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在半個小時後結束,這股來犯的敵人最終沒有被全殲,有二十幾名士兵乘坐兩輛未被擊毀的裝甲運輸車逃之夭夭。
巴斯曼諾夫指揮部隊打掃戰場的時候,我回到了指揮所裡,利用裡面的步話機和三團聯繫。幸好當初換防時,我讓戈都諾夫給新來的部隊留下通訊器材,否則現在我根本沒有辦法和外界聯繫。
戈都諾夫聽到我的聲音,有些意外地問道:“師長同志,您怎麼到107。5高地去了?”
我顧不得向他解釋原因,就直截了當地命令他:“上尉同志,立即派兩個營的部隊,到107。5高地來接收防務。”
對於我的命令,戈都諾夫不敢打半點折扣,立即毫不含糊地答應:“是,我馬上派部隊過去接防。”說到這裡,他壓低嗓門關切地說,“師長,那個高地上不太安全,要不您還是先撤下來吧?”
“你哪來那麼多的廢話,”我不耐煩地說道:“我告訴你,在看到你的人到達高地之前,我就待在這裡,哪兒都不去。”說完,我就中斷了和他的聯繫。
我走出指揮所時,巴斯曼諾夫正好帶着幾名戰士從山坡腳下回來,看到我站在戰壕裡,,連忙快跑了幾步跳了進來。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傷亡情況統計出來了嗎?”
巴斯曼諾夫點點頭,回答說:“在剛纔的戰鬥中,我們擊毀了德軍八輛坦克和五輛裝甲車,擊斃敵人……”
他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被我打斷了,“我沒有問你取得了什麼樣的戰果,而是問我軍的傷亡情況!”我此刻心中掛念的是政治部主任夫拉索夫和海軍大尉列穆塞夫的生死。
“我軍犧牲197人。負傷85人。”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低沉下去:“第92旅政治部主任夫拉索夫同志負傷,已經派人送到廠房裡的醫療所。海軍大尉列穆塞夫。犧牲了。”
雖然剛纔我親眼看到列穆塞夫倒下,不過心中始終還抱着一絲僥倖心理。當從巴斯曼諾夫的嘴裡得知了大尉的真實情況後,心裡不禁感到了失落和悲傷。我眼睛望着躺滿了屍體的山坡,繼續問巴斯曼諾夫:“水兵營還剩下多少人?”
巴斯曼諾夫沒有馬上回答我,而是衝戰壕外面那幾名戰士的方向喊了一嗓子:“喂,霍洛爾,到我這裡來!”
隨着他的喊聲,一名水兵戰士從人羣中跑了出來,乾淨利落地跳進了戰壕。擡手向我敬了個禮以後,便挺直身體站在那裡,等待着我的訓示。巴斯曼諾夫爲我介紹說:“師長同志,這位是霍洛爾上士,水兵營的情況,您可以向他了解。”
我衝面前這位年輕的水兵點點頭,問道:“霍洛爾上士,你們營現在還剩下多少人?”
霍洛爾是個很善言的傢伙,聽到我的問題,連忙回答道:“報告上校同志。我們營還剩下19個人。另外,山坡下的醫療所裡可能還有幾個傷員,不過我估計他們已經失去了戰鬥力。如果能動彈的話。他們剛纔應該就跟着營長向敵人發起衝鋒了。”
“上士同志,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爲什麼你們衝鋒時,要喊:全速前進?”
霍洛夫聳了聳肩膀,說道:“這個怎麼說,應該是我們海軍裡的一種傳統吧,和陸軍在衝鋒時喊烏拉,是一個道理。”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我接着問道。
霍洛夫的眼睛朝山坡上望了一眼,隨即咬牙切齒地說道:“只要我們還有一個人在,就絕對不離開高地。您看看。全營幾乎都躺在山坡上了,我們怎麼能丟下他們獨自離開呢?”
“霍洛爾上士。你先去休息吧,養足了精神。才能和德國人繼續戰鬥。”
霍洛夫答應一聲,敬禮後轉身離開。
看着水兵走遠,巴斯曼諾夫也關切地對我說:“師長同志,敵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來進攻,這裡太危險了,您還是早點回師指揮部去吧。”
我搖搖頭說:“不行,我現在還不能離開,我要等戈都諾夫的部隊來了以後再離開。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敵人把這個高地當成了一個最佳突破口,所以不惜調集重兵來進攻。才短短的兩天時間,近衛第39團,步兵第42旅、第92旅就先後在這裡損兵折將,付出了幾千人的傷亡。這個仗要照這樣打下去的話,我們還不知道要再填多少部隊進去。”
聽我這麼說,巴斯曼諾夫擔憂地問道:“既然是這樣,這個陣地就算換我們師的部隊來守,就能守住嗎?”
