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醫楊的房間裡,梅姑紅着眼,“楊先生,他沒事吧?”
梅姑對軒轅獸的感情是複雜的,他曾經算是她的仇人,又算是她的恩人。
如今再遇,她被迫懷了他的孩子,那種情緒更加複雜。
可是,先前在將軍府,軒轅戰派來的御林軍要將她帶走時,軒轅獸在中藥之後,即將昏過去的時候,不顧一切的狠狠刺了自己一刀,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帶着她衝了出來。
直到遇到毒醫楊,在她下跪的那一刻,好像知道她遇到了可以信賴的熟人,他才放鬆下來,然後暈了過去。
毒醫楊讓人將他擡進房間,解開衣衫後,梅姑看到他身上血肉模糊的傷口。
有與御林軍纏鬥的過程中傷的,更多的,卻是他爲了保持清醒的自殘。
在毒醫楊告訴她後,梅姑無法自禁地紅了眼眶。
“老夫剛剛替他檢查了一下外傷,雖然嚴重,但沒傷到要害,於性命無憂!”
毒醫楊說完後,開始替他把脈,一把之下,整個人驚得跳起。
梅姑被他的舉動嚇得心驚膽顫,“楊先生!”
“他…他的脈象…”毒醫楊結結巴巴,這應該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結巴,“他的脈象,根本不是正常人的脈象!可是爲何,爲何,他的樣子…”
毒醫楊此時完全沉浸在震驚裡,完全忘了梅姑,開始自言自語,“他與那人的脈象明明有些相像,又好像不像,而且樣子也不一樣,爲何會這樣,爲何會這樣?”
他一個人嘴裡不住喃喃自語,還在屋子裡不停走來走去。
梅姑被他的樣子嚇到,卻大氣也不敢出,聲怕打擾到他的思路。
莫安生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情景:不停走動陷入魔怔的毒醫楊,捂着嘴想哭又不敢哭的梅姑。
梅姑在見她的瞬間,眼淚終於無聲地留下來。
莫安生走上前,輕輕握住她的手,梅姑張嘴喚了一聲小姐,眼淚流得更兇。
莫安生心裡愧疚不已,“梅姑,對不起,我讓你從北夜過來,卻沒能好好照顧你,讓你受苦,是我疏忽了。”
梅姑拼命搖頭,“小姐,不關你的事!”
莫安生看着牀上的軒轅獸,咬牙道:“梅姑,現在你想怎麼處置軒轅獸?”
無論你想怎麼處置,我都會無條件支持你!
梅姑的頭頓住了,“我現在也不知道,我跟他的事有點複雜,等有機會,我會跟小姐細說。不過現在,我希望小姐能讓楊先生救救他,畢竟他是爲了我,違抗大王命令,又爲了我,冒死殺出重圍,我不想欠他!”
莫安生點點頭,“我知道了,我一定會讓楊爺爺想辦法,你放心!”
梅姑感激道:“謝謝小姐!”
一旁的毒醫楊陷在自己的思維裡,久久出不來,對於兩人的談話,完全沒聽進去。
莫安生看他似乎有點走火入魔的樣子,忍不住出聲喚道:“楊爺爺!”
毒醫楊聽到聲音後清醒過來,“小丫頭,你怎麼來了?”
莫安生道:“我想來看看梅姑有沒有事。”
毒醫楊有些不高興,“有老夫在,怎麼會讓她出事?”
莫安生笑嘻嘻道:“楊爺爺,我不只想看梅姑,還想看看您啊,這麼久沒見您,我怪想您的!”
“花言巧語!”毒醫楊小聲嘀咕,嘴角卻壓也壓不住。
莫安生嘿嘿一笑,不以爲意,想起他剛剛的舉動,好奇道:“楊爺爺,您剛剛一個人來回走動,嘴裡不停說着話,在說什麼啊?”
記憶中的毒醫楊,總是一副沒什麼能難住他的表情!
