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在星雲皇上面前以性命爲擔保,說你們是被陷害的,請星雲皇上徹查此案。加上九哥的人在暗中周旋,呂小云,以及莫宅所有人,暫時都很安全。”
莫安生聽完後,冷着臉站起身,只道了一句,“我明天回錢陵。”
“阿安,九哥知道這事不應該瞞着你,可你知道了也於事無補,只能白白擔心,所以九哥纔將這個消息瞞了下來。”
她冷淡的態度,讓夜九歌一陣心慌,“是九哥的不對,九哥跟你道歉,你別生九哥的氣!”
“九王爺,民女不敢!”莫安生淡淡譏諷道:“多謝九王爺爲民女着想,這是民女的事,就不勞九王爺操心了。”
語氣裡的疏離刺得夜九歌心痛,“阿安,九哥知道錯了,你別生九哥的氣,九哥也是爲你好。”
“爲我好?什麼是爲我好?你以爲的爲我好,是真的爲我好,還是爲你自己好?”
莫安生聽到此話,怒不可遏,“我的朋友們在錢陵爲我受難,我卻在東陵的九王府裡吃得好睡得好!
去蘭若寺看桂花,去皇宮欣賞歌舞,陪着你演戲趕走那些覬覦九王妃之位的小姐們,還在這裡悠閒地喝着茶,聽着曲!”
莫安生說着說着眼眶開始泛紅,“你這是叫爲我好嗎?你想過我心裡的感受嗎?你憑什麼爲我作主?”
夜九歌心疼不已,站起身想靠近她,莫安生後退兩步,怒聲道:“你別靠近我!
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嗎?若說之前我還在考慮,從現在這刻起,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如你的意的!”
她憤怒地用力地想將手上的鐲子拔出來,可手都紅了,還是沒有一點反應。
莫安生的眼淚刷地往下掉。
臉漲得通紅,身體急劇顫抖,又氣又急。
夜九歌臉色瞬間白了,他無法眼睜睜地看着莫安生暴怒之下弄傷自己。
“別拔了,阿安,九哥幫你取下來。”
他走近,伸出一隻手,按住莫安生的手,然後在那鐲子上的兩顆紅寶石同時按下,咔嚓一聲,鐲子開了。
莫安生盯着夜九歌手中的鐲子,有剎那的怔仲,然後一咬牙,轉身跑了出去。
看不到她身後面露哀傷的夜九歌。
莫安生一路跑回王府。
進到墨韻院,碰到琴心。
琴心看她一個人紅着眼睛跑回來,驚訝道:“莫小姐,你怎麼了,王爺呢?”
“不知道!”莫安生大吼一聲,衝進自己房間,大力關上門。
把琴心嚇了一大跳。
進屋後,莫安生開始打包行李。
邊打包行李,眼淚邊嘩嘩往下掉。
既擔心錢陵莫宅裡的人,又怨恨夜九歌騙她。
行李胡亂打包得差不多後,莫安生累了。
她踉蹌兩步,腿捱到牀,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想起身,腳不知爲何軟得厲害。
莫安生索性上了牀。
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全身縮成一團,強迫自己好好睡一覺,冷靜下來。
可腦子裡卻不斷回放着夜九歌說的關於莫宅的人現在的狀況。
她不知道呂小云會不會如當初的如玉一般,以爲沒事,結果卻在意想不到的方面出了事。
莫安生的眼淚一直掉。
不知過了多久,慢慢的,腦子裡混亂一片的她,睡着了。
再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莫安生再次想起白天知道的事情,心中一酸。
坐起身,喚了一聲,“琴心。”
這一出聲,才驚覺自己嗓子啞得不行。
外面的琴心應道:“莫小姐,可是肚子餓了,奴婢馬上給您送晚膳來。”
琴心很快就將晚膳送了過來。
同以往一樣的四菜一湯,全是按她的胃口準備的。
莫安生一點食慾也沒有,她機械地吃着碗裡的米飯。
屋子裡出奇地靜,只有偶爾筷子碰觸碗碟的聲音。
勉強吃完一碗飯後,琴心收拾好碗筷,準備收走。
莫安生道:“琴心,我明天回錢陵了,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
“您明天回錢陵?”琴心驚訝道:“那王爺明天也一起走嗎?”
