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苒兒回到苑中, 仙兒已經收拾好東西站在一邊等着了。兩人又告了一會兒別,天已經完全黑了。
夜黑風高,她拿着玉佩獨自一人從後門出了凌雲殿, 往玉公公處走去。紫影一直在前門守着, 既然決定要走, 就應該走得徹底點。
玉公公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玉佩, 又看了一眼亦苒兒, 才說讓她回去等着。他會安排好一切。
回來的路上,經過昭陽殿時,她還是忍不住停了停腳步。
殿中燭光昏暗, 一排排巡邏的侍衛自殿前走過。
她擡頭,皓月當空, 棋子似的星星灑滿了墨色的天空。今夜過後, 這一盤棋該何去何叢, 似乎於她而言都沒有什麼關係了。還是會忍不住想,他在殿裡面的情景。暗淡的燭光下, 他獨自一人披着一件外套,對頭昏黃的燭光批着奏摺?又或漆黑的房間,他半靠在牀頭,胸膛還纏着厚厚的紗布,雙眸似眯非眯正假寐中?又或許跟她一樣站在殿前, 看着浩瀚的蒼穹思索, 只是他們想的, 永遠都到不了一處。
他與她, 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有他的報復, 他的決心,有他需要守護的國家,子民。而她,從一開始,再怎麼努力,也學不會做他身邊那個母儀天下的後。
一陣夜風襲來,她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噴嚏。深秋,夜,越來越深。她收回遙遠的思緒,往凌雲殿走去。
而先前被她諸多猜側的墨塵殤,此刻卻並不在殿中。側君苑,一處並不怎麼明亮卻寬敞的房間裡,他坐在一處稍高的位置上,有條不絮地吩咐着下面的人,吩咐他們怎樣走好今晚的每一步。
亦苒兒回到凌雲殿假寐了一會兒,睜開眼。玉公公安排的人還沒到,只好起牀,在房間裡來來回回渡着步。想了又想,還是決定給墨塵殤留下了三個字:我走了。
筆剛放下,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
亦苒兒猶疑地打開門,門口是一位穿着黑布衣的奴才,半底着頭。
“有什麼事?”
小奴才已經推開她鑽進了房間,並且迅速關上了門。
“你……”亦苒兒正欲叫人,眼前的小奴才已經站起了身子,隨意腿下頭上的黑帽,燭光下,一張小臉燦爛如花:“是我。”
竟然是紅箋!
兩人商量好出去的辦法,亦苒兒叫醒外面守夜的人,叫她去玉公公那裡一趟。
不一會兒,屋中又來了兩位奴才。
紅箋伸手輕輕點了兩人的昏穴。讓亦苒兒換上他們其中一人的衣服,然後趁着夜色,與亦苒兒一起,彎着腰從後門走了出去。
正呆在樹上打瞌睡的紫影,見到一前一後兩名奴才出了凌雲殿的後門,也沒甚在意。
紅箋一直將她帶到離宮門口不遠處的一所小苑,那裡已經有一輛經常出入宮門的馬車在等着了。
亦苒兒進了馬車,紅箋坐在車外架着馬。
到了宮門口,守門的侍衛照例檢查了一番,紅箋拿起手中準備好的令牌,稱宮中一位美人想念宮外一樣小吃,特地命玉公公出去尋。玉公公伺候王上走不開,便領他們出去尋。
守衛一見是玉公公手裡的領牌,自是不敢怠慢,立即彎表示歡送。
紅箋捏了一把冷汗,駕着馬車緩緩前進。
夜風陣陣,陰暗的蒼穹烏雲滾滾,皎潔的月光忽明忽暗。
“王上。”身後的侍衛突然恭敬地喚了一聲。然後守着宮門的侍衛齊刷刷全部跪了下去。“參見王上。”
馬車微微一頓,車中亦苒兒的身子也跟着輕輕一晃。難道他發現了。
紅箋心裡着急,輕輕“駕”。
“等等。”是墨塵殤的聲音。
亦苒兒聽見有腳步聲正在向馬車靠近,是他一慣的低沉,穩健。
“這是哪一宮的馬車。”問這句話的是名女子,應該是從書。
連叢書也在這裡,這大半夜的,他們想幹嘛?
“回王上,是玉公公處的,替玉公公出去採辦一些東西。”一旁候着的侍衛恭敬回答。
紅箋低着頭,一隻手握着馬繩,一隻手握着領牌。她在想,就這樣充出宮門,逃出去的勝算究竟有多大?
“裡面坐着的是誰?”墨塵殤低沉着開口。
“是玉公公下面的一個小奴才,他同奴才一起出去。”紅箋壓低了聲音回答,並出示了手中的領牌。
但是,墨塵殤顯然不信。狐疑地看了一眼馬車着一直低着頭的紅箋,伸手,正準備挑起朱簾一瞧究竟。
“王上……”是紅影的聲音,有些急促,由遠而近。
馬車中的亦苒兒明顯鬆了一口,屏呼吸傾聽外面的動靜。
紫影走過,低聲耳話了幾句,幾個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墨塵殤轉過身離開後,紅箋輕輕架了一聲,馬車緩緩往宮外駛去。
亦苒兒坐在馬車中,心像千萬只螞蟻在饒。她早上去看墨塵殤時,他還臉色蒼白地躺在牀上,怎麼才幾個時辰不見,他又來到了宮門口,而且聽剛剛的聲音,除了叢書,紅影,藍影,似乎還有很多人……
想到這裡,她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輕輕挑起一角的簾。遠遠地,便看見一身墨色長袍的墨塵殤站在宮內一棵大樹下,他的面前站着紅影,藍影,叢書,還有一些她不認識的官員。墨塵殤一邊交待,一邊用手比劃着些什麼,他的胸膛甚至還纏着紗布,碎碎的月光下,臉上神色少有的凝重。
似乎是感受到亦苒兒這邊的注視,墨塵殤打着手勢的手僵在半空中,驀然轉過頭。
亦苒兒手心一抖,手中的簾子聽話地放下。
馬車,夜色中,馬車已經順利駛出宮門口。
距離太過於遙遠,墨塵殤只能注意到抖動的簾子,還有搖晃不定的馬車,皺了皺眉,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漸漸離自己遠去,又說不出來是什麼。轉過頭,繼續先前沒有講完的話題。
馬車中,亦苒兒直直坐在車沿邊,她甚至還能感覺到簾布抖動時輕輕摩擦在她臉上的感覺,揉和的夜風透過簾布的縫隙鑽進來,一遍又一遍撫摸她的臉頰。她伸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再見,再也不見。
馬車,載着重重誤會,踏着層層幕色,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幕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