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這就不懂九王爺的心思了。”臨川侯夫人邊笑邊道:“九王爺知道您急着抱曾外孫,才故意找個歲數小的,讓您心中掛念着,不能了卻塵事心願,一心跟閻王爺爭命!所以啊,九王爺這是盼着您長命百歲呢!”
阮氏聽了,笑罵一句,“就你會哄老身!”
然後嘆口氣,似乎無可奈何,“十四就十四吧,明年十五及笄就可以成親,後年就可以抱孫子了。老身都等了這麼多年,也不在乎再等多這兩年了。”
莫安生滿頭黑線,卻又插不上話,幾次張嘴,都被一旁的臨川侯夫人和二夫人搶先截了話頭。
她無奈吐出一口氣,乾脆將自己放空。
正在走神的空檔,手腕上突然一涼,莫安生凝神一看,手腕上多了個金鑲紅寶石雙龍戲珠手鐲,她叫不出名字,看樣子也知道是好貨,搞不好是什麼家傳之寶。
莫安生心頭一驚,正想伸手拔出,阮氏拉住她的手,語重心長道:“小安啊,小九是個好孩子,這些多年來吃了不少苦,卻從來沒有抱怨過。
老身不管你什麼出身,什麼來歷,多大歲數,既然小九對你上了心,以後你就要好好待他,真心待他,兩人好好過日子,啊?”
莫安生張張嘴,正想說她跟夜九歌不是那麼回事,眼角餘光卻瞟見臨川侯夫人和二夫人童氏,拼命朝她使眼色。
她咽咽口水,吞下自己想說的話,順從地應了聲是:“是,老夫人!”
“叫什麼老夫人?改口叫外祖母!”阮氏不高興地道。
莫安生咳了一聲,一旁的臨川侯夫人眼睛抽筋似地眨動,她只得低低喚了聲,“外祖母!”
那聲音細若蚊蟻,聽到阮氏耳朵裡,便是害羞的表現,她笑得像個孩子似的,拍着莫安生的手,“好,乖孩子!”
一旁的沐霏霏帕子都快扭爛了,卻在臨川侯夫人嚴厲的眼神下,一個字也不敢說。
阮氏贊完莫安生後,頭微轉,“大媳婦,二媳婦,三媳婦,還有幾個孫媳婦,小九媳婦第一次來,你們幾個舅母和表嫂,得有點表示才行吧?”
小九媳婦?剛剛還是小安,現在就成了小九媳婦?這速度也太快了吧?莫安生差點從地上跳起。
她不過是就應召而來,怎麼突然間就變成了見家長?
臨川侯夫人笑嘻嘻:“娘,您一直牽着小九媳婦的手捨不得鬆開,媳婦們都沒機會跟她搭話。”
“哎喲,成,成,小九媳婦,快去拜見幾位舅母和表嫂。”阮氏俯身附到莫安生耳邊,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悄悄道:“小九媳婦啊,外祖母跟你說,別害羞,你幾個舅母表嫂手上都寬裕得很,給你什麼你接着就是了。”
看着滿屋子瞭然的笑臉,莫安生哭笑不得,只得應了聲:“是。”
“來,來,”臨川侯夫人趁勢扶起莫安生,從頭上拔下一支釵,一語雙關,“今兒個辛苦小九媳婦了,這是大舅母的見面禮。”
戲都做到這分上了,莫安生只能繼續陪着演下去,“謝大舅母。”
童氏和顏氏分別送了一隻鐲子和一支步搖,幾位表嫂有的是玉佩,有的是戒指,東西雖不多,但一看就知道是千金難買的好貨。
一圈下來,莫安生立馬成了個小富婆。
莫安生陪着阮氏說說笑笑一陣後,快到午膳的時候了。
這時先前帶莫安生進來的嬤嬤,掩着嘴走了進來,“老夫人,九王爺來了。”
“小九?”阮氏既驚喜又疑惑,“這個時辰,他不是應該在陪四國使臣嗎?怎麼有空來看老身?”
阮氏話一出,滿屋的女眷都吃吃笑了起來。
臨川侯夫人打趣道:“娘,您這回可就自作多情了!”
“什麼?什麼?”阮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童氏笑着接過話:“娘,您今兒個將誰接過來了?”