莫安生沒有出聲。
琴心繼續道:“可王爺下午的時候被召進了宮,現在都還沒回來,看情形,應該會留在宮中一晚。
若是莫小姐和王爺明天走的話,王爺的行李都沒收拾,會不會太倉促了一些?”
沉默一陣後,莫安生終於還是出聲問道:“王爺進了宮?你可知爲了什麼事?”
“奴婢不知,只知道王爺在收到宮中太監送來的口信時,面色大變,什麼也沒說,衣裳都沒來得及換,急急就進了宮。”
“曲大管事知道嗎?”
“奴婢不清楚,要不奴婢喚曲大管事來問問?”
“算了,不用了。”
“那奴婢先出去了。”琴心端起盤子,行了個禮,“莫小姐好好休息。”
睡了一下午,莫安生了無睏意。
她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不時側耳聽着外面的動靜。
墨韻院裡一片沉靜。
莫安生睡不着,索性披着衣衫,打開房門,坐在了房門口。
月亮已經升到了半空,院子裡一地的潔白,冷冷清清。
夜九歌還是沒有回來。
看來真如琴心所言,他今晚留宿在了宮中。
莫安生想起下午發生的事情,幽幽嘆口氣。
心裡平靜下來後,再想一想,氣消了不少。
夜九歌騙她,確實是爲她好。
如果她在錢陵,或者說她知道後回了錢陵,以她現在的能力,根本改變不了什麼現狀。
或者她不應該那麼怪他。
她可以有生氣的權力,怪他欺騙她,但至少她應該明白他欺騙她的良苦用心。
一陣風吹來,莫安生不自覺環住雙手。
一環之下,手腕處傳來痛意。
她低頭一看,月光下,仍能見到她憤怒之下拔手鐲時留下的紅痕。
看到那裡空蕩蕩的,莫安生突然覺得有些不能適應。
等明天夜九歌回來,就跟他說清楚吧,這次她不怪他欺騙她了,但若以後有類似事情的發生,還請他不要再騙她。
月亮漸漸西沉,莫安生眼皮開始沉重。
她站起身,掩上門,回到了牀上。
早上醒來,日上三竿。
莫安生一咕嚕從牀上爬起來,火速穿上衣服。
“琴心!”
琴心推門而入。
“王爺回來了嗎?”
“還沒有。”
“可有消息傳回來?”
“也沒有。”
“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莫安生心一緊。
“阿簡跟着一起去了,他身上帶着煙花,說如果有問題就會放煙花。”琴心道:
“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見到皇宮有煙花出現,應該暫時沒事。”
莫安生放下心來。
“莫小姐,”琴心小心看她一眼,“您昨天說今天要離開東陵,現在這情況,您看…”
莫安生若無其事地道了一句,“現在太晚了,明天再說吧。”
“是,莫小姐,那奴婢給您送早膳過來。”
“好。”
一直到下午,宮裡仍然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
莫安生焦急不已,忍不住喚了曲大管事前來。
“曲叔,王爺昨兒個到底爲何事進的宮,您知道嗎?”
曲大管事道:“老奴昨晚派人去打聽了一下,但這次宮門守衛嘴嚴得很,一點風聲也不肯透露。所有的官員昨日早朝進去後,就再沒有出來過!”
“臨川侯府呢?臨川侯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臨川侯昨天下午的時候,同時被召進了宮,同王爺一樣,現在還沒有出來。”
莫安生心裡咯噔一下,“曲叔,以您的經驗看,會不會又出了什麼事?”
曲大管事苦笑,“聖意難測,老奴實在無法揣摸。”
“我知道了,謝謝曲叔。”
曲大管事臨走前,突然想起一事,“對了,莫小姐,王爺曾說過明天要和您一起去臨川侯府看望老夫人,如今王爺還未歸,您看明日還去嗎?”
關鍵是去了該如何向老夫人解釋王爺沒去看她!
