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有關我的安排後,崔可夫好奇地問朱可夫:“大將同志,統帥部怎麼會突然把您派到斯大林格勒來呢?”
對於老朋友的問題,朱可夫笑了笑回答說:“我是斯大林同志派來接替華西列夫斯基同志,並負責領導整個斯大林格勒地區我軍作戰的。因爲,總參謀部和最高統帥部非常需要華西列夫斯基這個‘智多星’,去統籌部署全國的戰局。而在具體指揮作戰方面,斯大林同志似乎覺得我比當參謀出身的總參謀長同志要強,所以便把我派了過來。”
剛纔幾位將軍都先後提到:朱可夫到哪裡,哪裡就會開始進攻。雖然朱可夫對此種說法不置可否,但是崔可夫這位即將走馬上任的第62集團軍的司令員,還是好奇地向他打聽下一步的部署。
朱可夫在沉默了片刻後,不慌不忙地說道:“在我離開莫斯科前,最高統帥本人曾經告訴我,說會立即調撥第24、第66集團軍和近衛第1集團軍開赴斯大林格勒。所以我到斯大林格勒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即着手部署這三個集團軍的反擊行動。”
崔可夫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忽然有人從屋外匆匆跑了進來,匆匆向在場的人掃了一眼後,快步走到了崔可夫的身邊,俯下身子湊近他的耳邊低聲了地說了幾句話。
朱可夫發現這個突然的闖入者,神情變得嚴肅,他望着這個人。用嚴厲的語氣問道:“你是什麼人?”
剛進來的人被朱可夫這麼突然一問,意外地發現屋裡居然還坐着位大將。頓時被嚇得有些驚慌失措,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面前的崔可夫。而崔可夫顯然還在消化剛得到的消息,也就沒有注意到自己這個部下的窘境。
剛進來這個人,除了我和崔可夫外,其餘的人應該都不認識,見到他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剛想站起來回答朱可夫。沒想到。朱可夫這時又把他的問題再次重複了一遍:“你沒有聽到我說的是什麼,列兵同志?我剛纔問你,你是什麼人,爲什麼不報告一聲就進來了?”
朱可夫的聲音,把崔可夫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他連忙站起身來,向朱可夫介紹說:“大將同志。這是我的傳令兵西多林。”接着他向朱可夫走了一步,把聲音放輕一點說道,“他是我前任作戰處長西多林中校的兒子。中校在頓河邊犧牲後,他就一直跟在我的身邊。”
崔可夫的話,讓朱可夫沉默了下來,他走到小西多林的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藹地問道:“小西多林,今年多大了?”
小西多林低着頭,怯生生地回答說:“今年滿16歲了。”
朱可夫聽完,點了點頭。說:“雖然小了點,但也是一名光榮的紅軍戰士了。爲什麼剛纔進來的時候。不喊報告啊?”
小西多林聽朱可夫這麼說,連忙擡起頭來解釋說:“對不起,大將同志,我不知道您在這裡,而我和奧夏寧娜姐姐也很熟悉,所以沒顧得喊報告,就直接闖進來了。”
朱可夫聽他這麼說,忍不住扭頭看着我好奇地問道:“麗達,是這樣的嗎?”
我連忙站起來回答說:“是的,司令員同志,我和小西多林很熟悉,他到我的指揮部,幾乎都不用喊報告,都是直接進來的。”
朱可夫聽完,又低頭問西多林:“小西多林,你匆匆忙忙跑進來找崔可夫將軍,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嗎?”
看到朱可夫的態度和藹,西多林已沒有剛纔那麼害怕,他連忙立正,把身體挺得筆直,大聲地報告說:“剛剛得到報告,德軍正在向梅什科瓦河發起猛攻,戰鬥很激烈。”
小西多林的話,讓待在屋裡的人都大吃一驚,但是朱可夫和崔可夫除外。
朱可夫的視線在地圖上掃了幾眼,又接着問西多林:“德國人的兵力有多少?”
“德國人在飛機掩護下,出動了200多輛坦克和裝甲車,另外還有一個團左右的步兵,向我軍的防線發起了攻擊,防守該地段的步兵第126師,正在和德國人頑強地戰鬥着。”
“崔可夫同志,”聽完小西多林的彙報,朱可夫向站在面前的崔可夫吩咐道:“這可能是你在第64集團軍指揮的最後一次戰鬥,你立即到前線去看看。一句話,不惜一切代價,要堅守住梅什科瓦河,絕對不讓德國人前進一步。”
崔可夫連忙答應一聲,帶着西多林離開了指揮部。
我擡手看了看錶,已經臨近中午,便請示朱可夫:“大將同志,時間不早了,您留下來在這裡吃午飯嗎?”
