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畫與慕容研的婚禮自然是沒辦法在繼續, 墨塵殤宣佈收回賜婚的命令,卻沒有說明原因。宮中人人唏噓,一時竟想不透, 叢畫爲何又不嫁了, 難道是王上也看上這個丫頭了……
慕容一族卻出乎意料地平靜, 連慕容暄都沒有去找王上問理由。朝中更是安靜得詭異, 又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那一夜在紫竹苑吹了風, 亦苒兒的身子有些受寒,回到凌雲殿便一直昏昏沉沉的,又不肯看醫生, 吃什麼吐什麼。
儘管他離開時,回答了一句:久久閣除外。
她卻沒有再踏進久久閣一步。自從恢復以前那些記憶後, 她整個人變得異常安靜, 就像是經歷了一場生死離別之後的淡然, 這種淡然中又隱隱帶着一絲憂鬱。所以,她的眼角的愁容越來越深, 越來越濃。
宮中盛傳汣汣娘子受寵的消息越來越多,墨塵殤甚至爲了她罷了好幾次朝。
偶爾也會讓仙兒去請叢書來殿中坐坐。叢書算是四個姐妹中最建談的一位,還會一些簡單的拳腳功夫,生性毫爽,兩人一起談談天, 日子竟也不顯得難過。
只是, 還是沒有辦法進食, 吃什麼吐什麼。
終於, 仙兒看着盤中幾乎原封不動的食物, 提醒了一句:“主子,你還是請太醫來看看吧。”
亦苒兒只覺得渾身泛力, 身子已經歪躺在牀上,準備放縱自己再次睡過去。便隨意擺了擺手:“從小就有的怪毛病,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到是真的,從很小的時候便是這樣,心情一旦不好,或是受了寒,總是會吃什麼吐什麼。
仙兒命門外的人端走飯菜,又看着亦苒兒側躺的身影,幾次欲言又止,終於還是開口:“主子,你還是看看吧,或許並不是。”
亦苒兒翻了一個身子,兩眼徵徵看着仙兒臉上的表情,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坐直身子:“什麼意思?”
“主子,我去請宮中的劉太醫,來瞧瞧吧。”
亦苒兒突然反映過來,臉色越來越白,雙手下意識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努力回想上次來月事究竟是什麼時候,竟然毫無印象。
“他……信得過嗎?”劉太醫,她是認識的。他同仙兒的關係,她也一清二楚。還是猶疑着開了口。
“主子,只要你信得過仙兒,他就一定信得過。”仙兒臉上表情異常堅定。
仙兒辦事很得力,不一會便將自己的老鄉劉太醫請到了殿中。
不如所料,是懷孕了,已經有兩個月了。
亦苒兒整個人無力坐回牀上,明亮的眸子左右不停轉動,額頭隱約有汗水滲出。上次因爲她的疏忽,在不知道有了孩子的情況下就已經失去了,難過了好久。這一次——她想前這幾日的心情低落,情緒波動,紫竹苑那一次,她甚至還喝了酒……
亦苒兒將自己的顧慮講給劉太醫聽。劉太醫又認直替她把了一次脈,並開出了幾個方子,說以後注意點不會有大礙的。
送走劉太醫,亦苒兒心裡又驚又喜,還隱隱有些擔憂害怕。簡直坐立不安,站起來走幾步,又吩咐仙兒找來幾本醫書,翻了翻,想知道孕期需要注意什麼,翻幾頁,卻發現自己完全也看不進去。索性站起來又走了一圈……就這樣,一直折騰到深夜,才累極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在仙兒的陪同下去了昭陽殿。昨晚知道這個消息時已經很晚了,她沒來打擾他。今早醒來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她想起邊關那幾日,因爲失去孩子,他整個人的憔悴與難過;又想起這幾日兩人間的隔閡,或許,孩子來的正是時候;她甚至可以想象他的表情,一定會一把將她抱起,語無論次地說着謝謝,謝謝……
想到這裡,腳下的步伐不由得也加快了。她很想快點告訴他這個消息,這個孩子,她一定會認真保護,平安出生。
趕到昭陽殿時,連玉公公也不在,殿外候着的奴才稱:久久閣的人一大早便派人請王上過去了。
這是亦苒兒沒有想到的結果,整個人無力倒退幾步,臉上因爲喜悅的笑容漸漸掛不住了。
“主子,我們還是回去吧。”仙兒關心地問了一句。
“不。”亦苒兒回握住仙兒的手,搖搖頭,口氣堅定而倔強:“我們去久久閣。”
“主子,你還是先回凌雲殿吧,我去請王上過去。”仙兒滿臉擔憂。
亦苒兒不理,額頭爬上一股熟悉的倔強,朝久久閣的方向走去。
這一次,她沒有再想象他臉上會是什麼表情,也沒有想久久閣中會是什麼場景等着,甚至沒有想過要怎樣告訴他這個消息……腳上的步伐卻沒有慢下來。
