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冷靜下來後,安強令自己鎮定。
現在僅從這通電話還不能判斷出來什麼,雖說自己的聲音自己絕不會聽錯,但“喂”、“請問你是”、“你找我”這些話在接打電話中是常用語,搞不好對方曾錄過自己講電話的聲音,只是在用錄音嚇唬自己而已。
究竟是不是惡作劇電話,現在不能貿然下定論。
安定下神來後,仔細斟酌一番,說:
“對不起,我現在在abby的店裡,修在殯儀館裡幫忙,今天我們誰都沒有空呢。”
沉默了一會兒後,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別開玩笑了,修不就在你身邊嗎,他喝醉了對嗎?”
安心下一片駭然,險些沒按捺住自己的情緒!
她反覆提醒自己要冷靜,剛纔自己故意說出平日裡根本不可能說出的話,就是想試探這人是不是真的是利用錄音搞惡作劇電話,而那人的回話,幾乎是立刻斬斷了這種可能!
毫無疑問,那句話絕不是自己曾說過的某句話。
同樣毫無疑問的,那確實是自己的聲音!
既然沒有頭緒,那姑且就把這個聲音當做是變聲器的效果吧。
從這人的話裡基本可以判斷出來的情況是,不管電話那頭是誰,是“他
”或是“她”,絕對有人在監視着酒吧裡自己的一舉一動。
是什麼?
監視器?這裡有針孔攝像頭嗎?
不會,監控室裡非員工是無法進入的,今天來的員工只有abby,自己,和一個負責打下手的小妹。小妹早就離開了,abby一直在自己視線範圍內……
那麼不是監控,就是有人在外面某個地方觀察了。
安正欲繼續說些什麼,打探一下那人的口風,電話那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回家來吧。回到你租住的房子來。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我們?不止一個人?
安拿着手機,站到了酒吧門口的玻璃門邊,透過透明的玻璃,打量着門外,問:
“你是誰?”
那邊,和自己極度相似的聲音,帶着一種奇特而詭異的嫵媚感,說:
“我是誰?我就是你啊。”
安很冷靜地反駁道:
“我不認識你。”
那女聲輕咳了一聲,說:
“你回來,就可以認識我了。”
安回頭看了一眼趴在吧檯上不省人事的修。暗暗握緊了拳頭。
這個電話來得可真是時候啊。
就在自己快要放棄對過去的追尋的時候?
就在自己打定主意要離開倥城的時候?
會有這麼巧嗎?會是巧合嗎?
安想到這兒,反而笑開了:
“你們,是不是壓根就沒打算放過我?”
那女聲也笑了,但是她所說出的話。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不,不是我們不肯放過你,是你自己的過去不肯放過你自己。”
安的膽子越來越大,她揚起頭,笑道:
“是麼?那你現在給我打這個電話的意義是什麼?要是你不來干擾我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我的過去會是什麼樣子的。說到底。還是你們不肯放過我。”
那女聲笑得意味深長:
“是嗎?但分出這個對錯有什麼意思?好好,就算是我們不肯放過你吧。但是,你就不想知道,那個叫夏綿的男生爲什麼會和你吵架決裂?”
安一聽那人提起這件事。愣了愣,坦然道:
“我不想知道。”
聽安的語氣不像是在故作鎮定,電話那邊的人頓了頓,好像是低聲在與旁邊的人交談些什麼。
安沒耐心聽他們商量些什麼,就打算掛電話。
既然決定和過去訣別,就要斷得徹徹底底乾乾淨淨。
但是,還未等她放下電話,她就聽到聽筒裡再度傳來那和自己無比相似的聲音:
“那……就算你的朋友死也沒問題嗎?我們可以免費提供報仇服務哦。”
安深呼吸了幾口。還是沒能忍住。這半個月來積蓄的情緒終於噴薄而出:
“你們除了這手還會用什麼辦法!!!”