曲大管事想到的問題,莫安生自然也想到了,她想了想,“如果王爺今晚還是沒回來,我明天照舊去臨川侯府,就當向二老爺和世子打聽一下情況。至於老夫人那邊,我再想想如何向她老人家解釋,不讓她擔心。”
“是,莫小姐,那老奴先下去忙了。”
“曲叔慢走。”
夜九歌從昨天進宮到現在,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回來,整個王府裡的氣氛十分緊張。
連程天和與朱大牛也感覺到了。
前幾天莫安生被夜冥抓走,最後到底是如何救出來的,兩人不知道。
但程天和從夜九歌回來時,還有跟在他身後那一幫人身上流露出的,未來得及收斂的氣勢中,多少能猜測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
如今夜九歌進宮遲遲不歸,程天和一來擔心回錢陵的行程有變,二來則擔心夜九歌出事。
他坐立不安了半天,終於讓人將莫安生喚來,想問問清楚。
他雖是莫安生的屬下,夜九歌所住的墨韻院,卻是不好進去的。
莫安生如約前來,看着程天和緊張的神情,多少也猜到一些。
她卻不知如何跟程天和說。
不光是夜九歌的事,還有錢陵的事。
程天和與呂小花已經情投意合,如今呂小云出事,呂小花一個人要擔起一頭家,還要擔心呂小云,其辛苦可享而知。
“公子,九王爺沒事吧?”程天和小心翼翼問道。
莫安生沉默了片刻,決定還是將錢陵的事情先不告訴程天和,“天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不用擔心。”
話一說出口,突然發覺這話語似曾相識。
正是昨日她從蕭春山口中得知錢陵出事後,夜九歌跟她說過的一樣。
這種事果然難以啓齒,莫安生心裡對夜九歌瞞他一事的怨恨又減輕了不少。
如果轉換一個立場,明知對方無能爲力的時候,不管是隱瞞還是告知真相,都是傷害。
問題只是在於受到傷害的時間長短而已。
莫安生決定,將此事就此揭過。
因爲真正要怪的,不是隱瞞此事的夜九歌,而是蓄意誣陷的沈瑋和劉南等人,還有在幕後設局對付她的人。
這一想,莫安生心中充滿了鬥志。
你們一個二個等着,等着本姑娘將來給你們好看!
莫安生心裡輕鬆不少後,對着程天和道:“天和,現在九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不清楚。
明天我會去臨川侯府打探一下情況。至於後天是否能如期離開東陵,這個我現在不能保證,一切等我明天回來再說。”
“知道了,公子。”
——
直到晚上夜九歌還是沒有回來,阿簡帶在身上的煙花依然沒有綻放。
王府裡衆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莫安生像昨晚一樣,披着外衫坐在房門口,盯着墨韻院入口處,一眨不眨眼。
突然間,門口出現了一個人影。
莫安生驚跳起來,推門而出。
“九…”九哥兩個字差點衝口而出。
然而站起身的瞬間,再細看那人影時,已經知道不是夜九歌。
來的是曲大管事。
見到站在門外的莫安生,驚訝道:“莫小姐,這麼晚還沒休息?”
“睡不着,起來走走。”莫安生道:“曲叔這麼晚來墨韻院,可是王爺有了消息?”
她說着,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曲在管事搖搖頭,“老奴是來找您的。”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莫安生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望,只能如此安慰自己,“曲叔,什麼事?”
“子健羅鋒董大哥幾人從密道來了王府書房,正等着您。”曲大管事道:“大夥擔心王爺,想聽聽您的意見。”
“好,曲叔,您稍等片刻,我馬上去。”
莫安生剛纔只是披着外衫,說完這話後,轉身回房,穿好衣衫,綁好髮髻,出了房門,然後隨着曲大管事去了渺風院。
門口守着的是阿歸。
莫安生見到他,忍不住道:“阿歸,你身子未好,該多休息纔是。”
“小的已經好了許多,只是在這裡守一守,沒事。莫小姐快進去,大夥已經等了一會。”
莫安生勸不動他,又知裡面的人,必定同她一般心急,便先走了進去。
裡面焦急不已的人,見到莫安生進來,齊齊起身,“莫小姐。”
“朱大當家、羅大哥、董叔好!”莫安生拱手回禮。
朱子健道:“莫小姐,想必您已經猜到咱們來此的用意了吧?”
莫安生點點頭,“王爺從昨天下午進宮到現在未歸,大夥一定很擔心。”
“莫小姐可有什麼對策?”
