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生嫌棄地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沈太平的手,毫不猶豫地喝道:“放手!”
沈太平呵呵兩聲,聲音裡透着一種讓莫安生十分不舒服的猥瑣味道,“莫公子,可真是有緣啊,不如同本公子上去喝兩杯?”
“不用了,長樂侯府的陸公子,正在那邊雅間裡等着我回去。”沈太平手下用了些力氣,莫安生掙脫不開,索性不動,冷靜道。
若沈太平此時是在清醒的狀態下,一聽陸辰年的名號,估計是不想放也得放了。
可他此時正被安平侯氣得夠嗆,有火發不出,這一聽到什麼侯的,火氣更盛。
加上又醉了酒,酒意一上頭,靠近莫安生,囂張道:“那又怎樣?”
滿身的酒氣,還有嘴裡的惡臭,薰得莫安生直想吐,她皺着眉,“沈公子,您自個慢慢喝,我得回去了。”
沈太平被她眉宇間的不屑弄得更是火大,他大力一扯,就要將莫安生往三樓帶。
他是成年男子,莫安生雖扮成男子,卻終究是個力氣小的女子,力量懸殊之下,很快便被他扯得帶走了幾步。
“沈太平,你幹什麼?”身後傳來陸辰年的怒吼,“想找死是不是?還不快放開阿安?”
莫安生出來得有些久,小胖子擔心,想出來尋她。
陸辰年本着尊師重道的精神,自然不會讓小胖子出來,便自告奮勇地跑出來找莫安生。
那一羣人中,只有他和小胖子知道莫安生的真實身份,他出來找倒也方便,小胖子便同意了。
哪知陸辰年出來找了沒多久,就看到沈太平對莫安生拉拉扯扯。
他酒氣一上頭,邊吼邊跑過來,掄着拳頭,就朝着沈太平的臉打了過去。
陸辰年有些功夫在身,沈太平又醉得反應遲鈍,頓時被打中了鼻子,咔嚓一聲,鼻子巨痛,貌似是鼻樑骨被打斷了。
沈太平清醒不少,劇痛和惱怒讓他失去了理智,放開莫安生,就和陸辰年扭打在了一塊。
陸辰年雖沒醉,也喝了不少酒,這下兩人滾成一團,撕咬揪扯,毫無章法,如市井小兒一般。
莫安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勸架又沒這個能力,只得心一狠,朝雅間的方向跑去,邊跑邊喊,“阿遠!”
她跑得有些急,本來身子就有些無力,一不小心雙腳一打架,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忽然斜處伸出一雙十分好看的手,扶住了她。
“謝謝!謝謝!”莫安生忙不迭道謝,擡起頭,望入一雙沒有溫度的眼裡。
半透明的肌膚,無可挑剔的眉眼,那眼裡即使映照着滿樓的燈火,仍然沒有半分溫度。
是那個學院裡代教琴藝的慕子玉!他怎麼也在這裡?
風澈曾見過兩次着女裝的莫安生,着男裝還是第一次見,他並沒有認出來,只是覺得有些眼熟,下意識便伸了手。
然後便被那雙黑白分明、水潤透亮的大眼,弄得怔了怔!
這個下意識的伸手動作,不光風澈自己驚訝,連身邊的巨衛也十分驚訝,要知道公子一向最不喜與人接觸,不論男女老幼!
心情不好時,若有人不小心捱到了他,重則死,輕則廢!像這樣主動伸手扶人,倒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次。
風澈很快調整了自己的情緒,露出淺笑,“舉手之勞!”
他與巨衛並不是剛來,而是正準備離去,結果恰好遇上了差點摔倒的莫安生。
“謝謝公子!”莫安生掛念着與沈太平糾纏的陸辰年,道完謝後,便又朝前跑去,“阿遠!”
小胖子聽到喊聲,立馬跑了出來,“阿安,發生了什麼事?”
“那邊阿年和沈太平打起來了,你快去將兩人分開,別在這裡鬧出什麼事!”莫安生喘着氣囑咐道。
今日安平侯在,說不定還有許多前來爲聞老夫人祝壽的達官貴人也在,若出了什麼事,沈太平討不了好,陸辰年也討不了好。
小胖子立馬朝她指的方向跑過去,速度之快令風澈身邊的巨衛咦了一聲。
“巨衛,可是發現了什麼事?”
