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安靖成的對面坐下,姿態從容,將自己的挎包放在一邊,伸手撥了撥耳邊的髮絲。
不得不說,嚴耕準備的衣服大概是我三年裡來穿過最有質地的,我一臉淡然得看向安靖成,他大概怎麼都想不到,十個小時之前,我還狼狽不堪的出現在嚴耕的面前,然後將自己給賣了……
雖然合同還未真的簽訂,但嚴耕是定然會辦到讓我成功離開西河的,合同,只是早晚的事情。
“我是個生意人。”
我一坐定,安靖成便開門見山,“林小姐肯和我合作,我當然是樂意之至,但有些話我想先說清楚。”
“先說斷後不亂,我喜歡安總的直接。”
我嘴上說得淡然,但心裡卻忽然緊了緊,安靖成的做事風格我大概也是聽說了些。
他這個人爲達目的不折手段,且向來只認錢,認規矩,不認人,又極度要面子。今天你是他的人,他會拼命的護你,明天你不是他的人,就算你爬在他腳邊求他,他都不見得會看你一眼。
他所謂的先說清楚的話,大概就是他的規矩吧。
“林小姐是爽快人。”安靖成忽然一笑,一雙桃花眼眯成一條縫,輕輕的抖了抖指尖的菸灰,“首先,我的人必須對我說實話,不管你的尾巴多不乾淨,只要你說,我都可以給你處理,只要我們是誠心合作。”
我靜靜看他,等着他繼續說下去,安靖成看了我一眼,摁掉手中的煙,“當然,我也會權衡,虧本的生意我從來不做。”
頓了頓,他繼續說,“第二,到了我的場子就得守場子的規矩,我知道林小姐不出臺的規矩,我也不做逼良爲娼的事情,但是!”
說到這裡,他忽然擡眼看我,帶着幾分邪氣,我輕笑着回望他,他也忽然笑了一下,“我尊重你的規矩,你也就得遵守我的規矩,如果揹着我出臺,亂了我的規矩,那我就只能以我的規矩辦事了。”
我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拽緊,忽然不知道聯繫安靖成到底是對還是錯。
好似看出我的遲疑和緊張,對面的安靖成忽然就笑了一下,“當然,私生活我不管,不用太緊張。你也知道,場子裡魚龍混雜,主要是不希望你們拎不清,得罪了不該得罪的。”
他的意思我懂,但凡經營場子的,都是有些背景的人。而來場子裡消費的,卻是各色各樣的人都有,自然就不乏一些平日裡不敢得罪的人,偏偏有些人行事低調,得罪了之後才知道自己犯了不該犯的,到時候不只是小姐麻煩,連場子都要跟着倒黴。
他的顧慮也是有道理的,我自然沒什麼好說的。
“我的要求就這兩點。”安靖成喝了一口咖啡,“不知道林小姐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從頭到尾我沒有向他透露半點非去不可得意思,但是我在西河得罪了許還山的事情,我相信他也一定有所耳聞。
我是場子裡的老人,加上手裡客源豐富,所以他對我多了幾分客氣,否則也不會跟我講這麼多,但是既然不是新人,我也有我的想法和習慣,就如他說的,大家都是相互尊重的。
“我的想法很簡單,首先合同我只籤兩年,第二,我不出臺,也不想被勉強。至於安總說的尾巴,我會盡量處理,如果需要安總幫助,我自然會講。”
當然,請他幫助,那是有條件的。他說了,他是生意人,不做虧本的生意。
生意人,不都如此嗎?
我莫名其妙的便想起了嚴耕。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對我說的。
“林小姐是聰明人,我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說話也不費勁。”安靖成哈哈大笑了兩聲,將話題轉移到了我之前提到的待遇問題上。
對於待遇安靖成也沒有詳細的說,只說保證不會比西河差,也不會委屈了我。
我心裡也清楚,我不出臺,那便只能靠提成和小費,小費多少全憑自己,但是媽咪的安排也很重要,好的客源才能夠拿更多的提成和小費,遇上大方的,一晚上可以頂的上一個月。
和安靖成的談話總的來說很順利,他沒有讓我即刻給出答覆,說可以給我三天時間考慮。
又是三天。
從咖啡廳出來的時候我有種自己被詛咒了的錯覺。
剛出來沒走幾步,一輛路虎在我的身旁停下,窗玻璃降下來,我便看到了嚴耕冰塊一樣的臉。
“上車。”
他在跟蹤我?
我疑惑的看他一眼,即刻又自己否認了這樣的念頭。
他那麼忙,我應該沒有半點值得他跟蹤的價值。
那就是恰好出現了?
“上車!”