“昨日陪王爺進宮的還有阿簡,阿簡身上帶有煙花,曾說如果有意外,會放煙花示警。”莫安生道:
“不過從昨天到現在,皇宮內一直未曾有煙花點燃。”
“那莫小姐意思是…”羅鋒開口問道。
“我想再看看,你們覺得呢?”莫安生反問道。
三人對看了一眼,從那眼神中,莫安生能感覺到,他們之前商議的結果與她所想的並不相同。
年歲最長的董叔開了口,“莫小姐,不瞞你說,剛剛你來之前,我們三人已經初步溝通過,想今晚衝進宮去直接瞭解情況。”
羅鋒接口道:“阿簡那小子功夫不錯,羅某十分清楚,但他經驗不足,並未有經歷什麼大風險。
倘若跟在王爺身邊的是阿歸,同樣的情況下,羅某也會同意莫小姐的意見,先靜觀其變。但現在,羅某同意董叔的意見。”
朱子健道:“朱某也先同兩位的意見,經過前幾天的事,王爺與國君可以說是徹底決裂。
國君不敢對王爺動手,但不代表他不想動手,若是他惱怒起來不管不顧,非要傷了王爺不可,那麼王爺這樣單獨進宮,就十分危險。
關鍵是時間已經這麼長了,還一點消息也沒有。”
“我理解大家的想法。”莫安生道:“關於是否衝進宮一事,我也想過數次,不過最後決定還是再多看兩天。
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不是因爲我相信夜冥不敢動手,而是我相信王爺,我相信他的判斷。
他在收到宮中太監口信的情況下,義無反顧地獨自一人進宮,說明他知道進宮的風險不大。
若咱們這麼貿貿然地衝進去,只怕反而會對王爺不利!”
她這話一出口,屋裡幾人都沉默了。
經過上次暗夜集市一事,所有人對莫安生心悅誠服,連一向瞧不起女人的董叔,對她的意見,也絕口說不出反對的話。
“我明日會去臨川侯府,曲叔說臨川侯也進了宮,但二老爺沒進宮,還有臨川侯的長子也在府中,我想先去見見二老爺和世子,看看他們有什麼說法再作決定。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朱子健幾人互看一眼,最後由朱子健作代表開了口,“就按莫小姐意思行事!不過朱某幾人想還是先將兄弟們召在一起,萬一真要行動,不至於手忙腳亂。”
莫安生點點頭,“辛苦各位了。”
——
第二天一早,莫安生在琴心的陪同下,去了臨川侯府。
去拜訪老夫人前,莫安生先去拜訪了二老爺姜雲湖,還是臨川侯的長子姜世子。
“二老爺好,世子好。”莫安生向二人行禮。
“阿安好!”二老爺溫和道。
姜世子朝她點了點頭。
“二老爺,姜世子,阿安就不拐彎莫角了,王爺和臨川侯進宮一天兩夜未回,阿安想問問兩位可有聽到什麼消息?”
二老爺搖搖頭,“沒有任何消息傳出!這次宮中消息封鎖得很厲害,沒有一點信息透露出來。”
“那這之前宮中可有什麼奇怪的流言之類的?”
二老爺想了想,“自九王爺進宮將你帶出來後,國君便有兩日未上朝,聽聞是身子不舒服,還宣了太醫進宮。
老夫和大哥曾私下猜測,國君只怕是因爲知道以後再無法控制住九王爺,心中氣憤,所以故意在裝病。”
“國君裝病?”莫安生吶吶重複了一遍。
“不過此事太醫絕口不提,沒人知道真假!”
那天莫安生親眼見過夜冥,雙眼有神,面色紅潤。
雖然胸口有個因爲以前替夜九歌擋了一劍而留下的傷疤,但那傷疤以她來看,痊癒得非常好,當時也沒見夜冥面色有何大的變化。
可是夜冥好好的,爲什麼要裝病?難道真如二老爺所說,因爲氣不過,所以故意裝病?
但這個解釋,好似有點說不通。
“二老爺,世子,您們說,國君生病之事,有沒有可能是真的?”