“回公子,剛剛過去的那個少年的身手,屬下覺得深不可測。” шшш ★тт kǎn ★C ○
風澈因爲先前中毒的緣故,並沒有習武,但他知道巨衛功夫十分高明,顯少有入他眼的。
如今那少年被他用深不可測來形容,讓他生了想拉攏的心思。
“巨衛,咱們也去瞧瞧。”
巨衛本就想再見見那少年,聽到風澈所言,立馬應了聲好。
小胖子一出手,沈太平與陸辰年兩人,很快便被他分開了。
他一手抓着一人,不讓兩人踢到對方。
此時兩人腰帶也扯開了,外衫也扯爛了,露出了裡面的裡衣,頭髮更是凌亂得不行,嘴裡滿是血,也不知是誰的。
陸辰年見小胖子抓住他,不讓他打沈太平,不滿吼道:“阿遠師傅,這個小子剛剛想欺負阿安!”
“什麼?”小胖子立馬瞪向沈太平,居然敢欺負阿安?
他武功高手的氣勢一散發出來,壓得沈太平喘不過氣來,整個人縮成一團。
“誰想欺負阿安?”另一個清潤動聽的聲音也加了進來,含着蓄勢待發的震怒。
二樓的盡頭,此時站了一名黑衣男子,揹着燈火,將他的身影拉得好長。
然而他絕美得如天神一般的容顏,還是一窺之下,讓人心神震憾!
他大踏着步子,朝小胖子的方向走過來,優雅敏捷的動作,像叢林中的萬獸之王,所到之處,萬獸皆俯身膜拜。
沈太平剛剛被小胖子的威壓震住,如今又加上一個夜九歌,雙腿可恥地發軟了。
夜九歌漂亮的桃花眼,此時微眯起,帶着刀一般的凌厲從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沈太平身上。
然後清潤的嗓音悠悠道:“是你想欺負阿安?”
趕過來的莫安生頭都大了,之前被夜九歌咬過的耳朵處一陣一陣發熱。
一個陸辰年她已經得費力勸住,再來一個更加肆意妄爲又手段頗多的夜九歌,只怕到時候這沈太平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沈太平這人死了沒啥可惜,只是這幾天非常時期,莫安生不想他們在這個時候,爲她生事惹上麻煩。
“誤會誤會!九哥,剛剛不小心和喝醉酒的沈公子撞了一下而已!”莫安生呵呵道:“阿遠,放了他。”
小胖子一向對莫安生的話言聽計從,又沒親眼見到沈太平糾纏她,以爲真的只是撞了一下,便鬆開了手。
此時酒醒得差不多的沈太平,一得到自由,灰溜溜地上了三樓。
陸辰年怒道:“什麼撞了一下?我分明看到他拉着你的手腕,要將你拉上三樓!”
“好了,阿年,不要說了,今兒個不少人都在呢!”莫安生看了一眼陸辰年,意有所指。
陸辰年想起同在二樓雅間的安平侯,明白過來,這幾天確實不好生事,萬一到時候被人告到皇上那,皇上也不好保他!
哼!不過這沈太平他怎麼也不會輕易放過,今兒個就算了,以後多的時間,慢慢收拾他!
夜九歌聽到陸辰年的話後,面罩寒霜,眸光閃動,算計一閃而過。
因爲動靜鬧得大了,二樓雅間裡,不少人都探出了頭。
莫安生看着衣衫不整的陸辰年,扭過頭,“阿年,整理一下。”
陸辰年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現在的樣子,發覺確實不雅,連忙開始整理。
他伸手將脖子上的一塊玉拿出來瞧了瞧,發現無損,放心地塞了回去。
這可是他陸家祖傳的寶貝,連皇上都說好,要是被那個什麼沈太平給毀壞了,他可得心疼死了。
玉被拿出來的一瞬間,風澈突然間面色大變,死死地盯着陸辰年的臉,想看個分明。
一旁的巨衛察覺到他的異樣,忙輕聲問道:“公子,您怎麼啦?可是哪裡不舒服?”
