑,你要記住,咱們紅樓裡的姑娘,不是青樓裡給人取樂的歌姬舞伶,是明星,是人人追捧的明星!
能唱會跳自然好,唱跳一般也無所謂,因人而異,但是一定要保有自己鮮明的特色。
好比小鹿,她最大的特點是純真呆萌,像個鄰家小妹妹般,偶爾出點小錯,只會讓人感覺可愛乖巧,不會有人忍心責備她。
不過如果是梅姑你,就不同了,因爲你是要以獨特嗓音征服全場的人,一定不能出錯!就算錯了,氣勢上要如同女王般,讓人覺得錯也是對!”
“是,我知道了。”梅姑垂眸一福,“小姐,我去看看其他人練習。”
莫安生明白梅姑對此事的緊張,一笑,任她去,該說的已經說了,端看梅姑自己的理解了。
她一扭頭,看到一名帶着幾個丫鬟,手裡各自抱着一堆大紅色衣裙的女子。
面容平淡,髮型簡單,頭上髮飾樸素,組合一起,氣質高雅。
“魚心!”莫安生咧嘴一笑,高聲喚道。
正是大明國的柳魚心。
莫安生交待程天和去大明國的任務,除了置業賣糧賣鐵,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將柳魚心帶過來。
柳魚心在知道真正要見她的人,是當日陪着寧王府秦側妃一起挑選飾品的丫鬟莫安生時,只猶豫了一晚,便應下了。
她是一名寡婦,夫家不容,孃家嫂子嫌棄,無財無勢無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裝扮的能力。
但懂她者甚少,當日莫安生幾句“越是簡單,越顯功夫,任何事情,都是一個從簡到繁,再化繁爲簡的過程!牡丹釵是從簡到繁的曲範,玉蘭釵,是化繁爲簡的極致,這種迴歸相素的從容與大氣,安生更欣賞。”讓她引爲知己。
既然大明國無牽無掛,她便隨程天和一起離開了大明國。
她本以爲是要去北夜,結果到了北夜,還在繼續前行,一直到大雍。
柳魚心一度曾懷疑自己是不是受騙了,直到見到一名俏麗的少女,她自稱自己是大明國的莫安生,並將當日所說的一番話重新說過一次後,柳魚心才知道這一切是真的。
“小姐!”柳魚心平凡無奇的面上,現出一絲笑容,爲其增添不少光彩,“開場的舞衣好了,要不要一起看看?”
“好啊。”莫安生正閒得發慌,“直接換上舞衣,正式排練一遍。”
“我去將薔薇她們叫下來。”
柳魚心將手中的衣裙往後面的丫鬟懷中一堆,上樓喚人。
不一會,約二十來個身形高挑的女子走下來,穿着練舞時的窄袖貼身月牙色襦裙,個個容貌不俗,尤以最前方的女子最爲出挑。
她生得面若銀盤,明豔如薔薇,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帶刺的如火的嬌豔,人如其名,便是薔薇。
一衆女子走到莫安生面前,盈盈行禮,“小姐。”
“開場舞的衣裙到了,去試試!”莫安生道:“魚心,幫薔薇把妝化了,頭髮束了,其他人就暫時現在這樣。”
衆女子言笑宴宴,跟着魚心往專門的更衣室走去。
很快,少女們一個個魚貫而出,一半穿着玄黑色長袍,另一半則低頭瞧着身上的衣裙,既驚奇又驚豔。
上半身是貼身的小V領剪裁,露出精緻的鎖骨,後面露出半截線條優美的脖頸肌膚,腰部以下是誇張的三層抓褶黑色荷葉邊大擺。
兩手輕輕拈起裙子,向上高舉,可以形成一個圓形,輕輕一轉,裙裾翩翩,黑紅相間,實在太美了!
最後出來的是精心裝扮過,以明晚上臺表演狀態,呈現在大家眼前的薔薇。
“哇,薔薇姐,你今天好美啊!”衆人紛紛驚歎。
薔薇的頭髮沒有弄成繁複的髮型,只簡單挽成一個偏左單髻,帶着一朵超大的大紅色綢緞紮成的牡丹花。
眉尾微微上挑,漂亮的丹鳳眼顧盼生輝,嫵媚動人,飽滿的紅脣同身上的裙子一樣,烈如火。
她整個人往那一站,雙眼微微眯起,充滿着野性不羈,渾身是刺,比盛開的薔薇更耀眼。
莫安生毫不吝嗇讚道:“非常棒!美人們,各就各位!”