世子接口道:“國君因爲曾替九王爺擋過一箭,身體算不上特別好,但這麼多年來,一直十分注重保養。
爲了調養身體,剋制口欲,嚴格遵從太醫囑咐,吃什麼不吃什麼,在這一點上,從不任性,因此調養得相當不錯。
按太醫私下的說法,如果國君以後還是能如此剋制,以後活到六七十歲絕對不成問題。”
姜世子這一說,莫安生又有些動搖了。
倘若國君病重,那麼夜九歌連夜進宮便解釋得通。
倘若他沒病,那麼他是用什麼理由讓夜九歌心甘情願獨自一人進宮的呢?
“那老夫人那邊,二老爺您是如何解釋臨川侯這兩日的去向?”
“老夫說大哥去了某位同窗家裡,那位同窗不日就要離開東陵,所以大哥可能會多住幾天再回來。”
“那阿安等會去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該如何解釋王爺不能出現?”
二老爺沉吟片刻,“老夫認爲不妨直說,就說九王爺今早被國君急召入宮,阿安你認爲如何?”
“阿安也正有此意。”莫安生道:“阿安想以寢陵修建一事爲藉口。”
按原計劃,夜九歌明日便要和莫安生幾人離開東陵,一般情況下,無論如何都會來跟老夫人辭行的。
莫安生覺是,一般的理由恐怕難以說服老夫人,所以纔想到了寢陵一事。
撇開夜九歌與夜冥兩人的恩怨,寢陵關乎着北夜皇室千秋萬代,在這件事情上,多大的個人恩怨都可以先放一邊。
“阿安想得周全,就按你說的辦。”二老爺點頭讚許。
莫安生告別二老爺和姜世子後,去了阮氏的院子。
阮氏心裡即高興又傷心,高興地是小九和小九媳婦要來看她了,傷心的是,今日一別之後,不知何時才能見面。
她正在糾結中,門口出現一個熟悉的影子。
阮氏眼睛不好使,倒是練就了一個本領,大概看影子,也能知道是誰。
“小九媳婦。”阮氏開心地朝她揮手,“來外祖母這邊。”
莫安生乖巧地走過去,“阿安來給外祖母請安了。”
“好,好孩子。”阮氏笑得合不攏嘴。
等她握着莫安生的小手捏了一遍,又摸了摸莫安生的小臉後,左右張望兩下,沒見到熟悉的身影,問道:“小九呢?沒有陪你一起來嗎?”
莫安生垂下眼瞼,“王爺今天一早進宮了,國君一大早派人過來,說是寢陵出了點問題,想找王爺去問問。
因爲前些日子寢陵修建一事一直是王爺在跟進,寢陵又關係到北夜皇室千秋萬代,王爺只好進宮了,並讓阿安代他跟您說聲對不住。”
阮氏失望地啊了一聲,“你們明日就要離開東陵,那豈不是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小九了?”
那面上的失望神情看得莫安生心裡難受,本想就此默認,可心裡實在不忍心,“外祖母,阿安向您保證,阿安和王爺離開前,一定會再來看看您才走。”
“那意思是說,如果小九今日不能來看外祖母,那你們明天就不走了?”阮氏的面上全是殷切地期盼。
“是的,外祖母。”莫安生點頭許諾。
阮氏的面上這才重新浮起笑容,“小九媳婦啊,真不愧是外祖母一眼就相中的,果然是個好孩子!”
“王爺要和阿安一起離開東陵,讓外祖母您傷心了,阿安心裡很慚愧!”莫安生垂着頭,心裡酸酸的。
“傻孩子,小九與國君關係鬧成這樣,無論如何也沒法在東陵待下去了。外祖母雖然不捨,也不是不識大體之人。”阮氏拍拍她的手,“只要小九過得好好的,外祖母就知足了。”
“王爺一定會好好的,外祖母您也要保重身體,等王爺有空的時候就回來看您。”
“外祖母知道了。”
阮氏雖然如此安慰莫安生,可雙眼卻時不時向門口望去,期盼着夜九歌能向上次一樣,突然從宮中回來,出現在門口。
莫安生瞧得分明,心裡越發難受。
“來,小九媳婦,扶外祖母起來,陪外祖母到花園裡走走。”阮氏道:“這人年紀大了,幹什麼事都不能長時間,坐也是,睡也是,走也是,這不才坐了一會,就腰痠背痛的。”
“外祖母,您還年輕着呢,依阿安看,您是怕阿安在這屋子裡悶,故意想帶阿安出去走走,才故意這麼說的吧?”