聲音又冷了幾分,我拉開車門坐上去,剛坐穩,車便飛快的開了出去。
我慌忙的拉了安全帶繫上,雖然我的命沒他值錢,但好歹我也就這麼一條命。
車開出好一段,我才緩過來,雖然面上鎮定自若,但心裡着實被嚇了一跳。
一路上嚴耕都沒有說話,一張冰塊臉蹦得老緊,冰冷又直接的表達着他的不悅。
出門不是他默許的嗎?他在不高興什麼?
我小心的看他的側臉,刀削一般的五官都寫着一個字,冷!
車還在快速的飆行,我不由自主的抓緊一旁的扶手,雙指骨泛出駭人的白。
一路回到別墅,車剛挺穩嚴耕便徑自下了車,重重的關車門聲讓我的座位跟着顫動了幾下。
我有些驚魂未定,已走出兩步的嚴耕扭頭看了我一眼,“下車!”
我木訥了半響才解開安全帶下車,一起身,雙腿卻不由得一軟,整個人朝前跌去,慌忙中伸出雙手撐在地面,纔不至於摔得太狼狽。
嚴耕的腳步微微頓住,但很快又疾步向前走去,右腳傳來一陣錐心的疼,大概是剛纔跌下車的時候扭到,看着他冷漠決然的背影,,我咬了咬牙,晃着身子起身跟在他的身後,不允許自己露出半點的狼狽。
嚴耕慵懶的坐在沙發裡,看我進來,眼神淡淡的瞟了我一眼便不再看我,我思忖着他生氣的原因,忍着腳上和膝蓋上傳來的疼痛,躊躇的朝他走過去。
剛走幾步,張媽忽然從一旁上來,伸手便扶了我一把,我剛想拒絕,嚴耕的眼神卻再次瞟了過來,帶着一絲不耐煩,我拒絕的話卡在喉嚨,由着張媽將我扶到沙發邊,又拿了藥箱替我處理膝蓋上的擦破。
處理好這些,張媽便自己離開了,嚴耕這才緩緩開口。
“去融城,是打算跟着安靖成?”
他知道了?
我有些噩然,擡頭看他,不過下一秒便想明白,他能夠在我一出咖啡廳就出現,肯定就已經知道我見了誰,我點了點,對於我去哪裡,並不在我們交易的範圍。
嚴耕嗤了一聲,不可置否。
“西河那邊,已經處理好了。”淡淡的語氣,用下巴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袋。
處理好了?
我自由了?!
難掩的欣喜很快淡了下來,不過是從一個坑,跳到另一個坑,確實沒什麼值得欣喜的。想想當初,被西河簽下的時候,我不也滿腔欣喜?
雖是如此,我還是快速的拿起茶几上的文件袋,伸出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八十萬?”我訥訥的擡頭,手中是媽咪簽下的收條和協議,收到嚴耕的八十萬,從此和我的債務兩清,也不會再以任何西河的事務糾纏我。
我的疑惑只換來嚴耕輕描淡寫的一眼,彷彿在譏笑我的愚蠢。
媽咪是夜場的老油子,多出來將近20萬的錢定也不是她一個人拿了,經理手上拽着我的合同,能夠用80萬了清一切,已不容易。
我瞼下自己的目光,文件袋裡還有其他的東西。
將媽咪的收條和我當初寫給媽咪的借條以及加蓋了西河獨有作廢章的‘勞動合同’放到一邊兒。
心中百感交集,不過好歹算是了清了,只是無形中多了將近20萬的債務,雖然心有不甘,但是我知道我別無選擇。
然而接下來的一頁‘退款承諾’,卻讓我不由自主捏緊了手中的資料。
那是一份私下籤訂的協議,我與西河徹底解除一切關係,媽咪承諾將之前收下的20萬元‘定金’退還給許還山,許還山也不予此事再追究媽咪的一切責任。
她果然將我賣了,不僅如此,還提前收了20萬的定金!
20萬不是一筆小數目,場子裡有規矩,收了定金這事就算是定下了,因爲這些客人是誰也得罪不起的,拿了錢不辦事的後果,也不是媽咪這樣的身份可以承受得起的。
所以,當初的事情她也參與了進來!
雖然明知道和她不過相互利用,但看到眼前的協議,心裡還是不由自主的揪緊。3年的相處,就算是個畜生,也多少能生出幾分感情來,而我,卻依舊不過是她眼中的工具!
握着文件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緊,顫抖,嚴耕卻嗤笑一聲看着我淡淡的開口,
“許還山的事情沒有徹底解決。”
不是已經退錢了嗎?我驚愕的看嚴耕,許還山不是允許媽咪退錢然後不追究媽咪的責任了嗎?
“爲,爲什麼?”
真正的夢寐並不是西河而是許還山,如果許還山的事情沒有解決,我離開西河又有什麼用?
“自己看!”
冰冷的一句話夾着嚴耕冷漠的眼神砸過來,我心中一沉,驚慌失措的翻看後面的資料。
保證書!
沈文昊寫給許還山的保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