“小九媳婦啊!”阮氏衝口而出後反應過來,佯裝怒道:“這個臭小子,這是怕老身將他媳婦吃了,巴巴地趕過來瞧呢!哼,江嬤嬤,去告訴他,老身睡下了,不想見他!”
來報信的江嬤嬤笑道:“老奴瞧九王爺那樣,怕是見不到人不肯罷休啊!”
莫安生的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了。
本來夜九歌騙她來北夜,不過是因爲她騙他在先,他心有不甘,也想騙她一回而已!
等過幾天,她回錢陵,他留在東陵,兩人相忘於江湖,再見都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如今這一鬧,搞得煞有介事似的,弄得她都有些尷尬了。
江嬤嬤話一出,屋裡的笑聲更大了。
阮氏雖瞧不清莫安生面上的神情,但身爲過來人,自然懂得莫安生此時定是一臉嬌羞。
“好了,好了,都不許笑了,別把小九媳婦給嚇跑了!”阮氏斂起笑容,拔高音量,“將小九叫進來。”
“是!”江嬤嬤笑着走了。
屋裡的笑聲雖小了些,莫安生越發不好意思擡頭,心裡面將夜九歌狠狠臭罵了一遍,並暗暗作了決定:
說什麼也得儘快離開東陵,萬一這老夫人哪天突然想讓他們成親,難不成她還真的陪他假裝成回親不成?
莫安生正在煩悶間,罪魁禍首來了,人還未進來,諂媚的聲音帶着歡快,先傳了進來:“外祖母,小九來見您了。”
阮氏原本端着的臉繃不住了,立馬笑得像朵花似的,嘴上卻忍不住道:“小九,可是來找你媳婦兒來了?你放心,外祖母將她看得好好的,不會讓她跑掉,也不會讓人欺負她!”
媳婦兒?夜九歌咧嘴一笑,這個新稱呼不錯!
他一進門,立馬上前跪在了莫安生先前跪過的墊子上,“外祖母,小九給您磕頭請安。”
“好,好,快起來,來外祖母身邊。”阮氏笑眯眯招手。
夜九歌順從地蹲在阮氏另一邊,正好與莫安生面對面,接收到她怒得想殺人的眼神!
只是那小臉俏紅,氣勢一下子就弱了。
夜九歌眸光一閃,對着阮氏道:“外祖母,昨晚睡得可好?今兒個吃得可好?”
阮氏呸了一聲,“你個臭小子,誰不知道你是爲了你媳婦來的?還偏偏裝出關心老身的樣兒!”
“外祖母,您可冤枉小九了!”夜九歌叫冤,“小九真是來看您的!”
“這樣啊!”阮氏慢條斯理道:“那要不這樣,你這媳婦兒甚合外祖母心意,要不將她留在這,陪上外祖母十天半月的如何?”
夜九歌噎住了,支吾道:“外祖母,阿安…阿安的規矩…不是太好,要不讓小九…安排人調教好了,再送來陪…外祖母如何?”
你才規矩不好,本姑娘哪裡規矩不好了?莫安生趁人不注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阮氏翻個白眼,“你外祖母什麼時候,是那麼重規矩的人了?再說了,這院子裡多的是懂規矩的人,何必帶回回去調教?直接留下來,讓外祖母親自調教得了!”
“外…外祖母!”老人家年歲大了就會任性,夜九歌猜不透她話裡真假,有些急了。
臨川侯夫人看不下去了,咳咳兩聲大笑道:“娘,您就別逗九王爺了!您不是說想早點抱曾外孫嗎?
讓小兩口早些回去,培養培養感情,說不定不用等到後年,您就可以抱上曾外孫了!”
曾外孫?夜九歌眼睛一亮,也不管話題怎麼會轉變成這樣,只雙眼灼灼地盯着莫安生。
此時的莫安生,頭都快垂到胸口了,只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讓她鑽進去!
阮氏聽完臨川侯夫人的話,跟着笑了,“大媳婦說得在理!行了,小九,中午就陪外祖母用頓膳,下午辦完事之後,再來將你媳婦接回去!這樣可好?”
夜九歌鬆口氣,“謝外祖母!”
