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大敵當前,筵席上衆人都沒有什麼興致。而袁尚賈詡提出不敵兗州軍時,陶謙那些幕僚們更是心情複雜。
“諸位大禍臨頭還不知道麼,在下所言並非有虛!”賈詡朗聲道,“徐州可謂得天獨厚,今年江水以北皆大旱,而徐州因江河湖泊衆多,受災最小。”
“啊!”陳登驚呼一聲,顫聲道:“水攻!”
衆人不明所以,而賈詡解釋道:“今年雖然大旱,然下邳北面有微山湖、泗水等水泊。要是曹操大肆引湖水進泗水,再以大水灌城,諸位想即便城中有六千萬大軍,又當作何抵擋?”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驚恐不安,下邳的繁榮得益於水流。此處水源充足,農業發達,又處於交通要道,於是成了徐州治所。但有利的一面自然有弊的一面。水源充足也給了敵方運用水攻的機會。如果徐州軍實力佔優勢,他們大可以跟敵方進行野戰,阻止對方利用水攻。但現在這種戰況下,他們只能龜縮下邳城固守,只能眼睜睜看着曹操積水灌城。
袁尚心中暗自點頭,他隱隱記得歷史上曹操攻徐州時,陶謙是退守郯城的。爲什麼不堅守下邳這個治所,這其中也有顧及敵方水攻的因素吧。所以說下邳並不是一個理想的堅城。
陶謙沉默不語,但他的手微微顫抖。糜竺、曹豹、曹宏、陳登等人都是眉頭緊鎖。劉備也是低頭苦思應對之策。
“怕他個鳥!”張飛站在劉備身後大聲道:“如此甚好。俺們倒不如衝出去殺個痛快,總比窩在城裡做王八強。”
“翼德你住口!”劉備大聲呵斥,“此處哪輪到你說話!”
“唉!玄德公不要責怪張將軍,他說得沒錯。要是老守在城裡,等曹操囤積夠大水後,咱們都被淹成王八!”袁尚說道。
張飛撇撇嘴。沒再說什麼。劉備則問道:“三公子您地意思也是跟曹操決戰?”
袁尚搖搖頭,“兗州軍人多勢衆。^^^^又是百戰精兵,要是出城野戰咱們恐非對手。在下的意思是退守廣陵。”
“也只能如此,下邳是守不住了。”陶謙感嘆道。
“其實退守廣陵也非上佳之策。下邳一破,各地必定望風而歸降曹操。兗州軍取得了糧秣,那他們再攻破廣陵實在易如反掌。”賈詡陰沉道。
陳登一改往日放浪。皺眉問道:“既然我徐州不論如何都難逃敗亡,那袁少將軍還出兵到此作甚?”
賈詡長嘆一聲,“曹操乃袁公至交好友,前番又助袁公抗擊袁公路,兩家交情自然匪淺。然,我家公子與陶使君、糜先生有過相護相助的誓約。二來曹操之暴行天人共憤,試問我家公子怎能坐視鄰里遭受屠戮?故此縱然不敵,也要盡一份伸張正義之心。”
袁尚心中苦笑,這個時代的文士說起話來往往離不開大義,縱然行的是喪盡天良的勾當,也要打起大義地旗號。
其實陶謙等人都明白,袁尚最大目的是遏制曹操地擴張,畢竟身旁有一個雄心勃勃的強鄰,那睡覺也不安穩。
“咳咳!那。少將軍……”陶謙不斷咳嗽,他臉色變的潮紅,“少將軍認爲我該如何保全……”
袁尚猶豫道:“有道是留得青山在,哪愁沒柴燒。曹操兵鋒強勁,陶使君不妨先行避讓,待冀州安穩下來父親必聲討曹操,還陶使君一個公道。如果陶使君不棄,我青州還是可以容您安身的。”
“啊!少將軍你這話是說,讓咱們將徐州拱手相讓麼!”曹豹驚呼道。其他人也是驚怒惶恐。
“拼了一條性命又如何,怎能將大好基業拱手送給曹賊!”張飛怒聲道。
這回劉備沒有呵斥張飛。他心中也是焦慮異常。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塊基業,要他突然放棄。^^^^心中還真不是滋味。
