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是我的另一半(1)
我從沒有想過這句話會由我說出。自從第一眼看到張楚,我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擁有他,並永遠和他在一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甚至可以不求任何名分沒有任何條件地跟隨他,只要他在繁忙之餘,讓眼光偶爾在我身上留連。
可是,今天,他卻說他要離婚,他要給我一個名分,他要同我在一起,永永遠遠!
他終於答應了我,他終於接受了我,他終於承諾了我。然而,我卻對他說:我們分手!
天,這是怎樣的殘忍?怎樣的荒謬?怎樣的痛入心肺?
我哭着,語無倫次地,將那個發生在三百五十年前的老故事和盤托出。
哦,那可真是一個老故事。
在我的敘述中,張楚的表情不斷地變幻着,由驚訝,愕然,震撼,而至慘痛,悲憫,感慨,無奈,最後,呈現出一種心灰意冷的死寂。
我講得很亂,很艱難,口才比鬼王爺吳應熊差一千倍,可他還是聽明白了,而且,信了。
畢竟,他也是吳應熊的一部分,是另一半轉世。我們之間,始終有靈犀相通。
沉默,比死亡更沉重的沉默。
足足沉默了有一支菸的工夫,終於,張楚輕輕地用耳語一樣的聲音嘆息:“這麼說,我們只得分手了?”
然後,他站起來,跨進一步,猛地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裡,用盡全身的力氣,彷彿要將我揉進他的身體裡去。我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碎了,可是忍住了不出聲。天知道我多麼渴望這樣的擁抱,多麼渴望碎裂,毀滅,將你我兩個,都來打破,用水調和。我和他,本來就是一體的呀!
教堂舉行婚禮時,新郎新娘會對神父發一個誓:“我將跟隨他,無論貧窮與疾病,不離不棄。”
對我和張楚而言,無論貧窮,疾病,都不足以將我們分開,甚至道德與良心的重壓,我們也寧可揹負,情願抱在一起下地獄。可是,現在要分開我們的,不是疾病也不是道德,而是命,是命!
元歌說過,我美貌,青春,富有,受上帝寵愛,她不知道,擁有得再多,沒有了張楚,我也只是一個無愛的軀殼,最貧窮的失竊者。不,我並不是上帝的寵兒,而恰恰相反,卻是上帝全力追殺的那個不祥之人!
我失去張楚,失去我自己,來換得世界的和平。真不敢相信自己有這樣的偉大,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女子,如何竟肩負起拯救全人類的責任來了。
“只想做個普通人”,是哪個名女人的感慨?一直覺得她們矯情,言不由衷。但是此刻,這卻是我最強烈的願望。
只想做個普通人,可以自由去愛!
手機在這個時候銳響起來。這一回,是蘇君:“唐小姐,你可不可以到醫院來一趟?”
“什麼?誰住進醫院?”我兀自沉浸在痛苦中,一時不明所以。
“是宋詞。她舊病復發,在審訊中暈倒,一直昏迷不醒。”
我驀地驚醒,手上忽地滲出汗來:“在哪家醫院?我就來。”
吳應熊警告過我,不可以再見張楚,只要我們見面,只要我情動於衷,就會有人受傷害。可是,我給忘記了,見張楚的心太熾太切,當我們緊緊相擁,我早已忘記全世界的存在,更忘了宋詞和元歌。是我的忘情令宋詞受罪,我太自私,太不應該了!
張楚拉住我:“我同你一起去。”
“不要。”我望着他,心中灰痛到極點,“張楚,你還沒有明白嗎?我們不能再見面了。如果再見面,宋詞就沒命了……”
他呆住。我在他眼中看到清楚的愛與痛。
愛,愛得這樣荒涼。
如果世界上真有公平交易這件事,我願以自己所有的一切來交換張楚的愛情。
然而,我們的前身吳應熊說:如果我們相愛,將會給人類帶來難以估計的災難,戰爭或者瘟疫,那時,死的人將數以萬計,遠遠超過三百年前的三藩之戰。
全人類的災難!這樣的大帽子壓下來,我已經沒有任何理由抗拒,便是死一千次也惟有束手認命。
是的,認命。
我同張楚,只得分開,這是我們的命!
最後一次凝望,望進永恆!
哦張楚,張楚,讓我怎捨得將眼光從你臉上移開?他來的時候,眼中有火在燃燒,只是片刻,卻已燒成了灰。
我拭一把淚,毅然轉身。這一別,大概從此相見無期了。可是,我又怎能再貪戀溫柔?
去醫院的路上,我一直祈禱着:宋詞,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呀。如果你有什麼意外,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我答應你,同張楚分手,再也不見他,永遠不見他。只是,你一定要醒過來,一定要活過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