阮氏嘴裡雖罵着臭小子,面上笑容卻不曾停歇過,甚至還將夜九歌與莫安生的手放在一起。
夜九歌趁機大方握住了莫安生的手,惹來她一陣怒瞪,他卻視若無睹。
手裡軟滑的感覺,讓夜九歌心裡樂開了花。
莫安生氣得不行,又不敢大力掙扎惹阮氏疑心,只得咬牙暗道:回去跟你算賬!
屋子裡言笑宴宴,氣氛十分融洽。
這時,一道突兀的女聲插了進來,“表哥,今兒進宮,可是爲了選九王妃之事?結果如何了?可否說來給表妹聽聽?”
沐霏霏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心裡卻想着,表哥的婚事自然得國君說了算,你一個丫鬟,最多也就是個妾而已!得意什麼?本小姐偏不讓你得意?
沐霏霏的話一出,屋裡的氣氛頓時凝固了,她好似渾然不察,繼續嬌聲道:“皇后娘娘昨晚萬壽宴上,親口說已經在幫表哥挑選王妃了,今日肯定是拿了畫像讓表哥親自挑選吧?”
臨川侯夫人見阮氏面色越來越沉,低聲喝道:“霏霏,住口!”
沐霏霏還沒開口,阮氏重重哼了一聲,“我的小九要娶媳婦,自然得小九自個喜歡自個選!
那個小畜牲,老身才不相信他會安什麼好心!就算到時候他親自指了,老身也堅決不會同意的,除了阿安,老身誰也不承認!”
“娘。”臨川侯夫人僵笑着喚了一聲。
“哼,怎麼?又怪老身喊他小畜牲了?要是怕老身給臨川侯府帶來麻煩,老身就搬出去住,一個人住,讓那小畜牲想找麻煩,直接來找老身!”
臨川侯夫人連忙賠笑,“娘,媳婦不是這個意思。”
莫安生在兩人身上看了一眼,大概明白了。
老夫人口中的小畜牲,肯定指的是北夜國君夜冥了,臨川侯夫人怕老夫人禍從口出想阻止,但老夫人卻不管這些。
同樣是外祖家,夜冥的舉動估計是傷透了老夫人的心,纔會讓她不顧全府安全,任性地喊他小畜牲。
莫安生十分理解臨川侯夫人的擔憂,別說夜冥是國君,就算是個普通人,被人這樣喊,也會動怒。
她眼珠一轉,趁勢將手從夜九歌手裡抽出,覆在阮氏滿是皺紋的手背上,“外祖母,阿安有個故事想說給您聽,您聽不聽?”
阮氏立馬被轉移注意力,“小九媳婦,什麼故事,快說來聽聽?”
莫安生聽這麼稱呼,僵了僵,眼角餘光瞟到對面男子笑得一臉饜足。
她暗中翻個白眼,面上笑盈盈,“不過這個故事,有點噁心,阿安怕您等會用不下膳,要不下午的時候,阿安再講給您聽可好?”
阮氏一聽,更加來了興致,“小九媳婦,別賣關子了,快講快講!”
“那阿安就開始了。”莫安生清清喉嚨,“從前有個私塾裡,有一個非常調皮的學生,經常上課的時候搗蛋,將夫子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有一天那學生在夫子的書本上畫了個大花臉,夫子氣極,罵道:‘你個攪屎棍!’
那學生一聽,站起身規矩行個禮,道:‘謝夫子誇獎!’”
莫安生說到這,故意停頓一下,果然阮氏追問道:“那學生爲什麼道謝?”
“夫子問道:‘本夫子在罵你,你聽不出來麼?’那學生回道:‘學生不覺得!’夫子道:‘爲何?’
學生道:‘若學生是攪屎棍,那夫子和其他同窗是什麼?學生好歹還是根棍!’”
阮氏琢磨過來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哎喲,哎喲!小九媳婦,你這是要逗死外祖母嗎?”
旁邊的人,也忍不住跟着大笑起來。
阮氏笑着笑着便停了下來,一手反握住莫安生的手,一手摸着她的小臉,“真是個好孩子!
你是想告訴外祖母,倘他是個小畜牲,那外祖母和他娘,還有咱們這一大家子又是什麼?”
臨川侯夫人咽咽口水,緊張地看着阮氏。
阮氏柔聲道:“好了,看在小九媳婦份上,以後外祖母就不喊小畜牲了!”