糜竺這個別駕從事始終沒有開口,自從跟袁尚聯姻後,他跟青州地糾葛越來越深,糜家在青州購置不少產業,而他們也幫了袁尚不少忙,諸位年初時購買糧食、招募工匠之類。要站在糜家家主的立場看,只要袁尚開出足夠豐厚的好處,糜竺是樂於舉家遷徙青州的。經營家業需要個安定的環境和強大的靠山,青州兵勢強盛袁尚又是姻親,那裡無疑比徐州更加安全可靠。但正是因爲跟袁尚結親,糜竺爲了避嫌,凡是涉及袁尚、青州地事,他都少開
“行軍這許久想必公子也累了,子仲你帶三公子到別館去歇息,容我再想想。”陶謙虛弱道。
袁尚知道不能操之過急,他只需製造個緊張的態勢,陶謙就不得不爲自家的安危考慮。於是袁尚跟賈詡辭別衆人,在糜竺的帶領下去陶謙安排的別館休息。
出了州牧府,糜竺讓袁尚上了自己的馬車。
“公子你早就有讓陶使君放棄徐州的打算,是否?”糜竺問道。
“爲將者,當知攻守。兵法有云: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小敵之堅,大敵之擒。曹操此次出兵其實是經過縝密謀劃的,乃是必勝之局。”袁尚說道。
“必勝?那倒不見得吧。”
袁尚搖頭嘆息,“曹操爲何選這個旱災的當口寇略徐州?其一是掠奪錢糧,其二是算準因爲缺糧,冀州青州不能出兵相救。要是沒有外援,曹操又採用取糧於敵地戰法,徐州的破滅不可避免。”
糜竺搖搖頭。“陶使君恐怕當真老了,已不能護佑徐州。但公子開罪了徐州豪門士族,他們是不可能接納你地。”
“曹操同樣也開罪了徐州的豪門士族,只要他們不接納曹操我就無憂。”袁尚輕笑道。
“說實話,公子你出兵徐州有何圖謀?”糜竺嚴肅地盯着袁尚。
袁尚知道應該跟糜竺交一些底,於是說道:“我不能便宜了曹操。徐州更不能讓他輕易拿去。只要能給曹操增添麻煩,就有出兵徐州的必要。”
糜竺思緒複雜。他無奈道:“公子你勸說我等避禍青州,其實已經說動陶使君了。”
“但是陶使君並未答應啊!”
糜竺搖搖頭,“我跟陶使君多年,深知其爲人處事。他面上是說考慮,其實已然有避禍他處。保全鄉里家小的想法。所顧忌乃其他豪族門閥爾。”
袁尚心中一動,說道:“只要糜先生能遷徙青州,其他豪族門閥關我何事?”
“唉!要不是兵災頻繁,誰願背井離鄉?”糜竺無奈道,“在下願意遷移青州,還可幫公子說服一些跟糜家親近的豪族鄉紳。不過公子可要許諾扶助他們在青州立足。”
袁尚倒不在乎那些士族鄉紳,雖然他們手中有不少人丁,這時的當權者也以接納豪傑爲榮,但袁尚更樂於接納獨立地平民。
“在下說過,只要糜家能來青州就好,其實還有一事請糜先生幫忙。”袁尚說道。
聽袁尚這麼說,糜竺心中微微一動,這說明袁尚是十分重視糜家的,如此他對舉家遷徙沒有了顧忌。
“公子且說來。只要在下能幫得上。”
“早年間青州地人丁多流亡他處,今缺乏各類工匠。我想讓糜先生說服那些工匠一同遷徙青州。”袁尚慢慢地說道。
糜竺愣了一會,明白袁尚地意思,答道:“徐州工匠多爲官家和門閥大家所有。要是陶使君避難青州的話,那些官家地工匠自然一同去了,其他家族的工匠就難辦了,不過在下會留意地。”
“我聽聞陶使君手下有一支丹陽精兵,不知歸誰統轄?”袁尚試探道。
“丹陽兵共四千多人,皆是陶使君在老家丹陽招募的親兵。現由舍弟糜芳統轄。”糜竺一聽這話,就知道袁尚想將徐州的根基都撈取過去。如此。糜芳統領的這支丹陽兵。也將是糜家擡高身價的重要砝碼。
袁尚點點頭,再跟糜竺討論了一些遷徙青州的具體事宜。
