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前生的記憶(3)
雨已經越來越大,我站在雨中,既不敢上車,也不知躲避,任雨水將我淋得溼透,順着發角如注流下。
閃電劃破夜空,糾纏扭曲,說不出的詭異荒涼,我舉首向天,不知道該向誰討一個答案:天,究竟爲什麼讓我遇到張楚?究竟我和宋詞元歌緣爲何聚?究竟我該怎麼辦?讓閃電劈向我,讓我忘記所有的煩惱與愛,讓我從來沒有見過張楚這個人!
雨更大了,將整個天地都籠罩在一片汪洋之中。突然之間,強撐了整晚的力量完全消失殆盡,我跪在雨中,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哀痛,放聲慟哭起來。
我又一次病倒了,來勢比上次還兇猛,而夢境也越發精彩迷離,不肯給我一夜安眠。
宋詞和元歌輪番上場,全做古裝打扮,一個夢與另一個夢之間彷彿沒有停頓,時斷時續,錯綜離奇。令我越來越堅信,那些都是曾經的真實,是歷史的原型,是湮沒的記憶,是一個尋找回來的世界。
每個有腳的人都可以在地面行走,但只有極少一部分人可以在海中遨遊,甚至比行走還自在喜悅,像魚一樣;根據同樣的道理,一定會有更少的一些人可以在天空中飛行,甚至舞蹈,或者以鷹的姿態滑翔,像一隻真正的鳥。
同樣,每個正常的人都會記得昨天的事情,極少有那麼好的記憶力可以連十年前的情形也清楚回憶,但是一定有人會做到,就像也有人,當然是很少很少的人,少到大多數人因爲自己做不到而不肯相信別人可以做到的程度,可以一直回憶到千百年前發生在另一個時空的自己親身經歷的往事,那就是前生。
我,宋詞,和元歌,就是三個再世爲緣的精靈,然而,我該怎樣去尋回那些失落在前生的記憶呢?
雨聲急密,打在窗玻璃上,恍如千軍萬馬。我在雨聲中看到大隊人馬一路吹打行來,中間一頂金碧輝煌的八擡大轎裡,宋詞鳳冠霞帔,低眉斂額,元歌在一旁緩緩打扇;一時又見元歌明眸流轉,巧笑嫣然,對着我屈膝行禮:“奴婢給額駙請安。”
“額駙?什麼額駙?”我愕然。
元歌掩口嬌笑:“怎麼,不就是您嗎?皇上把我們格格賜嫁與您,您不就是王爺額駙了?”
於是我糊里糊塗穿戴起來,儼然濁世翩翩佳公子。
忽然哨兵來報:“王爺,大事不好,皇上發兵來攻,說要替格格報仇呢。”
元歌手中酒杯“嗆啷”落地,慘然道:“王爺,是我害了你了。”
一轉眼我又置身戰場,渾身浴血,孤助無援,一名滿人將軍騎在馬上,威嚴地將戰刀一揮:
“皇上有命,捉拿反賊後不必押回,立即陣前處死。放箭!”
頓時亂箭橫飛,我大叫一聲,翻身坐起,窗外已經風停雨歇,明月當空,清輝如水。
舊事前塵涌上心頭,這一刻,我已經清楚地知道,我同宋詞元歌,在某個歷史空間,曾經確切地發生過一些什麼,關於仇恨,關於情緣,可是,那到底是些什麼呢?又爲何會濃烈至此,一直將恩怨攜至今世?
一天比一天更受到那些不明記憶的困擾,我有種災難將至的感覺,可是不知該如何躲避。
宋詞和元歌再來時,我明白地問她們:“你們覺不覺得,我們三個好像見過,也許,就是上輩子吧。”
“你也這樣想?”元歌笑,“我不是早跟你說過嗎?我跟你有緣。不過她嘛……”
生怕又起爭端,我趕緊打斷:“那麼,你能不能記起一點有關前生的事呢?”
“唐詩,你怎麼了?”元歌大驚小怪地看着我,“我連昨天發生過的事情都不願去記,你卻要苦苦地追尋自己的上輩子,甚至是上上輩子,煩不煩?”
“可是上輩子和我們的今世有關係,你不關心過去,總要關心今天和未來吧?”
“什麼過去今天未來的,你在做論文?”她嬌笑,“不過你的話也有道理。那你說,怎麼弄清我們的上輩子?上網搜索可不可以?”
宋詞不屑:“上網?虧你想得出?怎麼搜索?鍵入關鍵詞‘唐詩’?非出來上萬首唐詩讓你背誦不可。”
元歌翻翻眼珠:“或者找老和尚算命?”
“現在還到哪裡去找真正會算命的老和尚?都是騙錢的。口才不知道有沒有你好?”宋詞嘻哈應對,低頭看一眼手錶,說,“我還要回秀場監督排練,先走了。唐詩,正式演出就在這幾天了,你可要早點好起來呀。”
宋詞走後,我對元歌請求:“元歌,可不可以停手,不要再同宋詞爲難?”
“我爲難她?”元歌完全聽不進,“你怎麼不說她爲難我?仗着有個好爸爸,處處踩壓我們這些小老百姓。”
“會不會是你誤會了?也許並不是她驕傲,而是因爲你多疑,總覺得她瞧不起你。”
“你是大小姐你當然會這樣說。你和她根本就是同一種人。你們這種人,從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知道什麼是人間疾苦,哪裡會真正瞭解我們,會當我是朋友?!”
這句話說得太重了,我正色問:“元歌,我有什麼地方讓你覺得,我沒有真正把你當朋友嗎?”
“是我說錯了。”元歌立刻道歉,“唐詩,你知道我非常在乎你的友誼,從沒有一個富家千金真正當我是朋友。”
“是她們嫉妒你漂亮。”我投其所好。
元歌笑了:“你是誇我還是誇自己?”
我要想一下才明白她的笑謔,是說我不嫉妒她,是因爲我自己也很漂亮。這傢伙,腦子太靈了,又漂亮又聰明又敏感又挑剔,怎麼能怪她沒有朋友呢?
元歌不欲在這個問題上多談,顧左右而言他,忽然問我:“唐詩,你是不是遇到感情問題了?”
我一愣:“爲什麼這樣問?”
“早就想問了,可是怕你難爲情。”元歌猜測着,自問自答,“總不會是因爲小李吧?我看得出他很緊張你。可是如果是他,你應該沒這麼煩惱纔對。”
我猶豫了又猶豫,終於說:“元歌,我愛上一個男人,一個令我望塵莫及的男人。”暗戀使我的心已經抑鬱到了極至,如果再不傾訴,它就會像充過頭的氣球一樣爆掉的。而且,我也實在需要朋友的忠告。
可是元歌似乎絲毫沒有感受到我的痛苦,她輕快地笑起來:“望塵莫及?你用了多嚴重的一個詞?有什麼樣的男人可以令唐詩望塵莫及?你年輕,美貌,富有,並且真正高貴可愛,你才真是讓男人們望塵莫及呢。”
“別誇我了,元歌。”我苦笑,心如死灰,“他是個……結了婚的男人。”
“有婦之夫?”元歌沉吟,“這倒真是難辦。可是,你弄清楚自己是真的愛上他了嗎?或者只是愛上他的已婚?”
“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