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力把一面燕尾旗重新插回了城牆的垛口後面,喘着粗氣的萊賓努斯靠在城牆後面休息着——明明還沒有到盛夏的季節,額頭和後背的汗已經讓渾身上下熱得好像蒸籠一樣,甚至有種想要把身上的罩衣和鍊甲全都脫掉。
在戰場上,之後傻子纔會爲了一時的舒坦,把能夠保命的甲冑脫掉涼快——萬一有一枝箭射來,那就真的透心涼了。
而就在他的身下,雙塔要塞那堅固而又厚重的城牆上早已染上了一層“新鮮”的暗紅色,密密麻麻的屍體就像是海灘上的貝殼一樣,鋪滿了城外的荒野,死人的味道和硝煙混雜在一起,讓人有種想要吐出來的衝動。
荒野上,只有烏鴉和鬣狗在清理那些殘破的屍骨——看那一雙雙猩紅的眼珠,就知道這些畜生們等待這樣一場盛大的“宴會”等了多長時間。
而在遠處如潮水般退去蠻族大軍,就像是受了傷的野獸一樣舔舐着傷口,蜷縮在那片他們稱之爲“營地”的巢穴之中。這支突然出現的蠻族大軍幾乎是舉族搬遷,攜帶着大量的馬車和帳篷,在丘陵的位置上建立了他們的“聚落”。
那些蠻族的婦孺們幾乎是肆無忌憚的在戰場上四處撿拾着殘留的武器、盾牌、箭矢,將那些陣亡戰士身上的甲冑和皮衣,連一丁點兒值錢的東西都不剩下,只留下殘破的屍體。
而城牆上,戰旗軍團的弓弩手們,並沒有射箭的打算——原因很簡單,雖然要塞內的物資相當充裕,但到現在還沒有人清楚,他們究竟要堅持到什麼時候,不能無謂的浪費掉這些很難補充的消耗品。
至於派出軍隊出城掃蕩,因爲在愛德華的時候幾乎帶走了整個軍團所有的騎兵,如果讓步兵出城,那簡直就和殺人沒有區別——要塞裡的守軍有四千。但是城外卻是兩萬大軍,離開了城牆和哨塔的掩護,敵人可以像海浪一樣將士兵們淹沒!
僅存的少量騎士們,則是整個軍團重要的支撐力量——他們就是王牌。也是最後的希望,一旦任何一場戰鬥陷入僵局,他們就是打破局面的利刃和尖刀,是絕對不能被輕易浪費掉的。
雖然萊賓努斯也很清楚,越是在這種時候。自己更是必須站出來穩定軍心,讓士兵們擁有堅持下去的勇氣和旺盛的鬥志,不被一場又一場血腥而又麻木的攻城戰消耗掉軍團的士氣。
但很可惜,他也清楚自己不是愛德華.威特伍德,首席掌旗官能夠做到的事情他是做不到的——在愛德華的手裡,戰旗軍團就是能夠咬牙堅持,一夜之間翻過大雪山突襲的悍勇鬥士;但是在自己指揮的時候,最多也只能讓他們按部就班,履行各自的職責。
這就是本質的差距,自己只是一個百夫長。遠遠達不到統帥的水平,萊賓努斯有些落寞的搖了搖頭,現實實在是太殘酷了。
“你怎麼還在這兒,我還以爲你早就回城堡了呢。”一個帶着點兒痞氣的嗓音讓萊賓努斯忍不住回過頭,看到那個身影搖搖晃晃的走過來:“在城牆上待了一天了,難道還沒有待夠嗎?”
“赫爾蒂?”看到走過來的第二旗團的旗團長,萊賓努斯喘了口氣:“總是要有人帶在城牆上的,既然如此,那我還是自己來負責比較放心。”
“你還真是滿腦子疑神疑鬼——難道那些野蠻人會在快到傍晚的時候進攻嗎?”赫爾蒂都快笑出來了:“他們沒有攻城武器,沒有投石機也沒有攻城塔。只有一堆破破爛爛的木梯子和鉤鎖,雙塔要塞對這些人來說就是一座山,一座他們根本不可能翻過去的山!”