朱可夫也擡手看了看錶,點點頭說:“那好吧,我就在你這裡吃過午飯後,再趕往斯大林格勒,和華西列夫斯基同志進行交接。”
聽到朱可夫願意留在我這裡吃午飯,我立即吩咐拉祖梅耶娃去炊事班去進行安排。
拉祖梅耶娃離開後,朱可夫詢問起我師的防禦情況。等我向他詳細地介紹完情況後,他若有所思地說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霍特的坦克第4集團軍在近一個星期的戰鬥中毫無建樹,他們損失了大量的戰鬥人員和技術裝備,目前失去繼續前進的能量,不得不暫時放棄進攻紅軍城,然後推進到伏爾加河與保盧斯第6集團軍會師的計劃。”
等朱可夫說完,我虛心地向他請教道:“雖然德軍的坦克第4集團軍暫時停止了進攻,但是保盧斯第6集團軍的進攻依舊很猛烈,我想請問一下,在目前的情況下,我軍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來抑制德軍的強大攻勢呢?”
此話一出,我發現克雷洛夫和基裡洛夫都臉色大變。頓時明白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克雷洛夫瞅了沉默不語的朱可夫一眼,站起來批評我說:“奧夏寧娜上校,請注意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個師長,不是方面軍司令員。朱可夫同志在戰役中如何進行部署,是沒有必要向你彙報的。”雖然他的話說得很重,但從他的表情上,我還是能看出。他是擔心我得罪朱可夫,才故意站起來批評我的。
“不要激動,克雷洛夫同志,”朱可夫擡手向下虛壓了壓,示意克雷科夫坐下,補充說,“麗達同志的戰略眼光和對局勢的判斷水平。很多時候,都是我們這些高級指揮員所無法比擬的。要是大本營得到麗達提醒後,就果斷地抽調部隊加強頓河流域和斯大林格勒地區的防禦力量的話,德軍此刻能不能渡過頓河,還是一個未知數呢。”
聽到朱可夫這麼說,一直沒說話的基裡洛夫吃了一驚。他好奇地問道:“大將同志,我還在中央委員會的時候,曾聽其他的同僚私下說過,在沃爾霍夫方面軍裡有名參謀,居然通過梅列茨科夫大將向斯大林同志進言。說德軍在夏季攻勢裡的進攻目標,既不是莫斯科也不是高加索油田。當時斯大林同志在聽完這個報告後。非常生氣,在臭罵了梅列茨科夫大將後,還說要把這個參謀派去守馬馬耶夫崗。您也知道,從前沿被抽調沒有戰事的地區擔任防禦工作的指揮員,幾乎屬於被邊緣化,在軍中的仕途也就到此爲止了。聽您這麼說,難道這個向斯大林同志進言的人,就是奧夏寧娜上校嗎?”
朱可夫看着我笑而不語,我只好站起來,紅着臉向基裡洛夫承認:“您說的沒錯,團級政委同志,那個人就是我。”
基裡洛夫聽完,上前一步,向我伸出手來,略帶激動地說:“果然是你啊,奧夏寧娜上校,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居然能僅憑一些蜘絲馬跡,就能判斷出德軍的下一步行動。”
基裡洛夫的話,似乎提醒了朱可夫,他擡起頭看着我,問道:“麗達,你覺得步兵第126師,能守住梅什科瓦河的陣地嗎?”
聽到他的問題,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搖搖頭,隨即果斷地回答說:“大將同志,請恕我直言,第126師是守不住梅什科瓦河的。”
“爲什麼呢?說說你的理由。”朱可夫問道。
有了前段時間在集團軍司令部工作的經歷,朱可夫的這個問題,我回答起來也就得流暢自然:“首先,第126師在前期的戰鬥中傷亡較大,又沒有得到及時的補充,目前全師只剩下不到四千人;其次,在裝備上,第126師沒有防空武器,又缺乏足夠的反坦克武器,面對德軍的立體攻勢,就算我們的戰士表現得再頑強,也擋不住德軍的強大攻勢。”
聽完我的話,朱可夫的眼睛望着屋頂,手指在桌上輕輕地叩擊着,似乎正在消化我所說的內容。過了一會兒,他的手指停了下來,皺着眉頭,用刨根問底的目光望着我,不悅地問道:“麗達,照你的說法,我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德國人奪取梅什科瓦河陣地,而沒有什麼辦法阻止他們了?”