“這事說來有些複雜,來,坐下,老夫慢慢跟你說。”毒醫楊一向倨傲,當然他有倨傲的本錢,莫安生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到如此凝重的神情。
她拉着梅姑的手,一起坐下了。
毒醫楊咳嗽兩聲,“前些日子你在碧水山莊抓到的那名斗篷男子,老夫經過這些日子的研究,可以確定他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
而是從很小、或者是從剛出世不久的時候,被人開始用猛藥刺激身體,然後經過數年甚至十幾年,他的身體骨頭以及全身的經絡早已異於常人。
體形高大壯實,體質如銅牆鐵壁,沒有痛感,且力大如牛,再加上一些特殊的訓練,讓他們非常具有殺傷力!
不過同時,因爲常年用猛藥的關係,他的智力亦十分低下,大約兩三歲小孩的智力。”
莫安生驚訝問:“是什麼猛藥這麼厲害?”
毒醫楊道:“老夫先前曾同你說過老夫先師的事情。先師學醫後,沉迷於研究如何讓自己重新站起來。
其研究得最多的方法,便是如何用藥物刺激骨頭和經絡的生長,經過十幾年不懈的努力,先師終於找到了方法。
但卻有個始終無法攻克的難關:那些藥喝進去後,無法控制它只刺激腿部經絡和骨頭的生長,因爲藥性會隨着經絡血液漫延至全身!
先師用了無數動物進行試驗,甚至試過將狗的全身骨頭都打碎,再給它服藥,結果有一次,有條狗在用藥後一段日子,突然急速生長,體型變到比原來大了一倍不止,且十分兇殘!
先師見此,將自己關在屋裡想了三天三夜後,最終宣告放棄!連狗的份量都沒法控制,何況是人?
難道要他找許多人來,一個個敲碎人家全身的骨頭,再慢慢試驗嗎?而且每人體質不同,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更何況先師身爲醫者,醫者父母心,這麼殘忍的事情,他做不出,所以最後先師決定放棄。
後來師弟因爲嫉妒先師喜歡老夫多過喜歡他,一氣之下害死先師,將先師的醫書盜走,那醫書上,詳細記載了當初先師研究骨頭和經絡生長的全部內容。
那個斗篷男子,老夫推測,應該是師弟按照先師醫書上的內容,從小用猛藥刺激長大,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莫安生聽完後,想了想,“楊爺爺,您先師因爲殘疾,做這樣的研究情理之中,可您的師弟爲什麼要做這樣的研究?莫非他家中有人同您先師一樣,還是他朋友中有身體殘疾的人?”
毒醫楊搖搖頭,“老夫與師弟都是孤兒,早就沒有親人在世,至於朋友,師弟性子孤僻,不喜與人交流,從小到大,除了老夫,沒見過他有朋友。
而且他對於養大他的先師,都可以因爲嫉恨而殺了他,足見其天性多麼涼薄,不可能會爲了朋友做這樣的研究!
老夫仔細觀察過那斗篷男子,真實年齡最少在十八以上,也就是師弟害了先師後的幾年。
按他的性子,與其說他是爲了親人或朋友,老夫覺得更有可能是爲了證明他自己!”
莫安生腦子裡突然有東西閃過,“楊爺爺,我今天收到消息,您的師弟今天凌晨曾出現在軒轅戰的御書房,而且貌似有兩次,衆他們交談的內容來看,兩人應該相識二十年以上,您說他有沒有可能是在軒轅戰暗中的幫手…”
莫安生說着說着,突然激動起身,語速急促,“我明白了!傳聞軒轅戰有一支神奇的鐵甲軍,一人可對數十人,而您先師的藥可以讓人骨頭經絡發生變人,異於常人的敏捷,力大如牛,您師弟又與軒轅戰相識二十年以上!
綜合起來就是,您師弟幫助軒轅戰,用您先師留下來的藥,培育一批藥人,而那些藥人,就是傳說中以一對數十的鐵甲軍!
而軒轅戰提供試驗的人還有銀子,助您師弟試驗,讓他證明他自己的能力!雙方各取所需!”
毒醫楊對鐵甲軍沒興趣,但知道他師弟試驗的人不是幾人,是一批,而這一批的數量到底是多少人,暫時不得而知時,他對師弟的殘忍憤怒不已。
他是醫者,知道無論做什麼試驗,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可能一兩次就成功,莫安生口中的鐵甲軍,指的是已經試驗成功的那一些,那沒有成功的那些人呢?