我沉吟了片刻,回答說:“雖然會付出不小的代價,但我堅信一定能守住。你別忘了,敵人對一團的進攻,強度也不弱,可是每次都是鎩羽而歸。這是爲什麼呢?還不是因爲我們的工事修得好。所以等新部隊來了以後,一定要督促他們搶修工事,這樣可以使部隊在敵人進攻時,減輕不必要的傷亡。”
正說着話,一名戰士跑過來向我報告說:“報告師長,有一支部隊正沿着南坡往上來。”
巴斯曼諾夫聽到戰士的報告,本能地把手搭在了槍套上,我連忙衝他擺擺手,輕鬆地說道:“上尉同志,不用擔心,應該是戈都諾夫團的戰士到了。走吧,我們下去迎接他們。”
走到半山腰時,我們就和上坡的部隊迎面相遇。走在最前面的戈都諾夫,見到我們下坡來迎接他,戈都諾夫連忙快跑兩步,跑到我的面前,擡手敬禮說:“報告師長,三團二營、三營奉命來到,請指示!”
“讓部隊進入陣地吧。”
聽到我的命令,戈都諾夫轉身衝着後面大聲地吩咐:“二營,立即進入主陣地,並搶修被炸燬的防禦工事。三營,進入藏兵洞,等待我進一步的命令。”
等戰士們按照他的命令紛紛散去後。我走到戈都諾夫的身邊,關切地問:“上尉同志,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戈都諾夫沒想到我此刻還惦記着他的傷勢。有些感到地說:“謝謝師長關心,我的傷勢不要緊了。不會影響到指揮作戰。”說到這裡,他忽然向山坡下一指,對我說道:“師長,山坡下有一輛帶挎斗的摩托,是我爲您準備的。既然我的部隊已經進入了指定位置,您也可以安心地回師指揮部了吧?”
“是啊,師長,戈都諾夫上尉說得對。”巴斯曼諾夫也幫腔說:“既然他已經爲您把摩托車都準備好了。您還是回師指揮部去吧。”
我知道我如果再不離開的話,兩人就會像唐僧似的,爲了回師指揮部的事情,在我的耳邊念個沒完,所以也就沒再堅持,順水推舟地說:“好吧,我這就回師指揮部去。不過,巴斯曼諾夫上尉,你因爲還要負責向戈都諾夫移交陣地,暫時就不能陪我回去了。”
“明白了。師長。”巴斯曼諾夫催促着我:“這裡的事情就交給我了,您還是早點回去吧,不然我們的心裡都不踏實。”
戈都諾夫爲我準備的摩托車。在五分鐘以後,就停在了指揮部所在的山坡下。我下車時,還特意對摩托車手說:“戰士同志,你先在附近找個地方隱蔽起來,沒準我啥時候還會用車。”
“明白!”摩托車手答應一聲,東張西望瞧了一番,接着指着不遠處的檢查站,對我說:“師長同志,我就把車停在那裡。您要用車的話,就去那裡找我。”
“好的。我知道了。”說完這句,我擡手就向山坡上走去。
回到指揮部。我看到裡面除了通訊兵就只有阿赫羅梅耶夫,估計基裡洛夫還待在五團的指揮所沒有回來。
我邊朝阿赫羅梅耶夫走去,邊大聲地問他:“參謀長同志,有什麼新的情況嗎?”
阿赫羅梅耶夫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敵人對一團陣地的進攻被打退了。”
這個結果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一團憑藉有利的工事進行防禦,應付來犯之敵是綽綽有餘的。打退了很正常,打不退才奇怪呢。我接着又問:“還有其它的嗎?”