朱可夫臉上嚴肅的表情,第一次讓我感到了緊張,我有些緊張地回答說:“是……是這樣的,大將同志。據我的瞭解,別說第64集團軍,就算我們方面軍在技術裝備上,和德軍相比,我們也處於劣勢。爲了扭轉這種不利的局面,就只能通過在其它地方的進攻,來轉移德軍的注意力,分散他們的兵力,減輕我們防禦部隊的正面壓力。”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我感覺冷汗都把自己軍裝的後背全滲溼了。
克雷洛夫和基裡洛夫聽完我的這番話,出人意料地沒有人表態,而是把目光都投向了朱可夫,想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朱可夫沒有站起來,也沒有改變姿勢,只是皺着眉頭在思考着。
看着朱可夫陷入了沉思,好半天都沒有反應,旁邊的克雷洛夫忍不住輕聲地叫着他的名字:“格奧爾吉.康斯坦丁諾維奇,您在想什麼?”
朱可夫猛地清醒過來。他換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坐好,接着對我們幾人說:“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我也不對你們隱瞞了。根據統帥部得到的情報,希特勒統帥部在8月27、28兩天,對進攻斯大林格勒的德軍部隊,進行了重新部署。他們命令右翼的部隊向左翼運動,更準確地說,是向戰線中部的阿布加涅羅沃、卡普金斯基地域調動。被調往該地區的有德軍坦克第14、第24師,摩托化步兵第60師以及羅馬尼亞的步兵第6和第20師。這些部隊的任務是,向澤塔和納裡曼地區實施突擊。穿過這兩個村莊與保盧斯的第6集團軍匯合,合圍第62集團軍和第64集團軍在該地區的兩個師。……”
朱可夫的話,讓我們幾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要是這些部隊真的被德軍合圍的話,那麼斯大林格勒戰役就不用再繼續打下去了,要知道在後期,第62集團軍可是堅守城市北面的主力部隊。
幸好朱可夫接下來的話。讓我們又鬆了口氣:“……統帥部在得到上述情況後,及時地向方面軍發出了警報,所以斯大林格勒方面軍司令員葉廖緬科,立即命令第62、第64集團軍可能被合圍的部隊,迅速地撤到新的防禦地區。”聽朱可夫說這番話時,我心裡在暗想。怪不得前段時間集團軍主力要後撤,估計舒米洛夫和崔可夫早在統帥部發現德軍意圖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德軍的企圖,所以及時地命令主力搶先後撤。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喊報告的聲音。沒等我開口。朱可夫已經提高嗓門,對着門外喊了一聲:“進來!”
走進來的軍人不是我的部下。而是一名中校,看樣子是朱可夫從莫斯科帶來的部下。他大步走到朱可夫面前,擡手敬禮後,抽出夾在腋下的一個文件夾,打開後將裡面的一張紙交給了朱可夫,看樣子像是才收到的戰報。
朱可夫接過他手中的報告後,向中校揮了揮手,中校把文件夾往腋下重新一夾,擡手敬禮後轉身離去。
朱可夫看完手裡的報告後,往桌上一放,臉上露出了些許的笑容,他對我們說道:“同志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由戈羅霍夫上校統一指揮的,由步兵獨立第124旅和第149旅組成的斯大林格勒方面軍的‘北部部隊集羣’,在今天上午對德軍實施了猛烈的反突擊。由於我軍英勇頑強的戰鬥,致使在斯大林格勒北面的德軍主攻部隊遭受了極大的傷亡。雖然我軍的反擊最後被德軍抑制住了,但是他們也喪失了在短期內繼續進攻斯大林格勒市區的能力,這樣就爲我軍在斯大林格勒市區集結必要的防守兵力,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克雷洛夫拿起桌上的報告,看了一眼,也興奮地說:“是啊,由於我軍頑強地進攻,迫使敵人不得不把兵力分散在寬大的正面上,從而削弱了敵人直接對斯大林格勒可能發起的猛烈攻勢。”
“奧夏寧娜上校。”朱可夫等克雷洛夫說完,突然開口叫我,居然不是像平時那樣叫我的小名,而是叫我的姓。我聽到他這麼的叫法,知道一定會有重要的任務,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響亮地回答:“到!”
“再過兩天,你的部隊就要劃歸第62集團軍指揮,我希望在你的獨立師離開前,能對斯大林格勒南側的霍特坦克第4集團軍實施一次反突擊,讓他們喪失在短期內向斯大林格勒市區推進的能力。你能做到嗎?”