司徒一山不是先師,他那時候只是個不到二十的毛頭小兒,可想而知,在他莽撞而大膽地進行試驗時,他手下無辜的亡魂,會多到數也數不清。
“楊爺爺,那些藥人身上的藥性可以解開嗎,或者說可以用什麼控制嗎?”莫安生道:“我記得被我們抓住的斗篷男子,他當時就是被鈴鐺的聲音控制的。”
毒醫楊從對他師弟的殘忍想象中回過神,想了想莫安生說的話,搖搖頭,“老夫研究了這麼多天,只能確定他的異常因何而來,但解除藥性,還沒找到方法,。
至於控制的方法,老夫也研究過,除非再在他身上下其他的藥,但老夫檢查過,他身話沒有被下其他藥的痕跡,那麼鈴鐺一事,與其說是他被鈴鐺控制,倒不如說抓住了他的喜好。
一個二三歲的小孩,喜歡聽鈴鐺的聲音,聽到鈴鐺的聲音,便會去追逐,而在追逐鈴鐺的過程中,碰到一些障礙,他很生氣,想要將那些障礙清除。”
莫安生略一沉思,覺得互醫楊說的有道理,如果兩名斗篷男子是二三歲小孩的智商,在得不到喜愛的玩具時,就會像小孩子一樣憤怒,但他們又有着殺手般的身手,所以纔有了那天驚心動魄地打鬥。
按毒醫楊的說法,除非另下藥控制,否則只能用他們喜歡的東西吸引他們,但小孩子的喜好千變成化,有的喜歡鈴鐺聲音,有的喜歡木偶,有的喜歡甜食,有的喜歡木劍之類的,軒轅戰手中有多少鐵甲軍沒人知道,這樣一來,用喜好控制的方法,也行不通。
而連毒醫楊都一籌莫展,暫時不能解除藥性的藥,又到底霸道到了何種程度?難道鐵甲軍就真的沒有其他的對付方法了嗎?
屋子裡陷入沉默。
這時,牀上的軒轅獸突然無意識呻吟一聲。
毒醫楊皺起眉,“老夫有件更不解的事情。”
莫安生道:“什麼事?”
“老夫剛剛替軒轅獸把過脈,他的經脈同那名斗篷男子大同小異,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也是從小用藥物刺激長大的藥人之一。但不知爲何,他的樣子與那些藥人完全不同,除了身高外,其他基本與常人無異!而最奇特的地方…”毒醫楊看了一眼梅姑,“那些藥人從出生起便被人下猛藥,雖然身體發育正常,但早已失去令女子受孕的能力。”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莫安生明白,明明軒轅獸不能讓女子受孕,偏偏梅姑卻有了身孕,實在太過矛盾。
梅姑驚詫不已,她懷孕不足一月,毒醫楊爲何會知道?她明明記得她沒讓他把過脈啊!
莫安生咳了一聲,解釋道:“梅姑,楊爺爺醫術高超,有些事情並不需要把脈,他也能看出。”
毒醫楊問梅姑:“孩子確定是軒轅獸的嗎?”
梅姑點點頭,“他是我唯一的男人。”
毒醫楊對梅姑不熟,無法肯定她話中的真假,他看向莫安生。
莫安生道:“梅姑不會撒謊。”而且這種事情上,梅姑也沒有撒謊的必要。
毒醫楊沉默了。
一個明明同樣被藥大的藥人,偏偏與常人無異,明明沒有讓女子受孕的能力,偏偏他的女人懷了孕。
這樣的問題,莫安生同樣不可能想明白,不過她現在更關心的是毒醫楊與梅姑的安全。
“楊爺爺,軒轅戰如今派出大批御林軍,追捕軒轅獸與梅姑…”
“爲什麼?”毒醫楊問,他因爲認識梅姑,知道她是安生的人而收留了她,具體的原因卻不知道。
莫安生道:“您的師弟想要梅姑,先前我也想不明白,剛剛您這一說,我倒是想明白了。
您的師弟知道軒轅獸不可能會讓女子受孕,偏偏梅姑有了身孕,我猜想他是想拿梅姑來研究,而軒轅獸拒絕將梅姑交出。
於是軒轅戰一怒之下,派出御林軍想將他們強行帶走,結果軒轅獸突出重圍,帶着梅姑無意間來到了您這裡。”
她說完又想起一事,“對了,還有一事,軒轅獸是軒轅戰的親生兒子!不過軒轅戰並沒有將他當成自己的兒子!”