“集團軍參謀長克雷洛夫將軍曾經來電,讓您在回到指揮部以後,立即給他打電話,彙報107。5高地的情況。”
聽阿赫羅梅耶夫說克雷洛夫將軍找我,我連忙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撥通了集團軍司令部。這次運氣不錯,接電話的就是克雷洛夫本人。我一聽到他的聲音,就禮貌地說道:“您好,參謀長同志,我剛從107。5高地回來。”
“情況搞清楚了嗎?”克雷洛夫立即迫不及待地問道。
“搞清楚了。”我很平靜地回答說、
克雷洛夫用顫抖的聲音說道:“說說具體的情況吧。”
“是這樣的,參謀長同志。”我在腦子裡把整個事件整理了一下,接着條理清晰地向他彙報說:“德軍的部隊曾經一度繞過高地,衝進了蘇維埃大街,並和堅守在那裡的部隊發生了戰鬥。在遭遇了我軍戰士頑強抵抗後,敵人丟下了衆多的屍體和燃燒的坦克,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而第92旅的旅指揮部,應該就是敵人衝進蘇維埃大街時,匆忙撤退的。不過政治部主任營級政委夫拉索夫同志留下了,在我帶着部隊趕到時,他還親自率領部隊又擊退了敵人對高地發起的又一次進攻。”
“目前107。5高地上,第92旅還剩下多少人?”
我想了想回答說:“在高地上,還剩下了19名水兵。而山坡後面的宿舍區裡,大概還有兩三百人吧。”
“啊?”我所說的數據,把克雷洛夫嚇了一跳。不過這也很正常,一個旅幾千人,打了一天下來就剩下兩三百人,換了誰都會感覺吃驚。他停頓了片刻,又繼續往下問:“你知道旅指揮部撤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我好像聽那個旅長說,要把旅指揮部撤到什麼荒島上去,這樣便於繼續指揮部隊。”
“我明白了。”克雷洛夫說完這句話後,忽然嚴肅地對我說:“奧夏寧娜同志,你立即到集團軍司令部來一趟。把你所瞭解的情況,向崔可夫司令員報告。路上要注意安全。”
我放下電話時,聽清了我談話內容的阿赫羅梅耶夫緊張地問:“師長。您現在就要去集團軍司令部嗎?”
我點點頭,肯定地說:“參謀長。我想你也聽到了克雷洛夫將軍的命令,讓我立即趕到司令部去,把所瞭解的情況向司令員彙報。”
“需要多帶點人手嗎?”
我連忙擺手拒絕了他的好意,說道:“山坡下有兩名戰士,以及一輛帶挎斗的摩托車,這就足夠了,不用再派人手。”
“那麼,祝您好運了!”
到山坡下。我找到了停在檢查站旁邊的摩托車,徑直坐進了挎鬥,隨即吩咐摩托車手:“開車吧,戰士同志。”
“去哪裡,師長同志?”
“集團軍司令部!”
摩托車在某些時候,比汽車跑得快,特別是在到處彈坑和瓦礫堆的道路上,摩托車就是比汽車方便和快捷。不到十分鐘,我所乘坐的摩托車就停在了集團軍司令部的門口。
我走進司令部時,發現不光軍事委員古羅夫不在。甚至連克雷洛夫將軍也不在,只有崔可夫一個人趴在桌上休息。我走到他的對面站住,微微彎下身體。低聲地喊他:“司令員同志,司令員同志。”
我的喊聲吵醒了崔可夫,他渾身猛地一震,接着坐直了身體,有氣無力地說道:“是奧夏寧娜同志啊。這個時候,你不待在你的師指揮部,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我聽他這麼說,不禁一愣,難道克雷洛夫沒有把通知我到司令部彙報情況的事情。告訴崔可夫嗎?不過這個時間克雷洛夫沒在,我只能硬着頭皮說道:“報告司令員同志。我是奉參謀長克雷洛夫將軍的命令,到司令部來向您彙報107。5高地的情況的。”
“107。5高地?!”聽到這個地名。崔可夫強打起精神問我:“我記得曾經命令你,派部隊去把丟失的陣地奪回來。現在怎麼樣了,陣地奪回來了嗎?”
“可是,司令員同志。107。5高地根本就沒有丟失,根本不需要奪回來啊?”
“你說什麼,107。5高地沒有丟失?”崔可夫使勁地揉着自己的頭髮,自言自語地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既然陣地沒有丟失,那爲什麼第92旅的旅長塔納索洛夫要向我報告,說敵人衝進了蘇維埃大街,並佔領了107。5高地呢?”