剛剛進入夢境的abby又被安的怒吼聲驚醒,她發覺安的側臉蒼白如紙,急忙追問道:
“安。怎麼了?”
abby看到,安把手機貼在耳朵邊,好像在聽那邊的人說着些什麼,隨即,她便掛了電話,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推開“而已”的門,朝外面跑去。
abby忙在後面叫安:
“喂!你怎麼了你……修你不要啦?他怎麼辦?”
安在跑出幾步後也想到了修的問題,她再度折回,站在酒吧門口,看着伏在吧檯上均勻呼吸熟睡着的修,最後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對abby喊:
“幫我照顧一下他,或者……你打一下木梨子的電話,我記得你以前有記過他們的電話的是不是?”
abby見安匆匆交代完就又要走的樣子,急忙問她:
“那電話是誰打來的?什麼事兒啊?這麼急?那個木梨子來了的話,我總得告訴她你去哪兒了吧?”
安匆忙地道:
“我會發短信給她說明白的!我有急事!”
留下這幾句表意模糊不清的話後,安跑入了夜色中。
她完全忘了,如果要開修的摩托車的話,會更快一些地到家。
這時候的她,滿腦子都是那女人剛纔貌似開玩笑、但充滿惡意的話:
“40分鐘之內跑回來吧?如果到時候你回不來的話,我可不能保證,你那些朋友會遭遇什麼呢。或許,他們所住的地方,就像是第九公寓一樣,砰地一聲,灰飛煙滅呢。”
……
安喘着粗氣,扶着牆,一步一步走上樓去。
這片地方即將要被拆遷了。遠方已經有了轟隆隆的機器轟鳴聲,昨天晚上,安還親耳聽到,他們的機器,推翻了一棟舊的居民樓,那些磚瓦碎塊砸在地上的聲音,嘈雜刺耳,一如自己現在胸腔中不穩定的心跳。
安上樓的時候,原本很急的腳步變慢了。
整幢樓裡,據房東說。現在只剩下安一個住戶沒有搬出去了。因此,樓裡面一點兒生氣也沒有,安孤獨的腳步聲迴響在空蕩的樓梯走道里,叫人的心裡直髮空。
她需要給自己騰出時間。來好好梳理一下思路。
不過,她要梳理的,並不是什麼人會在房裡等她之類的問題,而是在回憶,她和大家相識時的情景。
每往上爬一步,她的腦海中就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畫面:
在被炸彈挾持的車上。當時還顯得有些青澀的夏綿固執地跟歹徒對峙,並配合着自己,救下了一車的孩子。
在東城殯儀館裡,自己第一次見到了木梨子。這個少女漂亮完美,卻內心封閉。她給木梨子死去的母親化了最後一次的妝,並從木梨子的嘴裡,聽到了一個關於嫉妒和失去的故事。
江瓷來殯儀館裡應聘,當時的她和現在的她一樣,又不太一樣。當時的她,從內向外透着一股抗拒的氣息,現在的她。在外表的冷漠中。卻又能給人一絲善良的暖意。
在藍馬山莊裡,她和所有的人見了面。夏綿的穩重,修的外冷內熱。龍熾的脫線,木梨子的睿智,江瓷的毒舌的可愛,六個個性鮮明的人,從那時起,便集體進入了她的生命。
後來,大家一起由陌生走向熟悉,由熟悉走向相親相愛,有了共同的暗語,有了共同的基地,約定了共同的標誌……
在第五大學,他們碰到了電梯殺人案;在咖啡廳裡,他們碰到了爆炸案;在雨夜別墅裡,他們見識到了女人嫉妒心的可怖之處;在遊樂場裡,他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除此之外,他們又遭遇了許多困境,比如說突然被綁架,江瓷和龍熾被弓凌晨誣陷殺人……
算算看,還真的是這樣。自從他們和自己認識後,就屢屢遇到危險的事情啊。
難怪夏綿和木梨子會那麼說,怕自己害死他們,怕那些案件就是圍繞着自己發生的……
安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
但是現在不會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承擔。就算是真的是和我有關,只要我死了,就結束了。
只要我死了……
安有種預感,自己這次,是難逃一劫了。
但是,自己說不定也能找到關於她自己的、一直想碰卻又不敢碰的終極秘密。
抱着必死信念的安,來到了自己租住房間的門口,用那把從剛纔起就攥在手心裡的、已經被她摸慣了的鑰匙,插入了這熟悉的門鎖之中。
但是她很快發現,這是沒有必要的。
因爲門壓根就沒鎖!