後面那句話,其實不用說,毒醫楊和梅姑也明白,要是當成自己的兒子,會將他當成藥人?
軒轅獸對於軒轅戰而言,何止不是兒子,完全只是軒轅戰身邊,養的一條聽話的狼狗而已,如今主人要狼狗將自己的狼崽子交出來,狼狗不願意,主人覺得狼狗不聽使喚了,便想殺了狼狗泄憤。
毒醫楊聽完後,再次陷入無人之境,自言自語,“軒轅獸是皇室之人?難道他之所以異於其他藥人,是因爲他身上流淌着軒轅皇室的血?”
梅姑則完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她實在無法理解,軒轅戰爲何能對自己的兒子這麼狠心?
她的娘雖是青樓女子,再無情無義,除了打罵多些外,最少從未想過扔開她,還辛苦接客讓她平安長大。
軒轅戰是一國之大王,哪怕他再不喜歡軒轅獸,任他在某個角落自生自滅就是了,何必要將他送去做藥人?這人的心,到底冷硬到了何種程度?
梅姑忍不住看了一眼軒轅獸,眼裡充滿同情。
莫安生道:“楊爺爺,要不我另外再給您找處宅子住進去,軒轅獸身份特殊,我擔心咱們的人抵擋不住,軒轅戰很快會找到這裡來。”
“如果會巡跡找來,搬到哪都會找到!”毒醫楊眉頭一皺,“你想將軒轅獸放在這?”
莫安生沒出聲,她確實是這樣想的,雖然軒轅獸的遭遇很值得同情,但僅僅只是同情而已,跟毒醫楊跟梅姑跟莫宅裡的所有人相比,他只是值得同情的陌生人而已,莫安生不想濫用同情,給她身邊的人帶來危害。
“小姐。”梅姑鼻頭一酸,忍不住喚了一聲,在此刻她知道軒轅獸的身世以及經歷後,她更不能在這個時候放開他,她懇求道:“小姐能不能讓他傷好後,再讓他離開?”
莫安生沉默了,對梅姑而言,他是她孩子的父親,又是因爲護着她,才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她的請求無可厚非。
毒醫楊道:“老夫尋找師弟多年,如今終於有了線索,老夫不想輕易放棄!師弟這麼多年來,不知殘害了多少人,軒轅獸和那個斗篷男子,是關鍵的突破口,老夫不能放棄!”
見兩人都堅持,莫安生妥協了,“既然如此,咱們就想想別的辦法吧。九哥身邊有兩人善於易容,其中一人小山前些日子被我要了過來,如今正要揚北城中。
等會我讓人喚他過來,將梅姑和那個斗篷男子僞裝一下,應該可以騙過御林軍。但是軒轅獸,他的身高實在罕見,就算樣子變了,只怕也會讓人生疑!”
毒醫楊哼一聲,倨傲道:“能拖幾天拖幾天,就算拖不住被發現了,那又如何?老夫是大夫,大夫醫治病患是不會看人身份的!”
毒醫楊這話雖說有些狂妄,倒也不失爲真話。
他的醫術五國皆知,就算是一國之帝王,也不能保證不會遇到性命攸關的時候,爲了自己未來的性命着想,無論如何也會找個理由留下毒醫楊的性命,賣他個人情,爲將來謀個保障。
他突然提到大夫的身份,讓莫安生想起魏王的事,“楊爺爺,小胖子給您說了嗎?關於請您醫治魏王的事。”
“爲什麼?”毒醫楊皺起眉頭。
莫安生道:“楊爺爺,這事關係五國之間權力角逐的事情,我知道您對這些事情沒什麼興趣,不過如果您想知道,我可以慢慢給您說。”
毒醫楊渾濁的眼裡發出銳利的光,從她面掃過,“小丫頭,你到底想幹什麼?”
