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苒兒回到軍營時, 天已經全黑了。
她想起下午離開時,黃影那一臉的盛怒——只因她聽到他的話後,她一臉驚愕地擡起了頭。其實在那種時候, 她說什麼錯什麼, 連沉默呼吸也是錯, 索性做出最原始的驚愕好了。
一開始, 她的確不知道;後來, 也隱隱猜側過;再後來,知道那一次不是做夢時,算是知道了吧。只是不肯說服自己去相信, 如今,是她錯了, 錯得離譜, 沒有一個人會不求回報地對另外一個人好, 她太天真,將所有事都過於簡單化了。
他看着她, 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他說:“你滾!!!”額頭青筋爆起。
那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一面,咬咬脣離開了。
剛走出營帳,便聽見裡面傳來筆筒書本摔落的聲音。她頓了頓,最終還是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剛回到營帳沒多久, 一位清秀的小丫頭便端着一個盤子進來了, 上面放着好些瓶瓶罐罐, 說是替她檢查傷口。
亦苒兒一驚, 說:“我並沒有受傷啊。”
那小丫頭倒也不勉強, 拿出其中一個貼着藍色標籤的藥瓶道:“這一瓶,每天睡前縛在脖脛的受傷處, 可以去除傷疤痕。”然後遞給亦苒兒。又拿出一瓶貼着紅色標籤的藥瓶。“這一瓶,早上起來是塗抹到傷口處,可以減緩疼痛;這一瓶,用來內服。”
亦苒兒雙手抱捧着那些瓶瓶罐罐,沒有說話。
“如果你不想留在康國,就將此令牌還給殿下吧。”不知道過了多久,清秀小丫頭突然開口。
亦苒兒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二孃帶給她的那塊令牌正安安靜靜地躺在牀上:“什麼意思?”
清秀小丫頭看了亦苒兒一眼,淡淡道:“沒什麼意思。”然後轉過身退了下去。
亦苒兒拾起牀上的令牌,翻來覆去看了良久,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是,開始失眠,睜眼看着牀頂,腦海一下子浮出黃影那一臉的盛怒,一下子浮出墨塵殤半隱在雲層中的臉……雜亂不堪,索性披上衣服坐起了身。
不知道過了多久,軍營中突然傳來了陣陣蕭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嘹亮而幽遠。
亦苒兒將雙膝抱緊,想起那一次,她在臺上跳舞,他站在臺下伴奏的場景。如果那個時候,她沒有強制將他拉進她的世界,或許一切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既然最初的錯誤由她而起,便也由她來做個了斷罷了。只是,不知道墨塵殤怎麼樣了,黃影整天整天呆在軍營,他應該也是安全的罷……不知胡思亂想了多久,聽着那清脆悅耳的蕭聲竟也漸漸入睡了。
第三天,亦苒兒來到康國軍營的第三天。黃影一大早便接到了殤國下的戰書。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你昨天不是問我,除了要你留下來,要怎樣我才能退兵吧,對吧?”黃影依舊高高在上,看着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亦苒兒,緩慢開口。
亦苒兒點了點頭,看着黃影的雙眸明亮如昔,不帶絲毫雜質。
“我想到了。你再跳舞一回上次在宮中的舞,爲我一個人跳。”
宮中那支舞?亦苒兒皺了皺眉,慢慢垂下眼撿,看着自己的腳尖沒有說話。
黃影看着她這低頭不語的模樣,三分委屈,三分倔強,還有三分不自知的認真……突然間,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場景。她滿眼驚恐地看着站在院中樹下的他:你是人是鬼?然後,在他還沒有完全反映過來誰時,突然一把拆開他頭上的頭巾,滿臉震驚:我靠,原來你是我親戚啊。
那時的她多麼大膽,多麼可愛,又是多麼天真。時間真是殘忍,真的很殘忍,將原本天真可愛的她逼到今天這種凡事謹小慎微,敢怒不敢言的地步。他時常在想,如果,那一晚,他沒有隨殿下去側君苑,沒有站院子裡等殿下出來,也就不會遇見她了,不遇見她,是不是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多是是非非了?
如今,他看着她,就站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卻是天涯。他,是康國的殿下,減負着整個康國的未來,而她,是殤國的王妃,甚至是康國未來的王后。
想到這裡,黃影認命地嘆息一聲:“如果不願……”
“我願意。”亦苒兒擡起頭,臉上帶着凝重。“我願意再舞一曲,我知道這樣並不能償還我所欠你的,但是,我能做的只是如此。”
“我給你一柱香的時間準備,一柱香後,你去營帳後面的空地上等我。”
一柱香之後。
亦苒兒換上了一件白色煙紗裙,裙罷上繡着細碎的粉色櫻花瓣,長髮輕勸挽成一個飛仙髻。因爲冷的緣故,外面披着一件大紅色的披風,於雪中款步而來。
黃影看到她這身打扮,嘴角輕輕彎了彎,然後蕭輕放於脣邊,同宮中一模一樣的曲子輕溢出來。
亦苒兒見狀,褪去身上的披風,隨着耳邊的蕭聲於雪地中起舞。
雪,沒有停,她也一直未開口唱宮中那支曲。
一曲舞畢,亦苒兒停留在雪地裡,額頭有細微的汗水滲出。身子卻突然一暖,黃影已經將披風披在了她的肩膀。
“等等。”亦苒兒回過神,看着黃影離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黃影轉過身,眉毛輕輕一挑:“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這個還給你吧。”亦苒兒扔出手中的銀色令牌。
“我送出去的東西豈有要回來的理。”黃影用蕭擋回。
“我是殤國來的使臣,既然任務完成了,令牌自然是要物歸原主的。”亦苒兒看着掉在雪地裡的令牌,沒有伸手去拾起。
“殤國來的使臣?”黃影聞言走過身子,深深看了亦苒兒一眼,然後笑得極其放肆。“墨塵殤同意了,還是我同意了,看看你那令牌,上面是什麼字,而你又是以什麼身份進得這軍營的。”
亦苒兒猶疑着拾起雪地裡的令牌,翻來覆去看了很久,得出結論:“我不認識你們這裡的字。”說完還吸了吸鼻子,鼻尖凍得通紅。
黃影一頓,隨即瞭然:“既然你不留下這令牌,我也不勉強。”說完,奪過她手中的令牌。“過幾天,我再送你一樣東西,到時候你可不能拒收了。”在笑離去。
“對不起,是我不該將你拉進我的世界裡。”亦苒兒對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
雪地裡那一抺纖白的身影微微一愣,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亦苒兒,你不是愛他嗎?明天,我便替你試上一試,江山與美人,他只能選一個。”說完,轉過帳角,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