熱情奔放的音樂響起,領舞的薔薇嘴裡含着花枝,脣角微翹,下巴微揚,雙眼迷離,面上神情倔強而高傲,她踩着音樂,緩緩走到場中央…
莫安生滿意看着自己的成果。
在現代出於交際的需要,她學過各種交際舞,因爲喜歡,接觸過一段時間的弗拉明戈,得益於此,有了眼前的這支明快優美桀驁不馴的開場舞,卡門。
五月初二,酉時,紅樓如約打開。
外面排滿等得心急的人羣,門一開,個個就想往裡面衝。
這時,出來八個美麗如畫的少女,梳着雙平髻,兩邊戴着粉色的珠花,苗條身段上穿着改良式的窄袖留仙裙,由領口的月牙白漸變至袖口裙邊的楊妃色,柳腰間繫着同色楊妃色絲帶,像朵含苞待放的尖尖小荷。
正準備往裡面擠的人,傻眼了。
這…這是哪裡來的荷花小仙女?
八位少女纖纖素手往腰邊一放,頭微側,盈盈一笑,甜美俏麗,聲音更是甜入心扉,“歡迎光臨,今晚免入場費,客倌裡面請。”
不是小仙女,只是丫鬟?丫鬟都如此了,裡面的姑娘們…
嘿嘿嘿嘿,不少人心裡浮動聯翩。
雖然大多是些有色心沒色膽的主。
第一個客人,進來了。
只一眼,整個人楞在當場。
他從未見過如此寬闊華麗的空間。
一入門擡頭便看到頭頂的七彩琉璃瓦,一長串一長串的大紅燈籠從頂而降。
大紅朱漆柱子上,用金色單描出飛天仕女圖。
腳下是潔白無瑕的漢白玉,正中間是一張張或圓形或方形的案桌,鋪着寶藍色繡牡丹的綢子,綴着金邊。
桌上擺着一個纖細的花瓶,裡面插着一支大紅的薔薇花,邊上配着或四或八個海棠式開光墩。
再往前走至正前方,沿着臺階層層而上,漢白玉一直鋪滿整個舞臺。
在舞臺後方與左右兩方,同樣用的是光彩奪目的琉璃鑲嵌。
此時猶有夕陽餘暉,透過屋頂的琉璃瓦,在漢白玉地上反射出七彩的光芒,與舞臺上的琉璃交相輝映,整個紅樓裡面,仿若置身在一個奇幻的彩色世界裡。
二樓三樓呈圓型,硃紅色的欄杆上雕着精緻的各色圖案。
二樓雅間小門關着,每扇門上都雕着一個手持鮮花的仕女圖,或蘭或菊,或梅或荷,各雅間因此而命名。
三樓飄飛着大紅色紗帳,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裡面的丫鬟裝束,同站在門口的八人一樣,漸變楊妃色留仙裙,露着甜美的笑,“客倌,有訂位嗎?”
被問的人茫然搖頭。
“沒有訂位的話,這一樓的位置,您想坐在哪裡都成。請問您想坐哪?小柔帶您過去。”
被問的人看看了舞臺的位置,指了指最靠近舞臺的桌子,“那邊。”
“好的客倌,請隨小柔來。”
二樓最好的雅間菊閣裡。
桌椅的樣式同大廳裡的圓桌一樣,不過桌子更大些,可以容納十幾至二十人。
鋪着的寶藍色錦緞繡着金菊,桌上擺着的,亦是一朵非常神似的絹質菊花。
兩面牆上掛着的,同樣是以菊花爲主題的國畫和字畫,或潑墨,或白描,點綴其間的擺設,均偏向菊的造型。
比如此時送來的果盤,便如同一朵盛開的金色菊花,裡面的各色水果,好似是它的花蕊。
菊閣裡此時坐着的是莫宅裡的人。
陸辰年、白芊雨、封嵐、呂小云、朱大牛、琴心,還有程天和呂小花夫婦。
到了大雍揚北,莫安生買了宅子後,第一件事,便是作主,讓程天和與呂小花成親。
程天和驚喜不已,呂小花想着親也親過,摸也摸過,紅着臉不出聲。
原本莫安生想讓他們年前成婚,程天和不同意,道就算在外面,也必須禮數齊全,挑個好日子,將大定小定等全部完成後再成親,以示對呂小花的尊重。
古代重明媒正娶,不光是一種儀式,更是雙方對婚姻和對方的重視。
莫安生同意了。