五天後。張、郭嘉等人也率領四千多青州兵來到下邳駐紮,在袁尚地示意下,青州軍將營壘安在下邳城外地勢高處。這段時間裡,兗州軍並沒有大動作,但斥候卻傳來兗州軍在下邳水源上游頻繁活動的消息。
陶謙所謂的別館,平常是招待貴賓之所。但這時除了袁尚等人,還入住了一些避難下邳的徐州豪族門閥。
郭嘉在趙雲護衛下,也進到下邳,袁尚將郭嘉接到別館。
“入住的人多了點,奉孝你將就着些。”袁尚說道。
“經過海上那麼顛簸,只要不是海船船艙,就是草廬我也住得舒坦啊!”郭嘉笑道。雖然消瘦了許多,但他的精神終於恢復了些。
其實袁尚是十分在意郭嘉的身體的,除了禁止他迷戀神仙方術外,還規勸他禁慾禁酒。雖然郭嘉的身體還是較爲孱弱,但好歹不是那副病怏怏地樣子了。
就在幾人進到別館大門後的庭院時,恰好看到劉備三兄弟也在。其中關羽張飛侍立劉備後頭,劉備則對一個三十出頭的白衣文士說着什麼。
白衣文士面帶歉意之色,“勞煩劉將軍來探望家父,不過出仕一事恕在下不能答應,家父久病纏身需要照料,我實在抽不出身來。”
劉備深深一揖,說道:“還請先生保重,在下會留意尋找那些名醫爲陳老先生治病的。”
白衣文士也拱手作別,這時劉備三兄弟看到袁尚等人。劉備顯得心事重重。他跟袁尚打了聲招呼後就匆匆離去。
那個白衣文士對袁尚拱手致意後也走進庭院過道。
“先生且等等!”袁尚喊道。
那個白衣文士停下腳步,問道:“不知袁公子叫喚在下所爲何事?”
“先生也認得在下?還不知先生高姓大名?”袁尚也問道。
“袁三公子地大名誰人不知。”白衣文士微微一笑,“在下潁川人陳羣,陳長文。”
“原來是長文先生,昔日在京之時在下跟令尊有過一面之緣,不知陳侍中現在何處?”袁尚說道。他心中暗暗驚呼。想不到陳羣這個歷史上魏國的輔政大臣竟然在下邳,在同住一個別館。
“勞煩公子惦記。前些年西涼軍寇略潁川,在下跟家父正避難徐州東海。如今兗州軍寇略徐州,蒙陶使君照料,在下跟家父暫避在此。”陳羣答道。
袁尚點點頭,“想不到因一場兵禍在下跟陳侍中在此重遇。還請先生帶我去探望陳侍中。”袁尚心中默默想起,歷史上陳羣確實舉家到徐州避難,劉備賞識他的才幹多次徵辟,但陳羣這個士族名門子弟並不領情。
陳羣答應一聲,帶着袁尚等人來到別館內一個院落。等陳羣去通報後,袁尚被請了進去。
陳紀已經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雖然鬚髮花白,但並沒有陳羣對劉備說的那樣染病已久的樣子。
“陳侍中,晚輩袁尚有禮了!”袁尚施禮道。
“哎呀,三公子快來坐!”陳紀趕緊讓陳羣招呼袁尚、郭嘉、賈詡三人坐下。
“陳侍中還記得在下?”袁尚問道。
陳紀撫了把長鬚,笑道:“是老夫辭官那年吧,公子跟令尊來送地老夫。當時你才十一二歲,但已經是洛陽有名地小才子了。”
回憶起京中舊事,袁尚也笑了笑,“難得陳侍中還記得在下。想不到一別好幾年,在這徐州他鄉能再次見到您。”
“老咯,老咯!”陳紀長長嘆息道,“也不知這把老骨頭是否要葬在這異鄉。”
“方纔聽令公子說您抱病在身,不知是否嚴重?我青州倒是有幾個名醫,陳侍中要是不棄可來治病修養。”袁尚說道。
“唉,是腿腳地老毛病了,也不太礙事,只不過風雨天走不得路而已。長文他是誇大了。”陳紀說着皺眉道:“公子老是稱老夫地官職,豈不分生了?我與你父親算是同朝爲官的舊交好友。不妨叫我一聲叔伯。”
“那容在下稱您一聲陳世伯!”能跟陳紀攀上關係。袁尚自然是求之不得。
陳紀笑了笑,問道:“公子帶兵來幫陶恭祖退敵的吧。不知外頭戰況怎樣了?”