“但他們有巨怪——雖然我們到現在連一頭都還沒有看見,但只要有一頭。他們就有機會攻破城牆!”萊賓努斯看了他一眼:“你可是土生土長的瀚土人,難道你不是該比我更清楚?”
“什麼叫土生土長的瀚土人,你這個混小子再給我說一遍!”剛剛還樂呵呵開着玩笑的赫爾蒂臉立刻黑了下來:“我是都靈人,我從以前當強盜的時候就是都靈人,你給我記住了——別以爲你現在成了第一旗團的首席百夫長我就該對你點頭哈腰,你爸爸都沒辦到過!”
“……抱歉。我說錯話了,你真是個貨真價實的都靈人。”萊賓努斯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我要說的是……你的經驗比我要豐富得多,就應該能預料得到,如果敵人的手中有巨怪,雙塔要塞可沒有看起來那麼安全!”
“我更想要知道,咱們的首席掌旗官大人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回來!”看着混小子終於道歉了,赫爾蒂一副老大不情願的模樣坐在了他旁邊:“該死的,要是有騎兵就好了,給我兩個百人隊的騎兵,我絕對能讓城牆外面那羣混蛋死個痛快的!”
“敵人也在承受着壓力——有城牆和哨塔在,他們每年的傷亡是我們的五倍多,他們撐不住多久的。”萊賓努斯皺起了眉頭:“我唯一擔心的事情,就是這些敵人只是前哨,兩萬人絕對越不過雙塔要塞,但是這一次東部暴動的蠻族部落……足足有三十萬還多,那是什麼概念?!”
“三十萬……他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們給淹了!”赫爾蒂忍不住抽動着喉嚨:“這麼龐大的軍隊,不可能一天之內就能抵達雙塔要塞的,我們根本用不着擔心!”
“沒錯,但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再來個五六萬人,等待我們的都是一場可怕的血戰。”萊賓努斯忍不住點了點頭:“如果對方再有巨怪,我甚至都懷疑,我們還能不能撐到威特伍德大人帶着援軍回來!”
“應該不會那麼倒黴吧?”赫爾蒂忍不住強顏笑了笑:“該死的,我們可是光輝十字庇佑的都靈人,那麼多場血戰都活下來了,難道還會死在這裡?”
一邊說着,他還忍不住朝着身旁的萊賓努斯瞥了一眼,卻發現首席百夫長的臉上已經滿是驚愕之色,那副模樣讓赫爾蒂也下意識的把目光轉向了城牆外,朝着遠處早已暗下來的山巒眺望着。
城牆都在震顫,赫爾蒂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半點的笑容,驚恐到連嘴都合不上的地步——山巒一片漆黑的地平線上,一道綿延不絕的黑線正在逼近,慢慢的變成一片翻滾的烏雲,蒼涼的嚎叫聲和那磊磊鼓聲,簡直就如同從遠古洪荒之中走出來的怪物一樣!
而真正令兩個人都驚恐到說不出話來的,是在那片黑壓壓的“人潮”之中魁梧的身影,巨大的影子幾乎能夠和城牆比肩,粗壯的手臂和猙獰的獠牙,那血盆大口之中的惡臭味,彷彿隔着這麼遠也能感覺得一清二楚!
“萊賓努斯你這個混小子,你比你那個死了的爹還要烏鴉嘴!”好不容易從恐懼中恢復過來的赫爾蒂忍不住破口大罵了出來,一把抓住首席百夫長的領子:“你等什麼吶,等着給他們下點心嗎?!還不趕緊帶上弟兄們準備迎戰,你可是殺千刀的首席百夫長,別給你那個死了的爹丟臉!”
急促的警鐘聲從哨塔上傳來,一臉震驚的萊賓努斯趴在城牆上,像是終於想起什麼了似的,猛地撲向城牆後面的廣場,還在顫抖的眼睛看着那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士兵們
“戰旗軍團,準備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