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箬衣現在在衛家刀法上的造詣已經勝於他當年在這個年紀時候的水平,他的女兒如今就如同一塊未曾雕琢過的美玉,只要經過幾分磨礪,便能綻放光華。
大梁如今戰將青黃不接,而衛箬衣很可能將來會超越他,成就一份屬於她自己的輝煌。
以前衛箬衣追着蕭瑾跑,他並不阻攔,因爲他出徵在外,蕭瑾是個不受寵的皇子,空有皇子虛名,再加上蕭瑾本身也不待見衛箬衣,所以他壓根就不擔心什麼。而現在不一樣了。
女兒明顯是出息了,將來可能還會更出息,那麼一個不受寵,原本又不待見自己女兒的皇子忽然過來示好,就容不得他不多想一想。
衛毅扯了扯自己的魚竿,決定暫時不去管這件事情,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有些事情,過於糾結反而糾結不出什麼東西來,倒不如放一放,冷靜一下,沒準就能看明白了,看透了。
防範着總是沒壞處的。
以前他捨不得姑娘去冰河縣,但是他現在倒是有點期待自己的女兒去冰河縣了。
他年輕的時候便是這樣,是匹駿馬就該讓她到廣袤的天地之中去奔馳,是把寶劍就應該用在該用的地方。
去了冰河縣,可以暫時遠離京城的是是非非。
他在京城還能撐上幾年,只要在這幾年之中,他的大兒子和大閨女都成長起來,這國公府也算是穩住了。
唉,年輕的時候只知道朝前衝,並沒考慮過多,這次回來真是不一樣了。家裡發生了那麼多事情,讓他也不得不感嘆歲月無情,孩子們真的在不知不覺之中長大了起來。
衛毅將這信收了起來,水裡的夜明珠浮漂正巧動了一下,他不慌不忙的收杆,頓時一尾金色的鯉魚就被他帶了起來。
“恭喜國公爺,賀喜國公爺!這是開張了!”裴敏笑道。
“哈哈。”衛毅也顯得有點開心,“這魚又不好吃,不過就是釣着解個悶罷了。”他將魚從鉤子上取下,再度放回到水裡,鯉魚長尾一甩,頓時就沒入水裡不見了蹤影。
裴敏看着水裡被魚尾攪起的水花,意有所指的說道,“這魚吃了一次虧,下次也就會學精了,想要再釣起來,就難了。”
“可不是呢。”衛毅收了魚竿,拍了拍裴敏的肩膀笑道,“不過有的時候吃一次虧,足以致命了。走吧,收拾收拾,一會陛下的人該來了。”算算這時間也是差不多了吧。
裴敏點了點頭。
他指的是拱北王府,相信衛公爺也聽明白了。
裴敏起身,隨後偏頭一看,頓時悲催,“公爺!您剛剛抓了一手的魚腥,都蹭在下官的官袍上了!”他是從太醫院被叫出來的,自然穿的是太醫院院正的衣袍。好好的一件深藍色錦袍的肩膀上赫然多了五個指痕……湊近了一聞,還有一股子魚腥氣。
“哈哈!”衛毅卻是眨眨眼一笑,負手而去。
裴敏……
唉!
他認命的準備去翻翻自己的藥箱,弄點藥粉撒在這上面,至少要蓋住魚腥氣。
衛毅所料不錯,宮裡的確是來人了,不過來的不是旁人,卻是陛下本人親自微服前來。
這也容不得他不來啊。
衛毅那混球說撂挑子就要撂,那他這邊怎麼辦?藩王虎視眈眈,之前圍場之亂還沒有全破,大梁朝暗潮涌動。
兩個新晉的國公府,一文一武,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要是衛毅那廝真的犯起混來,說啥不幹了,他不就變成了柺子了嗎?
況且郡主中毒,非同小可。
衛毅又藉故扣押了拱北王府的王妃和前世子,弄得多年連皇宮都不怎麼進的堂兄拱北王這回子都腆着個老臉,憋了一肚子的氣去找他。
他這於公於私的,都要來,而且必須來!
說起來,人家鎮國公衛毅也算是他的親家了。
陛下輕車簡從的來到鎮國公府,衛毅正腦袋上擱着一條白毛巾躺在牀上直哼哼。裴敏垂手站在牀邊。
陛下這一路闖進來,有禁衛拿着龍牌開道,衛府的人也不敢阻攔。
所以陛下一直到了衛毅的牀前了,衛毅這纔看清楚來人是誰。
“陛下?”衛毅扶着自己的腦袋,“裴院正?我這是被氣糊塗了嗎?怎麼好像看到陛下親臨了?”他一邊說一邊看向了裴敏。
裴敏低着頭,跪在了地上,三呼了萬歲之後,抱拳對衛毅說道,“國公爺,您沒糊塗,只是被氣的頭暈眼花,倒是也沒看錯,陛下的確親臨了。”
衛毅這才如夢方醒,勾着裴敏的手臂,“快快快,接駕接駕!”他掙扎着這就要起來,結果還沒起的利索,就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你就算了吧,還是別動了,裴敏你起來。”皇帝看到衛毅這模樣,真覺得他有點過了……
他之前也裝過病,只是他裝的比較像,哪裡像這廝一樣,假的要死!