他這一出聲,莫安生幾人的眼光頓時瞧了過來。
在看清巨衛樣子的剎那,莫安生突然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風澈快速地別開了眼,不經意間,與夜九歌的眼光相撞。
空氣中似有火花一射,莫安生不知道那兩個天下僅有的男子,在見到對方後心裡頭是什麼想法,只能看到兩人視線短暫交纏後,迅速移開了眼。
陸辰年整理得差不多時,對着莫安生道:“阿安,咱們回去吧,李瑞他們估計急得不行了。”
莫安生向夜九歌及風澈一拱手,“九哥,這位公子…”
“在下姓慕。”風澈溫聲接道。
“九哥,慕公子,剛剛的事謝謝兩位,莫安先告辭了。”
夜九歌眸光一閃,露出魅惑人心的淺笑,“阿安,你先去招呼朋友,晚些再來陪九哥。”
這什麼話?爲何這妖孽說的話,每次總有種他是主人家,而她是他的人的錯覺?
莫安生滿頭黑線,沒有搭腔,拱拱手就走了。
風澈對夜九歌的話充耳不聞,含笑着對莫安生點點頭,在她離開後,禮貌的同夜九歌一拱手,離去了。
“爺,咱們得走了。”阿歸見夜九歌立在當場,久久不動,出聲提醒道。
“走?走去哪?不走!”夜九歌俊顏一沉,任性一甩袖,“等着!”
他沒說等着幹什麼,阿歸卻一下子就猜到了夜九歌的心思,他要等莫安生。
阿歸無奈搖頭,只好陪他往前走去,然後站在了樓梯附近。
陸辰年回到雅間的時候,以爲會看到一張張焦慮的臉,哪知一個二個,早就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陸辰年笑罵了一聲,“一羣小兔崽子!”
然後看着發愁了,這怎麼弄回去?任由他們睡在這晴蓮樓?
雅間本來是不小的,一羣人先前吃喝的時候,一點也不顯擠,如今一個個倒在地上,空間明顯不夠了。
你壓着我的腿,我等着你的胳膊,不時聽到有人咕噥兩聲,看樣子十分難受。
陸辰年嘆口氣,罷了,看在你們掏了不少銀子的份上,小爺今兒個就做回好人!
“阿安,小胖師傅,你們先等會,我去找幾個人來,把這羣兔崽子送回客棧。”
莫安生點點頭,“阿年,你先去忙,我和小胖子在這看着。”
陸辰年離開後,小胖子見莫安生皺着眉頭,十分難受的樣子,道:
“阿安,這裡面味道不太好,要不你到樓下去等!”
雅間裡味道確實有些讓人作嘔,酒味臭味加上有人吐過的味道,聞着陣陣噁心。
小胖子一說,莫安生也不客氣,“那我下樓等你們。”
出得雅間,深吸口氣,胸口的鬱悶散了不少。
莫安生剛走到樓梯口,便聽到後面清潤的嗓音道:“阿安,可是打算離去了?”
這傢伙怎麼還沒走?莫安生翻翻白眼,轉過身時,已換上燦爛的笑容,“九哥,您還沒走啊。”
“想找阿安你說說話呢。”夜九歌懶洋洋道,語氣裡好似帶着一絲埋怨。
“九哥,您看這夜也深了,不如今兒晚上早些回去休息,有什麼話,留到下次再說可好?”
莫安生面皮一抽動,盡力維持着面上的笑容。
今晚的夜九歌不知爲何,感覺十分任性,他不滿地哼唧兩聲,“就今晚!”
那帶着賭氣的語氣讓莫安生噎了噎,封嵐還在白府,望眼欲穿地等着她打包食物回去,她實在不想這個時候和夜九歌過多糾纏。
可是,哎,人家好歹幫了她那麼多次,昨天王天的事也是靠他,以後說不定有更多的事情要找他幫忙,總不好次次完事之後就過河拆橋吧。
莫安生心裡嘆口氣,半夜三更的,應該不會被他認出來吧。
而且她今天因爲要來見李瑞等人,妝扮上特意和了心,應該不會向上次一樣,惹他懷疑吧?
想起上次,耳朵上突然傳來的不適,讓莫安生憶起了他那時的不當動作。
她半警告道:“既然九哥想說,莫安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還請九哥莫再作出讓人誤會的舉動了。”
莫安生的話,讓夜九歌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日他咬她耳朵的事情,瞬間回憶起了當時入口時,那香甜溫軟的觸感。
夜九歌的眼神不自覺的就瞟向了莫安生的耳朵,嫩白小巧的耳珠子因着燈火的照耀,泛着瑩瑩光澤,看得夜九歌口乾舌燥,心中盪漾。
莫安生注意到他的眼神移向了自己的耳朵,只覺得被咬的那處,又火辣辣的熱了起來,又見他眼神突然幽暗,警惕頓生。
夜九歌費力地移開眼,咽咽口水,眉眼微微閃動,道:“我什麼時候做過讓人誤會的舉動了?”