“王上吩咐過,任何人不得入內。”久久閣門口的丫鬟開口,毫不留情地伸手攔住兩人的去路,神色有些傲然。
“大膽。”仙兒伸手護在了亦苒兒面前,一聲怒吼。“知道站在你前面的人是誰嗎?易姑娘,她可是王上的救命恩人,你這是什麼語氣。”
兩位候着的丫鬟連同一旁站着的奴才也跪在了地上:“奴婢該死,奴婢有眼不識泰山。”
亦苒兒今天只着了一件碧綠的宮服,臉上也沒有帶面紗,難怪他們會認不出。
“以後眼睛放精靈點。”仙兒提醒,扶着亦苒兒正要踏進久久閣中。
眼前跪着的丫鬟卻移了移身子,擋在他們面前:“易姑娘,奴婢該死,可是王上吩咐過了。”
“你……”仙兒指着地上的丫鬟,氣憤得說不話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是紅箋的聲音。
“紅箋姐姐,易姑娘要進閣中見娘子。”丫鬟低聲稟報。
相對於宮中其她女子的清一色的碧綠宮裝,紅箋着的是一件紅色,如果不是主子受寵,丫鬟奴才是不敢如此放肆的。
紅箋註意到是亦苒兒,又看了看閣裡的情況,眼中閃過一抺奇異的光:“原來是易姑娘啊,易姑娘快請進。”又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丫鬟奴才。“瞎了你們的狗眼,王上只說閒雜人等不得入內,易姑娘是閒雜人等嗎?”
說着,領了易姑娘進了門,卻並沒有通報。
身後跪在地上的丫鬟奴才悄悄擡起頭,臉上有些不明所以。玉公公剛剛明明有吩咐過,特別是易姑娘,來了絕不可放她進閣,爲何紅箋姐姐會?
這邊,亦苒兒在仙兒的陪同下已經隨着紅箋進入閣中。再激動的心情經過剛剛兩次被拒之門外早就已經平復下來,只是還是有些說不出的緊張與惶恐,似乎有一種什麼不好的預感,卻又說不出來究竟是什麼。
疑惑間又看了一眼前面的紅箋。後者一直低着頭走在前面引路,並不見什麼異樣。
墨塵殤又在裡面幹嘛?爲什麼是閒雜人等不得入類?想到這裡,亦苒兒手中竟然浸出了一層薄汗。
穿過走廊,便是閣裡的正廳了。廳外的小院子裡種滿了菊花,花團簇擁中,香氣迷亂。
亦苒兒繞過層層菊花,只一眼便瞧見了坐在正中央的墨塵殤,正側着臉沉眸看着另一邊。
亦苒兒心中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激動,提步就要衝進大廳。卻注意到他眼神所到之處,正是汣汣,她輕坐於對面的塌上面,一隻手輕捂額頭,另一隻手輕輕放在一塊墊子上,太醫閉着雙眼正替她把脈着。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亦苒兒身子一一歪,躲在了大門的另一邊。這裡,她完全可以看到將墨塵殤神色盡收眼底,廳中人又瞧不見這裡。
紅箋到也沒說什麼,只是低頭也候在了另一邊,並沒有進去通稟。
過了一會兒,太醫診脈完畢,等待王上的問話。
“診出來了嗎?到底是何故,這幾天鬱鬱寡歡的。”墨塵殤的聲音有些底沉,聽不出任何感情起伏。
“恭喜王上,娘子這是有喜了。”太醫雙手一拘,喜形於色。“至於鬱鬱寡歡,是因爲娘子生性本就清冷 ,加上害喜,身體無法負荷,纔會看起來有氣無力,待微臣開一些方子調理調理便好了。”太醫說完,便提筆開始寫起了方子。
“王上,你怎麼了?”是汣汣娘子的聲音,細聲細氣。這是亦苒兒從未聽到過一面。
墨塵殤似乎這才從剛纔的“驚喜”中回過神來,爆發出:“哈哈哈”三聲大笑,隨既不顧屋中衆人異樣的眼光,一把將汣汣抱起。“謝謝你,謝謝你,汣汣,孤太高興了,這是宮中第一位王子。哈哈哈。”
她猜中了,她猜中了。他的表情,他的動作,他會說的話,她都一一猜中了,唯一沒有猜中的卻是主角換了人。
亦苒兒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握緊再握緊,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她甚至能感覺鮮血染過手指的溼潤。卻絲毫不覺得疼痛。
只是失望,說不出的失望。耳邊揮之不去的是墨塵殤那高興而愉悅的笑聲,他笑得那麼大聲,以至於在閣中久久迴盪不去。廳中似乎還響起了幾聲不約而同的賀喜聲……那又是誰,她已經完全沒有精力去關注這麼多了,藉着仙兒的攙扶,一步一步走出了久久閣。
紅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着亦苒兒遠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