兩人在今年的三月十八成婚,不過兩月,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
此時程天和拉着呂小花的小手,呂小花紅着臉倚在他身邊,面上難掩幸福與嬌羞。
程天和拿起一塊削好的蘋果,送到呂小花嘴邊,“來,小花,咬一口,好甜。”
呂小花羞澀地咬了一小口,程天和嘿嘿笑了,將剩下的放到自己嘴裡。
其餘幾人一陣惡寒,紛紛別開頭。
雖是自己的妹妹妹夫,這黏糊勁,連呂小云都看不過眼,他輕咳兩聲,“注意點形象。”
程天和立馬正襟危坐,“是,大舅哥。”
然後一扭頭,開始與呂小花咬起耳朵,“娘子,大舅哥又吃醋了,咱們得提醒小姐,快點給大舅哥找個嫂子回來才行。”
封嵐不厚道地笑了,呂小云瞪她一眼,無可奈何。
朱大牛羨慕地看着程天和與呂小花,心裡想着不知自己何時才能娶上媳婦。
陸辰年眼角餘光瞟向含笑不語的白芊雨,轉了話題,“下面什麼時候開始表演?安生也是的,將咱們扔在這不管不問。”
從離開錢陵開始,對內,莫安生恢復了本名。
封嵐跟着附和,“安生神神秘秘搞了這麼久,等會要是不精彩,咱們找她算帳!”
來到揚北後,莫宅衆人分工,彭來等人沒多久就爲着訓練軍隊的事情離開了。
程天和管着大雍商鋪大小事情,朱大年仍是他的左右手,陸辰年跟着他學做生意。
呂小云管着莫氏集團五國的全部賬目,白芊雨跟着他學做賬。
莫宅裡的事情則是由小花打理,封嵐仍是拿了銀子後,不時出去遊蕩兩天,然後兩手空空的回來。
紅樓的事情,則由莫安生和梅姑還有柳魚心三人負責。
因此衆人也是第一次見識到紅樓的真貌。
一見之下,簡直是歎爲觀止。
莫安生將他們帶到菊閣後,神神秘秘道:“待會還有更精彩的再後頭,耐心等着。”
結果撩起了陸辰年幾人的癮後,便消失不見了。
封嵐和他一使眼色,兩人打算偷偷溜出去到處看看。
門口笑容甜美的小姑娘攔住他們,“小姐說幫你們訂了席面,馬上就送來了。”
人家小姑娘笑得那麼甜,兩人不好意思硬闖,乖乖回去坐下。
紅樓裡只賣酒水瓜果小吃,沒有大廚準備膳食,但可以從紅樓附近的天香樓裡預訂。
莫安生怕麻煩,直接與天香樓老闆達成協議:紅樓裡若有客人要用膳,同天香樓訂,紅樓收兩成。
很快,莫安生訂的席面送過來了。
有了吃的,朱大牛什麼都拋在腦後,舔舔舌頭,大口吃起來,倒是帶得陸辰年等人也有了味口。
吃了一半,底下響起聲音。
門外負責侍候的小姑娘,盡職地打開雅間的門。
舞擡搭建的比較高,坐在房裡的幾人,正對着舞臺的,一擡頭,便可看到舞臺全景。
這個角度是莫安生當初試了好久才試準的。
不過二樓雅間裡,有些好動的客人還是跑了出來,趴在欄杆上,相互低語,好奇地議論起底下名爲“主持人”的穿着男裝的女子。
這裡面也包括了封嵐和陸辰年。
兩人一出來,還沒看向下面,第一眼便看到了木千秋、木實然和小胖子三人。
封嵐想起莫安生交待過,在公衆場合,最好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他們與木千秋的關係,便遺憾地用口型喊了聲“小師哥。”
陸辰年同樣如此。
小胖子此時已完全長成了少年的模樣,身量頗高,五官立體,眼大而有神,很有幾分英俊,與莫安生初時遇見的那個又矮又挫的小胖子判若兩人。
他眉眼一彎,那神情便有了幾分以前那種憨厚。
小胖子對着封嵐和陸辰年指了指房間。
兩人不明所以,順從地進了菊閣,木千秋三人則進了隔壁的蘭閣。
門外的小姑娘盡責地關上了門。
程天和幾人見到他們回來,又見到門被關上,問道:“阿年,封女俠,怎麼啦?”