阮氏哈哈大笑起來,“小九媳婦嘴還是那麼甜。”
她扶着莫安生的手臂站起身,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摸了摸莫安生的手腕,“小九媳婦,外祖母送你的那鐲子呢?”
莫安生支支吾吾道:“昨晚戴着有些不舒服,讓王爺幫忙取下後,今早出門忘戴上了。”
她見阮氏面上神情似有所悟,忙道:“外祖母,阿安今日回去後,馬上戴上,下次來看您的時候,一定戴着它來見您。”
阮氏沒有再提這話,只道:“去園子裡轉轉吧。”
從阮氏園子裡走出去後沒多久,便是一個小花園,莫安生怕走得遠累着阮氏,便建議在這小花園裡轉轉。
花園裡金桂飄香,花香陣陣。
“小九媳婦啊,你別看小九表面上有時候嘻嘻哈哈的,其實他心裡又認真又倔強。對於喜歡的東西,一根筋地喜歡。
好比他和國君這事,他小的時候,有一次調皮偷跑出宮,差點被人拐走,是當時還是太子的國君救了他,爲他擋了一劍,差點丟了性命。
自那之後,他就用功讀書刻苦練功,說是長大後要守護他的皇兄,幫他分憂。
要知道小九小的時候啊,可是不喜歡讀書練功了,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我有外祖母外祖父護着,有父皇母后皇兄護我,誰敢欺負我?
因他年紀小,又是幺兒,先國君和先皇后也就由着他,想他以後做個閒散王爺。
結果自從那件事之後,小九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展現了太過驚人的天賦,引起了國君和朝臣的關注。”
阮氏幽幽嘆口氣,“或許就是那時候開始,國君開始忌憚小九了吧。小九那時候歲數小,根本沒有意識到國君對他的防備。
他一心只想幫助捨命救了他的皇兄,直到後來先皇后去世,他平亂歸來,國君開始剷除他身邊的人,才讓小九知道了國君對他的忌憚。
他心裡一直念及國君對他的恩情,無論國君怎麼對他,他都從不反抗,直到現在。”
阮氏說的這些話,莫安生上次被夜冥抓走,夜九歌來救他的時候,已經聽兩人說過一次了。
但阮氏此時說出這些話,語氣裡分明還有別的意思在。
莫安生沒有接腔,繼續聽阮氏往下說,“小九打小生得好,像觀音坐下的童子一般,從他十歲開始,不知有多少宮女想到他身邊侍候,妄想着過兩三年等小九醒人事的時候,成爲他的枕邊人。
但小九一個也沒要,他嫌宮女太麻煩,只肯讓太監近身侍候。這麼多年來,他認識的女子,也只有許凝清一人,就是宮裡的…”
阮氏說到這,發覺這話不應該當着莫安生的面說,急急閉上嘴,面露自責。
莫安生接口道:“宮裡的清妃與王爺青梅竹馬,曾一度談婚論嫁,後來因爲國君的介入,不了了之,這個阿安知道的,外祖母您不必自責。”
阮氏這才略鬆口氣,又連忙解釋,“其實當時只是先皇后有此意,小九根本不知情,而且外祖母瞧小九的意思,對當時的許凝清根本無男女之情。
只是初初認識的時候,許凝清女扮男裝,他一直以爲他是少年郎,纔多了兩分親近,後來知道她是女子後,已經很少接觸了。”
莫安生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出聲。
阮氏道:“外祖母跟你說這麼多,是想告訴你,小九是個好孩子,也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既然你們有緣份在一起,外祖母希望你們一直快快樂樂的。”
莫安生垂頭道:“外祖母教訓得是,阿安知道了。”
阮氏面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小九媳婦,外祖母累了,扶外祖母進去吧。”
“是,外祖母。”
——
從臨川侯府回來時,已是天黑時分。
夜九歌仍舊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
朱子健羅鋒董叔幾人,天未黑就已經在書房,焦急地等着莫安生從臨川侯府打探回來的消息。
莫安生下了馬車,聽到曲大管事的通報後,沒有回房,直接去了書房。
一進書房,裡面幾人迅速起身,“莫小姐,臨川侯府那邊可有消息?”