裝,你就裝唄!莫安生忍不住翻翻白眼,“九哥想去哪說話?”
夜九歌見她順從了,桃花眼裡溢出笑容,“天色已晚,不如我送你回去,咱們邊走邊說。”
莫安生想想點了點頭,送她回去,總比同他待在隱蔽的空間裡安全,“我先去和我朋友說一聲。”
“阿歸。”夜九歌喚了一聲。
“是,爺,小的這就去告訴莫公子的朋友。”
“阿安,現在可以走了吧?”夜九歌桃花眼笑得燦爛如花,優雅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莫安生嘴角抖動,“九哥請!”
離開的時候,樓下的掌櫃貼心地遞上莫安生一來便預定打包帶走的食物。
夜九歌隨口問了問:“阿安剛剛沒吃飽嗎?”
莫安生隨口答道:“不是,阿嵐欽點的!”
夜九歌脣邊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看着莫安生手中的食盒,道:“阿安,這食盒看起來挺沉的,九哥幫你拎。”
說完不等莫安生同意,自動伸出了雙手。
既然他都伸了手,莫安生不好拒絕,便順着將食盒往夜九歌的方向一遞。
結果,也知是她用力過猛,還是對面男子故意,夜九歌的手沒有接住食盒,而是捏住了莫安生端着食盒的雙手手腕。
少年的手腕纖細如柴,觸感滑膩異常,入手清涼。
莫安生微楞之下,感覺到夜九歌的大拇指,忍不住滑動了兩下,好似在撫摸一般。
她只覺得被夜九歌握住的手腕處,火一般的燙,又羞又惱,面上陣陣發熱,怒道:“幹什麼呢?放手!”
對面男子嘴角勾起,邪魅一笑,“不好意思,阿安,手滑!”
也不知是說他自己手滑不小心握了她的手腕,還是說他一摸之下,覺得她的手滑!
莫安生一陣惱怒,握着她手腕的男子,緩緩鬆開握住手,不是直接鬆開,而是順着她的手背慢慢滑過。
他手指尖上粗糲的繭子,磨得她的手背生疼,手心裡的炙熱透過她的手背,蔓延到她的雙臂,更讓她十分難受。
這動作,又明顯,又曖昧!分明就是故意的!
莫安生惱火地瞪他一眼,正想發火,卻見夜九歌衝她淺淺一笑。
然後快速地接過她手中的食盒,好像剛剛撫摸她手背的動作,只是錯覺。
這個混蛋妖孽!莫安生恨不得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上一口!
她憤憤轉身,後面的夜九歌,桃花眼裡笑意一閃而過,得意又滿意。
夜九歌要送她回去,莫安生自然只能先回莫宅,然後再倒騰回白府。
此時天色已晚,莫安生想着來來去去的,不知道折騰到什麼時候才能回到白府,故而走得有些急。
可是她急,在她身後夜九歌可一點也不急,慢悠悠地走着,不時吊着嗓子道:“阿安,剛吃飽,慢點走!”
“九哥,阿嵐還在家,等着莫安帶膳食回去呢!”莫安生無奈道。
街上黑漆漆的,看不清夜九歌面上的神情,只隔了一陣後,響起他好聽的聲音,“阿安,昨兒個葫蘆巷子裡發生的事,你聽說了沒?”
“妹妹阿兮跟莫安說了。”莫安生道:“她還讓我見到九哥,跟您說聲多謝!”
夜九歌嗯了一聲,似是接受了她的道謝,略一停頓,又道:“想不到你那妹妹膽子可真夠大的,那麼小一個人,看到危險來了,也不知道躲,倒是鎮定的很!”
“九哥怎麼知道她沒躲?”莫安生疑惑道。
“因爲昨日,是我親自帶人去的!”莫安生能感覺到夜九歌儘量平靜的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你妹妹似乎眼神不太好,我跟她使了半天眼色,她愣是沒看到我。”
這話裡,又讓莫安生聽出了一絲抱怨。
她愣了愣,轉而心裡火起,你眼神纔不好!誰面對着一羣相互廝殺的強人,會有功夫觀察別人的眼神?