安把虛掩的門一把推開,門扇帶着她已經插到鎖眼裡去的鑰匙,緩緩開啓。
在大門緩緩打開的時候,安有種推開了冥府之門的錯覺。
門內一片漆黑,唯一能證明房間裡有人進來過的,是大開的窗戶,和因爲窗戶大開,而被風撩動飛揚起來的窗簾。
安記得,自己臨走的時候是關了窗戶的。
這裡因爲要拆遷,早就斷水斷電了,因此,安在接到搬走的通知後,就沒有在這裡過過夜。
但即使沒有燈光,藉着從窗外映入的微弱的月光,安也能看得到,一個人影,端坐在自己客廳的書桌邊,面朝着自己,就像是一尊充滿着邪惡意味的雕塑一樣。
那是個熟悉的身影。
安盯着那個身影,看着它伸出手來,慢慢地拉亮了安擺放在書桌上的用電池供電的檯燈。
安也藉着這燈光,徹徹底底地看清楚了,那個坐在自己房間裡的人,是誰。
郭品驥坐在她的房間裡,嘴裡叼着一支黃鶴樓的煙,笑容魅惑,他的身旁站着一個少女,她的臉沉浸在陰影中,叫人看不清楚。
安靜靜地凝視着郭品驥的臉,腦中格外地沉靜清醒。
她好像並不對此感到驚訝,或是直接省略過去了驚訝的過程,並直接進入了冷靜的推理判斷過程中:
第一次看到郭品驥的時候,安記得,自己就做出了推斷,郭品驥那時候應該正是和一個擁有金色短髮、年齡偏大、家境富庶的年齡較大的女**往。在後面和他的交往中,安也知道,他是個風流成性的人。
而風流成性,也分不同的種類。
就比如說,木梨子曾經說過,一個擁有反社會人格的人,他對於女性的吸引力,會很強。
簡白和郭品驥是同學,但簡白卻從沒向她講起過他以前的事情,包括談起在國外留學的事情時,許多事情也僅僅是一筆帶過而已。
安的印象中,簡白第一次主動向她提起外國的事情時,還是在半個多月前的病房裡,他突兀地提出了一件“停車場殺人案”的事件。
當時安並沒有在意,可現在回想起來,簡白的表情,與其說是在告訴她某件事,不如說是在提醒她些什麼。
而且,在自己還和聶娜娜同房的時候,郭品驥在大晚上的給她送了一束花來。聶娜娜開始還和自己調笑,但是到後來,看到那束香檳玫瑰上的某個東西后,她就莫名其妙地閉了嘴。
現在想來的話,或許就是因爲她看到了那香檳玫瑰裡,插着的寫着郭品驥字跡的卡片吧。
還有各種各樣的蛛絲馬跡。比如說,那死在監獄門口,和黑拳賽事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的方老闆,他的女兒方窈,偏偏是郭品驥的女朋友……
想到這兒,安清了清喉嚨,叫了郭品驥的名字:
“郭品驥。”
郭品驥就像往常任何一次安所見到的樣子一樣,一副痞痞的壞笑,嘴角上揚:
“怎麼了呢?對我出現在這兒,感覺驚訝?”
安上下打量了一下郭品驥,口氣冷靜得像是早就知道了郭品驥的身份一樣:
“驚訝?驚訝你會是神學院的老大嗎?”
郭品驥咂咂嘴,貌似有些頭痛地扶了扶額,語氣輕快地說:
“我喜歡聰明的女人,也討厭聰明的女人,她們太難掌控了,是不是?”
安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女人,說:
“對於難掌控的人,你想怎麼辦呢?要殺了我?”
郭品驥的臉,被檯燈暖融融的光照得發亮,可是,那笑容,怎麼也到不了他的眼底,怎麼看,都透着一股令人心驚的寒: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