“司令員同志,雖然德軍曾一度衝進過蘇維埃大街,但在水兵戰士們的頑強抵抗下,敵人最後丟失了數以百計的屍體,和不少被擊毀的坦克殘骸,灰溜溜地撤退了。”
“報告!”沒等崔可夫說話,門口忽然傳來了一個洪亮的聲音,接着一名魏茵魯布中校大步走了進來。他衝我微笑着點點頭後,又興奮地向崔可夫報告:“司令員同志,又有新的部隊到了。”
他的話音剛落,從門外走進一個個子不高,亞洲面孔的中校軍官,來到崔可夫的面前,擡手敬禮說:“步兵第284師師長瓦丘克中校向您報告,全師已經全部渡過了伏爾加河,進入了斯大林格勒,聽候您的進一步命令。”
原本萎靡不振的崔可夫聽到瓦丘克的報告,居然像打了雞血般興奮地站了起來,走過去和瓦丘克握手,同時還大聲地說:“歡迎您和您的部隊的到來,瓦丘克上校。”
正在和他握手的瓦丘克臉上露出了尷尬的表情,小心地提醒他說:“司令員同志,您說錯了,我只是中校。”
崔可夫把手一揮,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瓦丘克同志,我說您是上校,您就是上校,待會兒就在領章上把第四道槓掛上。”
我聽到崔可夫這樣輕描淡寫地就給瓦丘克晉了銜,心中羨慕不已,暗說,要是哪天我重新出現在朱可夫大將面前時,他能這樣輕鬆地恢復我的將軍軍銜就好了。由於我在想入非非,以至於崔可夫給瓦丘克的部隊佈置了一些什麼樣的任務,都沒有聽清楚。
當我看到新晉的瓦丘克上校擡手向崔可夫敬禮,打算轉身離開時,克雷洛夫將軍興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同時還氣呼呼地說道:“司令員同志,全搞清楚了。馬馬耶夫崗西側的107。5高地沒有失守,是步兵第92旅的旅長和政委,擅自扔下部隊,跑到了荒島上去了。據奧夏寧娜同志報告,該旅所轄的水兵營,還在政治部主任夫拉索夫同志的指揮下,和敵人進行了戰鬥。”
說完,他不等崔可夫發表意見,便衝着門口大喊一聲:“把他們帶上來。”隨着他的喊聲,四名全副武裝的戰士,押着兩名穿着軍大衣戴着大檐帽的指揮員走了進來。我定睛一看,這兩個人就是白天所見的第92旅的旅長和政委。
崔可夫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後,又叮囑瓦丘克說:“在觀察敵機活動時,我們發現德軍飛行員投彈不準確。只有當中間地帶寬闊時,也就是說,當敵我雙方前沿陣地之間有足夠寬的距離時,敵機纔敢轟炸我軍前沿。這使我們想到要最大限度地縮短中間地帶,縮短到投擲手榴彈的距離。我對你說的就這麼多了,你去吧。”
瓦丘克向崔可夫和克雷洛夫敬了禮,又看了一眼被戰士看管着的兩名指揮員,然後轉身走出了司令部。
克雷洛夫等瓦丘克離開後,又向崔可夫請示:“司令員同志,他們該怎麼處理?”
崔可夫走到兩人的面前,將他們打量了一番,接着重重地哼了一聲,直截了當地說:“對於這種臨陣脫逃的膽小鬼,我們絕對不能姑息。”
聽到崔可夫這麼說,那名上校連忙說道:“司令員同志,請您聽我們解釋,我們撤退到荒島上,是爲了更好地指揮部隊。”
“指揮部隊,真是笑話。”崔可夫冷笑着反問道:“你的部隊在107。5高地,中間還隔着馬馬耶夫崗,你怎麼指揮?”
“司令員同志,您打算怎麼處理他們?”克雷洛夫再次向崔可夫徵求意見。
“步兵第92旅旅長塔納索洛夫、政委安德烈耶夫,在沒有得到上級許可的情況下,擅自丟下部隊,逃到了荒島上,他們的這種行爲是不能饒恕的。我現在宣佈,將兩人就地槍決,以儆效尤。”
崔可夫的決定把克雷洛夫嚇壞了,他畢竟和兩人是舊識,以爲最多被送上軍事法庭,結果沒想到崔可夫下了這麼嚴厲的一個命令,便張口想勸說崔可夫改變主意:“司令員同志,我在戰前就認識……”
崔可夫不由分說地打斷了他的話,直接下達了最後的命令:“參謀長同志,大兵團作戰,軍紀要嚴,你不用再說了。執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