莫安生翻個白眼,“呵呵,謝謝九哥,不過下次這麼危險的事情,九哥就別親身犯險了。”
黑暗中夜九歌悠着嗓音,“刀劍無眼,萬一你妹妹受了傷,到時候阿安定會怪罪於我。”
莫安生小聲嘀咕幾句,“莫安代妹妹謝過九哥!”
“你我結義兄弟,你的妹妹亦是我的妹妹,這是應當的!”夜九歌的聲音裡含着笑意,“不過話說回來,阿兮也十二三歲,這歲數不算小了。
有些事情該讓她知道的得讓她知道,至少得懂得如何防備心有不軌的人!”
莫安生愣住了,“九哥這話什麼意思?”
一陣詭異的沉寂後,黑暗中的男子清咳兩聲,“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讓她知道男女有別,除了你和我,別的男子少點接近。”
莫安生忍不住氣笑了,心道:九爺,我莫安生穿回女裝的時候,唯一糾纏的人,就只有您!
只要您不上來糾纏,哪有什麼別的男子?
她無語地點點頭,“莫安會轉告妹妹的。”
不過,這是不是說,他已經接受了阿安和阿兮是兄妹兩人的事實?
沉默着走了一會,又響了男子低沉的嗓音,“那個什麼…慕公子,阿安什麼時候認識的?”
莫安生不敢說不認識,又不敢說認識,模棱兩可道:“那是白小姐學院裡的琴藝先生。
阿兮見過兩次,回來跟莫安偶然間說起過,談不上認識。”
“哦…”慵懶拉長的音調,“只是聽阿兮提過一兩次,便能猜到那個慕公子便是學院裡的慕先生?”
果然,說一個謊得多個謊來圓,莫安生乾笑兩聲,“其實莫安也不能十分肯定。
不過慕公子容貌少見,所以莫安猜測應該是他!”
“容貌少見啊…”又是那種語調,莫安生聽得頭皮發麻,不知道他又會問出什麼讓她難答的問題。
正想開口轉移話題,卻聽夜九歌幽幽問道:“依阿安之所見,那慕公子的容貌,比之九哥如何?”
這下,不僅莫安生被口水嗆到,不遠處的阿歸,也忍不住咳了兩聲。
莫安生無語地翻翻白眼,一個大男人,居然要同人比樣貌?
爲了儘快結束話題,莫安生順着夜九歌的心意道:“在莫安看來,自然是九哥更勝一籌!”
“哦,勝在哪?”
啊!莫安生快抓狂了,忍不住在心裡狂叫,有完沒完你!
“這個莫安也說不上,就是這樣感覺而已!”
夜九歌似乎終於滿意了她的答案,輕輕嗯了一聲,不再追問。
眼看就要到莫宅了,莫安生突然生出一種苦難日子終於熬到頭了的感覺。
“阿安…”沒過多久,身後又傳來夜九歌的聲音。
莫安生吸口氣磨磨牙,轉過身換上一副笑臉,“九哥,什麼事?”
“肚子餓了。”
剛剛纔說吃得太飽,不要走太快,這還沒多久呢,又說肚子餓了,什麼意思?
莫安生正想着該如何回答時,隱約瞧見夜九歌已停了下來,將手中的食盒用一隻手托住,另一隻手開始解外面包裹上的結。
“九…九哥,您這是幹什麼?”莫安生瞠目結舌。
“餓了!”夜九歌擡起頭,微笑着眨眨眼,手下動作卻未停下,“正好有吃的在手,就用它來填肚子。”
“九哥,那是給阿嵐帶的!”莫安生衝過去,忙想伸手阻止。
夜九歌一閃躲,食盒很快就打開了,在夜裡,香氣四溢。
莫安生已經無法形容此時心中混亂的思緒,食盒不開都開了,眼看着夜九歌自動地拿起附送的筷子,已經吃了起來,再說什麼都沒了意義。
這回去可怎麼跟阿嵐交待?莫安生懶得再搭理夜九歌,頭痛着封嵐的事情。
心想着要不乾脆跟她實話實說好了:九爺半路肚子餓了,所以搶了你的食物?