平日裡衛毅就壯的和牛犢子一樣,哪裡有說倒就倒的,瞅他那一副體力不支的模樣,倒像是他那裝病的幾年裡面虛浮的模樣。
學要學的像點!他能和自己一樣嗎?
陛下身後還跟着兩名太醫,是陛下從太醫院裡帶出來的。
皇帝還是扶住了衛毅的手臂,“你躺着,不是不舒服嗎?朕又帶來了兩位太醫。免得裴院正一個人在這裡忙不過來。”
陛下說完掃了裴敏一眼。
裴敏只管低着頭,“多謝陛下體諒。”
呵呵,陛下冷笑了一下,要是被他的太醫查出來裴敏這個小子跟着衛毅屁股後面說謊的話,看他怎麼整治這兩個傢伙。
他的太醫院院正必須是他的人,若是心向着旁人,那他還要不要活了。
“來,你們兩個給衛卿看看。”陛下手一揮。
那兩個太醫躬身應了一聲,隨後又對裴敏行了一禮,這才邁着謹慎的步子走到了衛毅的身側。
兩個人輪番給衛毅請了脈,兩個人的神色皆是凝重了起來。
“陛下。”其中一人對陛下拱手說道,“國公爺眼目皆赤,有氣血上衝之像,脈象虛浮頻亂,氣結於心不得疏散,有眩暈之症。”
“是啊,陛下,臣還探得國公爺雖然身子骨硬朗康健,但是這心跳着實有點過快,超出常人很多,這是氣急攻心之症。”另外一人說道。
裴敏這才拱手道,“適才國公爺因爲氣急攻心,暈了過去,臣在這裡用了針之後,國公爺才轉醒,臣已經開了凝神保心的藥了,正在熬製。”
陛下聞到了這屋子裡面的確飄着一股子濃郁的藥味,他暗自糾結的眉心這才緩緩的散開。
這廝是真的病了!還不是裝的!裴敏倒不是被衛毅給收買了一起來欺騙與他。果然是他多心了。
皇帝現在也有點被驚住了。
看來這廝是真的將衛箬衣當成心肝寶貝來疼了。
倒不是外界傳言,人云亦云。
便是現在陛下開口的語氣都變得輕緩了許多,“衛卿素來身子康健,怎麼會被氣成這樣。”他明知顧問。
拱北王還被他丟在院子外面呢,他是怕這兩個人一見面就當當起來,他這個當皇上又是當堂弟的夾在中間不好,所以在進衛毅房門的時候,直接將拱北王給曬在門外了。
現在看來,幸虧他將人給丟在外面。
衛毅現在已經是被氣暈過去了,再給拱北王一進來攪和一下,怕是衛毅又要暈了。
想不到在戰場上都打不倒的錚錚鐵漢,卻是被自己女兒的事情給急倒了。
那郡主的事情,他就不得不問問了。
陛下這麼一問,就好象戳中了衛毅的傷心事一樣,他頓時就拽着陛下的手,聲淚俱下,“陛下啊,臣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啊。臣的亡妻臨終託付,叫臣好好的將閨女養大。臣這麼多年將自己家閨女捧在手裡養着,好不容易見姑娘大了,臣也算是不負亡妻臨終所託了,哪裡知道臣這閨女命苦的很,生下來不久就沒了娘,現在還中了蛇毒,人在屋子裡面躺着,生死不明,臣這一看,就受不了了。陛下啊,求陛下給臣做主,臣不能沒這個女兒,臣妻子死的早,就剩這個女兒是臣的念想了,如今女兒要是再出事,臣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陛下被衛毅說的心底也塞塞的。
少年相識,風雨多年,他成爲帝王,衛毅與謝園成爲他的左右手,他素是知道衛毅深愛亡妻一事的,也知道衛毅將女兒當作眼珠子一樣。
衛毅素來剛強,鐵血,從少年時,打架只流血,不流淚,而現在到了老了,卻在他的面前哭的和孩子一樣肆雨滂沱的,還求他做主,言語之中已經滿是無措之意了。
他爲大梁江山征戰多年,如今卻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便是鐵打的心只怕現在也要被說化了。
陛下長嘆了一聲,叫人拿了一方帕子過來,“好了好了,你我君臣多年,有什麼委屈,只管說,我給你做主就是了。”
裴敏頭垂的更低,陛下如今用了我字,卻是沒有自稱朕。
看來拱北王府這是要真的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