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掛掉夏綿的電話的,並不是安。
修在確定夏綿沒有再打來第二個電話的時候,還是不放心地把安的手機關了機。
在他分神的瞬間,安不知道又從哪兒弄出來一瓶酒,啓開了口,咕咚咕咚地就往杯子裡倒。
她的杯子和酒瓶子都被修搶走了,她卻一點兒都不生氣,笑眯眯地衝修攤了攤手:
“給我啦。我出院了,讓我慶祝一下都不行嗎?”
修把杯子和瓶子裡的酒一股腦地倒在了地上,然後把空杯子和空瓶子推到了安的面前。
安愣愣地看着空了的酒瓶,旋即笑得眼睛都彎了:
“修,你幹嘛啊。我就是想喝喝酒而已,從我闌尾炎住院後就好久沒喝過了。你就讓我喝一口好不好?”
修虎着臉看着安,說:
“喝一口?你都喝多少瓶了?”
安歪着腦袋,露出甜甜的笑意,說:
“可是我沒喝醉啊。就讓我再喝一點兒,行不行?”
說着,她也不徵求修的同意,就沖服務員喊:
“能給我們多一瓶酒嗎?”
酒吧的服務生朝吧檯後縮了縮,佯裝沒聽到安的喊話。
這個服務生每次去給那桌客人送酒,桌上的男人就用一種異常詭異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好像自己再敢送一回酒,他就能從身上某個地方摸出一把刀來一刀結果了自己。
爲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服務生打定主意要裝聾作啞。不管安怎麼叫,他都縮在吧檯裡裝沒聽到。
安叫了幾聲後,看沒人搭理她,就媚笑着晃着面前的空酒瓶。說:
“修,你看你把他們嚇的,都沒人願意來了。算了,他們不來,我自己過去拿好啦~”
說着,安扶着桌子站了起來。邁開步子,一瘸一拐地朝吧檯走去。
修看不下去了,站起來從後面一把抱住了安的腰,以命令的口吻對她說:
“你別給我借酒裝瘋!你根本就沒醉!”
修清楚地知道,安是裝醉的。他不知見過多少次正常人喝醉時候的樣子,絕對不是安這個樣子的。
安在他懷裡掙扎了好幾下。終於安靜了下來,不過她的聲音。帶着一種淡淡的懷疑:
“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謊?”
修死死抱住她,隨口道:
“你是不是裝醉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給我好好地坐着!”
修真的是後悔了,不該聽了她的要散散心的話就載着她來酒吧,她說要喝酒,自己起初不贊同,可是架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和溼漉漉的眼睛。還是勉強答應了。誰能想到她自己後來越喝越high,剛開始的愁容完全消失了,甚至像剛纔一樣。笑容滿面,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修不是見不得她開心,而是看得出來,這時候她的開心統統是借酒裝出來的,她的心裡,不可能真正地這麼高興。
修看到這樣沉浸在烏托邦的快樂世界裡無法自拔的安,忍不住地想要把她叫醒。他不想看到強顏歡笑的她。
聽了修的話後,安徹底地安靜了下來,她轉過頭來,臉上掛着輕淡的笑意:
“那好,我去一趟洗手間。胃被你勒得有點兒難受。”
修怕安這是緩兵之計,把自己甩開後又去別的地方要酒,堅持說:
“我跟着你。”
安盯了修一會兒,突然笑開了:
“算了,送我回家吧。”
得到安的這條命令後,修如釋重負。
他早就想走了,在這種環境裡,就算不喝酒,也能被那種空氣中高度的酒精含量薰個半醉,更別說修這樣標準的一杯倒了。
說實話,在這兒坐了兩個小時,他早就有點兒受不了了。
把安送回殯儀館後,安果然毫無醉態地跟他告了別,也沒說些別的。
修目送着安進入了殯儀館裡,下定了決心,這幾天要常來看看她,省得她想不開。
修是清楚的,安心裡有個解不開的死結,就是對於夏綿那句話的介懷。要讓她解開這個心結,還需要點兒時日。
他還記得,在遊樂場裡大家教導他要怎麼追求安的時候,曾提過一句:在心愛的人傷心時,一定要陪在她身邊,這樣的話既能和她一起分擔,還能讓她很感動。
不過,在想到遊樂場裡大家興致勃勃地給他各種出主意的時候和諧愉快的氛圍,修的心裡也莫名地堵得慌。
這也纔過去一個月而已,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但是不論如何,他還是決定,其他人不重要,現在,對他來說最主要的就是安,自己只要時常來陪陪她,她早晚能走出這陰影的。
只不過……夏綿的那件事……
懷揣着滿腹心事,修回到了賽車隊裡。
沒想到,他一回到隊裡,就被郭品驥陡然丟下來的一大堆任務壓得頭昏腦漲,偶爾抽出個空子來,去安所在的殯儀館找她,簡白卻每次都告知他安不在,好像是被她兼職駐唱的“而已”酒吧調去做什麼事情了。
修一聽“而已”酒吧這個名頭就頭冒黑線。
又是郭品驥!