他話音剛落,後面的一個擺着裝飾品的櫃子忽然移開,木千秋三人從裡面走進來。
菊閣裡的衆人張大嘴,半晌後才反應過來,齊齊起身行禮,“見過木先生。”
木千秋此時雖是大雍國師的身份,然而除了早朝和一些重要場合,他仍然是一襲素色布衣,頭上一根簡單的竹簪子,淡然的氣度無需任何言語,已讓所有人折服。
他輕拈下巴上的須,微笑道:“無須多禮。”
菊閣裡的人,又分別和木實然與小胖子打招呼。
現在的身份,大家只能偷偷見面,沒什麼重要事,不便久留。
封嵐撅着嘴,目送着三人從那木架後走到隔壁的蘭閣。
這時,門外小姑娘敲門了,“客倌,下面的表演就要開始了,要看嗎?”
封嵐立馬精神大振,“看,看,快將門打開!”
她邊說邊往外衝,陸辰年緊隨其後,程天和叫道:“小心點,別擋着小花!”
封嵐回頭衝他做個鬼臉。
底下的表演正式開始了。
激盪的音樂聲一起,九個身着大紅色貼身荷葉邊裙的女子,挽着偏左的髻,戴着誇張大紅花,嘴角咬着一隻嬌豔的薔薇,和九名穿着玄黑色長袍,裡面露出大紅綢緞裡衣的女扮男裝的女子,踩着舞步,逐一優美入場。
一陣停頓,一聲高音,“愛情…不過是…”
帶頭的薔薇玉臂一展,翩翩而舞,她身形柔軟中帶着力度,極盡舒展,如水如柳又如竹,彷彿能夠彎曲成任何的形狀。
隨着音樂的節奏,場中女子忽而快速旋轉,忽而定格停頓,時而慵懶嫵媚,時而大膽**,讓所有人的心比跑過十里路之後還要跳得厲害。
她們嬌豔的容顏,配合着迷濛的眼神,微啓的紅脣,無論哪個角度,哪個動作,都美得讓人窒息。
脣邊的薔薇,頭上的牡丹,與身上的大紅色舞裙,在翩飛中形成一片紅色的火一般的海洋,狂野熱情。
隨着音樂聲停,最後一個動作結束,片刻的定格後,她們將口中含着的薔薇,往底下人羣扔過去。
“嗷”地幾聲高叫,驚醒了沉醉中的各色男子,一個二個反應過來後,瘋了似地去爭奪那九朵薔薇花。
搶到的欣喜若狂,沒搶到的開始激動地大聲叫價,“一百兩,給你一百兩,賣給我!”
“我出兩百兩!”
“三百!…”
舞臺上,音樂已換,此時上臺的,是着廣袖留仙裙,驚若翩鴻的九位少女,她們要跳的,正是驚鴻舞…
莫安生此時進了木千秋的所在的蘭閣,饒是木千秋自認早已看透世事,剛剛的舞蹈,還是不可避免地在他心裡留下一點激盪。
他捋捋短鬚,眼露激賞。
莫安生道:“木先生,您覺得有機會吸引到宮中的貴人嗎?”
“宮中蘭妃不僅以美貌聞名大雍,更以絕佳的舞姿獨領後宮。剛剛這舞,不能說比得過蘭妃之舞,但勝在舞姿奇特,讓人激情澎湃。”
木千秋道:“老夫不敢保證十成,但六七成的的機會還是有的。”
“那接下來,安生就按先前的計劃進行,讓人引蘭妃出宮,來紅樓。”
木千秋點頭表示同意。
“對了,木先生。”莫安生道:“您之前提到的,關於二十二年前的五國戰亂,懷疑是有人故意挑起,這幾日我閒下無事,想起之前錢陵發生的事情,突然有個大膽的猜測。”
“什麼猜測?”