此言一出,屋裡不少人都吁了口氣,臨川侯夫人感激地看着莫安生。
“不過,”阮氏話音一轉,“小九媳婦,被你講的笑話一鬧,外祖母果真胃口全無了,等會你可得親自陪着外祖母用膳!”
莫安生鬆口氣,笑盈盈道:“是,外祖母,有阿安在,保證您能吃下兩大碗!”
阮氏又被逗得哈哈大笑,意有所指,“小九媳婦說得是,有你在,外祖母想着曾外孫,一下子有了盼頭,胃口頓時就好了!”
她轉頭對着身後的臨川侯夫人道:“大媳婦,等會可得監督老身,一定要吃夠兩碗!”
莫安生的臉瞬間爆紅,她哪是這個意思?
“外祖母~”她不依地扭扭身子,不自覺就帶上了小女兒的嬌態。
屋子裡其他人倒是沒什麼,反而是一直盯着她的夜九歌,瞧得心口怦怦跳:原來阿安撒嬌是這樣子的!
“老夫人,九王爺,各位夫人少夫人,小小姐小少爺們,該用膳了!”江嬤嬤在外高聲喊道。
“走吧!”阮氏站起身,莫安生和夜九歌一人扶住她一邊,屋裡其他人相互招呼着起身,尾隨在阮氏身後,朝外走去。
沒有人理會沐霏霏。
沐霏霏氣得眼都紅了,咬着脣站在當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顏氏回頭看了一眼,趁人不注意落了單,轉回來,拉着發着大小姐脾氣的沐霏霏跟上衆人。
一頓飯的時間,漫長得長過一世紀,莫安生的臉都快要笑僵了。
阮氏不停地往莫安生碗裡夾菜,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嫌莫安生現在太瘦了,暗示她快些養好,早些懷上她的曾外孫。
莫安生滿頭黑線,求救地看向夜九歌,哪知那傢伙卻附和着阮氏,“外祖母,小九也覺得阿安太瘦了,回去後,小九定會每日監督她吃多點,將她養得白白胖胖的,再帶過來給外祖母您瞧!”
阮氏眉開眼笑,“好,好!”
莫安生偷偷橫他一眼:白白胖胖,你當養豬嗎?
夜九歌朝她得意眨眼,氣得莫安生恨不得將菜盤子扣在他頭上。
臨川侯夫人等人對兩人當衆的打情罵俏視若無睹,該吃啥照吃啥,沐霏霏則得氣得渾身都疼,一口也吃不下。
用完膳後,夜九歌該走了,“外祖母,小九先告辭了,晚些時候再來看您。”
“去吧去吧,正事要緊。”阮氏一揮手,“你媳婦放外祖母這,你放心,保證她不會少一根汗毛!”
“謝外祖母!”夜九歌笑嘻嘻的同衆人告辭,最後對着莫安生道:“媳婦兒,九哥先走了~”
莫安生被嗆到,大聲咳個不停,阮氏幾人則樂得哈哈大笑,笑得莫安生整張臉像煮熟的蝦一樣。
下午的時候,倒是過得快,阮氏歲數大了,早上的時候起得午,因爲莫安生在,強撐着直到午膳都沒有歇息過,這午膳一過,就支撐不住了。
莫安生和臨川侯夫人將阮氏安置着睡下後,悄悄退了出來。
“阿安,辛苦你了,我讓人收拾了間廂房,你去休息一下。”臨川侯夫人微笑道。
“阿安謝過夫人!”
不是大舅母,是夫人,臨川侯夫人心知肚明,笑了笑沒有出聲,喚來下人帶着莫安生下去了。
莫安生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用晚膳的時間了。
她快速爬起身,隨意整理一下,讓丫鬟帶路去了阮氏院子裡。
阮氏屋裡,同早上她來的時候一樣,還是熱熱鬧鬧的,只是少了一些年歲小的小輩。
莫安生面紅紅地行禮,不好意思小聲道:“外祖母,阿安睡得太久了。”
“沒事,你還年輕,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應該多睡睡。”阮氏笑着招手,“快過來外祖母這。”
說笑一陣後沒多久,夜九歌來了,兩人隨着臨川侯府一大家子用了晚膳。
到離別的時候,阮氏依依不捨,夜九歌不停保證會經常帶着媳婦兒來看她,阮氏才鬆了手,放二人坐上馬車離去了。
此時已至晚上,馬車裡鑲着夜明珠,散發着柔和的光。
馬車行出半里後,莫安生忍了一天的火爆出來了,她將今日得來的見面禮,通通扔給了夜九歌,“還給你!”
