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威特伍德——你能不能猜到呢?”
狂風肆虐的斷崖上,嘴角帶着幾分戲謔微笑的黑髮少年目光緊鎖着遠處的鷹墜山,任憑從耳畔掠過的風將自己的頭髮吹亂,在這萬丈懸崖之上****着上半身,拄刀而立。
“大酋長?”跪伏在他身後的一個蒼狼武士面色微楞,試探似的開口道:“您剛剛在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無聊的自言自語罷了。”微微翹起的嘴角重新歸於平靜,表情冰冷的阿斯瑞爾將目光轉了過去,看向了腳下那陡峭的山岩。
在那綿延不絕的山坡上面,數以千計的蠻族武士們正冒着生命危險從下向上攀爬着,遠遠望去就像是結連成一片的線條一樣,層層疊疊的甚至都看不到盡頭。
但是真正吸引人注意力的,不是那成羣結隊在山崖上攀爬的蠻族戰士們,而是那些真正的怪物——足足十公尺高,彷彿是城牆一樣魁梧的巨怪,蠢笨的踏着滑坡的山體,將大片大片的土石扒下來,爲後面的部落戰士們掘開道路,而最後就連這些巨怪們也順着爬了上去。
綿延不絕的鐵峭山峽谷,幾乎到處都在上演着相同的景象——幾十個,幾百個,甚至是幾千個……源源不斷就像是螞蟻一樣爬上山坡,而整個巨大的峽谷口彷彿成了一個巨大的螞蟻巢穴,混亂卻又充滿了秩序和規劃,不斷的在運動着,到處都是一片忙碌而又擁擠的情景。
但是在這裡看着的阿斯瑞爾卻很清楚,即便是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但是想要將那麼多的軍隊轉移位置,同樣是要付出相當龐大的犧牲——也許一千人當中只能有五百人,甚至更少的人成功,十頭巨怪當中只能活下來四頭甚至兩頭,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走到了這一步的自己,甚至是整個蒼狼氏族已經沒有向後退的權力了。唯一的選擇就是進攻——但是如果這三十萬大軍不能夠投入到戰場上,那就和不存在沒什麼區別。
不要說兩個人當中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即便是十個人當中只能有一個活下來,那也總強過沒有辦法讓他們上戰場要強得多——蒼狼氏族最大的優勢就是兵力。沒有辦法發揮這一優勢,那就永遠沒有打敗瀚土城軍團的機會!
爲了自己的一個命令,這些來自各個戰爭部落的武士們似乎已經不太在乎自己是不是活着了,他們只想着有那麼一個目的——殺死都靈狗,殺死更多的都靈狗。殺死所有的都靈狗!
爲了這一天他們已經等待太久了——面對着都靈人精銳的軍團,全副武裝還騎着戰馬的騎士,瀚土人引以爲傲的戰鬥方式似乎變得不值一提,甚至是可以輕易蹂躪的對象。
一個接着一個戰爭部落和古老的氏族被都靈人剿滅,他們曾經繁衍生息的土地變成了都靈人的村落和城堡,圖騰和祖靈雕塑被燒燬,插上了那刺眼而又惡毒的烈焰蒼鷹旗,彷彿這面旗幟就預示着整個瀚土的未來,註定會被燒成灰燼一樣。
“知道嗎,其實那些部落的首領們根本沒有信心打贏都靈人。更不用說征服瀚土城,甚至是和整個都靈王國決戰了——倒不如說他們大多數人對都靈王國的認識,就僅僅是一個瀚土城而已,他們不知道整個都靈王國有幾十個瀚土城那麼大!”