“這一次咱們故意挑起大雍與葉耶不和,目的是爲了趁亂斂財,所以我認爲,當初挑起五國之亂的人,肯定是同樣的目的,要麼爲權,要麼爲財。
先從趁亂奪權的角度來看,現今除了北夜之外的四國,大明國成翌與大雍國軒轅戰,在戰亂之前已登基,可以撇除在外;
葉耶國耶秋君當初是太子身份,雖未登基,但地位穩固,從太子登上君主之位時,葉耶並未發生過內亂或宮變,可以將其暫時撇除在外;
唯有星雲國在五國之亂的第七年,先皇風淳雲在戰場上突受襲擊去世,緊接着皇后自盡,當時的小太子身中劇毒,不知所蹤…”
“等等!”木千秋驚道:“當時星雲小太子不知所蹤,疑似被他國拐走之事人人皆知!但當時的小太子身中劇毒之事,老夫今日第一次聽說,這消息從何傳出?”
“木先生,當日我從大明國寧王府逃出來的第一天,因緣巧合,救了一名身中星雲皇室奇毒的男子,正是如今與星雲皇室相認的秦王殿下,前太子風澈。”
“這麼說來,五國之亂,從權力的角度來看,最大的受益者,是星雲風淳光?”木千秋雖用的是詢問的語氣,心時已肯定了莫安生的說法。
莫安生點點頭,繼續道:“從斂財的角度看,五國後經濟發展最迅速的是大明國,其次是葉耶國,接着分別是大雍、北夜、星雲。
我曾在北夜國待過兩月,對北夜皇室之事略知一二,可將北夜排除在外。
大明國的經濟發展迅速,得益戰亂后皇室貧窮,聖上成翌不得已允許皇子經商,因此頒佈多條利於商人從商的政令,纔有了今日的大明,所以大明亦可排除在外。
大雍軒轅戰好戰,企圖征服四國的野心最強,倘若他既有神奇的鐵甲軍,又有大量銀錢在手,五國之亂絕不會輕易平息。
最後剩下葉耶國與星雲國。葉耶國耶秋君暫且不提,但星雲風淳光,結合我在錢陵所遇之事,我覺得他有最大的嫌疑。”
“詳細道來。”木千秋向來淡然的面孔上,出現波動,看得出他正在極力控制內心的激動。
“當日夏氏商行夏三音,獲得五國商會副會長之職時,曾邀請商會內成員在睛蓮樓大肆慶祝,結果遇到流民包圍,而在對峙過程中,發現流民根本不是普通流民,而是一羣訓練有素的賊人。
因爲此事,我被誣陷勾結賊人,當時我因故離開星雲,前往北夜,回來之後,知道此事原本是秦王殿下風澈策劃,但流民被他人換成了真正的賊,而在背後偷樑換柱之人,正是風淳光。
他曾親口對我說,他的目的並不是爲了對付風澈,而是爲了對付五國商會裡各國商人,包括我在內。
其原因是星雲地處五國之中,無論富有或強大,必定引來周邊四國覬覦,而被瓜分掉,所以他的目標有我;
而打擊五國商人,可以間接打擊到其餘四國經濟,拖慢四國發展步伐,爲星雲暗中強大爭取時間。”
莫安生道:“風淳光曾說過,他並不在乎當時睛蓮樓裡各國商人的錢財,因爲他有大量錢財;
後來我離開錢陵前,風淳光知道我搬空了聽風山上的金山時,憤怒之下曾說過他手中有大量田產物業,但因無人打理,被人佔去不少,但他不在乎,因爲他可以很輕易就掙回來。
所以終合看來,我認爲風淳光,極有可能是當年五國之亂的罪魁禍首。”
木千秋聽完,閉目深思,似陷入往事。
淡然平靜的面容一如往常,然而微蹙着的眉,表示在聽完莫安生這一襲話之後,內心裡終是起了變化。
片刻後,他睜開眼,“老夫剛剛想起一事,二十六年前,五國曾出現過一個神秘的商人。
其經商手段無人能出其左右,不過兩年時間,已揚名五國,並進入五國商會,成爲當時的五國商會會長。
但說起此人,沒人知其來歷,也沒人見這其真容,只隱約流傳,他的名字,好像叫陳光。
當時老夫年僅十二,曾聽諸葛先生與友人閒談中偶爾提及,先生難得贊人,卻對陳光之才大加讚賞,老夫因而記在了心中。”
莫安生默默唸了幾遍,靈光一閃,“陳光?淳光?木先生,您說陳光會不會是風淳光的化名?”
又補充一句,“前五國商會會長溫竹青,是風淳光的人,原來的五國商會,一直暗中被風淳光操控着。”
木千秋下了最後定論,“十有八九!”