莫安生嘿嘿一笑,“楊爺爺,您見過木先生了嗎?”
毒醫楊哼道:“自然是見過,纔會這麼問你!”
莫安生也不隱瞞,“我希望九哥成爲五國霸主!我希望我的朋友們不會再任人欺凌!”
“九哥?北夜夜九歌?”
莫安生坦蕩蕩,“他是我未來的夫君!”
毒醫楊切了一聲,“不知害臊的小丫頭!”
莫安生笑嘻嘻的不以爲意,“楊爺爺,我實話都跟您說了,您可得幫幫我。”
“女大不中留!”毒醫楊邊說邊搖頭。
那意思就是同意了!莫安生挽住他手臂,撒嬌笑道:“謝謝楊爺爺!”
毒醫楊佯裝受不了似的要抽手,“行了行了,老夫要去研究軒轅獸!”
“爲什麼?”莫安生奇道。
毒醫楊道:“同是藥人,卻有如此大的區別,老夫得好好研究研究,到底是用藥不同造成,還是他身體體質不同造成!”
“明白了。”莫安生鬆開手。
一旁的梅姑面上神情糾結,莫安生道:“梅姑,你有話要說嗎?”
梅姑支支吾吾道:“小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莫安生道:“什麼事?”
梅姑低着頭,“我跟將軍以前就認識。”
莫安生微笑道:“這件事我一早已經猜到了,當時在柺杖鋪子外見到軒轅獸的時候,我看你面上神情,猜測你們可能認識。”
聽她說一早猜到,梅姑面上也沒有太過驚訝,咬着脣,輕聲道:“我和將軍五年前就認識了,但他好像完全不記得我。”
莫安生沒有出聲,靜等她繼續往下說。
梅姑的面上陷入回憶,“那年我十六,是揚北明苑樓的清倌…”
那時候梅姑還是梅娘,嗓子也同現在的沙啞性感不同,如黃鸝鳥兒般清脆悅耳。
梅孃的娘是明苑樓的妓女,她爹是誰,她娘沒告訴她,直到死去也沒有說,梅娘也不在意。
她娘死的時候,梅娘十三,她娘將她託付給明苑樓裡的羅媽媽,請羅媽媽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看着梅娘一點,要是不能保她一直做個乾淨的清倌,就讓她十六以後再接客,沒那麼傷身子,名苑樓的羅媽媽應下了。
所以梅娘雖然樣子生得不錯,歌喉不錯,一直到十六,還是個清倌。
不過這樣的日子也快結束了。
半年前樓裡買進來一批小姑娘,據說是罪臣家眷,個個樣貌出衆,才藝雙全,羅媽媽花重金請人來教她們討好男人的技巧,以及選擇一樣最擅長的才能,加以重點訓練,成爲以後立足明苑樓的根本。
羅媽媽對這批小姑娘十分有信心,認爲一定能拍到最高價的初夜,因爲這個原因,她將梅娘安排進了裡面。
梅娘是樓裡的老人,自小在樓里長大,對於自己的未來十分清楚,因此安慰了不少想不開的小姑娘,也幫一些小姑娘免受樓裡其他姑娘們的故意欺辱,於是很快便成了這幫小姑娘們的大姐。
其實她們年歲差不多。
小姑娘們拍賣初夜的三天前,正擠在一處小樓的二樓裡,作最後的才藝練習準備。
爲了不影響樓裡其他姑娘的休息,梅娘等人練習的地方,是明苑樓裡最靠北的一座小樓。
那座樓靠近北街,白天從下面經過,能聽到裡面傳來的琴聲與曲聲。
這一天,軒轅獸帶着二十左右心腹,剛剛結束在叢林裡的訓練,從此處經過,聽到了小樓裡的歌聲。
那二十人還未從叢林驚險的訓練裡回過氣,全身正熱血沸騰,一聽到那些嬌聲軟語,這邪火就蹭蹭往上蹭。
一位滿臉兇悍的林校尉提議,“將軍,不如讓咱們兄弟進去泄泄火如何?”