莫安生看着吃得一臉津津有味的夜九歌,拱手道:“九爺,您慢慢吃,莫安到了,慢走不送。”
當她轉身進了莫宅後,夜九歌將手中的食盒,往一直跟在不遠處的阿歸那邊一扔,“爺賞你的,慢慢吃。”
阿歸手忙腳亂地接住,傻眼了,爺,您將這扔給小的幹嘛,小的肚子又不餓!
——
這邊風澈離開睛蓮樓後,一路馬車上沉默無語。
回到宅子裡後,他對着巨衛沉聲吩咐道:“派人去查查陸辰年,徹底地查!”
“是!”巨衛應下後,又有些疑惑,“這陸少爺,有什麼問題嗎?”
“暫時無法定論,查了才知道。”
“是,屬下明白了。”巨衛道:“不過公子,您今兒個爲何突然去睛蓮樓露面?就不怕被人發現?”
“本公子既然選擇回到了這錢陵,本就打着要將一切挑開的想法。而且以他的能力,遲早會查到本公子的行蹤。提早露面,反而會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風澈一向沒有溫度的眼睛裡,此時突然射出寒光,他雙手拽得死緊,用盡量平靜地語氣道:
“雖然已經過去了十一年,可當年的人與事,本公子相信,朝中不少人應該還記得的!
倘若他在這個時候動手,只怕會引來更多的猜測和懷疑,所以,本公子敢肯定,就算讓他知道了,他現在也不敢對本公子動手!”
“那公子早些歇息,屬下立馬去安排查徹查陸辰年的事!”
“順便查查剛剛那個九爺!”那麼風華絕代的人,他倒想知道一下,到底是何方神聖!
“是,公子!” ——
莫安生進了莫宅後,並沒有驚動程天和呂小云等人。
原本她打算等小胖子回來後,再讓他辛苦點送自己去白府,結果遇到了半夜睡不着起來晃盪的彭來。
便託了彭來,讓她送自己去白府。
彭來欣然應允。
等莫安生換回女裝,悄悄回到白府後,子時都過半了。
封嵐卻沒有睡,還在等她。
等看到她兩手空空地回來時,眼裡的怒火簡直可以將莫安生烤熟了。
莫安生歉疚道:“阿嵐,實在對不起,回來的路上碰到九爺,他說肚子餓,一把搶過去吃了。”
什麼?那個仙人似的九爺居然搶她的東西吃?封嵐頓時有種仙人跌落凡塵的感覺。
心裡哼哼道,管你什麼仙人!搶我食物的就是壞人!以後在本女俠心中,九爺就是壞人!哼!
見封嵐仍是餘怒未消,莫安生趕緊道:“我已經讓你大師哥留了話給小胖子,讓他明早去睛蓮樓,將你想吃的打包回來!”
這還差不多!封嵐扁扁嘴,氣消了一大半。
“還有,我跟你說,那個劉倩兒…”莫安生將睛蓮樓裡,劉倩兒撞見安平侯脫光衣服,而被收做姨娘的事,添油加醋地同封嵐講了一遍。
封嵐聽得興奮異常,直呼可惜,要是她能親自在場就好了!
她幸災樂禍道:“那個劉倩兒,活該!每天就想着男人,想着算計人。
這下好了,如願去了安平侯府做姨娘!也省了咱們的麻煩!”
——
接下來的兩天,莫安生和封嵐留在白府裡陪着白芊雨,沒有外出。
其實說陪也算不上,白芊雨跟着夏三音送過來的管事和嬤嬤們學着掌家的技巧,莫安生和封嵐則跟在她身後,純粹是做做樣子給她壯壯膽而已。
兩人雖然沒出去,但關於外面的消息,還是不斷地傳進來。
比如前天晚上,沈太平突然從馬車上摔下來,摔得鼻青臉腫,被陸辰年打斷的鼻樑骨,剛剛敷上藥,又狠狠的撞了一下。
痛得他當場哭爹喊娘,右手手腕也被人狠狠踩了一腳,差點骨折。
莫安生幾乎不用想,都能猜到這事是夜九歌乾的,甚至可能是他親自動的手。
換成陸辰年要出手,估計會仗着身份,直接逮着沈太平痛打一頓。
另外一件事,便是昨天聞老夫人壽宴上,關於觀音畫像之事了。
若白夫人沒有被休,白芊雨可能會一起隨着她去祝壽,莫安生便有機會親臨現場,目睹當時的狀況。
不過白府剛出事,正是亂的時候,去了指不定讓人覺得晦氣,因而只有白大常一人去了。
莫安生心裡多少有些可惜。
聽說壽宴上,聞太師當場獻上壽禮,他的一幫同僚門生,知道他送的是消失了近二十年的高僧親手繪的觀音像,便起鬨讓他打開來給大夥觀賞一下,開開眼界,順便沾沾福氣。
聞太師本就有此意,當下笑呵呵地命人展開了觀音像。
達官貴人們,輪流一一上前欣賞,均被畫中觀音悲憫溫柔的神情所震撼,不停讚道好畫,果然名不虛傳!