邊說邊拔手腕上阮氏送給她的鐲子。
夜九歌被那些東西砸個正着,也不惱,看到莫安生手上正在拔的鐲子,忍不住笑了。
他記得那鐲子。
小的時候,他隨母后一起來臨川侯府時,有一次阮氏跟他悄悄說:“小九,外祖母手上這鐲子,是你外祖父當初上門求親的時候送的。
外祖母捨不得,一直留在身邊,等小九以後娶媳婦的時候,外祖母就將這鐲子送給你媳婦,保證將你媳婦套得牢牢的。”
那時年幼的夜九歌,還不懂娶媳婦是什麼意思,但聽到套得牢牢的幾個字,好奇道:“外祖母,這鐲子怎麼能套住人呢?”
阮氏笑眯眯展示給他看,“小九,瞧見沒,這紅寶石是開關,必須這樣鐲子才能打開,否則是打不開的。以後小九要是看上了誰,外祖母給她戴上!”
當時的夜九歌甚爲驚奇,吵着又讓阮氏表演了幾回,還自己動手示範了一番。
現在看着莫安生手腕都掰紅了還取不下來,夜九歌心疼了,“好了,阿安,別取了,外祖母說這鐲子會認主人,戴上了就取不下來。”
莫安生瞟他一眼,壓根不信他的鬼話。
可那鐲子卻真是怎麼也取不下來,明明阮氏給戴上去的時候,很容易的!
弄了許久,手腕又酸又痛,還是取不下來,莫安生泄氣了,坐着直喘氣。
“阿安,既然是外祖母一片心意,你收下就是了。”夜九歌含笑道。
莫安生想起今天無緣無故地扮了一天小九媳婦兒,來火了,“我明天回錢陵!”
夜九歌雙眼眯了眯,聲音冷了幾分,“明天?寧王爺還沒走,萬一撞上了…”
“不管了,反正他也認不出來!”
“認不出來,不代表沒有懷疑!”夜九歌慢悠悠道:“說不定這兩天,他正在派人查你的身份。”
“就算是,兩天的時間能查出什麼!”莫安生頭扭向一邊,“我不擔心。”
夜九歌笑了一聲,“倘若你落了單,即使寧王爺沒認出你是他的二十三逃妾莫安生,但若他產生了懷疑,你覺得他要帶走你,需要理由嗎?”
莫安生泄了氣,“那等他走了我馬上走!”
夜九歌沒有接她的話,問道:“阿安,你在氣什麼?”
“氣什麼?”莫安生呵了一聲,“這樣欺騙一個老人家,你於心何安?”
夜九歌無奈道:“我也不知道會這樣,要是知道的話,我中午會趕過去?”
“你剛開始不知道我不怪你,後來幹嘛演得那麼上癮?”莫安生想起他喚她媳婦兒,忍不住渾身寒毛直豎。
夜九歌語塞,咳了兩聲將頭扭向一邊。
片刻後,他突然道:“阿安,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勢力在哪嗎?等我忙完這段日子,帶你去看看可好?”
莫安生眼珠轉動,“你先帶我去看,看完後要是覺得有趣,我就晚幾天離開東陵。”
夜九歌雙眸含笑,應得爽快,“好!”
莫安生反應過來,呸,又着了這傢伙的道!上次被她知曉是他騙她來東陵時,他就答應過要帶她去看的!
她用眼神使了個飛刀,夜九歌裝作沒有接收到。
他拍拍馬車,對外面駕車的阿歸道:“阿歸,去夜市。”
沒多久,馬車停了下來,夜九歌下了車,他伸出手想扶莫安生,被她嫌棄地甩開了。
莫安生下了馬車後,四處張望一陣,用一種夜九歌是騙子的眼神盯着他。
這明明是一處空曠無人之地,哪裡有什麼夜市?