軒轅獸一點頭,其餘人全部齊聲高呼,將裡面正在訓練的小姑娘們嚇了一跳。
負責訓練的女子高喝一聲,讓她們專心點,姑娘們便凝神聚氣,繼續投入訓練中。
她們並不知道,危險已經靠近。
林校尉等人敲開明苑樓的側門,直接推開守門的人,闖了進去,尋着聲音來源處,衝上二樓。
二十幾個牛高馬大滿臉兇悍,一身沒收斂的肅殺之氣,一看就不是普通官兵的人,就這麼突然間出現在梅娘等人面前。
小姑娘們一聲尖叫,全部躲在負責訓練她們的花娘子,以及梅娘身後。
花娘子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各位軍爺們,這裡雖是明苑樓,但不是接客的地方,軍爺們要是想找姑娘,請去正門那裡。”
林校尉等人哈哈大笑起來,盯着那些姑娘們的眼神,就像餓狼看到肥肉一樣。“都是妓女,有什麼分別?爺還就看上你們了!”
花娘子道:“這些姑娘們還沒正式掛牌接客,若是各位軍爺們有興趣,請三天後的晚上來,到時候價高者得。”
林校尉笑得更加猖狂,“原來還都是些雛啊,正好,爺更喜歡!”
他雙眼往瑟瑟發抖的姑娘們中一瞧,指了個身形最豐滿的姑娘,猥瑣道:“就你了,過來!”
那位姑娘名慧娘,樣貌身形舞姿均是一等一,被明苑樓的羅媽媽當成寶貝一樣捧着,指望着接下來的幾年,就用她來撐着明苑樓的門面了。
慧娘嚇得大哭,要知道未拍賣前就被人破了身子,便沒有人願意花銀子捧,沒人願意捧,便沒有資格挑選客人,以後只能淪爲最下等的妓女,只要有人願意出銀子就得接客。
更何況破她們身子的還是這些最粗鄙的將士!更會讓那些文人雅士們嫌棄!
這裡面的姑娘們,除了梅娘,沒有一個人真正從心裡接受即將成爲青樓女子這個身份的,但對比現在的情況來說,她們才發現能正常經過拍賣,正常掛牌,是件多麼幸運的事情!
林校尉見她只哭不過來,不耐煩了,“過來!再不過來,老子對你不客氣!”
慧娘抓着梅孃的手不鬆手,哭着道:“梅姐姐,我不要,幫幫我…”
林校尉正要伸手抓人,梅娘突然站出來,眼神堅定,聲音清脆,面上絲毫不顯懼意,“這位軍爺,咱們雖是青樓女子,但在未掛牌之前,同良家女子無疑,軍爺要是硬來,跟硬搶良家女子有何差別?”
她的聲音清脆如黃鸝,往那一站,又自有一股子不卑不亢的韌性,像一根青竹,細長又有風骨。
軒轅獸的眼睛,不由自主停在她身上。
“良家女子?”林校尉等人先是一楞,繼而笑得更大聲,“一幫小娘皮子,千人騎萬人睡的妓女,也敢稱爲良有女子,他媽也太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梅娘高聲道:“千人騎萬人睡,是掛牌之後的事情,現在咱們清清白白的,就是良家女子!大雍律法有明,強搶良家女子者,判五年牢獄之災,若軍爺不想因此丟了前程,請自便!”
一個青樓女子居然敢跟他叫板?林校尉面子掛不住了,兇狠道:“行!你狠,老子不搶了!老子從今晚開始,帶着兄弟們在這明苑樓門口守着,看誰敢進來?”
梅娘諷刺一笑,“這位軍爺,您是大雍的將士,領着大王的俸祿,卻幹着地痞流氓的事情,真真是讓人瞧不起!”
林校尉惱羞成怒,衝上去就想扇梅娘耳光,突然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小林!”
是軒轅獸!林校尉立馬停手,在軍中他誰都敢挑釁,除了軒轅獸!不光不敢挑釁,還得好好巴結討好!