“那麼諸葛先生的慘死,亦十有八九是風淳光派人所爲!”他幾乎是咬着牙,“風淳光挑起五國之亂,一來奪取皇位,二來趁機斂財,強大星雲,爲將來稱霸五國打下基礎。
先生從一開始,雖不知爲何會起戰亂,卻一針見血道出,五國之亂最後苦的永遠是百姓,卻會成爲有心之人的墊腳石!他極力勸阻各國不要陷入戰亂紛爭,因此引來殺身之禍。”
“木先生接下來想怎麼做?需要我做什麼?”
“老夫想查出當年真相,替先生報仇雪恨!”
莫安生沉吟片刻,“風淳光爲人謹慎周全,當年之事時間已久,若想查出真相,怕是難度不小。”
甚至是微乎其微!
“依你之見…”
“想要有直接的證據,恐怕有難度,不過咱們可以找間接的證據。”
“間接的證據?例如?”
莫安生道:“一是調查當年各國被挑動的原因;二是暗中調查風淳光的產業,到底有多少。
前者可以證明五國之亂是被有心人挑起,後者則可證明,風淳光作爲五國之亂的最大受益者。
到時即使沒有明確的證據,天下人也會相信,他就是五國之亂的幕後策劃者!”
木千秋邊聽邊點頭,“五國爲何會戰,事關皇室機密,想要一一知曉,難度太大!不過只要知曉一兩國當時戰亂的原因已足夠,大雍這邊,由老夫負責!”
“木先生說得有理,北夜那邊,我會寫信讓九哥全力查一查。”莫安生道:“至於風淳光的產業,就交給暗使去辦。”
莫安生口中的暗使,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羣人,一羣負責暗中收集信息的人。
這羣人主要是夜九歌當初在各國佈下的人,莫安生在五個月前,投入大量銀子,進行重新組建擴大,如今已發展到非常驚人的地步。
“好。”兩人就此達成共識。
底下歌舞還在進行,莫安生作爲紅樓主人,與二樓各雅間內的客人可以稍作寒暄,卻不便久留引人注意。
她起身向木千秋拱手告別,走向另一間雅間。
剛出蘭閣,底下一陣喧囂驚呼聲。
一名身形肥碩的男子,大聲叫囂,“奶奶的,大爺讓你來陪酒,是看得起你!別給臉不要臉!”
嬌嫩純真的少女哭聲,“大爺,請您放開小鹿,咱們紅樓的姑娘不陪酒的!”
“開青樓不陪酒?笑死個人了!少給大爺拿腔拿調的!今晚侍候得大爺爽了,以後大爺晚晚捧你的場!”說完淫邪大笑,肥手一伸,快速捏向小鹿的臉。
小鹿尖叫一聲,手腕被人扣住,想躲又沒法躲,嚇得嗚嗚地哭。
“這位客倌,開場的時候,咱們紅樓說得很清楚:紅樓裡只表演,不賣笑不陪酒,更不會侍候客人!
您喜歡看就留下來看,不喜歡可以離開,若是有其他的想法,請去東街梨春院,那裡的姑娘十分樂意!”
梅姑的聲音響起,特意訓練調教過後的聲線,低沉沙啞帶着磁性,聽得場中衆男子心頭一蕩。
她從後臺走出,超長向上挑的眼線配着紅脣,冷豔魅惑,神秘幽麗。
肩上披着白狐狸毛小坎肩,改良後的石榴紅鳳尾裙,包裹得身形纖穠合度,優雅高貴。
她一出來,莫安生暗讚一聲,這氣勢,絕對能震住全場!
梅姑微揚着下巴,如高高在上睥睨衆生的女王,驚豔了所有人。
肥胖男子瞬間怔仲,手一鬆,小鹿趁機跑開,躲到梅姑身邊,眼中帶淚,怯生生又委屈地喚,“梅姑!”
梅姑沒出聲,眼波流轉,示意小鹿離去,交給她處理。
她揚起手,食指輕點,小指微翹,如展翅的白鶴般姿態優美,手上戴着精緻的石榴紅手套,末端手腕處鑲着一圈花邊,襯得因擡手露在外的半截皓腕,瑩白溫潤。
“小春子,帶這位大爺去東街梨春院,就說是紅樓介紹來的客人,打個七折。”
拉長的語調如低吟淺唱似的呢喃,說不出的萬種風情,讓衆人的耳朵,享受盛宴般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