夜九歌微微一笑,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跟過來。
要是又騙她,定要他好看!莫安生邊跟上,心裡邊惡狠狠想。
夜九歌帶着她往一處黑漆漆的地方走去,今晚無星無月,風有些大,嗚嗚地響。
讓莫安生想起電影裡鬼片的場景:不知哪裡會悄悄伸出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將她悄悄拽走。
她心裡害怕,全身寒毛一豎,不敢離夜九歌太遠,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一個不留神,夜九歌突然停下來,莫安生撞了上去。
被撞的人沒事,撞人的她後退兩步差點摔倒,夜九歌長臂一展,將她摟到了懷中,輕笑道:“走路要小心點!”
低沉的聲音讓莫安生面上一熱,扁扁嘴沒有出聲,整個身子挨在他身側,也沒想着要離開,倒是讓夜九歌驚訝了片刻。
他摟着她,向前走了一小會,到了一幢小木屋前,伸手三長兩短、兩短三長地敲了一遍。
然後不知從哪摸出兩張面具,一張狐狸的遞給莫安生,一張老虎的自己戴上,並示意她戴上。
莫安生狐疑地戴上了。
這時,門開了,開門的是個戴着兒狼頭面具的人,看身形,應該是個男子。
夜九歌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遞給那男子看了看,男子微微點頭,放了二人進來。
屋子裡點着燈籠,能看清裡面的陳設異常簡單,是一家十分尋常的鄉下人家。
男子開了門之後就消失了,夜九歌帶着莫安生朝後院走去,走進一間屋子裡。
屋子裡擺着一張大牀,旁邊是梳妝檯,還有一套桌椅,以及兩個箱籠。
夜九歌走到牀邊,朝莫安生一伸手,“來吧!”
莫安生沒有向前,反而後退兩步,雙手環胸,警惕道:“什麼意思?你別亂來!”
一臉的誓死如歸,看得夜九歌忍不住笑了。
他伸手在牀邊按了一下,莫安生親眼見到牀在她面前掀開,露出個大洞。
她不由張大了嘴。
“過來。”夜九歌再次向她伸手。
這次莫安生沒有猶豫,走上前,卻沒有將手交給夜九歌。
“你確定不牽着我的手?”夜九歌一揚眉,一副不牽出了事可別怪他的神情。
莫安生猶豫一陣,還是伸出了手。
心想着也不是第一次牽手了,最多下去後發現沒問題,再甩開就是了。
握住她手的瞬間,面具下夜九歌脣角翹得高高的,絲毫不掩飾他此時的愉悅。
踏上牀板,進入那個入口,下面是一層一層的階梯。
裡面有光,不知是從哪傳來的。
莫安生緊張的跟着夜九歌,一步一步小心地向下走去。
“別緊張,阿安,九哥不會賣了你的。”夜九歌晃晃她拽得死緊的手,低聲道了一句,“九哥可捨不得。”
莫安生白了他一眼,深吸口氣,讓自己放鬆了些。
走了約二三十級臺階後,夜九歌轉身微微一笑,“歡迎來到暗夜。”
切,你以爲是遊戲王國嗎?莫安生用一種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他。
然而在進入平地,遠處逐漸有聲音傳來,並且越來越清晰時,莫安生面具下的神情,逐漸驚訝了起來。
眼前越來越亮,嘈雜聲越來越大,叫賣吆喝聲不斷,隨即一個拐彎後,莫安生張大了嘴。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大型的地下交易場,類似於現代的地下商場。
裡面光亮如晝,數不清的商鋪,堆積如山的貨物,擁擠的人羣,討價還價的聲音,甚至還有賭坊。
比莫安生見過的東陵集市還要熱鬧數倍,只除了沒有孩童,沒有老人,都是成年男女,同她一樣,戴着面具。
“這是?”莫安生的嘴久久合不上,不自禁問出聲。
“暗夜,地下交易集市。”
莫安生當然知道,可讓她驚奇的是,爲何會有這樣一個這麼完善的地下交易集市?這是古代啊!