他生生收回手,轉頭看了一眼軒轅獸,想看看他到底是啥意思,結果一回頭,見軒轅獸的眼睛停在梅娘身上一動不動。
林校尉突然心思一轉,“小娘們,嘴皮子耍得夠利索,可老子我也不是吃素的!地痞流氓的事,老子可以不親自幹,但可以僱人來幹,總之你這明苑樓,今兒個要是不能如老子的願,明兒個開始,就別想再開下去!”
民不與官鬥,梅娘年歲雖輕,也知道這個道理!若對方真的耍橫,告到官府那去,不管輸贏,最後輸的都是明苑樓。
她臉色發白,不再出聲。
林校尉見拿捏住了她,面露得意,“要想老子今日放過你們也可以,只要你答應老子一件事!”
梅娘問,“什麼事?”
林校尉伸出大拇指,一指身後,“後面那位是老子大哥,只要今日你侍候得他爽了,老子就放過你們一馬,否則,就別怪老子破罐子破摔,一怒之下,毀了這明苑樓!”
其他人等紛紛跟着起鬨,“對!將大哥伺候爽了,咱們就不追究!”
梅娘不由擡眼望過去,軒轅獸的身高,即使在一羣高大的漢子中間,仍如鶴立雞羣。
但很奇怪的是,先前竟沒有人留意到他的存在。
在梅娘望向軒轅獸的時候,他的氣場突然間強大起來。
就像身邊突然來了一頭兇猛的野獸,令你全身汗毛直豎。
林校尉心裡一喜,看來這馬屁拍對了!將軍果然看中了!
姑娘們嚇得紛紛擡頭,慧娘抓着梅娘,哭求:“梅姐姐,求你救救咱們一幫姐妹好不好?”
“是啊,梅姐姐,你就答應吧,要是惹惱了這位軍爺,不但你難逃宿命,咱們都得跟着一起遭殃!”
哀求聲不絕於耳,梅娘有些心涼,又覺得她們說的是事實,如果她不答應,只會拖着所有人一起下水,如果她答應了,便只有她一人下水而已!
梅娘聲音乾涸,“好!”
慧娘等人聽到她同意了,同時鬆口氣,放開了抓着她的手。
梅娘走到軒轅獸面前,發覺自己只到他的胸膛。
她仰頭望着他,語氣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跟我來吧。”
她轉身往前走去,軒轅獸沒有絲毫猶豫,跟在了她身後。
進屋後,她從容解衣,任發育完好的身形,第一次暴露在一名男子眼前。
衣衫盡褪的那刻,軒轅獸眼睛裡突然發出紅光,像發現獵物的野獸一般,毫不猶豫衝上去,將梅娘撲倒在牀上。
軒轅獸不懂憐香惜玉,僅管已經有過不少女人,仍然只懂得蠻橫地直衝硬闖。
對於初經人事的梅娘來說,無異於像被一把刀子,在自己最柔軟的地方,捅了一遍又一遍。
她咬得脣都破了,不讓自己哭。
這樣的凌遲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久到梅娘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痛得只剩下麻木。
當軒轅獸離開她的身體,站起身的時候,梅娘半仰着頭,盯着他的眼,雙眉一挑,面上露出桀驁不馴的神情,清冷又孤傲,“爽嗎?”
“爽!”
梅娘一字一句,用盡全身的力氣,“那就麻煩你告訴你的那些兄弟們!”
她說完,無力躺回牀上。
軒轅獸站了一會,開門離開了。
不一會,外面響起林校尉等人粗鄙的喝彩聲,“將軍,厲害!”
然後沒一會,那些令人作嘔的聲音和氣味消失了。
門外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有人小聲哭泣問,“梅姐姐,你還好吧?”
梅娘悶在被子裡,“我累了,想休息一會,你們繼續練習。”
姑娘們停在門口沒走,想進去又不敢進去,直到明苑樓的羅媽媽出現。
剛纔軒轅獸等人闖上二樓後沒多久,羅媽媽就收到消息,趕緊過來,卻被軒轅獸的人擋在下面。
她將姑娘們趕走,自己推門進來,看着牀上縮在一團的梅娘,心裡一酸。
梅娘雖不是她的女兒,卻是從小看着長大的,她沒有自己的孩子,在她心裡,梅娘跟她女兒也沒什麼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