“什麼古老瀚土的榮耀,氏族的光榮——不過是一羣土匪強盜罷了,想要做的無非就是奪下幾塊可以耕種的肥沃土地,找到適合放牧的草場和能夠打獵的森林,看到一丁點兒財富就會被迷住了眼睛,甚至不可自拔了。”
“他們被瀚土城,被都靈人壓制了太久太久了。恐懼都已經滲透到了他們的骨子裡——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恐懼嗎?就是故作驕傲,裝得自己很強大,很可怕的模樣,但其實只是一個膽小怯懦的蠢貨。因爲只有這種蠢貨,纔會不斷的想要證明自己很強大,比所有人都強大。”
“但這也就是他們會願意跟隨我,跟隨蒼狼氏族的原因啊——因爲只有我才能打敗都靈人,只有我才能夠給他們最想要的勝利,才能讓他們嚐到蹂躪都靈人的快感。所以這些蠢貨們纔會對我忠心耿耿,唯命是從。”
“說到底,他們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得到的是什麼——難道奪下了瀚土城,整個瀚土的土地都會因此而變得富饒嗎,還是說只要能夠殺光瀚土的都靈人,瀚土就真的是什麼樂園了?”
“不可能的,永遠不可能——瀚土就是一個無比貧瘠的地方,真正富饒而適宜生存的土地就只有那麼一丁點兒而已,永遠不可能養活整個瀚土所有的部落。真是諷刺至極,爲了瀚土的自由而聚集在一起,恐怕到了最後依然會因爲奪得了自由而四分五裂,相互殘殺,爭奪那一丁點兒的沃土,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蠢的事情嗎?”
望着遠處的山巒,帶着一抹譏笑的阿斯瑞爾自言自語似的嘲諷說道。
而當他回過頭的時候,跪在身後的蒼狼武士已經徹底被嚇傻了,渾身大汗篩糠似的顫抖着,根本不敢去直視黑髮少年的眼睛——他現在都在不停的咒罵自己,爲什麼非要跟上來,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雖然他根本聽不懂阿斯瑞爾在說些什麼,但他也清楚這些話是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的,是隻有大酋長一個人才能知道的事情——但是現在自己卻一個字不拉的全部都聽到了,祖靈在上!
“你聽到什麼了?”黑髮少年帶着幾分玩味的笑聲問道。
“沒有,什麼都沒聽到,請您務必要相信我!”蒼狼武士趕緊擡起頭,瞪大了眼睛無比真誠的看着阿斯瑞爾:“您剛剛……您剛剛什麼也沒說,我只是一直在這裡等候您的吩咐而已!”
阿斯瑞爾的表情變得更有趣了,慢慢將長刀抗在肩膀上,一步一步的走進跪伏在那裡的蒼狼武士,看着對方那越來越顫慄,越來越恐懼的模樣,彷彿隨時都會徹底崩潰一樣。
“我剛剛什麼也沒說,而你也什麼都沒聽到——我們只是在這裡休息了一小會兒,明白嗎?”黑髮少年的輕輕開口道,雪亮的刀鋒慢慢垂下,貼着蒼狼武士的脖頸,那一絲絲的冰涼彷彿都能夠滲透到骨子裡。
“明白,明白!”
“那樣最好,因爲那纔是對整個瀚土最正確的選擇。”阿斯瑞爾像是在對他說,又彷彿是在告訴自己一樣唸叨着,神色變得有些落寞無趣了起來:“算了,回去休息吧——告訴所有的部落首領們,今天之前我要看到一半的戰士翻過這片山崖。”
“我這就去!”得到命令的蒼狼武士大喜過望,簡直興奮到了極點,甚至都忘了原本的謙恭,猛然站起身像是逃命一樣朝着山下跑去——那身影簡直比最最矯健的老山羊還要靈活不少,絲毫看不出半點人才有的笨拙。
這就是人啊……越是恐懼,越是能夠激發他們原本不曾擁有的力量,黑髮少年的笑容之中帶着幾分諷刺,轉頭看向依然是那樣平靜的鷹墜山,根本看不出那裡曾經經歷過怎樣可怕的血戰。
即便是曾經墮入地獄,古老的鐵峭山依然不改它應有的壯麗——過去一年前佇立在這裡的,未來一千年依然會佇立在這裡。
“還有兩天。”阿斯瑞爾喃喃自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