夜九歌顯然明白她的意思,微笑道:“這是我小時候無意間發現的,後來聽說是幾百年前的某朝最後一位國君,窮其一生留下來的。
那位國君生前爲一國之君,他希望死了之後,也能成爲陰間統治一方的國君,所以在位時,讓人挖地洞,在裡面造房屋商鋪。
後來快完工時,國被破,他沒來得及看一眼,就死於亂刀之下,而那些建造工人也基本死於了那場戰事,這個地下王國基本沒人知道了。”
“那你怎麼會想到將它變成一個地下交易集市?”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皇兄登基後,爲了防止民間斂財,滋生異心,大幅提高商稅,抑制商行發展,於是民間商行越來越難生存,紛紛關閉。
我北夜因所處地理關係,糧食產量頗高,百姓基本可以自給自足,但其餘四國,在五國戰亂結束後,發展迅速,倘若北夜不發展,遲早會被四餘四國吞併。所以從五年前開始,我便建立了暗夜,給百姓們提供這個交易場所。”
“這裡的交易,佔東陵交易的多少?”
“七成!”
“所有的交易都經過你手?”莫安生暗罵了一聲臥槽,“那你這些年掙了多少銀子?”
夜九歌淺笑道:“若阿安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將我手上的銀子,包括以後掙的銀子,都交給你打理。”
半真半假的語氣,讓莫安生突然就想起了白天阮氏喚她小九媳婦的事情來,面具下的臉頰無端一熱,輕咳一聲,沒敢接腔,轉了話題,“你就是用這些銀子,而後組建了龐大的信息網?”
“沒錯,以這裡掙來的銀子作本金,在五國開了不少其他的商行。”
“哪些商行?例如?”
“以賭坊居多!”夜九歌道:“賭坊三流九教,信息來源最快。”
莫安生點點頭,“說得沒錯。”
兩人在暗夜裡穿梭,身邊人來人往,人人面上都戴着不同的面具,沒人特別留意他們。
就這樣一邊走一邊看,大約大半個時辰後,夜九歌帶着她從一處拐角往裡走,慢慢人聲越來越小,直到完全沒了聲音和光影。
莫安生四處一張望,發覺竟然已經出了暗夜,“這暗夜裡有幾個出入口嗎?”
“很多!”
“很多?”
“對,很多!”夜九歌道:“這是爲了防止被朝廷發現,也爲了防止暗夜裡突發緊急情況,是出入口,也是逃生口。”
莫安生了然,有點類似現代的消防通道。
默默走了一小段路後,莫安生問道:“阿歸什麼時候來接咱們回去?”
咱們?夜九歌脣角微翹起,“阿歸已經回王府了。”
“那現在咱們是要走路回去?”已經走了快一個時辰,莫安生腿軟了。
“阿安你要是累了,九哥可以揹你。”夜九歌望着她,雙眸在黑暗中出奇的亮,“任何時候都可以。”
眼裡的神情異常認真,莫安生心一跳,突然不敢直視,裝作打量環境移開眼,“還得多久才能到王府?”
夜九歌學她的樣子左右望望,“還有大半個時辰吧。”
“你不會又騙我的吧?”莫安生想起上次去蘭若寺時,他也曾這麼說,結果不到一刻鐘就到了。
夜九歌輕聲笑了,忍不住伸手摸她頭頂,“看來阿安被九哥騙怕了。”
黑暗中看得不分明,莫安生被他摸個正着,她有些不舒服的一矮身,想甩掉罩到她頭上的大掌,那手卻快速地順着她的頭滑到她臉上,輕輕捏了一把。
“哎喲,你幹什麼?幹嘛捏我?”寂靜大街上,響起莫安生又羞又惱的聲音。
“不小心手滑而已。”
手滑?手滑你笑得那麼得意幹什麼?你當本姑娘看不到你露出的那口白牙嗎?
莫安生捂着臉,憤憤瞪他一眼,可惜天太黑,看不分明。
慢慢走着,前面突然慢慢光亮,絲竹聲和女子的嬌笑聲不斷傳來。
不用猜,也知道前面是一間青樓。
夜九歌有些尷尬了。
從暗夜出來的時候,他不過是隨意選了一條路,壓根沒想過,這通往王府的路上有一間青樓的存在。
“咳,咳,”夜九歌輕咳兩聲,“阿安,咱們從那邊走。”
此時有亮光從前面傳來,莫安生瞧見他面上不自在的神情,眼珠子一轉,“九哥,前面挺熱鬧的,要不咱們去瞧瞧?”