莫安生搖搖頭。
董叔急道:“那現在怎麼辦?”
莫安生面沉如水,果斷做了決定,“讓兄弟們準備好,半個時辰後,準備夜闖皇宮!”
“是!”三人齊齊大聲應道。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曲大管事驚喜的聲音,“王爺有消息傳回來了!阿簡回來送信了!”
剛坐下的幾人快速起身,門被推開,曲大管事帶着阿簡走進來。
阿簡抱拳行禮,“阿簡見過莫小姐、朱叔、羅叔、董叔!”
朱子健顯然對朱叔這個稱呼不太感冒,咳了一聲沒出聲。
莫安生沉聲道:“阿簡,宮裡現在什麼情況,王爺現在如何?”
“王爺沒事,國君薨了!”
“什麼?”幾人齊齊驚呼出聲。
那天進宮解救莫安生的時候,這裡的幾人都在場,看國君當時的樣子,怎麼也不像是馬上要死的人。
“阿簡,具體怎麼回事?”
“聽說那天晚上咱們離開後,國君去浴池沐浴完出來,結果腳下一滑,後腦勺撞到大理石地板上,當場出血不止。
當時這事只有皇后琴貴妃清妃陳公公幾人和兩位御醫知道,他們私下一合計,決定暫時先對外宣稱國君身子不適。
然後過了兩天,國君還是沒醒過來,朝臣議論紛紛,眼看着要瞞不住,又怕出亂子,最後皇后作主請了王爺和臨川侯進宮主持公道!
王爺當時一收到口信,立馬進宮,在見過國君後,即刻讓人封鎖消息,一個字也不準對外透露,朝中大臣也被關在了大殿中。
今天下午的時候,國君突然清醒了一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太醫上前把了脈,搖了搖頭。
然後沒多久,國君就大吐血,不一會就沒薨了。王爺暫時安排好宮裡的一切後,就讓小的先回來報個信,估計國君薨了的消息,今晚就會放出來。”
居然是這麼回事!幾人楞楞的,一時反應不過來。
阿簡說完,看了一眼莫安生,“莫小姐,王爺讓小的帶一句話給您,他暫時沒法跟您回錢陵了,但希望您能給他兩天時間,等他安排好宮裡的事後,會抽空回來一趟,希望您等等他。”
話雖是阿簡轉述的,可話裡的懇求卻讓莫安生心中一酸,“阿簡,你去告訴王爺,讓他放心處理宮裡的事,我會等他回來後,當面跟他告辭後再離開。”
“是,莫小姐。”阿簡道:“各位還有沒有話要帶給王爺,沒有的話,阿簡就先告辭了。”
幾人仍未從夜冥薨了的消息中回過神來,聽到阿簡這麼一問,下意識搖搖頭。
“阿簡,”阿簡轉身後,莫安生突然叫住他,“你跟王爺說,讓他不要太勞累,也不要…太傷心,生死有命,讓他一定要保重身體。”
“知道了,莫小姐,阿簡一定將話帶到。”
夜冥薨了消息,在阿簡離開後半個小時,傳開了。
整個東陵城一片哀鳴。
王府裡迅速掛上白紗白幡,內心裡,卻有不少人在竊喜着。
莫安生在王府裡表面平靜地過了兩天。
每天準時起牀,準時用膳,準時上牀休息,偶爾和程天和與朱大牛說說話。
一切看起來好像無恙。
可只有莫安生心裡清楚,她心裡有一塊,已經飛到了皇宮裡,飛到了夜九歌身上。
她只是在機械地重複着在王府裡的這一切。
她心裡掛念着夜九歌,擔心着夜九歌,她知道他現在沒事,但她也知道,夜九歌心裡有事。
兩天後的清晨,莫安生正在用早膳,琴心推開門,輕輕道了句:“王爺回來了。”
莫安生立馬放下手中碗筷,飛一般衝出了房門。
夜九歌正從墨韻院入口處走進來。
他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身白衣,顯得整個人比莫安生記憶中瘦弱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