修現在天天都能看到郭品驥在車場裡像個大爺一樣晃來晃去,他還給車隊找了個新的指導教練,從白天訓練到晚上,隊員們早就叫苦不迭了,修覺得倒還好,可就是總見不到安,感覺怪怪的。好不容易能擠出點兒時間,安還被郭品驥支使走了。
這實在不是修想搞什麼陰謀論,是郭品驥的小動作搞得太明顯了。
他顯然就是不想讓修和安見面!
這些天,安沒跟修打過電話,修也不喜歡給別人打電話,所以,滿打滿算。修幾乎有半個月沒見到安的面,也沒聽到她的聲音了。
半個月後,那個臨時教練的訓練任務終於告一段落了,修也在任務結束的那天的晚上九點鐘,接到了安的電話:
“修,你來接我一下行嗎?”
修抓住手機。努力壓抑着心裡的激動,口氣淡定道:
“哪裡?”
在問清楚時間地點後,修騎上摩托車就出了車場。
十三分鐘後,他來到了安指定的一家酒吧門口,並看到了站在門口,穿着吊帶衫和絲襪高跟鞋的安。
安看到他來了。衝他招了招手,笑容甜美:
“麻煩你啦。“
修把頭盔脫下來。看清安的裝束後,眼神一滯,然後瞬間變得冷冷的:
“誰讓你穿成這個樣子的?“
安被他問得一怔,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扮後,一下子就笑了起來:
“今天有人在這裡包場辦生日prty,那個人也算是我們‘而已’的熟客。和我也熟悉,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也發請柬讓我參加了。所以……“
修語氣悶悶地接茬:
“所以你就穿吊帶衫和絲襪高跟鞋?”
安轉了個圈。有點小顯擺地對修說:
“好看嗎?”
安穿這一身的確算得上漂亮,把她的好身材襯得玲瓏有致,修看起來卻並不感興趣,仍沉着一張臉。
安看得好笑,擡手捏了捏他的腮幫子,說:
“奇怪,一般男人不都是喜歡女孩子穿成這個樣子的嗎?”
修終於開口了,聲音裡滿是不高興:
“她們穿是她們穿,你穿不好看。”
安扁了扁嘴,然後笑起來:
“喂,太直接了吧。”
修下了車,把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罩在安的身上,順手把剛剛戴在自己頭上的頭盔扣在了安的腦袋上,態度不怎麼友好地把頭盔的帶子給安繫上,把安的下巴都勒疼了。
安小小地抗議了一下:
“鬆一點兒鬆一點兒,疼……”
修無比直接地來了一句:
“疼?你腰不疼了?腳不疼了?你穿高跟鞋不是穿得挺好的嗎?”
安一下子理虧了,低頭看了看自己裹在黑色絲襪裡的小腿,馬上露出了個陽光燦爛的微笑:
“是挺疼的,我今晚都是坐着的,不能多走,走多了還是疼。要不你抱我上車?”
聽安前面承認自己的腿還是疼,修的眉頭擰了起來,但等安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修的臉色一下就自然不起來了。
等他注意到,同樣從prty現場出來的人正好奇地在他和安之間看個不停,更尷尬了。安倒是樂呵呵地站在原地伸出了雙臂,一副要“求抱抱”的表情。
看到這樣的她,修還是鬆了口氣。
看樣子,她至少已經從半個月前的陰影裡走出一部分了。
不過,她的轉變如此之快,還是叫修有些擔心。
她會不會是因爲想要讓自己放心,才故意做出這種放鬆的樣子?
修最終還是注意到,她似乎是爲了分散對受傷的腿的壓力,把重心壓在另一隻腳上的動作,覺得讓她這麼硬撐不大好,只好彆彆扭扭地把她抱上了車,讓她側坐着,幫她把系得太緊的頭盔帶子鬆了鬆。
安一直含笑看着修的臉,說: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多買一個頭盔,這樣也安全。你看,就一個,我戴了,你戴什麼?萬一你出事了怎麼辦?”
修專心致志地給安調整着帶子,隨口道:
“我不會出事。”
安抓住了修的手,制止了他的動作:
“這個頭盔你戴吧,我坐在你後面,用不着這個。”
修沒吱聲,卻用另一隻手繼續撥弄頭盔的帶子,壓根沒有準備聽從安的話的樣子。
看修這個執拗異常的勁兒,安笑道:
“不是說不會出事嗎?那我不也是不用戴這個?”
修用一種在安聽來純屬耍酷的語調說:
“我不會出事,誰知道你會不會。我來的時候後座又沒有帶人,我要是開快了把你摔出去,還得回去揀,我不想處理麻煩事。”
修終於把帶子給安繫好了,想讓安調整個姿勢,可安不肯像往日那樣騎坐在車上。
修提出了反對意見:
“你這樣坐不安全。”
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超短裙,眨巴眨巴眼睛,對修說:
“我知道,可是我穿成這樣我也沒辦法……”
修這才注意到安那條几乎要開到大腿根的黑色超短裙,他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然後,他故作鎮定地扭過臉去,說:
“抓緊了,你要是摔出去我不會回去揀你的。”
安當然是發現了修那個彆扭的表情,她伸手抱緊了修的腰,伏在他後背上悶不做聲地笑。
修被她笑得一陣心慌意亂,下意識地想隨便找個話題轉移走安的注意力。
於是,他口不擇言地問道:
“你最近和江瓷他們聯繫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