夜九歌咳得更大聲了,“這麼夜了,該早些回去休息。”
莫安生心裡切了一聲,面上卻不以爲然,“那我自己去瞧。”
說完也不管夜九歌是何反應,徑自朝前面走了去。
“哎喲,這位小公子,好是面生,第一次來?”門口的鴇母見到有客人來,一甩手中的帕子,嬌笑着扭了過來。
北夜女子多溫柔,鴇母雖一臉白粉也掩不住眼角的皺紋,一身的柔情與嬌媚卻是擋也擋不住。
莫安生沒來得及說話,只見鴇母杏眼一轉,見到莫安生身後的人時,面上笑開了花,“這是誰呀?這不是咱們九爺嗎?好久沒來,可想死咱們煙雨樓的一衆姐妹們了!”
本來已到莫安生跟前的鴇母,楞是硬生生一扭腰,從她身邊擦身而過,扭到了九爺面前。
“九爺啊,您可終於來了,翠翠紅紅嫣然幾個,天天在嘴邊叨唸着您呢!”
她邊說邊往夜九歌身上靠,仿若無骨似的,夜九歌尷尬往邊上一閃。
鴇母撲了個空,差點閃到腰,她站直身子,半真半假地抱怨,“九爺,您好久不來,怎麼跟媽媽生疏起來了?”
夜九歌打了兩個哈哈,“秦媽媽說笑了。”
他眼角餘光瞟到一旁莫安生面上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戲的神情,不自在摸摸鼻子,“阿安,看也看了,咱們走吧。”
鴇母察言觀色,一雙妙目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莫安生沒理他,言笑宴宴地對着秦媽媽道:“秦媽媽,找間上好的包房,叫幾個九爺相好的姑娘來,讓他們敘敘舊。”
秦媽媽喜笑顏開,“好勒,九爺,小公子,請先隨奴家往這邊走,奴家這就去安排。”
“阿安!”夜九歌無奈喚了一聲,“別胡鬧了,咱們回去!”
莫安生眨眨眼,裝出無辜神情,“這怎麼叫胡鬧呢?不過就是坐下來說說話喝喝酒,聽聽小曲,九哥你想到哪去了?”
夜九歌難得面一熱,避開她好奇不解的眼神。
一個想走,一個要留,兩人還在僵持着,旁邊的秦媽媽杏眼一掃入口,頓時亮了。
“哎喲,兩位公子,可是第一次來煙雨樓?您可來對了,咱們這的姑娘,是全東陵最出色的!您們快請進,讓奴家給您們安排幾個最出色的,保證兩位公子來了還想再來!”
秦媽媽身子一動,莫安生的眼光自然地移了過去。
然後心裡暗道一聲糟糕:真是冤家路窄!
門口出現的是兩個俊俏的年輕公子,一個仿若不食人間煙火,一個清冷貴氣如月,一人身後跟着一個同樣氣度不凡的侍從。
難怪秦媽媽會舍了夜九歌,去招呼兩人。
那兩人的眼光也飄了過來。
風澈眉毛輕挑,“九…爺,莫…公子,好巧!”
姓莫?寧王爺微一皺眉,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莫安生。
這邊還沒出聲,鴇母先驚呼了,她掩着驚訝的嘴,“哎喲,原來是認識的!既然都是九爺的朋友,奴家定會給個最優惠的折扣,介紹最出色的姑娘!”
“看不出九爺路子挺廣的!”風澈意有所指,然後下巴朝寧王爺一點,“這位是三爺。”
寧王爺拱手含笑道:“九爺好,莫公子好。”
“風公子好,三爺好。”莫安生微微垂眸拱手,然後身子不自覺地就靠向夜九歌。
看到寧王爺,便會自動想起他的通緝令,站在夜九歌身邊,似乎讓她更有安全感。
莫安生以爲自己的舉動不着痕跡,殊不知三個男人都瞧在了眼裡。
夜九歌脣邊是掩飾不住地笑意,風澈眼光微微一閃。
寧王爺則再次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九爺好雅興!”
帶着自己身邊的丫鬟出來逛青樓,怕是五國都找不出第二人了。
而且看兩人之前的互動,那丫鬟明顯不是普通丫鬟的身份,若是未來的姨娘,那這樣的舉動,就更有趣了!
看來傳聞中北夜國九王爺喜好流連青樓,所言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