對霍特的坦克第4集團軍實施反擊,一聽到這個命令,我一下就傻眼了,要是不給我補充炮兵、坦克和提供空中支援的話,那簡直和去送死沒有區別。
見我沒有果斷地答話,朱可夫有些不高興,他提高嗓門問道:“奧夏寧娜上校,你怎麼了,聾了還是啞了,爲什麼不回我的話?”
“大將同志,我無法準確地回答您。”我猶豫地答道,話一出口,我就意識到我回答得很不像話,但也只能硬着頭皮說下去,“我的獨立師裝備差,戰鬥力也不強,假如不能得到炮兵和裝甲部隊的補充。已經必要的空中支援的話,那麼對德軍坦克第4集團軍所實施的反擊。我認爲是不會成功的。”
朱可夫重重地哼了一聲,不滿地說道:“要是我能爲你提供你所需要的這一切,你覺得我還用得着派你的獨立師來完成這個任務嗎?你右翼第64集團軍的兩個師,和左翼的第57集團軍,隨便抽調一個師出來,都能圓滿地完成這個任務。”
朱可夫的話讓我啞口無言,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話,又不敢隨便向他許諾。只好低着頭,盯着桌上的地圖發呆。
朱可夫等了一會兒,看我沒有說話,嘆了口氣,走到我的身邊,輕輕地拍拍我的肩膀,和藹地說道:“麗達。我對你一直很信任,所以才把這麼艱鉅而光榮的任務交給你。”
聽他這麼說,我差點跳起來反駁他:這種送死的任務,人人都知道挺艱鉅的,要是我們全軍覆沒了,就算給我們再多的榮譽。又有什麼用處呢?不過面對朱可夫這樣一位和藹的長輩,這些話我只能藏在心裡不說出來。
他見我不說話,又勸說道:“我知道這次的任務,對你的獨立師來說,是九死一生的任務。……”聽到這裡。我心裡又暗說,既然你知道是九死一生的任務。那還交給我們做什麼。
“我只把這個反擊的任務交給你,至於怎麼打,全部由你來作主,任何人都不會干預你的決策。我最後提醒你一句,時間不多了,在你們師移防之前,必須要完成對坦克第4集團軍的反擊作戰。”
朱可夫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我根本沒有拒絕的可能,於是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是,大將同志,我一定會在規定的期限內,對霍特的坦克第4集團軍實施反突擊。”
聽到我的表態,朱可夫的臉上再度露出了笑容,他拍拍我我的肩膀,親切地說道:“麗達,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的。這個任務交給別的部隊,我還真不放心,不過交給你的話,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一定能圓滿完成。”
雖然我的心都在滴血,但表面還是要強顏歡笑,畢竟不是朱可夫及時出現的話,我就聯合調查小組帶回斯大林格勒受審了。對於老毛子這種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的國度來說,爲了幾十名戰士的犧牲,就要將一名主力師的師長捉拿問罪;要是我直接拒絕朱可夫的命令的話,可能不用上軍事法庭受審,他就可以直接取我性命。
我努力地在臉上擠出笑容,對朱可夫說:“大將同志,請您放心,我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好好地教訓一下霍特和他的部下,讓他們沒有力量。在短期內對斯大林格勒城區發起攻擊。”
“好樣的,”朱可夫誇獎我一句後,又擡手看了看錶,奇怪地問道:“麗達,你的那名通訊兵少尉是怎麼回事,都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怎麼還沒有把午飯給我們送來啊?”
聽他這麼說,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連忙說道:“大將同志,請您稍等片刻,我親自到炊事班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儘快把午餐給你們幾位送來。”
沒等我出門,姍姍來遲的拉祖梅耶娃和兩名戰士端着個盤子,一路小跑地進了指揮部。拉祖梅耶娃看到我,還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師長同志,炊事班不知道來了大人物,所以準備的食物比較簡陋,我去了以後才讓他們重新做的。”
正當我們坐在桌前,準備享受一頓豐盛的午餐時,朱可夫手下的那名中校再度進來,又送來了一份最新的戰報。
朱可夫看完戰報,把手裡的刀叉往桌上重重地一拍,和我們驚詫的目光對視後,語氣沉重地說道:“梅什科瓦河失守了。堅守該區域的步兵第126師,在德軍的立體攻勢下,雖然經過頑強的戰鬥,但還是沒能擋住德國人,現在傷亡慘重的部隊,已經向後方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