袁尚嘆息着搖頭,“曹操算準在此天災之際侵犯徐州,我帶來的兵馬不多,不足以扭轉戰局。而曹操兵勢兇猛凌厲,下邳怕是守不住了,陶使君不日就會下令撤離。”
“啊!這可如何是好?”陳紀驚呼道。
“陳世伯寬心,撤離下邳時不妨來我軍中,如此可確保您一家周全。”袁尚建議道。
“啊,顯甫你費心了,只是不知撤離下邳後你跟陶使君要去何處?”陳紀再問道。
袁尚猶豫了一會,說道:“曹操氣勢洶洶,擺出一副勢必吞併徐州,謀害掉陶使君地態勢。在下已建議陶使君暫避青州,等他日我父親騰出功夫來,再打回徐州。”
“想不到才過上幾年安穩日子,徐州又要變成交戰的凶地了。”陳紀不住感嘆。
“陳世伯,如今河北被我父親平定,青州、冀州還算安穩之所,您不妨到那裡定居。”袁尚邀請道。
“這個,只怕勞煩公子了。”
“陳世伯哪兒的話,您能到我青州定居,在下也能時常登門拜訪請教。”袁尚說道。
陳紀想了想,徐州兵禍連連,還真呆不下去。如今稍爲安穩的地方,除了偏居一隅的荊益,就只有河北了。
“那有勞三公子你爲我家安排了,在下感激不盡。”陳紀客氣道。
“哪兒的話,陳世伯只管安心,待撤離下邳之時,我會讓一隊兵卒護送您一家先行離開。屆時安排世伯你乘海船先回青州。”袁尚說道。
“海船!這個使得麼?”陳紀驚疑道。
陳羣湊到父親身邊,說道:“如今徐州遍佈曹操軍,海路相對安全一些,只怕陶使君也會走海路去青州避禍,三公子如此安排乃甚爲照料咱們家。”
“噢!那有勞公子你安排了。”陳紀感激道。
袁尚微微一笑,只要陳紀一家也到青州避禍,那陳羣就跑不掉。歷史上,陳羣曾爲曹魏地御史中丞,後又任吏部尚書,尚書令,鎮軍大將軍,領中護軍,並錄尚書事總攬朝政。曹丕死後,陳羣還受遺詔輔政。其可謂三朝圓老,爲曹魏制定禮制及官制,能竭忠盡職,是個治世之才。
頓了頓,袁尚又問道:“方纔劉玄德也來探望陳世伯嗎?您跟他是何時有的交情?”
“唉,哪有交情。”陳紀擺擺手,露出不屑的表情,“他因爲我們家的名望,三番五次來招攬長文。”
“陳家乃是潁川望族,他來招攬長文兄長也不奇怪。”袁尚答道。
“哼,就那個販屨小兒?”陳紀不屑的神情更加明顯了,“小地方出來的鄉民村夫,打出個漢室宗親的名號就四處招搖,也不知是真是假。”
對陳紀如此牴觸的反應袁尚見怪不怪,這個年代出身名門望族的這些人,大都清高自傲。他們當中很多人瞧不起名門士族以外地一切人,彷彿天生高人一等。
(今天考完試,稍晚點可能還有一章。)