就在那時,有個突兀的聲音插了進來,是個從外地來的六品小官,“咦,這畫像好像有些問題!”
聞太師當場黑了臉,他花了萬金買回來的畫像,居然有人說是假的?
那小官本是回金都述職,原本沒資格參加的,硬是厚着臉皮跟着一同僚一起來了。
帶他來的同僚腸子都悔青了,真是好心沒好辦,你這不是連累我嗎?
他尷尬地拉了拉那小官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出聲了。
可小官似乎接收不到他的意思,徑直道:“下官二十五年前的時候,曾在先生家中見過此畫像,感覺跟此畫像有些出入。”
見他如此篤定,場上的人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聞太師面色鐵青,當場讓朝中幾位擅長丹青的高手上前仔細辨認。
幾人仔細看了又看,經過幾輪討論後,得出結果:畫像是真的!
聞太師立馬派人將那小官趕了出去,連帶帶他來的同僚也受到不少輕視。
莫安生早知道事情的結果會是這樣。
但對於當面指出畫像有問題的人,居然是星雲國外放的一名六品官員時,心裡面又生出了另外的疑惑。
夏三音曾說他不願意輕易懷疑此事是何人所爲,莫安生當時表示理解。
畢竟那個時候,與夏三音競爭副會長之位的簫春山還沒有離開錢陵。
如今事情一發生,幾乎沒有任何懷疑的,此事必是周氏商行的人在暗中搞鬼。
因爲如果是簫春山布的局,既然他已經沒了機會,定不會讓此事發生,白白便宜周老爺子。
但是,周老爺子身爲大明國人,居然能使動星雲國官員,當面指出畫像問題,這就有些讓人費解了。
銀子固然重要,但對爲官者來說,前程纔是最重要的,當衆指出問題,不論真假,都會得罪聞太師,讓仕途受阻。
因爲倘若畫像真有問題,則當衆落了聞太師的臉;倘若畫像沒有問題,等於是當衆潑冷水,掃人家的興,同樣會被掃地出門。
莫安生將這一總結,得出一個結論:周老爺子應該搭上了星雲國某位位高權重的官員,其地位或許與聞太師不相伯仲。
在那位官員的暗示下,那名六品小官纔會當衆做出這等得罪聞太師的事情!
莫安生想明白後,決定在初五呂氏建材鋪、糧行、康氏牛肉麪館齊齊開業的那天,尋個機會同夏三音溝通一番。
柳情兒和畫像的事情被一一破解,莫安生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麼後招等着夏三音,希望他在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多加小心。
——
聞老夫人壽辰那天,陸辰年去了,夜九歌也去了。
陸辰年和他的兄弟們,只當看了一場好戲,過了也就過了。
夜九歌一細想,立馬將其與副會長選舉的事情掛上了鉤。
他心裡呵呵兩聲,看來這事,又跟阿安脫不了干係!
周老爺子去了,僅管他強裝出不動聲色的表情,然而面上的笑容,再也沒了先前的自然,僵硬又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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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後,更是發了好大一頓火。
他知道風澈布這幾個局,花了近半年的時間,一步一步,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結果卻在關鍵時刻功虧一簣!
巧得讓他不得不懷疑,此事是不是風澈故意爲之,表面上是在幫他,實際上是在幫夏三音!
當然這樣的念頭,周老爺子也僅是一閃而過,想想而已,畢竟人是寧王爺介紹的,該不該懷疑,還輪不到他。
風澈雖沒去,卻在第一時間便知道了失敗的消息。
他握着書卷蒼白透明的手指,微微用力,手背上的青筋直跳,顯示着他內心的激動和不可置信。
他將整件事情想了又想,唯一可能出錯的地方,便是偷換畫像沒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